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可以尝试用针灸之法压制或是用药涂抹缓解一二。”陆院正心里清楚,这些方法都是徒劳,但谢珩此刻的样子实在骇人,只能硬着头皮说了。
“那就都试试吧。”谢珩声音轻的如雪花飘落,眸色更是淡极。
陆院正赶忙去调配熬药,只取了汤药让丫鬟给雪嫣涂抹。
雪嫣此刻只要一被人触碰,尖锐的刺痛就穿透肌肤透进身体,她无力抬手,只能不停的哭喊,给她脱衣服的丫鬟都不敢上手。
谢珩背着身,脸色微白,眉眼间尽是痛楚,他不敢转身,一但转身,看到她痛苦的样子,他就无法硬下心肠来。
两个婢女对看一眼,这样下去不是办法,一咬牙,一鼓作气为雪嫣退了衣裳,将药涂抹到她身上。
如同之前一般,短暂的平复后换来的是更强的反噬。
“主子。”婢女忽然惊呼。
谢珩快速回过身,雪嫣一如之前那般缩抱着自己,后背露出的大片肌肤泛出异样的红,仿佛像是要沁出血来。
谢珩缩紧眼眸,慌张,不舍,心痛,种种情绪一涌而上。
婢女试探着问:“可还要试试其他方法。”
“不试了。”谢珩轻声说着,前上替雪嫣拉上衣衫,眸中流露出颓败,极艰难的吐字,“备马车。”
作者有话说:
第065章
谢珩用斗篷裹紧了雪嫣往外走, “传令下去,我要单独提审谢策。”
谢珩说完这句就再不发一言,经过卫萧身旁的时候,卫萧分明在他赤红充血的双眸内看到了湿意。
卫萧为谢珩感到不忿, 大公子什么都没有做错, 却要被自己的孪生弟弟逼到这个地步,杀人不过头点地, 世子这么做, 真的是在诛大公子的心。
即便卫萧心中再有愤慨, 也不得不听令, 当即策马先一步去到大牢。
马车行进在漆黑的夜里,谢珩怀抱着雪嫣, 她在怀里恸哭挣扎他似毫无所觉,眉眼间一片深恶痛绝的恨色, 他救不了雪嫣,护不住她,现在还要亲手将她送至那畜生手中。
谢珩喘气粗沉, 扣在雪嫣肩上的五指一再收紧,疼痛让雪嫣哭得更厉害,眼泪一颗接一颗汹涌滑落。
谢珩猛的惊醒,骤然扬声, 声音痛戾:“快一点!”
*
狱卒接到命令,谢大人要深夜提人审讯, 虽感到奇怪,但还是立刻照办。
狱卒走到谢策所在的牢房外, 打开门道:“谢大人要见世子。”
谢珩眉心轻折, 谢珩没必要特意将他带到别处, 他目光一动,转眸睇向神色有异的暗卫,立刻便知道了是怎么回事。
眸中寒意转瞬即逝,又归于平静,到底谢珩还是退让了。
谢策被带到了一间与其他牢房隔绝的暗室,他淡声对狱卒道:“去给我取身干净的衣裳。”
他浑身是血的样子,囡儿看见会害怕。
不知过了多久,暗室的门被推开,谢珩怀里半搂半抱着一个浑身被斗篷紧紧笼罩住,几乎站立不住的人。
谢策目光一紧,“囡儿!”
浓烈的思念侵袭他的心房,远比身上的伤来的更让他心肝生疼,他已经想她想得发狂。
雪嫣神志迷笼不清的靠在谢珩身上,谢策的声音就像是投进重重迷雾中的一缕清明。
雪嫣眼睫一颤,仰起头,宽大的兜帽下是一张憔悴狼狈到极点的脸。
雪嫣似乎看清了他,又似乎没有,只是用破碎沙哑的声音回应,“……谢策。”
被哭腔染透的嗓音敲在谢策心上,让他呼吸窒紧。
冰冷的视线落在谢珩搂在雪嫣肩头的手上,“怎么,大哥还不舍得松手么?”
雪嫣不断挣扎着,不顾一切的想要朝谢策扑去。
谢珩眉眼中的痛色浓的几乎将他压垮,好像从头到尾只有他才是那个恶人。
一瞬的分神,雪嫣已经挣脱了他,衣衫绝然擦过他的指尖。
谢珩慌乱抬眸,她跑的那么急,顾不上脚下的踉跄,几乎是跌进了谢策的怀里。
谢珩大恸,一个跨步上前紧扣住雪嫣的手腕,不可以!
雪嫣贴在谢策怀里,犹如干渴即将枯死的藤蔓,终于汲取到赖以续命的水分,严丝合缝的紧贴上去,没有被缚住的那条手臂攀上谢策的脖子,极度渴求般的蹭着他的胸膛。
谢策同样搂紧了她腰,大掌用力按下,铁臂一寸寸收紧,哪怕身上的伤口的被压的皮开肉绽,也要将她抱紧,埋首在她颈侧贪婪深嗅着她身上的味道。
谢策微抬起一点眼皮,半张脸还在贴在雪嫣颈下,冷冷看着谢珩,“松手。”
谢珩只是看着雪嫣,看着她是如何把自己交到的谢策手里,如何向他寻求慰藉安抚。
谢珩手在颤抖。
谢策眉心一厉,劈手将雪嫣的手臂从谢珩手中夺下。
一得放松,雪嫣立刻用两只手臂抱住他,隔着衣衫的触碰根本无法安抚她,双手胡乱扯他的衣领,央央哭嗔,“谢策,抱紧我……亲亲我,谢策……”
谢珩身形一晃,心脏被死死裹紧,痛意涌遍全身,眸里的湿润就这么透了出来。
谢策拢住雪嫣的手,轻吻着她的脸颊,“囡儿别急。”他抬眸看向谢珩笑得挑衅,“大哥莫不是还想在旁赏看。”
谢珩恨不得将他千刀万剐,可一旦他死了,雪嫣连今夜都扛不过,勃发的杀意悉数变成灰败,悲凉又沧桑。
谢珩不知道是如何逼着自己走出的暗室,他靠在墙壁上,本该挺直的背脊佝偻着,两眼空洞,形如枯槁。
谢策看着谢珩离开,门被关上,他再不克制早已如野草疯长的念盼,捧住雪嫣的脸,做不到温柔,近乎粗鲁的撬开她的双唇。
绵软带着异样满足的吟叹声从雪嫣喉中溢出,得到回应,谢策心口激荡,吻的更加用力,勾搅着口中颤颤的软舌,发狠的吮吸。
雪嫣口中的空气被吞噬的所剩无多,哪怕胸口被压迫到窒息,仍旧抵不过身体的渴盼,就如陆院正所说的那样,不死不能休。
谢策克制着分寸,托住雪嫣下坠的身体,稍放开她的唇,让她可以有喘息的机会,只是短暂的分离,雪嫣身体里迭起的空虚跟痛苦就再次涌了上来。
望向谢策的那双子眸布满着泪,神志混沌说不出利索的话,只是反复叫着他的名字,像是在控诉他为什么不继续,她好难受。
谢策同样粗喘着气,他捧着雪嫣的脸,轻柔揩去她的泪,一双眼睛又红又肿,眼下细小的血管沁着一点点血珠,谢策心口被不舍涨满。
哭了多久哭成这样?
即便是蛊毒发作,按时间,也不该这么严重,身上还带着股乱七八糟的药味,谢策眉心一沉,一边安抚着轻轻吻着雪嫣,一边将她抱到膝上,小心解开她的衣衫。
随着斗篷、纱衣逐一委地,谢策亦看清了她身体的状况,他精心呵护的娇躯,本该是细腻无瑕,此刻却到处泛着好似被灼伤的红。
谢策双眸一缩,压紧唇角,谢珩从哪里找的庸医,蛊毒发作又岂是随意可以压制的,只会反噬的更加严重。
谢策轻抚过那些灼伤的印记,被谢珩上刑的时候,他连眉头都没有皱一下,此刻他的手却有些抖。
雪嫣忽然哭出了声,迷离中记起刚才的痛苦,瑟瑟偎进他怀里如泣如诉,“好痛,谢策,他们让我好痛……你不来救我。”
谢策心里顿疼,丝丝缕缕蔓延至五脏六腑,低下头慢慢厮磨轻吻着那些印记,声音喑哑,“是我不好,都怪我。”
雪嫣哭喘了声,勾在谢策颈后的手臂交叠收紧,腰枝绷成一弯月,好让自己与他贴的更近,细弱的哭腔变得不稳,“还是疼,还是疼。”
语调颤抖似风中落叶,飘飘摇摇。
谢策收紧手臂,如同枷锁,紧紧箍着她不堪一折的腰肢。
感觉到雪嫣的手又在试图拉扯他的衣襟,谢策很快握住她的手,低眉却看到衣襟已经被扯开了不少,露出里面骇人的鞭痕。
一道道触目惊心的伤口映进雪嫣的双眸,混沌恍惚的神志忽然聚了一丝清明,喃喃道:“你受伤了。”
她仰起头,晶莹的泪眼望着谢策哑声重复,“你受伤了。”
“没有。”谢策极快的拢了衣领,低头吻住她,不让她再有机会追问。
短暂的清醒顷刻被身体带来的极端渴/.望所取代。
过去她有心抵抗都遏制不住蛊发时从骨缝里漫出来的瘾,遑论现在。
雪嫣随着本能在他膝上折腾,因为意识不清醒整个人摇摇晃晃,谢策都怕她跌下去。
漆黑的凤眸内划过柔软的笑意,极尽温柔的靠在她耳畔轻声哄慰,宽大的掌心在她后背轻拍着安抚,“我来。”
密室外,谢珩还维持着一动不动的姿势背靠在墙上,低垂着头看不见神色,被拉长投在地上影子一寸寸往外透着寒意。
谢策本就伤得极重,随着肺腑内翻涌的气血,强行压制着还是咳了两声,就连呼吸里都带着血腥味。
谢策咽下喉咙的腥甜,看着眉眼间迷朦化出水雾的小东西,轻扬起凤眸。
身上的伤口崩裂,他唇畔的笑意丝毫不减。
谢策吃力的喘着气,低头去吻她的耳珠,心里想的是,就是这样死了有何妨,但是得与她一起。
雪嫣细声呜咽着,迷离眯阖着眼,眸光微涣,谢策无不爱怜的望着她,抚着她汗水淋漓的脸,将几缕散落泛潮的发丝勾至她耳后,接着取下她发上珠钗。
暗卫自作主张,他又怎么会不知道此刻是逼谢珩收手的最好时候,只要雪嫣身上的蛊一日不解,他一定会就范。
他却怎么也狠不下心再看她痛苦,谢策此刻甚至有些想不明白,当初他是怎么做到眼睁睁看着雪嫣蛊毒发作却无动于衷,一心就为了折断她的筋骨。
谢策兀自笑了笑,用簪子尖锐的一头刺进手腕,血珠随之滚出,他眉头不皱一下,犹豫继续下划,直到皮肉破开一道半指长的伤口,才丢了簪子,手腕上鲜血直流。
簪尖钝,比不得刀刃利落,可以说是硬撕开了一道口子。
谢策气息略有不稳,急促吻上雪嫣微启的檀口,哑声道:“囡儿,我有些疼。”
眯瞪瞪小东西应是听去了,还以为是自己咬痛了他,小心翼翼的贴了贴他的唇角,探出一点舌尖轻轻舔。
谢策轻笑着,抬指凌厉按住身上几个穴道,很快手臂上逐渐显现出一个鼓包,并且快速朝着伤口处游走。
谢策眯眸将伤口贴在雪嫣唇上,血腥味猛的窜进口中,紧接着是一阵激颤,远比身体的像贴更让雪嫣疯狂,她抓住谢策的手臂,大口吞咽。
谢策皱紧眉头,轻柔抚着她的发,勉励稳下声线说:“很快就会好了,囡儿再也不会难受了。”
谢策唇色越来越白,良久,雪嫣才渐渐松开手,脱力靠在谢策身上昏厥过去。
谢策草草止了血,替雪嫣穿戴好衣裳,擦干净她唇上的血迹,做完这些,已经虚弱的连抬手的力气都没有。
他单手环抱着雪嫣,阖眼靠在墙上喘息。
……
外头,谢珩倏忽抬起低垂的眼眸,眼中似含着血,终于结束了么。
暗室的门被打开,谢策搂在雪嫣腰上的手一紧,谢珩已经走过来将尚在昏迷的人抱起,转身往外走。
谢策眉目变得阴沉,想撑地起来却发现自己连这样都做不到,“大哥不会以为她这样就没事了吧。”
谢策冷笑着开口,看到谢珩停下步子,接着道:“我这次可是下了不少功夫,可她多久会再发作呢 ,三天?五天?”
谢珩转过头,目光似刀锋芒凌厉。
谢策轻笑,“大哥还是快点决定的好。”
*
谢策是被狱卒架回的牢房,两人将人放到石床上,边给牢门上锁边窸窣低语——
“谢大人对自己的亲弟弟下手也是半点不留情啊。”
“可不是,我看世子半条命都快没了。”
那人说着把声音压低,“这架势,你要说两人是仇人我都信。”
聒躁的声音渐渐远去,谢策依旧无声无息的躺着。
似是过了许久,谢策再次听到牢门被打开的声音,有人踱步至牢房内,慢慢摘下斗篷的帽檐,咂舌打量着谢策。
半晌才悠悠叹气,“我是真没想到,有朝一日能看到旬清如此狼狈落魄的一面。”
说话的人正是赵令崖。
谢策动了动眼珠,撑开眼皮,缓慢坐起身体,只是这样就好像用尽了他所有力气。
赵令崖轻抬眉眼,旋即又摆出一派老生常谈的架势:“当初谢珩回来的时候我是怎么跟你说的,你顾念手足之情的下场,就是那些好不容易得来的东西,都得一样样还回去。”
“为了个女人弄成这样。”赵令崖摇头。
“三皇子这风凉话说得好听。”谢策轻扯着唇角,后靠在墙上喘气,话说的十分缓慢,“你自己的事情处理好了么,就看笑话。”
赵令崖波澜不兴的目光微动,“旬清应当清楚,我不比你顾念手足,更不会给自己留祸患,所以,你不该威胁我。”
谢策不紧不慢的笑出声,“若真是这样,你今夜就不会过来了。”他单手撑着石床,做直身体,“太子一案已经查证清楚,皇上却只是幽禁了赵令泽,为什么?迟迟不立太子又是为什么。”
“狡兔尚且三窟,三皇子莫不是真觉得我人在牢里就动弹不得了?我纵然自己不能脱身,也总能将这局势搅得再乱一乱。”谢策微微喘气,看着赵令崖几便的脸色接着道:“我再回答三皇子方才说的话。”
赵令崖眉心微折,不知他指的是哪句。
谢策默了默,慢慢开口:“三皇子该不会真以为,我当初关着那个沈佑的镖师就是为了好玩吧,景州四海镖局那条线从来就没有断过。”
赵令崖才明白过他说的什么,幽邃的眸中划过微芒,审视着谢策,半晌才轻声而笑:“所以我说我和旬清才是同一种人,纵然大表兄向我抛枝出来,我还得来找你。”
谢策对赵令崖的话嗤之以鼻,两人心知肚明,无非是权衡利弊之后的抉择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