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靠在床前,缝针的右手自然搭垂,另一只手背上贴着医用胶带,穿着宽松的病号服露出深痕锁骨,脸上是情绪隐匿的静,静到让人一眼看出是假。
丁潇潇忽然很想打破他的平静,所以她说:“密室里的东西我都看到了,我知道你是故意让我看的。”
“刚刚的话我也都听到了,听的特别清楚。”声音微顿,她抬起身看着陆南舒的脸,继续说:“我也知道,你是故意让我听到的。”
丁潇潇喊他的名字:“陆南舒。”
“这也是你追回我的手段吗?”
长睫颤动,陆南舒抬睫对上她的目光,面上依旧维持那份寂静。
片刻后,他才弯起唇角笑,大方承认,“你说的没错,这是我追回你的最后筹码。”
“潇潇,你满意了吗?”
这一刻,丁潇潇似回到了数年前,生爬二十二层楼砸门见到的少年。
物极必反,昳丽的玫瑰枝茎利刺嗜血,真实的陆南舒并不冷漠,而是极致的尖锐富有攻击,厌世阴郁,又同样一碰就碎。
眼前的陆南舒与那时的少年重合,终于彻底碎裂在她面前。
陆南舒打碎了自尊自傲,击溃了自己高高砌起的壁垒,将最脆弱真实的自己打碎给她看。
他在用最后的方式展示给她,他究竟有多爱她。
那场分手后,没有上帝视角的他只当丁潇潇背弃了他的真情,他走的决绝,却忘了带走自己的心。横跨半个世界,他开始日夜难眠煎熬不堪,时刻捂着空落遗失的心口。
当他默默开始观看丁潇潇的直播时,他的自傲就已经塌了。
没办法不看她,又不该去看她,当陆南舒戴着口罩帽子,静默出现在她所在的大学时,他的自尊也已经折了。
如果可以,陆南舒这辈子都不想让丁潇潇知道这些事,可现在,他却要借此证明自己对她的爱,将自己彻底打碎。
他真的没有办法了,这是他最后的办法。
陆南舒闭了闭眸,笑了声问:“如果这还不算深爱,潇潇你告诉我,究竟怎样才算爱。你想要的安全感,我又该怎么给。”
丁潇潇说不出来。
压抑了一路的情绪,最终在眼眶逼出,她快要在陆南舒面前站不住了。
陆南舒知道,导致他们多次分手的罪魁祸首,是来源于他没有给她足够的安全感。第一次分手,确实是陆南舒错了,可是第二次重逢,错的还有丁潇潇。
“安全感不是只有我单方面的给予付出,前提是你要试着相信我,肯接纳我。”
“你总说我在记恨被你分手,但你不是同样在意当时和我说了分手吗?”
陆南舒将她彻底拆穿,“你一直记挂着那次分手不肯接纳我,在你心里早就认定我不爱你,认为我们的恋爱不会有结局,你从开始就把我否定了,又怎会获得安全感。”
看似丁潇潇敞着心房,其实她闭阖严密容不下陆南舒入.侵,任由他在外面如何翻搅都无动于衷。
“现在所有的误会都解释清楚了,阻碍我的陆家再也没办法影响我,潇潇,真的不能再给我一个机会吗?”她敞开心房,他来证明给她看,他究竟有多爱她。
横隔在他们之间的最后一层墙裂了,这一刻,他们要比任何时候都要贴近。
丁潇潇感觉自己的心在融化,心里乱糟糟成团,剪不断理还乱,也不知该怎么回答。她只能凭本能问出最后的疑问,“如果,我是说如果,我还是不愿接受你呢?”
“那我真的没有办法了。”
陆南舒认真凝视着她,薄唇弯起好看的弧度,像是释然了,“我只能放手,祝你幸福。”
【这次换我来追你,我会争取活久一点。】
【人生漫长而无趣,与其花时间在其他事情上,倒不如与自己执着之事纠缠不休,至死也是值得。】
【我没办法活着看她与别的男人恋爱,我死了,她也能解脱了。】
那些他曾说过的话,开始一遍遍在耳边回荡,丁潇潇读懂了他的深意,睁大眼睛恼而无力,“你总嫌弃我幼稚,可你这种要死要活的追求手段,才最为幼稚低级。”
陆南舒认了,“那我确实幼稚。”
能够喜欢上幼稚的小朋友,说明他们是同类。
丁潇潇又被他噎到了。
一时间无所适从,也没办法利落给陆南舒答案,她匆匆逃离时只留下一句:“你让我再想一想吧。”
作者有话说:
第79章
“……”
丁潇潇不太想承认, 她动摇了。
只是,她究竟该怎么选呢?
从病房逃出来后,她软着手给钟淑雅打电话求助, 两人约在MISS见面,丁潇潇结结巴巴道:“陆南舒让我再给他一次机会。”
“就这?”钟淑雅还当发生了什么大事,笑着道:“他不是一直在追你吗?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
“这次不一样。”把医院的对话又原原本本叙述说了一遍, 捎带着他说给林洲的那些话,丁潇潇迷茫又无措, “我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小雅,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好。”揉乱了一头长发, 丁潇潇颓丧趴在桌前,满脸的困苦纠结。
钟淑雅静静看了瞬, 叹气:“其实就算作为好朋友,我知道我也没资格插手你的恋爱,但我看到今天的密室……感觉有些话还是要说给你听。”
“潇潇,因为你们第一次的分手,我并不好看你和陆南舒在一起, 是觉得你们的恋爱关系不平等,我感觉不到他爱你, 也害怕你被陆家伤害,重蹈覆辙。”
事实证明, 他们真的重复了第一次的结局,好在她们都长大了, 钟淑雅看着丁潇潇一点一滴的改变,以为她真的能从这段恋爱中走出, “可我发现, 就算你们分手了, 你也不会快乐。”
丁潇潇睁圆了眼睛。
不哭不闹就是真的死心吗?
所谓的旅游调节心情,恢复了事业心,就是从分手阴影里走出来了吗?
分手后,丁潇潇装的很好,看似和从前无异能跑能跳,但眸中破碎的情绪骗不了人,她正在无声无息失去鲜活,一点点杀死年少的纯真心动。
钟淑雅将这些都看在眼里,忽然问丁潇潇,“你能察觉到吗?”
“什么?”丁潇潇懵懵看向她。
钟淑雅指了指自己的心口,“你现在的状态和前些日完全不一样,虽然你嘴上说着苦恼烦躁,但我却感觉,你整个人都活了。”
丁潇潇听得哭笑不得,“所以,我之前在你眼中是个死人吗?”
“差不多吧。”没了鲜活感,死气沉沉和行尸走肉没什么区别。
钟淑雅找了个形容,“就像即将枯萎的嫩芽,忽然被雨水浸染滋润,逐渐开出娇艳的小花苞。潇潇,你现在就是那株重新复苏的小花苞,找回了丢失的鲜活气,可你知道是谁滋润了你吗?”
丁潇潇不说话了。
钟淑雅没有追问,因为她们都知道答案。
“现在,我感受到陆南舒对你的爱了,我想你也感受到了。”密室给钟淑雅的震撼太大,丁潇潇作为当事人,更不可能无动于衷,“既然他说陆家没办法再阻碍他,那你们之间的屏障也就碎了,他可以放心大胆的爱你。”
丁潇潇听出了好友的话外意,“可是,我还是怕……”
两次的恋爱,陆南舒的热情都是在得到后开始冷却,以陆家作恶担心波及到她,确实是很好的理由,可谁又能保证,没了陆家会不会再出来别的阻碍?丁潇潇实在太怕了,她真的是被伤出了阴影。
都说事不过三,如果再被伤一次,她真的会爬不起来。
“我觉得陆南舒有句话说的挺对的。”
钟淑雅知道她怕什么,“你想要在他身上获得安全感,可却从不肯给他信任。老老实实讲一句,像你这种极度缺乏安全感的女孩儿,不适合和他这样的人在一起。”
“除了他,你有认真思考过,想找个怎样的另一半吗?”
这个问题真的把她问住了,丁潇潇确实没想过,迷茫道:“你觉得呢?”
“我觉得你适合找一个活泼开朗的男朋友,不时给你制造小浪漫,每天宝贝长宝贝短黏在你身边,天天把爱你挂在嘴边,亲亲抱抱不撒手。”
见丁潇潇皱起了眉,钟淑雅憋不住笑了,“找个这样的男朋友,你大概能获得安全感。”
“也不一定吧……”丁潇潇不认可,甚至心中生出排斥感。
所以说到底,她除了陆南舒,还是谁也不肯接受。
看穿丁潇潇的心思,钟淑雅放了心,最后点她一句:“有时候你渴望的暴烈拥有不一定适合你,而轰轰烈烈的爱情也并非只是张扬,它可能也是无声的。”
就像陆南舒对她的爱,沉默下是暴烈占有,平静下是抵死缠绵的疯狂。
话说到这就足够了,“至于怎么选,还是要看你自己。”
.
其实,在丁潇潇逃离病房时,就有了答案。
就是因为被陆南舒说动了,她才会逃,正是知道自己会同意,她才四处求助希望找到能拒绝的理由。
丁潇潇认栽了。
在经过一整晚的思考后,她决定再给陆南舒一次机会,最后一次机会。
想到他那些隐晦的以死相逼,丁潇潇有些恼火,在决定和陆南舒试试的同时,又不会让他轻易得到自己。这一次,她不会再逃避他对自己的示好,但会根据他的追求表现,来决定要不要真的接受他。
钟淑雅想想也觉得在理,“陆南舒这招是用的够损,要是你这么轻易点了头,那以后不得被他吃死。”
她给她支了招,“先不要这么快给他答案,晾他几天让他忐忑不安,也不要去医院看他,营造出你抛弃他的假象。”
这确实是个好主意,只是丁潇潇有些担忧他的病情,钟淑雅嗤了声回:“有林洲在还能让他哥受苦?而且他没你想的那么脆弱,能和陆家那群人精周旋,他的心理素质能弱到哪去?”
“放心好了。”钟淑雅安抚着她,“你就当给自己放个假,先在家好好休息两天。”
那晚的事,丁潇潇虽然没有受伤,但把她吓得够呛,这几天她都不敢独自外出了。
只是不等在家歇够两天,隔天晚上,林洲慌慌张张给她打了个电话,“学姐,我哥出事了!”
丁潇潇吓得差点没拿稳手机。
等她赶到时,病房外多了几名高壮保镖,请示过里面后才放丁潇潇进去。
陆南舒正靠坐在病床上闭目养神,一旁林洲絮絮叨叨说着什么,听到开门声,陆南舒动了动手臂,试图用被子遮挡。
“别动别动!”林洲慌忙按住他的手臂,咋咋呼呼道:“哥我求你可别乱动了,医生说你要是再受伤,这手就要废了。”
陆南舒像是没放到心上,只是看着丁潇潇问:“你怎么来了?”
目光从他苍白病气的面容移开,丁潇潇看向他被纱布包裹严实的右手,找回声音:“林洲说你快死了……”
陆南舒顿了下,扭头朝林洲看去,林洲心虚移开视线,“我那不是太慌了吗?”
似是为了补救,他描述着自己刚刚进来看到的画面,“现在床单都换成新的了,学姐你是没见着,当时这上面全是血,地上还有一滩,我还以为是我哥想不开真自.杀了。”
林洲说,自丁潇潇离开后,一直是他和男护工轮流看顾,今晚趁着他不在,陆彬文以探病为由摸进病房,两人起了冲突,陆彬文竟掏出匕首想要杀人。
要不是陆南舒反应够快,那柄匕首已经划破他的喉咙,他虽然抓住了刀刃,却是用受伤的右手抓的。好在病房闹出的动静太大,惊动了护工和路过的医生,虽然及时制止救下了陆南舒,却让陆彬文跑了。
经过这一折腾,之前缝合的伤处崩裂又添新伤,手背和腕处均有划伤,长长的血痕近乎蔓延到手肘,印在他苍白的肤色极为刺目。
如今丁潇潇来了,林洲找了个借口离开,将病房留给他们二人。
在须臾的沉默过后,陆南舒主动开口,“被林洲吓到了?”
丁潇潇说没有。
看着她泛红起雾的眼睛,陆南舒又问:“哭过?”
强行将眼泪憋回,丁潇潇嘴硬又说:“没有!”
其实她刚刚真的有被林洲吓到,她还真以为是陆南舒等不到她的回应自.杀了,几乎是软着腿跑来的。
见丁潇潇不太想搭理他,陆南舒没再多问,“很晚了,我让林洲送你回去吧。”
丁潇潇坐到病床前,闷着声音回:“懒得走了。”
在她小心翼翼拉起那只受伤的右手时,陆南舒的手臂很明显绷了下。纱布从手掌一直包裹到手臂,将他的伤痕掩了大半,还有一些轻浅划伤从纱布中探出,也被涂上了药膏。
任由丁潇潇细致摸看,许久后,陆南舒才轻飘飘问了句:“你要留下来陪我?”
并非是字面上的询问,还有更深层次的确认。
听出他话中的深意,丁潇潇哼了声没有给他明确答案,“你少得意,我没那么好追。”
“我现在顶多不再躲着你,至于能不能追上,看你表现。”
陆南舒一点就通,“所以,我现在是你的试用期男友?”
要是此刻钟淑雅在,定狂晃丁潇潇的手臂让她清醒一点,千万不要掉到陷阱中,因为陆南舒明显是在给她挖坑跳。
可惜,丁潇潇的所有恋爱经验全都出自陆南舒,她觉得陆南舒这个称呼用的挺贴切,点头认下,“差不多吧。”
于是,就在这么不知不觉中,丁潇潇给了陆南舒应有的名分,哪怕是带了期限。
陆南舒笑了。
趁着丁潇潇发呆,他倾身靠近,在她额上蜻蜓点水印上一吻,“我会好好表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