冬焰——时只柚【完结】
时间:2023-02-14 09:05:20

  她点头:“人特别爱八卦,之前还传过一两张照片,有女生找过他理论,不知道是哪儿来的,肯定不是什么正经路子。”
  想了想,又说:
  “其实他这样的人我从初中的时候就碰到过了,我初中的时候有一段时间放学不能回家,可能特别晚都回不了,因为我妈也不知道逢志达什么时候会一身酒气地回去,我得等她的消息才能回去。那段时间我经常在学校后边的网吧外边待着,因为那儿之前是家冷饮店,转让的时候前边的桌椅没来得及撤走。那里的不良少年特别多,所以当时年级里就传,说我是个小太妹,过去找校外男友,贴了照片,有鼻子有眼的。”
  陈北炙侧头看她。
  她继续说:“那时候第一反应是告老师,当时是个男班主任,听我说完就说,一个女孩子怎么能去那种地方。解释和澄清都没用,后来听说是张照带着他那些兄弟跟那几个传得最凶的约了个架,那几个人没敢过去,后来才渐渐平息。”
  他一直专心听她讲,听到最后两句的时候,食指摩了下桌面,心神分了片刻。
  张照。
  这个名第一次听她说。
  逢冬的头渐渐埋在手臂间。
  “陈北炙,我谁都没惹。”
  “他们凭什么啊。”
  ——
  一个上午,逢冬的手机里收了四五十条条消息,平时跟她有交集的不少发来消息,一半安慰她,另一半是凑热闹想吃第一手瓜的。
  班长连发了四五条,催她赶紧去系里谈话。
  郑意也发了消息,问她昨天到底是怎么回事,又嘱咐她把事情该讲清楚讲清楚,态度好点。
  下午有课,逢冬中午的时候回去了。
  先回的宿舍,整个宿舍只有冯小青在,卢妤中午有社团活动。
  冯小青抬头看她一眼,显然已经对她的夜不归宿见怪不怪。
  她从柜子里收东西,冯小青转头看了几眼,最后倒是开了口:“又跟你那校外男友出去?”
  “去教室上课。”
  冯小青挑了下大拇指:“你倒挺淡定。”
  现在广播事件已经闹得沸沸扬扬,虽然被压在了A舞的范围之内,但是A舞的每一个学生也都切切实实地听到了。
  听到了他们其中的一些人有多么低俗和无聊,但是与此同时,也把她的事又听了一遍。
  逢冬垂了下眼睛:“自始至终,都是别人在找我的麻烦。”
  她没找过任何人的麻烦,可是那些糟心事一件件落到她身上,压根躲不掉。
  冯小青听到这儿就不说话了,这个找麻烦的群体之前也包括她。
  过了三四分钟,才又说了一句:“诶,你以后怎么打算?真准备在荆楚待下去?”
  “可能吧。”逢冬说。
  从宿舍出去的时候,她顺着走廊的窗往下看了一眼。
  陈北炙还在楼下,指间夹着根快烧到头的烟,领口被风吹动,他因此侧了下头。
  走廊里女生们的聊天声很清晰,有说看帅哥的,有聊昨天她那点事的。
  逢冬停在二楼拐角,听了会儿。
  陈北炙抽完那根烟就没再逗留,隔着一扇窗户,逢冬听到关车门的响动。
  因为动保组织那件事,陈北炙现在跑A舞挺有正当理由,甚至有人暗戳戳在算动保组织的各项活动频率,以此预测他大概什么时候会来。
  当然算不出来。
  因为他过来十有八九都不是为了她们认为的“正经事”。
  估计要是她们知道他是来找谁鬼混的,还得再震惊一次。
  作者有话说:
  揉揉~
 
 
第75章 炙焰
  各种流言沸沸扬扬地传了三天。
  这三天里各种言论充斥在A舞校园, 看她热闹的,为她说话的,吃不着葡萄说葡萄酸的,各个描述得如同感同身受亲眼所见。
  而在这三天里, 逢冬拿到了她的第一个机会。
  或者说算不上机会, 因为是件八字没一撇的事, 荆楚又要排舞剧,原定的独舞因为腰伤暂时退圈了, 暂时没有合适的新独舞替上去。
  这个舞剧是荆楚自己排编的第一个舞剧, 处于一种不尴不尬的位置,随时可能因为经费不足或者反响不好被叫停,成为弃子。
  没人预料得到结果是什么样。
  海零跟编导推荐了她。
  这个舞剧挺有意思, 主题是救赎,女主角是是一个落魄的少女, 唯一相依为命的母亲被杀害,她自此活在世俗的唇舌之中。
  而这个人设的张力在于,故事的最后,这个乖巧隐忍的少女, 被发现是杀死公爵的真凶。
  她的母亲死于这个公爵的一句笑谈, 她用十年的时间, 在同样的地方, 杀死了这个公爵。
  公爵之死一度成为悬案。
  因为穿透公爵心脏的那把刀干脆利落, 没人想到持刀的会是这样一个少女。
  编导给女主角的定位是隐忍不屈。
  活在世俗与黑暗里,有光就疯长。
  海零推荐她的时候, 是所有流言在A舞发酵得最盛的时候。
  当天去试的一共有三个人。
  逢冬排在最后一个, 舞蹈室里打着暗色的灯光, 编导在搜索栏里打出她的名字。
  那些乱七八糟的新闻一个接一个地跳出来, 标题一个比一个不堪入目,是世俗喜欢的那种。
  编导往下刷了几条,才抬头看了她一眼。
  然后目光就定在了那儿。
  因为舞蹈还没有排编出来,所以要求的是随意发挥。
  逢冬这天穿的是白舞裙,最干净漂亮的颜色,裙摆焚着暗红灯光,在大片的暗色里,单足旋转了三十二圈。
  目光从独属于少女的清澈,到复仇时期的炽烈焚烧,再到火刑架上的凉薄厌世。
  结果不是当场出。
  或者说本该当场出,但是编导一时做不出决断。
  他答应给这个机会是因为跟海零合作过,冲着海零的面儿,但其实在逢冬进去之前,他已经有了起码三四个不用她的理由。
  直到看见她本人。
  结束之后,编导在私下里跟海零说过一次,在逢冬转到第二十圈的时候,他从她身上看到了安塞尔的影子。
  十岁时独自将母亲埋葬的安赛尔;十二岁时在漏雨的裁缝铺,弯身捡拾被打落满地的珍珠配饰的安塞尔;十四岁时抱膝坐在没有烧火木的屋子里,听着门外继妹冷嘲热讽的安塞尔,十六岁时在宫廷晚宴被公爵一见倾心的安塞尔;十八岁时目光平静地将刀插进公爵心脏,用手帕擦拭掌心血迹的安塞尔;二十岁的时候被绑在火刑架上,看着下面乌泱泱的人群慢慢笑出来的安塞尔。
  以艺术的直觉,他觉得逢冬就是安塞尔。
  她的能力也挑得起这个独舞。
  但是排这个舞剧本身就是一次冒险,再加上一个饱受争议的独舞,很难预料结果是好是坏。
  编导在这上边下了不少心血,人之常情,也不想让心血被毁,可是也知道,如果过了世俗这一关,她跟这个舞剧会相互成就。
  所以这个决断没法轻易下。
  ——
  经过三天的流言蜚语,A舞调查组在周三发出了调查结果。
  果真如赵贺知说的,这个结果相对周艺然的所作所为,称得上不痛不痒。
  与宿舍同学关系不和,存在欺凌行为,但鉴于行为较轻,且事后认识到错误,积极弥补,获得同学及家人的谅解,因此予以通报批评,记警告处分。
  后面附的是一封朱言父母签字的谅解书。
  日期落款是调查结果出来的前一天。
  这个结果是意料之中的,周艺然的母亲在短短七天之内跑了三趟心理康复中心,朱言的父母第一次还有点懵,完完全全沉浸在天上掉饼的喜悦里边,第二次商量完决定端端架子讲价,尽可能利益最大化,第三次的时候就迫不及待地签了谅解书,生怕等到调查组的结果出来就拿不到这笔钱了。
  意料之外的是,调查结果公开的十分钟后,周艺然发了条微博。
  这次是在大号上发的,那个号的上一条动态是庆祝二十岁生日,一张高清写真,一张堆满各种奢侈品Logo的礼物图,还有两张和家人朋友的合照。
  一派岁月静好。
  而她刚刚发的那条动态是——多虚伪,这个世界都去死吧。@小号
  这条动态在发出去的五分钟内转发过百,迅速从周艺然的友圈传到整个A舞,她经营了整整三年的女神形象在这一刻彻底撕碎。
  而第一个动手的人,是她自己。
  与此同时,逢冬陪朱言去了警局。
  朱言的身上还穿着康复机构的病号服,对接待的女警说:“我要揭发A舞芭蕾舞系大三年级周艺然校园欺凌,以及我父母非法拘禁。”
  “身为受害者,我不原谅。”
  凭什么原谅呢?
  高中的三年里,她拼了命地练舞和学习,就为了摆脱那样的原生家庭。艺考前那段时间她的小腿因为长时间的练习遍布淤青,每天睡两三个小时,周末还要偷偷跑出舞校去做兼职,因为家里那时候已经不给她生活费了,不仅不给,还时不时让她弟弟打电话过来要钱,电话不打给她,而是打给她的朋友跟同学,只要她不给钱就持续骚扰。
  后来她撑下来了,考上了A舞,第一次进校门的时候,她以为这是一个崭新的开始,无论是之于学业,还是之于人生。
  她原本应该是A舞连续三年的奖学金得主,能代表A舞参加那年的比赛,光芒万丈地站在舞台上。
  而不是一个被关在病房里的“疯子”。
  后续事项都是A舞和警局在处理。
  逢冬在第二周周五的时候看到新闻报道,周艺然对所有欺凌行为供认不讳,将会面临起诉,朱言的父母也在接受调查,A舞在协助朱言办理复学手续。
  朱言旧手机的那段录音内容也被曝光。
  在争吵和栏杆被撞击大的声响后,录音安静了半分钟,然后再一次传出周艺然的声音。
  伴随着楼下一阵阵的惊呼声。
  “妈,我这次又能拿第一了,你们满意了吗?”
  “这个世界怎么不去死呢?我怎么不去死呢?”
  录音戛然而止。
  ——
  两周后的晚上,逢冬从舞蹈教室出来的时候,收到海零的消息。
  她被定为《安塞尔》的主舞了。
  收消息的时候她正在三教前的贩卖机扫码买水,心很快地跳了一下,出物口砰地一声响,挂在左耳的耳机线也随之晃了两下。
  退出界面的时候碰到一个链接,跳转到了校论坛界面。
  周艺然事件后,A舞的论坛被全面整改,学校紧急组织了一场全体讲座,主题是言语暴力也是暴力的一种。
  这个讲座的反响挺大,在这场讲座之前,很多人缺乏相关认知,只觉得自己是随意说了几句话,情绪宣泄完了,转头就忘记了。
  至于看到这些言论的人经受了什么,完全不在考虑范围内。
  论坛上那些空穴来风的帖子都被删了一遍,一些零星的冷门贴倒是被顶上去了。
  比如逢冬从播音室出来那晚的照片。
  她无意点进去的就是那个帖子,两只手都占着拧瓶盖,没法退出,所以低头看了一眼。
  那张照片抓得不太清晰,画质略糊,只能看清一只夹烟的手,和她左耳的三枚耳骨钉。
  对了,还有陈北炙衬衫上被抓出的几道褶皱。
  光看就欲死了。
  掌心磨得滚烫,她换了只手拧,还没怎么用劲,瓶身搭了只手。
  她半天没拧开的瓶盖,在陈北炙那儿一秒就开了,他把瓶身递她那儿,瓶盖压在掌心转着玩,等她喝完水,把瓶身也一并接过来,拧上盖提在左手。
  他应该是刚跟人打完球,身上的球衣还没换,还是他惯常的二十五号,她垂在肩前的长发碰着他的手臂,他因此侧头看了一眼。
  关于她的校外男友到底是谁,论坛上到现在都没猜出来。
  起初因为那件衬衫,好多都猜乔煜,但是乔煜是典型的优良生,没那样离经叛道的劲儿。
  逢冬的胃被刚才的冰水激得发冷,缓了三四秒,转身问他:“明天什么时候的飞机?”
  “两点半。”
  她点了下头,手指触着屏幕,将那张照片长按点了保存,在他的视线懒洋洋滑过来的时候退出了界面。
  这儿的事了了,陈北炙要继续去交换了。他赶在网站关闭前发了申请,护照那点问题解决得也特别快。
  所以之前一直没能解决,是因为他压根没打算解决。
  他这回去L城,那边应该调回了夏令时,时差由十六个小时变成了十五个小时。
  意味着什么呢,如果他早上醒得足够早,还能给她发句晚安。
  其实没什么区别。
  依旧很远。
  这晚回的是她租的房子,那儿离机场近,进小区前他折去了趟便利店,两人有段时间没回这儿了,但是便利店那个姑娘立刻认出他来了,自觉露出看渣男的表情。
  陈北炙拿了三十盒牛奶。
  够她喝一个月的了,也不能买更多了,牛奶这个东西保质期没那么长。
  另一样倒是就买了一盒。
  她靠在柜台边上看他,想起他回来的第二个傍晚,A舞小操场的那场谈判。
  那个时候觉得他人挺混蛋,也挺有商业头脑。
  现在回想,可能两个人也就走到这儿了。
  所以两个人这天晚上特别久,她不知道陈北炙是怎么看的,但是在她看这挺有可能就是最后一次了。
  他出着汗,她的长发松松散散落在枕边,后来他用力的时候,她红着眼睛叫了声他的名字。
  陈北炙。
  已经没什么力气了,但是她的唇就贴着他的耳根,所以他应该听见了。
  她也终于看见了他的右肩。
  那儿纹了个东西,是什么她没看清。
  呼吸起起伏伏,她又叫了遍他的名字。
  那个纹身是什么她没问,两人的未来是什么样她也没问。
  能确定的东西不需要问,不能确定的东西也不需要问。
  他用最后那记力的时候她伏在他的左肩,在几乎同样的位置又留了个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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