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失去了将士保护的泓王哪里会是这两人的对手,不过几个回合,就被曲拂方一剑穿心。
那一瞬,鲜血喷上曲拂方的面门,他却没有罢手,用一把长枪将人抛向半空,大喊道:“叛贼尸身在此,尔等速速投降,可免一死!”
泓王的死结束了这场大战。
首领不在,群龙无首,谋反已经没了意义。
余下叛军尽数放下了武器。
胜利的欢呼声传来,姜滢终于撑不住了,以剑撑着半跪在地。
于此同时,琴音止,鼓起止,鲜血喷在琴弦上,萧瑢缓缓的倒了下去。
想要让琴音覆盖整个战场,自是需要耗费内力,本就元气大伤的萧瑢,在听到曲拂方斩杀泓王的声音后,便再也撑不住了。
琴音断的异常,姜滢立刻便意识到了什么,她撑着起身蹒跚进城。
苏兰照苏兰毓一干人等都就地躺了下去,虽然还有意识,但谁也不想动了。
突然,有一纨绔的声音传来:“苏亭没了。”
胜利的喜悦才涌进心头,又沉了下去。
紧接着,有人声音微哽:“辞允也没了。”
后来,又接连有人唤出了几个名字。
再后来,战场上随处都能听见轻泣声。
大战之后,尸横遍野,处处都弥漫着低沉的气息,光是收敛尸身,都用了三日的时间。
这一战后,朝廷又是一次大换血。
高家因此事被抄,满门下狱,等待最后的判决。
所有太后泓王党羽也被尽数揪出,查抄的查抄,斩首的斩首,弥漫在京城的血腥气,久久未散。
太子快刀斩乱麻般肃清朝堂,以最快的速度稳定局面。
毕竟,内忧虽已解,外患却仍在。
-
萧瑢是在第三日才醒来的。
在确定这次大战的伤亡后,他问的第一句话是,可有派援兵前往西北。
姜滢告诉他援兵已经出发了,他这才放下心来。
可是就在当日,边关传来消息。
陆知景陷入敌军包围,生死不明。
萧瑢本就惨白的脸色更是血色全无。
他甚至就那么呆滞了许久,都没有从这个噩耗中回过神来。
姜滢知道所有的安慰在此时都是苍白无力的,她只能紧紧抓住他的手,一遍又一遍的告诉他,陆知景吉人天相,定不会有事。
可是效果甚微,她便看向报信的人,道:“到底怎么回事,你细说。”
前来报信的是陆知景的心腹,说的也很详细。
几日前,西錂突然大肆进攻,两军爆发开战后最大规模的一次战争。
按照部署,需要一对先锋军杀入敌军,冲破阵法,这对人马至关重要,原本是世子盛云澜带队,但后来陆知景强行将他换了下来。
因为作为主将的陆知景非常清楚,此行危机重重,但凡有半点疏忽,盛云澜都不可能活着回来。
而他的轻功,兵法,都在盛云澜之上,他去更有胜算。
且,他向盛云嫣承诺过,他不会让盛云澜出事。
所以于公于私,陆知景都是最合适的人选。
说到这里,他稍有停顿,语气微哽:“公子临行前曾交待过,若是他出了事,还请明郡王...请明郡王为姜家三姑娘择一良婿。”
姜滢身形一僵,微微垂眸。
萧瑢紧紧攥着她的手,咬着牙一言不发。
“那一战的确为我军夺得了先机,但公子...和那一队人马都没有回来。”那人红着眼道。
姜滢微微倾身,问道:“为何是生死不明?”
那人便继续道:“其余人的尸身都找到了,唯有公子,不见踪影。”
“那就是有可能还活着!”姜滢忙看向萧瑢,急急道。
萧瑢眼里也多了一丝亮光。
可那人却哽咽着从怀里掏出一根发带:“我们发现的最后一具尸身是在大江边,而这根发带...当时是挂在江边一根树枝上。”
言下之意已经很明显。
没有找到陆知景,是因为人落入了大江,而滚滚大江中几乎没有生还的可能。
生死不明的说法,只是给予活着的人一丝希望罢了。
萧瑢紧紧盯着那根蓝色发带,唇几乎绷成一条直线。
那人恭敬的将发带呈上,姜滢接过来轻轻的放入萧瑢掌心。
萧瑢的手微微颤着,而后发力的将发带捏在手中。
这跟蓝色发带,是去岁他送阿景的生辰礼。
“郡王。”姜滢有心想安慰他,可话出口却已是哽咽。
“噗!”
突然,一股鲜血自萧瑢口中涌出,紧接着,人就倒了下去。
“郡王!”
姜滢慌忙将人接在怀里,带着哭腔喊道:“太医,传太医!”
萧瑢在那场大战中元气大伤,如今人才刚醒来,便受了如此大的打击,任谁也受不住。
边关的消息很快就传遍了大街小巷。
百姓皆是悲悸不已,而平素与陆知景交好的那帮纨绔才经历生死相隔,又闻噩耗,纷纷卧病在床。
陆阁老更是不用说,听得消息便昏迷了过去。
陆知景的母亲亦是悲悸过度,不省人事。
陆大人一夜之间就苍老了许多。
盛云嫣听闻消息,先是一阵晕眩,被救醒过来,她急急忙忙就去了明郡王府。
生死不明那便是还有活着的可能。
她得知道更详细的消息。
与此同时,姜蔓夜从赵亭处得知了此事。
那一刻,像是所有压抑在心中的情愫全部都释放了出来,她短暂的怔愣后,哭的泣不成声,几近晕厥。
还是赵亭忍者痛劝她,或许还有一线生机。
姜蔓像是突然抓到了救你命稻草般,跌跌撞撞便出了门。
周氏见她如此,也没问缘由,赶紧让人备了马车,又让姜笙同行,才放人出府。
待马车远去,她轻轻擦了擦眼角转身进府。
姜家这几个孩子,姜蔓是最没有心机的,她自认为将心事隐瞒的很好,可他们谁看不出来呢。
只是明知她的心意,他们做长辈的却无法成全,便只能闭口不谈。
那唤作赵亭的侍卫,声称是明郡王妃派来保护姜蔓的,可她心里明白,赵亭不是明郡王府的人。
陆公子才离开,赵亭就出现了,哪有这么巧合的事。
也就姜蔓这丫头信了。
原本她还担心这又是一段纠葛,可谁曾想,这竟成了生离死别。
作者有话说:
放心,陆公子吉人天相。
第102章
明郡王府
盛云嫣到明郡王府时, 萧瑢还在昏迷中,是姜滢见的她。
姜滢见过盛云嫣几面, 但仅仅是打过照面, 并没有说上什么话。
她对她的印象与传言一致,这位盛家三代第一个女孩子,娇软可人, 心性纯良。
此时此刻,她眼中带泪, 几近祈求的盯着她, 想要得知未婚夫更多的消息。
可她要怎么与她说, 她的未婚夫是为了护她的弟弟,才落入大江,连尸身都没有留下。
这对这位柔弱的女孩子而言, 太过残忍。
可盛云嫣比姜滢想象的要坚强, 她看出姜滢眼里的异样, 尽力挺直背脊, 颤着声音问:“他, 是不是,为了救父亲,或者阿弟?”
姜滢还没有琢磨出怎么将话说的更委婉,怎么去安抚她时,便听盛云嫣直白道。
她微微一愣,有些错愕的对上那双可怜兮兮的泪眸。
半晌后,她轻轻点头:“据陆将军心腹禀报, 陆将军知道那队先锋军九死一生, 在世子领队出发前, 强行换下了他。”
得到答案的那一刻, 盛云嫣的肩膀肉眼可见的垮了下去。
她呆滞了许久,任由泪水在脸上肆意,过了好一会儿才僵硬的转头,问:“还有可能吗?”
姜滢知道她问的是什么,她也想给她希望,可这丝希望终将会破灭,不过是再多痛苦一次。
于是,她如实道:“他们在大江边的枯枝上,找到了陆将军的发带。”
发带...
姜滢突然想起,好像不久后,就是陆知景的及冠礼。
奔赴沙场力挽狂澜的陆将军,还不到二十。
她鼻尖猛地一酸,别过头不忍去看盛云嫣。
女孩子痛哭的声音久久未断,郡王府中的下人也都闻声悄悄抹泪。
那位陆家小纨绔张扬肆意的神态,仿若还在眼前,可如今却再也看不到了。
不知过了多久,大殿内才缓缓安静了下来,姜滢这才朝盛云嫣望去,她想安抚她几句,可话还未出口,便见那靠在丫鬟身上的女孩子,用微弱的声音喃喃道:“他做到了他的承诺。”
姜滢一愣:“什么?”
她才问出口,便听得外头的动静,她下意识想要制止盛云嫣继续说下去,可还是没来得及。
“他临行前向我承诺...”盛云嫣轻泣着道:“承诺他会保护好父亲与阿弟。”
姜滢动了动唇,看向殿门口那片嫣红的裙角,眼神无比的复杂。
三姐姐也是因为陆知景来的吧。
盛云嫣的这句话对于三姐姐来说,无异于诛心。
盛云嫣并没有察觉到什么异样,她断断续续道:“他说,若是他没有做到他承诺,便会回来娶我,谨遵陆家家规,此生仅我一人,绝不纳妾。”
姜滢咬咬牙,狠心的没有打断。
人已经不在了,三姐姐若听见这些话,或许也能好受些。
“可是...可是...”盛云嫣泣不成声:“可是我不知道,他早有心上人。”
姜滢猛地望向殿门口,站起身试图阻拦:“盛姑娘。”
然极度悲悸下的盛云嫣根本没有听见:“他来见我那日,将订婚书与信物给我,说若是他们都平安归来了,请我成全,毁了退婚书。”
“我...我都不知道应该怎么办了。”
“我想嫁给他,也想父亲弟弟平安归来,可我此生,这两者无法同时如愿,我只能每日每夜祈求他们都平平安安。”
姜滢伫立片刻,缓缓走近盛云嫣,轻声安抚:“盛姑娘,保重身子。”
盛云嫣苦笑了声,缓缓止住抽泣。
“其实,我一直有心理准备的。”
“他临行前来见我时,便同我说了,此行危险,很有可能回不来。”
殿门口传来轻微的动静,盛云嫣下意识望去,便见一明艳的姑娘立在那处,双眼红肿的盯着她。
大约是直觉使然,盛云嫣莫明觉得,眼前的姑娘,便是陆知景的心上人。
她在丫鬟的搀扶下,缓缓起身,望着对方。
二人相望良久,谁也没有开口,还是姜滢出声打破了诡异的平静:“三姐姐来了。”
姜蔓回神,徐步走了过来。
她压下心中难以言说的复杂,朝盛云嫣微微颔首:“盛姑娘。”
盛云嫣眼睫颤了颤,颔首还礼。
又是短暂的沉寂后,姜蔓才忍不住看向姜滢:“六妹妹,我....”
她只听得她们谈话的后半段,没有听到陆知景的具体情况,她着急的想问,可盛云嫣在,她问不出口。
尤其是听得盛云嫣的那番话后,她感觉自己在她面前有些无地自容。
陆公子的心意,她不是没有察觉,只是她明白,他们之间不可能有结果,所以她也将自己的心意藏起来,不敢示人。
可她没想到,他在临行前,竟与盛云嫣做了那样的决断。
此时此刻,她突然明白了他那日为何会出现在那家客栈。
他不是去喂马,他是去见她的。
她也明白了他当时的未尽之言,只是前路未卜,他无法对她做出承诺,他不确定,他会不会做到对盛姑娘的承诺,会不会平安归来,只能说出一句摸棱两可的话。
‘姜姑娘再等等,雨或许很快就停了’
他其实真正想说的,是让她等等他。
姜蔓的踌躇落在盛云嫣眼里,不知为何,她突然觉得一阵心酸。
为她单方面的爱恋,也为他们互相有情,却蹉跎至此。
而此时想这些已经没有了任何意义,那个人,已经不在了。
她想扯出一丝笑,可到了唇边,却是无尽的苦涩:“姜姑娘,是想问陆将军?”
姜蔓微微怔了怔后,轻轻点头。
盛云嫣努力平复好情绪,半晌后,放轻声音道:“陆将军的心腹在大江边找到了他的发带。”
她尽量说的委婉,可话出来后,她便明白,这个事实怎么也说不委婉。
果然,姜蔓闻言身形一晃。
姜滢下意识搀着她,担忧道:“三姐姐。”
姜蔓努力克制着颤抖的声音,道:“人,找到了吗?”
盛云嫣鼻尖一酸,别过头去。
落入滚滚大江,如何还找得到。
可姜蔓执拗的想要听到确切的答案,姜滢只能道:“那一带的江水汹涌宽阔,寻不到。”
姜蔓闭上眼,一行泪缓缓落下,好一会儿后,她沙哑着声音喃喃道:“他明明说...说此行没有危险,他只是...只是去混个军功,便回来任殿前司指挥使。”
“他说过的,说没有危险的。”
姜蔓拉着姜滢的胳膊,语无伦次的重复着:“他说有人保护他,他不会上战场。”
盛云嫣交叠在腹前的手指几乎扣进了肉里。
她呆呆的看着姜蔓,许久后,才苦涩一笑,轻声道:“父亲与阿弟离开前,也是这么同我说的,说没有危险,他们会平安归来。”
姜蔓的声音止住,一时有些无措。
她听明白了盛云嫣的意思。
他对盛云嫣说了实情,而对她,却选择了隐瞒。
他与勇昌侯与世子一样,都舍不得自己在乎的人忧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