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仔细瞧瞧你这容貌到也不差,若洗去易容的东西...”玉红梅眼里光芒渐盛:“那可能是难得一见的绝色啊。”
姜滢眼底微暗:“百毒不侵?”
玉红梅挑眉:“是啊,想知道为何吗?”
“也不是很想。”
姜滢淡淡道。
“可是我今儿心情不错,偏就想与你说说。”
玉红梅脸上的最后一丝笑容彻底消散:“你来杀我是因为我屠了宗义派?”
姜滢:“三十二条命,死状极其惨烈,此等恶人人人得而诛之。”
“可我只是在为自己报仇。”玉红梅漫不经心道。
姜滢微微蹙眉。
“你当我百毒不侵是怎么来的,就是那位人人口中正义的宗义派门主,在我身上试了八年的毒所致啊。”玉红梅咬牙切齿道。
姜滢微微垂眸,捂嘴轻咳几声。
“他儿子胎内带毒活不长久,他便将我抓去关了八年,在我身上试了上百种毒。”玉红梅面容扭曲的缓缓靠近姜滢:“你知道我为什么还活着吗,哈哈,那得托他儿子的福,他老子给我下毒,他儿子给我解毒,我能逃出来,也是那位少门主将我放出来的。”
“你说可笑不可笑?”
玉红梅说罢便大笑了起来,笑的眼角都泛了泪。
“这就是你留他一命的理由。”姜滢咳完一阵,声音略微沙哑道。
“对啊!”玉红梅摊了摊手:“他放我出来,我留他一命,报恩嘛。”
姜滢盯着他猩红的双眼,好半晌才轻轻笑了笑。
“你笑什么,你是觉得我不应该留他性命是不是?”
玉红梅眼睛发亮,兴奋的道:“我其实也这么觉得,不如我去把他杀了如何?”
“玉红梅。”姜滢盯着他一字一句道:“试毒是你自愿的。”
玉红梅疯癫神情蓦地僵在脸上。
“你父亲乃江湖草莽,在外头杀了人惹来仇家报复,你父母死后,你与你弟弟在逃亡过程中走散,你走投无路求到了宗义派,陆门主说你根骨心性皆不佳不愿收你,是你得知陆少门主胎内带毒,又恰巧知道陆门主在调制解药,于是你自告奋勇愿意试毒,只求他收留你。”
“陆门主早年得了一个方子,凝聚百味剧毒炼制丹药以毒攻毒或许能救陆少主,可毕竟是剧毒,剂量难以把控,需要万分谨慎,你自请试毒,陆门主为救少主踏错了这一步,可试毒的过程实在痛苦,即便有陆少主偷偷给你解毒,可他并非每次都能找到解药送来,你实在受不住了,便在一次陆少主进暗室后求他救你,陆少主本来就不赞同试毒这件事,便同意了。”
“你逃出宗义派后,陆门主怕你将此事外露,便对外扬言你叛出门派,并暗中追杀你,你逃亡过程中意外得到一本赤煞刀谱,和一个铸刀的方子,此刀谱极凶,心性不稳者很容易被侵蚀心智,你虽学成,但因你无法控制心性,期间杀人无数,后来你觉得这一切都是陆门主的错,便杀了门派嫡系,唯留少门主一人。”
“我说的对吗,柳玉桐。”
姜滢冷冷盯着他:“可惜了,竟不知你因此百毒不侵。”
平白浪费她一颗剧毒。
阁主近日将阁中供药的价格又往上调了,水汀说许是阁主被哪个姑娘骗了钱财,才这么丧心病狂赚自己人的钱。
玉红梅此时整个人已彻底僵住,他阴狠毒辣的盯着姜滢,许久后才咬牙道:“你到底是何人!”
姜滢又捂嘴咳了几声,从腰间掏出一个血红贴子,冷声道:“逢幽阁慕岁,奉命将你就地诛杀。”
逢幽阁!
玉红梅脸色一变:“你竟是逢幽阁的人,还有名字。”
他是知道自己上了逢幽令,但是他怎么也没想到接这道令的会是这样一个……走三步咳两步的病秧子!
瞧不起谁呢这是!
姜滢默不作声。
“看来我面子还挺大,竟惊动了逢幽榜前二十。”玉红梅瞧了姜滢半晌后,阴狠一笑:“可是那又如何,你不是我的对手。”
姜滢深深的看了眼一眼,轻笑道:“你说的对,方才我的确不是你的对手,可现在不一样了。”
玉红梅笑意一收,便要攻来,可人还没到姜滢面前他便身形一晃。
“你...”玉红梅感觉内力正在快速流逝,他试着凝聚却没能成功,猛地抬头看向姜滢,恶狠狠道:“你做了什么!”
姜滢朝炉子的方向淡淡一瞥。
玉红梅随之望去。
恍然想起方才她一进来便在此处生火。
“雾香,无色无味,投放至明火,能让人在一刻钟后内力消散,筋骨尽软。”姜滢抽出怀中匕首,缓缓靠近玉红梅:“我进来之前就吃了解药。”
“若一开始你就动手,我还真没法子。”
玉红梅捂着心口,想要往后退却已使不上半分力,很快就软软的倒了下去。
“你说你百毒不侵时,我还有些担忧雾香对你无用,不过一想到雾香并非毒药后,便又抱了几分期望,所幸,我赌赢了。”
姜滢走到他跟前,居高临下道。
玉红梅闭了闭眼,满腔的懊恼。
他怎么也没想到会栽在这样一个病秧子手上!
姜滢半蹲下,将匕首落在玉红梅的脖颈:“现在,该我了。”
“你上了血红帖,活是活不成的,不过,你若是回答我的问题,我能让你死的痛快些。”
玉红梅冷哼道:“原来你也有求于我,呵,好,好得很。”
“左右是死,悉听尊便。”
姜滢轻轻歪头:“是吗?”
“不知你可曾听说过逢幽阁有一种名唤万蚁蚀心的药水,皮肤上只要沾上那么一滴,便能叫人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玉红梅浑然不在意道:“尽管试试。”
他这一生作恶无数,无所畏惧,又如何会惧怕这些东西。
“你误会了,我不是要给你用。”姜滢道。
玉红梅一愣后,颇觉好笑:“你怕是疯了吧,你觉得我玉红梅会在乎谁的死活?”
姜滢看着他,徐徐道:“玉红梅没有,但,柳玉桐有。”
玉红梅的笑意僵住。
“你的弟弟,柳玉梧,你说,他怕不怕。”
姜滢盯着他,轻声道。
玉红梅闻言呆滞了很久,才颤抖着唇低喃:“弟弟...弟弟,他...他还活着!”
“你把他怎么样了!”
玉红梅再抬头时,眼睛血红,面容扭曲的极其恐怖。
“他被一农户收养了,你知道的,他自小身子弱,农户也没有供他习武的能力。”姜滢慢慢道:“他如今虽不是锦衣玉食,但那对夫妇没有亲子,一直将他当成亲子般疼爱,明年,他就要成亲了。”
玉红梅唇颤了颤,眼底的疯癫逐渐的平息。
“成亲...”
“对。”姜滢:“你只要如实回答我的问题,我保证,不会动他。”
“我要见他!”
玉红梅突然朝姜滢扑来,厉声道。
姜滢微微一侧身,他便扑到了地上。
“你觉得你见他是为他好?”姜滢盯着地上形容狼狈的人,轻咳几声,继续道:“你见他必定会留下痕迹,只要有痕迹就有可能被人查出来,我可以承诺逢幽阁不会动他,但是旁人...我可没那个功夫管。”
“虽然我会尽力掩盖你去见他的行踪,但你敢赌吗?你的仇人成百上千,他们要是知道你还有个亲弟弟在世上,你说他们会如何?”
“够了!”玉红梅歇斯底里吼道:“你别说了!”
姜滢没再吭声,安静的等着。
不知过了多久,玉红梅才撑着勉强坐起身,双眼无神的盯着窗户外:“他娶的,是个怎样的女子。”
此时此刻的玉红梅再无方才半点嚣张疯魔之气,他眼底难得的带了些许柔软。
姜滢神情微微一僵。
若是玉红梅寻常时定能看出端倪,可他现在心神俱乱,并未察觉。
“他们相伴长大,她是位教书先生的女儿,善良可爱,聪敏机灵,她,对你弟弟很好。”
玉红梅呆愣了好一会儿后,唇角轻轻一弯,而后他将脸埋在手中,呜咽出声。
他当年与弟弟走散后,他在一处崖底找到了弟弟的衣裳,他便一直以为弟弟死了。
于是他才去了宗义派,自愿试毒。
姜滢对玉红梅的痛哭并没有生出半点恻隐之心。
她没资格。
他的手上有太多的冤魂。
许久后,玉红梅才般抬起头,哑声道:“你问吧。”
姜滢看着手中匕首,头也未抬道:“是谁让你去劫弓|弩。”
玉红梅没想到她会问这个,有些诧异:“逢幽阁与朝廷合作了?”
“你只管回答。”
姜滢冷声道。
玉红梅嗤笑了声:“也是,将死之人知道也无用,不过你这个问题我无法回答。”
姜滢面色骤冷。
“找我的那个人要我给个投名状,只有劫走弓|弩,他的主子才会用我。”玉红梅道:“我没有成功,所以我不知他所说的主子是谁。”
“此人有何特征。”
玉红梅想了想,道:“他见我时易了容,我只看到他手背上有一颗红痣,我知道的就这些。”
姜滢皱了皱眉,她明白玉红梅此言多半是真的,沉默片刻后,转头冷冷的看着他:“我可以回答你方才的问题。”
“逢幽阁没有与朝廷合作。”
玉红梅略带疑惑的看着她,这个问题有必要回答他吗?
“但是你伤了我的人。”姜滢捏着匕首,目光森寒。
玉红梅像是听了什么笑话般:“伤了你的人,哈,哈哈,你也说了我的仇家成百上千,犯在我手上的人,没有伤,只有死...唔!”
腰间传来一阵剧痛,玉红梅忍不住痛呼一声,他低头看去便见姜滢手中的匕首深深的扎在他的腰上,正顺着他的腰从他的肉中继续往他的腹间划。
“现在,想起来了吗?”
姜滢面色冷冽道。
玉红梅脑海中突然浮现一个画面,他此时已痛的额头直渗喊汗:“你...明郡王...”
他昨日逃走之时伤了明郡王,伤口正是在这个位置。
“可,他的伤...远没有这...般深...唔!”
“他痛一分,我便要你还十分。”
姜滢手上力道渐重,匕首几乎全没入进去。
那般好看的一个人,身上多了一条难看的疤,着实碍眼!
“你...唔!”
姜滢猛地抽出匕首,又快速刺去。
这一回扎进玉红梅的脖颈。
玉红梅没来得及再说一句话,双眼圆睁着缓缓倒在地上,他的最后一道视线是看向窗外。
他罪无可恕,万死难辞其咎,若有报应只管报到他一人身上,他愿用尽生生世世偿还,只愿弟弟,年年岁岁,平安喜乐。
姜滢确定他再无气息时,走到窗边放了一个信号。
等待的空挡,她神色复杂的看着玉红梅,不,柳玉桐。
他的弟弟柳玉梧四岁与他走散,后来确实在养父养母的疼爱下平安快乐的长大,有一位自小相伴的青梅竹马,他们很早就订了亲,约定待他十九岁便成亲,若是他们都还在世,明年他们就该成亲了。
可惜在他十三岁那年被仇家寻仇,他的养父母,那位青梅竹马,都死了。
那年,正是十七岁的柳玉桐逃出宗义派之时。
他的弟弟柳玉梧和他的未婚妻,都因柳玉桐而死。
哦不,也或许,他的弟弟还在人世,据逢幽阁存放的消息,当年他被追杀跳下深潭后,并没有找到尸身,从那以后也再没了下落。
姜滢没等多久,逢幽阁便来了负责验收任务的使者,确定玉红梅已死后,来人将血红帖盖了印收回。
至于玉红梅的尸身,和厨房的痕迹也不必姜滢管。
“这把刀如何处置?”使者问道。
一般而言,只要没有阁主令,任务留下的东西都归接令人。
姜滢原本想让他带回逢幽阁,但想了想,还是上前拿起赤亡:“我带走。”
她用不上,拿去送礼倒是行,就当感谢他救了姜家。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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披香院
萧瑢刚换好药,一道极强的劲风便破窗而来。
萧瑢迅速将身前的阿礼拽开,下一刻,一把骇人的刀穿破窗户,深深|插|在阿礼方才站立的身后的柱子上。
柱子霎时裂开一道痕。
阿礼吓得一屁股坐在地上,我滴个娘耶,这要是插在他身上,他不得成两半了!
琅一在第一时间就追了出去,一刻钟后无功而返,跪在萧瑢面前请罪。
“属下无能!”
萧瑢正立在柱子前眼也不错的盯着那把刀。
这就是赤亡。
玉红梅死了。
“主...主子,您瞧什么呢。”阿礼此时终于回过了神,颤颤巍巍的站起来,双腿不由自主的发颤。
萧瑢将方才从刀柄上取下的纸条递给琅一:“手背上有红痣的人,应是此次劫弓|弩的主使者。”
琅一起身恭敬的接过纸条,上头只有短短两行字。
‘一欠,手背上有红痣,二欠,此刀赤亡,望存’
琅一应下后,又皱眉看了好一会儿,才勉强明白过来:“这意思,是要主子欠人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