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
噗。
“……”
萧迟朝看了楚恬恬一眼。
楚恬恬感受到头顶的视线, 但没抬头。
诡异的声响划破了安静的校园夜晚，尖锐气泡声中带着爆破音。
楚恬恬狂飙上头的肾上腺素水平逐渐趋于平缓, 后知后觉自己这个行为多少有点儿古怪。
或者说，愚蠢。
楚恬恬措了半天辞，才憋出来一句：“嗯……我在表达，对这瓶可可的喜爱之情。”
“看出来了。”
楚恬恬：“……”
刚才那句话声音清清凉凉的, 但刚才语气里十足的攻击性已经消失殆尽。
看起来, 萧迟朝的心情好了不少。
这会儿楚恬恬也琢磨过味来了，鞋尖踢了踢地面上的砂砾石子。
萧迟朝说他没跟田心茹约过晚上吃饭。
田心茹却跟她说他们晚上要吃饭。
这是摆明了是笃定他们今晚不会碰到，才说谎骗她。
看来她的第六感真的很准。
当初第一次在图书馆见田心茹，她就觉得对方带着莫名奇妙的古怪敌意。
现在看, 田心茹果真是坏女人。
不过, 今天下午，他们在一起做了什么，才会被其他同学误以为关系很亲密呢。
虽然楚恬恬已经很清楚，萧迟朝对田心茹没有特别的感情, 但心里还是会有一点在意。
楚恬恬刚要开口, 一束强光手电照过来, 操着方言口音的保安大爷朝这边大喊：“都放学多久了，怎么还不走！赶紧走，也别推着走了，没人查，骑上快走！”
这一声中气十足，一下子把楚恬恬的勇气蓄力条打断。
她脑袋懵懵地跨上自行车，赶鸭子上架一般蹬着踏板出了校园。到门口时，她恍惚了一下，觉得不能就这样回家，否则这个七天长假，她肯定一天都过不好。
“萧——”
话音没落，前面的山地车戛然而止，萧迟朝长腿一伸撑住地面，转过头来：“我还没吃东西，一起去吃饭吧。”
说完，萧迟朝踩上踏板，准备继续朝前走。
他侧着头，看到楚恬恬小鹿眼一眨不眨地盯着他，表情缓慢迟滞。
萧迟朝扬了下眉毛：“不走？”
楚恬恬忙摇头，脚踩上踏板发力：“走。”
.
两人去的是一家川渝老火锅店。
正是饭点儿，火锅店车马盈门，门口的大红灯笼喜庆亮堂，朱漆大门和窗棂处的木质建筑古韵十足。
楚恬恬和萧迟朝到时，刚好有个空桌儿，没排队。
楚恬恬满眼惊喜：“我们好幸运。”
萧迟朝心思似乎不再这上面，只随意懒散地“嗯”了一声。
门口不远处，有对情侣正在嬉戏打闹。
男孩正在笑嘻嘻地给女孩翻领子：“你看我对你多好，上哪儿去找我这么细心又贴心的男朋友？”
女孩子白眼翻上天，嘴里疯狂吐槽：“明明就是你故意给我翻上去的，想故意跟我亲近，现在竟然还要以此邀功？上哪儿去找你这么心机的男朋友。”
萧迟朝眉眼松动，垂着手往前走，路过他们时很轻地笑了一声，视线落在正前方走路的小女生身上。
楚恬恬今天穿的外套也是带领子的。
而且看起来松松垮垮，很好翻的样子。
萧迟朝缓步上前，不动声色伸出手，动作迅速而轻微地翻起她一小块领子。
楚恬恬早就饿的前胸贴后背，现在满脑子都是香喷喷的火锅，压根儿没注意到那对情侣，更没注意到萧迟朝在她背后的动作。
她没注意，他们身后的另一对女生却将这幕看得一清二楚。
.
这家火锅店用的是传统菜单模式，楚恬恬先把点菜纸给了萧迟朝，等他点完拿回来，她发现她喜欢吃的萧迟朝竟然已经都点了，就只加了两份冰粉。
萧迟朝看了眼点菜纸：“喜欢吃冰粉？”
楚恬恬点头，转头看到来拿菜单的服务生，把点菜纸递过去，才继续说：“嗯。网上好多人都说全是气泡的才好吃，但我喜欢晶莹剔透的那种，不知道这家是不是。”
萧迟朝往旁边桌子看了一眼，说：“隔壁桌点了冰粉，看起来是你想吃的那种。”
楚恬恬顺着看过去，视线停住，目光微怔。
她没看到冰粉的样子，因为目光完全被隔壁桌的人吸引了。
是田心茹和另一个不认识的女孩子。
萧迟朝忽然开口：“你过来一下。”
楚恬恬眉目一顿，不知道他为什么忽然这么说，但很听话地站起来走过去，萧迟朝让她转了个方向她也转了。
只是，那个方向正冲着田心茹。
楚恬恬守着视线，抿起唇，表情不太自然。
脖颈处，一阵隐隐约约的触感传来，细腻微凉，是萧迟朝的手。
他好像在弄她的领子，指尖无意碰到她的皮肤，指节触到发丝，蹭得脖子发痒。
“好了。”
萧迟朝顺口解释：“你领子翻上去一块，帮你折下来。”
楚恬恬转过来，摸了摸刚才萧迟朝碰过的地方，觉得手指和脸颊都隐约发烫。
“谢谢。”
“没事。”
火锅店很忙，服务生端着托盘行色匆匆，食客们天南海北的热络闲聊，背景音都掩盖不住店内的热闹盛况，似乎没人在意发生在角落的这个小小插曲。
一直到楚恬恬收回手之后很久，她都能感觉到发丝和脖颈处若有似无的触感。
她的心跳很快，一下一下的，连着四肢百骸都慌乱无措。
楚恬恬偷看了萧迟朝一眼，觉得气氛有点儿暧昧。
她又偷看了一眼旁边，田心茹看起来在跟小姐妹说话，语气心不在焉。
楚恬恬觉得气氛有点儿尴尬，害怕萧迟朝不喜欢这种奇怪的氛围。
楚恬恬忽然想到什么，好打破这种状态。
她端着瓷白茶杯给自己倒了杯茶，双手举杯，恭恭敬敬地看向萧迟朝，干脆利落地一口闷掉茶水，态度十分端正地开口：“萧老师大恩大德，无以为报，以茶代酒，多多担待。”
萧迟朝：“……”
.
火锅汤底沸腾翻滚。
季莓捏着筷子，夹起一块随着滚汤飘上来的毛肚，吃之前看了田心茹一眼。
“小茹，你快吃呀，毛肚都要老了。”
田心茹点点头，随意在锅里捞了两下，兴致不高。
季莓想了想，往旁边看了看，调节气氛一样随口说：“旁边那个，是你们初中的学神吧？之前经常听你说，还以为他本人会很高冷，没想到竟然还会给女朋友翻领子，他女朋友也好有意思，感觉他们相处起来会很有趣。”
田心茹低头，用筷子戳着料碗里的毛肚，声音很沉：“那不是他女朋友。”
季莓愣了一下，没想到田心茹会是这种反应，没继续说话。
田心茹沉默地放下筷子，脸色像心情一样沉到谷底，脑海情绪翻涌。
初中时候，萧迟朝就已经是很耀眼的人了。
在他们那个以“地狱模式”为荣，以“成绩”为第一优先级的学校里，萧迟朝即使不参与那些地狱模式的学习方法，依旧稳居第一，不止学生崇拜，老师也总是对他格外优待。
彼时的女孩子们正直豆蔻年华，对于这样成绩好又长相优异的人，很难不产生崇拜感。
田心茹也是其中一员。
只是那时的萧迟朝犹如天上触不可及的寒月，实在冷得让人不敢接近。
直到中考前夕，学校把前六十名聚集起来，拉了一个名为“学习兴趣小组”，实则是私下加班补课学习的“课后小班”，田心茹才能跟萧迟朝说上几句话。
但也只是能多说几句话而已。
田心茹以为，离萧迟朝近了，兴许就能看到他冷淡漠然外的另一面。
没想到，她看的另一面，只是萧迟朝比起学神，更接近天才的大脑。待人上，她只能看到他对男生们的态度要稍微近些，偶尔轻笑一两声，对女生，总是生人勿近。
可就在不久之前，图书馆里，她亲眼看到萧迟朝不止对待这个女生态度亲和，甚至还哄了她。
对萧迟朝来说，足够耐心就已经是在哄人了，更何况，那个女生把水泼到他身上，他脸上都没生出一丝一毫怨气。
图书馆之后，田心茹全方位了解了楚恬恬这个人。
越了解，她就越觉得这个人不堪一击。
样貌不算出众，学识更是浅薄。如果这样的人可以让萧迟朝动心，那她为什么不可以？
于是她开始暗暗努力，创造出无数个跟萧迟朝见面的机会。
只可惜，方法完全不奏效，无论多少次偶遇，萧迟朝始终把她当作再普通不过，普通到只要她不主动打招呼，他也不会主动开口的初中同学。
田心茹的嫉妒心开始膨胀，在运动会第一天，得知楚恬恬给萧迟朝送水，萧迟朝还接过来之后达到了顶峰。
她不明白，为什么这个女生无论成绩还是样貌样样都不如她，却能轻而易举获得萧迟朝的青睐。
无论是耐心、补习、专程等待，还是其余人遥不可及的……温柔。
所以她才在下午萧迟朝跳高比赛后发了疯一样去找他，直接跟他表白，甚至企图用心机靠近萧迟朝，让其余对他有想法的女生知难而退，尤其是楚恬恬。
只是田心茹没想到，萧迟朝竟然会推掉跟初中好友的聚会，跟楚恬恬一起吃东西。
否则她不可能会说那么容易被拆穿的谎言。
田心茹更想不到，萧迟朝这样高高在上的高岭之花，竟然会在看到门口小情侣的把戏后，用同样的方法去逗楚恬恬。
还是当着她的面去逗。
刚才，萧迟朝给楚恬恬翻领子时，她看到他深深地看了她一眼。
这一眼，叫她明白，萧迟朝是故意给她看的。
无论他对楚恬恬是怎样的心情，他都想让她知道，他不会喜欢她。
否则，他决计不会当面做出让她这么难堪的事。
田心茹盯着眼前翻腾的火锅，萧迟朝和楚恬恬若有似无的无趣闲聊，夹杂在汤底沸腾的声音里，分外清晰。
田心茹缓慢垂眼，露出个无声的自嘲微笑。
也许，这样卑劣的喜欢，从来都是被他不屑的。
往后，她应当彻底消失在他的世界里，不再出现。
.
吃饱喝足，楚恬恬摸了摸自己圆滚滚的小肚子，视线不自觉往旁边瞟。
田心茹和同伴不知什么时候走了。
竟然走了。
她本来还想再看一眼田心茹的。
今天田心茹来找她，即便穿的是运动裤，楚恬恬也能看到，她身高腿长，四肢纤细，看起来比她瘦很多。
哪怕今天萧迟朝的意思已经很清楚了，他跟田心茹什么都没有。
楚恬恬也忍不住下意识跟她作比较。
也许是，作为一个暗恋者，她潜意识里不愿意比他任何一个追求者差。
哪怕是被他拒绝的追求者。
感受到她已经吃完，萧迟朝把随身物品放好，问：“走吗？”
楚恬恬摇了下头：“先等等，我有件小事想问你。”
萧迟朝“嗯”一声，抬眼看她。
宫灯落下暖黄光晕，将眼前的小姑娘整个笼罩在里面。
浓密顺滑的黑发落在肩上，随着她倒水的动作抖了抖，让他想到了刚才指尖触碰到她发丝的触感。
暖的，滑的。
楚恬恬端起茶杯喝了一小口，声音有点儿局促：“我听说，今天，好像有人跟你表白了？”
说完，她又喝了一大口水，脑袋小幅度挪动了一下，视线顺着茶杯边沿往上，偷偷观察萧迟朝的表情。
顿了顿，楚恬恬放下茶杯，清清嗓子，做出副正经样子：“我没别的意思，单纯的学生监督老师……不要早恋。”
话到一半，她意识到不对，声音也情不自禁弱下去。
“对。”
楚恬恬一怔，抬眼，萧迟朝正表情坦荡地看着她。
楚恬恬心下一紧，下意识追问：“然后呢。”
“拒绝了。”
萧迟朝表情没变，悠闲地给自己倒了杯水，继续说：“我跟她说，我喜欢你这样的，如果不能像你这样，那就死了这条心吧。”
作者有话说：
直球朝哥！
第45章 成真（45）
萧迟朝说这话时, 直视着楚恬恬的眼睛。
这双总是深邃又透彻的眼睛像块闪闪发光的黑色宝石，璀璨到令人心动。
一瞬间，楚恬恬忽然听不到火锅店人声鼎沸的喧闹了, 天地间仿佛只剩下他们两个。
她能听到心跳如擂鼓的振动, 眨眼时睫毛互相碰撞的细碎，嘴唇微微张开时的嗫喏, 甚至血液快速划过鼓膜的轰鸣。
吃火锅很热, 桌对面的少年早就脱了外套, 露出那件跟楚恬恬款式相仿的黑色T恤。
他们坐在同一张桌子上吃东西, 仿佛真的是一对偷偷幽会的学生情侣。
楚恬恬不自然地去抓桌前的茶杯，捧到唇边装模作样地喝了一口, 但嘴里只有空气。
她垂眼，才发现里面早就空了。
萧迟朝嘴唇勾起个不明显的弧度，伸手，紧实修长的手臂轻而易举跨过宽大的桌子, 给她面前的茶杯倒满茶水。
楚恬恬深呼吸了一下, 露出个硕大的营业式笑容：“是拿我做借口挡桃花？”
萧迟朝放下茶壶，抬眼看她：“不是。”
楚恬恬心脏几乎提到喉咙。
萧迟朝语气随意，话却仿佛重达万金：“真心话。”
楚恬恬木讷机械地端起面前的茶杯，想要努力让自己转移一点注意力, 好让自己看起来不那么激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