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巧，萧迟朝从办公室送作业回来，一扭头，就看到他的小女生从走廊尽头逆光走过来。
楚恬恬顶着一头柔顺的齐肩短发走过来，暖金阳光撒在上面，映出一片明亮色泽。
她脸上难得什么表情都没有，只是半张侧脸被阳光照着，五官好像镀上了一层柔和光线，仿佛是在笑着。
几乎是楚恬恬刚停在萧迟朝身边，他就用鼻息发声：“嗯？”
尾音上挑，简洁凝练。
楚恬恬清清嗓子，转脸看向萧迟朝时，专门露出上节课课间在卫生间对着镜子演练了好久的表，冷静淡定：“月考成绩出了，我这次进全班前十了。”
“那是第几？”
“第七。”
说这个时，楚恬恬还是忍不住尾音发颤，整个人都带上兴奋的战栗。
只是楚恬恬自己跟自己说好，在萧迟朝面前，要冷静对待这事儿，不能让他觉得她太容易兴奋。
这观念叫她强压着这股情绪，摆出副冷淡不羁的散漫脸。
萧迟朝盯着这张看似冷淡的乖软脸蛋，和这张脸蛋上假的一眼就能叫人看出来的装冷漠比哦爱情，忽然觉得有点儿好笑。
又觉得有点儿可爱。
他开口，声音难得带上了点儿闲适懒散：“哦，那挺不错的。”
过了大课间，大多数学生都脱离了早上的倦怠状态，走廊不时有学生路过，精神状态良好，或高亢或小声地聊着什么，偶尔有几个学生朝他们侧目。
楚恬恬感觉自己手心沁出了一丁点儿暖湿的汗渍。
青天白日，萧迟朝就站在教学楼走廊里，碎发被冷风吹起，露出额头上的皮肤，总是幽深的瞳孔也仿佛因为少了头发打下的阴影变得清澈透亮。
他眼神似笑非笑，表情淡淡地站在那儿，让楚恬恬情不自禁联想到一个词——
宠溺。
这样的环境下，哪怕这个词只是在楚恬恬脑海中出现了一瞬，也让楚恬恬心跳凭空漏了一拍。
她别开目光，浑然不觉假面已经在萧迟朝面前碎了一地。
萧迟朝唇角勾起个浅淡弧度，很快抚平。
突然，他往前迈了半步，声音压低，语速很快但吐字清晰：“让我猜猜，是因为每个周末都能跟我待在一起，成绩才这么突飞猛进的吗？”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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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6章 成真（56）
冷静。
冷静！
一定要冷静。
可哪怕楚恬恬内心都要把这两个字嘟哝烂了, 她还是觉自己要熟了。
热度自耳畔升起，“哗”得一下冲到天灵盖，又顺着重力方向向下, 热到脚趾尖, 又烫又叫人想躲闪。
楚恬恬甚至觉得，如果四周冷空气再凉点儿, 她都可能会凭空往外蒸发白花花的热气。
她深呼吸了一下, 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你楚恬恬, 原来可是临危不乱第一名。
哪怕场面再危险再混乱, 都能冷静淡定地想出法子来解决。
怎么只不过是跟喜欢的人靠近了点儿，这种能力就退化到现在这样了？
楚恬恬闭了闭眼, 把表情调整了一下。
对，就应该是这样。
她在心中肯定自己。
再睁开眼时，刚才碎了一地的假面又被楚恬恬重新戴上，甚至比刚才还多了点儿纯净的乖巧和甜, 莫名撩人：“是呀。所以, 如果我是萧老师的话，这种时候，一定会出台个更刺激学生的政策。”
她顿了顿，也往前倾了倾身子, 压低声音说：“比如, 提高十分可以牵一次手，提高二十分可以拥抱一次，提高五十分可以亲吻一次。提高一百分……”
楚恬恬故意在这句话上戛然而止，还意味深长地挑了下眉毛。
你恶劣, 我得比你还恶劣才行。
楚恬恬雄赳赳气昂昂地想。
萧迟朝垂眼看她。
小姑娘脸颊皮肤白里透红, 苹果一样, 明明是张乖乖巧巧的甜妹脸，偏偏要勾出个引人深思的眼神，水晶模样的漂亮眼珠明明一片璀璨光点，偏偏夹杂上了不熟练的迷离引诱。
只不过她微微抿起的唇角，带上了点儿不易察觉的羞怯。
萧迟朝学着她的姿势，也扬了下眉毛，声音莫名旖旎：“怎么不说完？提高一百分，你想怎么样。”
“提高一百分……”
楚恬恬嘴巴张着，半天都没把这话说下去。
楚恬恬千想万想横想竖想，无论怎么都没想到，萧迟朝竟然真的会顺着她这句话说下去。
她捏紧眉心，语气带上了明显的恼羞成怒：“这还用问？哪怕你没经历过，也看过电视剧吧？”
萧迟朝声音悠悠：“哦，不好意思。”
顿了顿，他补充说：“可能因为男生都不怎么看电视剧，所以你这个暗示，我一下子没领悟到。如果你想的话，我也不是不可以——”
说到这儿，萧迟朝停住，倾下身子，嘴唇贴到楚恬恬耳畔，声音清澈低沉：“配合。”
走廊围栏附近有点儿挤，也不知道是这个原因，还是萧迟朝凑过来时动作太快，楚恬恬感觉耳侧的头发被他的鼻尖顶开了一点，露出一片薄薄的皮肤。
下一瞬，萧迟朝开口，嘴唇翕动，上唇蹭到了那处皮肤一刻。
只是蹭到。
但好像亲吻一样。
蜻蜓点水。
楚恬恬愣住了，黑白分明的澄静双眸呆愣地睁着，约莫几秒钟后，才从这种错愕中回过神来。
她慌乱地四下观察，好在走廊空旷，一个人都没有，教室里的学生们也都在埋头学习，周围也没有摄像头什么的。
楚恬恬这会儿才反应过来刚才萧迟朝说了什么，脸颊烧得更红，后退一大步，整个人带上了一种炸毛感，眼神都变得凶巴巴的：“我什么时候说过这种话了，你不要胡说八道！”
这会儿楚恬恬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刚才还空空如也的大脑仿佛置之死地而后生了一样，各种攻击性十足的语句装填到位，像个蓄势待发的机关枪。
楚恬恬瞪了他一眼：“萧老师，我今天是来给你报喜的，作为一名老师——”
话音刚落，上课铃响了。
同时，打扮时尚漂亮戴着宽款发箍的女老师从走廊处拐上来，站在门口，笑容文静温和地看向他们：“打铃了，两位同学，有什么话的话，下节课下了再说吧。”
楚恬恬连忙摆出副乖巧学生表情，说了声“好的老师”，立刻把头低下去，仿佛慢一点儿，刚才他们两个的全部对话，就会见不得人地被眼前这名老师全部读取。
接着，她头也不回朝楼梯方向跑去，像只赶着回窟的兔子，全程甚至没回头看一眼萧迟朝。
全程，她都把头埋得深深的，还伸手摸了摸耳朵两侧的头发，以确保红艳艳的耳朵全部被她的短发盖住。
女老师目送楚恬恬离开，目光莫名看起来异常和煦。
趁她没转回头，萧迟朝目送楚恬恬的背影，直至消失在走廊拐角。
而后，他跟在女老师身后，往教室里走。
萧迟朝足足比穿了高跟鞋的女老师还高一头，宽肩窄腰，腿长逆天，只是站在那里就赏心悦目，看起来跟平时没有两样。
唯独那双平时清冷到不近人情的眼睛，一直到回座位都还噙着笑意，经久不散。
.
难得考进前十名，楚恬恬觉得浑身充满力量，下晚自习后总是身心俱疲的乏力感今天消失无踪，自行车被她一路蹬得飞快。
往常总被楚恬恬吐槽昏暗的路段，街灯黯淡的一如既往，还有配色令人惊悚的绿色闪烁霓虹灯。
这会儿在她眼里，都成了幅唯美国风美好画卷。
楚恬恬还记得，她小的时候，邻居家有个姐姐，没回都考班里倒数。
后来也不知道是哪天突然开了窍，下回考试直接考了个班里前10，激动得手舞足蹈。
那时候楚恬恬不理解，今天突然懂了。
普通学生突然考到前十名，真的很难不想四处炫耀。
楚恬恬拧钥匙打开门，鞋子都来不及换，就转身朝正在看电视剧的任菱文大喊，声调都比平时高上好几度：“妈，我这次考试——”
话没说完，楚恬恬声音忽然戛然而止。
因为她看到任菱文转过头来的脸，颜色黯淡惆怅，听到她的声音，才勉强调整出个没什么精神的笑来。
楚恬恬心忽然沉下去，嘴角的笑也变得干瘪：“妈。”
任菱文笑笑，但掩饰不住眼尾的的情绪：“恬恬回来了？过来坐。”
楚恬恬点点头，默默放下书包，踢掉鞋子，走到沙发旁边坐下。
任菱文温柔地摸了摸她的脑袋：“上了一天学累不累？”
楚恬恬难得乖巧，整个人都真真正正的柔软下来：“不累，妈妈。”
顿了顿，任菱文又问：“对了，你刚才进门的时候说，今天考试怎么了？”
楚恬恬抿了下唇，说：“今天考试成绩出了，月考的，我又进步了，考了第七名。”
任菱文手指下移，蹭了蹭她的脸蛋，客厅顶灯柔柔地打下来，映着她温柔褐色瞳孔：“我的恬恬真是越来越棒了。”
仔细看，却能看出里面掺杂了点儿说不清道不明的复杂情绪。
楚恬恬手指无意识攥了攥，指甲嵌进手心里。
虽然是夸奖，但她莫名觉得有点儿心慌。
任菱文起身想倒水，楚恬恬先她一步站起来去倒。
任菱文默许了。
倒水时，楚恬恬偷看任菱文的脸，客厅顶光落在她脸上，忽明忽暗。
这时，她忽然开口：“恬恬，妈妈有个问题想问你。如果爸爸妈妈离婚了，你想跟谁？”
楚恬恬愣住了，呆呆地盯着眼前的玻璃杯，水溢出来才反应过来自己在倒水，忙放下热水壶，去找抹布擦水。
她不是紧张，或是伤心，也没冒出任何代表负面情绪的心情。
她是兴奋。
因为兴奋，所以走了神。
自从任菱文和楚庆明的感情出现问题，楚恬恬无时无刻都在盼望这一天。
楚庆明不回家的时候还好，每当他回家跟妈妈吵架，楚恬恬心里那粒小小的种子都会抽芽长大，到如今，已经长成了一棵参天大树，只差开花。
这会儿她听到任菱文这么说，半是激动半是不可思议，好一会儿才抬起头，努力让声音不抖：“当然是跟妈妈。”
任菱文欠身，从楚恬恬前面把玻璃杯拿过来，沉默良久才开口：“可如果跟妈妈，也许你会过很长一段时间的苦日子。”
楚恬恬毫不犹豫：“我不怕过苦日子。”
任菱文捧起水杯喝了一口，没看她的眼睛：“哪怕你喜欢的推理小说不能想买就买，喜欢的小裙子也不可以经常买了，也不怕吗？”
楚恬恬斩钉截铁：“不怕。”
任菱文坐过来，轻轻环抱住楚恬恬。
半晌，她才松开，手指轻柔地抚摸上楚恬恬的头发，声音温柔到极致：“放心吧，恬恬，妈妈不会让你受苦的。”
楚恬恬张张嘴，良久无言。
她整颗心都沉了下去，像落入了无边无际的海底。
楚恬恬还以为，她的妈妈终于想通了。
原来……
依然只是想求一个安慰而已吗？
.
洗漱完回卧室，楚恬恬才想起来看一眼手机。
萧：要喝饮料吗？
萧：[图片]
萧：你之前喜欢喝，但是没可可味儿的那个牌子，除了新款，可可味儿的。
萧：我想了想。
萧：虽然学生提的要求，我这个做老师不太能满足，但学生取得了那么大的进步，作为一个老师，总归应该鼓励一下。
消息是一小时前发的了。
那时候才十点，现在已经十一点了。
楚恬恬点开那张图片放大。
背景是便利店饮料柜，花花绿绿的饮料瓶子摆了满满一货架。晚上，货架下方开了冷光白灯，冷涔涔照在萧迟朝捏着饮料的手指上。
她想了想，敲出几个字。
恬不甜：现在吗？
萧：如果你觉得现在太晚，明早我带给你也可以。
楚恬恬深呼吸了一下，接着，按软键盘的速度飞快。
恬不甜：现在可以吗？
聊天对话框顶端，[对方正在输入……]显示了好久，似乎是在犹豫什么。
萧：好。
楚恬恬知道他在犹豫什么。
现在这么晚了，她一个女孩子往外跑，有点儿危险。
又或者是明天还要上课，这么晚了都该休息了。
再或者天气太冷。
但不管是哪个原因，楚恬恬这会儿都不太想在乎。
楚恬恬从椅背上抓起外套穿上，又拎了条暗红格子围巾绕在脖子里，脚步飞快地在门口蹬上鞋子出门，连任菱文问她去哪儿都只是模糊地说了句“学校有点儿事，很快回来”。
楚恬恬很少会有依赖别人的时候。
甚至，随着年纪的增长，她觉得让她难过的事都开始变得很少很少。
可这一刻，她忽然地，很想很想靠近那个人。
仿佛只要跟他在一起待上一会儿，就什么都不怕了，也什么都不难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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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夜，老旧小区已经一片寂静，方块玻璃全部黑漆漆的，少有还点亮的人家。
空气中弥漫着冬日冷空气特有的气味，沁凉中带着像是炊烟一样的陈旧气味。
楚恬恬踩着她那辆矮小的链条自行车踏板，在不算平整的地面上一路狂奔。
骑到小区门口时，她余光瞥见一个穿白色外套的修长身影，心里纳闷，这谁家的男孩子，这么晚了还在小区门口乱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