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策也不多话,“赶紧把我弄出去!”
那双布满血丝的凤眸里所透出的骇戾,连赵令崖都是一震。
如今雪嫣身上的蛊毒已解,两人之间的羁绊亦随之断去,谢珩要不了多久也会发现,若是再让他寻得恢复记忆之法……
谢策目光沉压,他必须尽快出去。
*
一直到第二天傍晚,雪嫣才从昏睡中转醒,目光迷离整个人昏昏沉沉,手脚绵软像是虚脱了一样,脑子里更是乱成一片。
她记得自己好像看到谢策了,也分不清自己是醒着还是在做梦,喃喃道:“谢策。”
“你如今只会叫他了么?”又淡又冷的声音蓦的砸入耳中。
雪嫣陡然转醒睁开眼睛,看着头顶的帐幔,意识到自己还被谢珩困着。
雪嫣昏迷了一夜,谢珩就在房里坐了一夜守着她,听到她醒来所唤的第一声就是谢策的名字,所有压抑的怒火在这一刻倾然决堤,也是第一次对她说了重话。
雪嫣慌忙坐起身,一如之前那样抱着膝缩进床尾,戒备看着他,“你为什么进来!”
谢珩眼里密布的阴霾让雪嫣心惊胆战,眸子泛起惊惧。
谢珩心口痛堵,深深吸气,“你感觉好些了吗?”
雪嫣皱起眉,一些零散画面涌入脑中,她记得自己好像忽然变得十分难受,现在回想起来,那种感觉就好像整个人掉入了无尽的深渊,除了无休止的焦灼与不安,什么都感觉不到,还有疼痛。
她浑浑噩噩的以为自己是在做梦,竟然不是么,那她见到谢策,也是真的?
谢珩抬手抹了把脸,极为疲惫的说:“你身上的蛊……暂时应该没事了。”
“蛊?什么蛊?”雪嫣不明所得看着他。
谢珩道:“谢策在你身上下蛊,这两日你也是因为蛊毒发作,才会如此难受,你现在肯相信我说的话了么?”
雪嫣只觉得荒唐,“你又在编什么故事。”
雪嫣对这两日发生的事只能记起零星片段,其中记得最清楚的就是谢珩不顾她意愿强行抱着她,弄的她疼痛难忍。
谢珩见她仍不肯信,跨前一步,沉痛的黑眸逼视着她,“谢策给你下蛊,就是要你离不开他,只要离开他,你就会浑身疼痛难忍,必须乖乖回到他身边,你明白么?”
雪嫣用力喘着气,痛红的双眼瞪着他,“你胡说!”
谢策怎么可能对她下蛊,而且以前他们也分开过,她怎么从没有发作,偏偏与对谢珩在一起之后就发作了。
雪嫣梗着脖子,愤愤道:“谁知道是不是你对我下的药,诬陷到谢策头上。”
谢珩瞳孔微缩,“你将我比做他?”
谢珩看到雪嫣脖子上残留的靡红印记,残存的理智都被侵吞,眸子里裹着阴沉和血红,扣住雪嫣的脚踝,一把将她按在身下,“如果我是他。”
谢珩咬紧牙关,用尽全力克制着没有再往下说。
如果他是谢策,他现在就会撕了她的衣裳,把谢策残留的所有印记都抹去。
雪嫣骇然摒紧呼吸,肩头瑟缩,眼睫绷不住直颤,红肿未退的眼里迅速升起水雾。
谢珩不断告诉自己,雪嫣之所以会如此,全是因为失去记忆,以及蛊毒操纵,全是不得已,她受得罪已经够多,若他也这样,那他和谢策有什么分别。
可只要想到,他是如何亲眼看着她推开自己,扑入谢策怀里,想到一墙之隔,里面传出的云雨声,他只想杀人。
亦什么都不想再顾忌。
作者有话说:
第066章
雪嫣被紧压的不能喘气, 谢珩剧烈沉浮的的胸膛挤压着她,目光里的危险让雪嫣脸变得煞白,眼中惊出泪,拼命推搡他的肩, “你……放开我。”
可任由她怎么推, 怎么踢都撼动不了他半分,一股绝望涌上心头。
谢珩清晰感受到她在颤抖, 呼吸零碎, 整个人都害怕到了极点, 抗拒, 惊恐,而她在谢策面前全然不是这样, 她把所有的依恋都给了他,那样主动热烈的向他索求。
谢珩仿佛心脏在被撕扯, 痛的他不能呼吸,他当然可以要强了她,可又有什么意义, 他不在她心里。
他这么做了,只会换来她更强烈的恨。
谢珩凝着她无声淌落的泪水,颓败低下头颅,粗沉的呼吸喷在雪嫣颈侧, 良久才缓缓放开她起身。
雪嫣猛的松出一口气,衣衫紧贴在身上, 已经被汗水浸透,她不断眨着眼睫, 用力吞咽把颤抖的恐惧咽下。
谢珩不离开, 她也不敢动。
就这么僵持着。
“笃笃。”短促的叩门声打破了僵局。
谢珩闭了闭眼, 声音极为低哑无力,“何事。”
卫萧在外道:“主子,老侯爷请您回去一趟。”
谢珩深深看了雪嫣一眼,惶惧不安的狼狈模样让他心中生出浓烈的悔意,然而张开嘴,又什么话都说不出来,转身离开。
谢珩一路回到侯府,被告知谢老侯爷在祠堂,他皱了皱眉又往祠堂去。
路上谢语柔跑来拦下了他,“大哥。”
谢珩停下步子,谢语柔紧蹙着眉心说,“方才高铭来和祖父说了什么,祖父好像很生气。”
谢珩思索几许,抬眸道:“我知道了。”
他示意谢语柔没事,迈步继续朝前走。
谢语柔又拉住他,神色担忧的问:“大哥,二哥他怎么样了?”
谢珩淡然的面色变得冷峻,“他好的很。”
眉眼间一闪而过的寒意让谢语柔心上发慌,她看着谢珩离开的背影忽然觉得他变得好陌生,从前温柔宽和的大哥为什么变了。
谢珩进到祠堂,谢老侯爷肃沉着面容站在祠堂内,没有像之前那样暴怒动手,神色极具压迫的看着他。
“祖父。”谢珩走上前几步道。
谢老侯爷锐利的目光审视在他身上,“你跟我说句实话,你对你弟弟下死手究竟是为了什么。”
谢珩不动声色,“祖父,我之前就说过,我是按律办事。”
谢老侯爷气急点头着头,抬手指着他,“那你告诉我,你从谢策身旁带走的那个女的是谁。”
谢珩脸色终于有了变化,谢老侯爷见他没有说话,帮着他往下说,“是一个生得跟那顾家四女模样相似的女子,我说得可对。”
谢珩握紧手心,那根本就是顾雪嫣,可他却不能说,不仅因为他已对赵令崖认下她是宋吟柔的缘故,若她以顾雪嫣的身份回来,所有的发生的事情都会瞒不住,她还如何活下去。
所以她只能是宋吟柔。
“我在问你话!”谢老侯爷怒喝。
“是。”谢珩只说了一个字。
谢老侯爷抬手就是一巴掌,谢珩被打偏了脸,嘴角有血渍留下。
谢老侯爷握紧发麻的手掌,怒不可遏,谢策那个混账东西带谁回来不好,竟然带了个和自己大嫂模样相似的女人回来,而谢珩更荒唐,还要抢其女,传不出也不怕被人戳着脊梁骨笑!
“你自己说说你为了那个顾家四女都做过些什么混账事,现在又为个长得相似的女人,对你弟弟下狠手折腾。”谢老侯爷如何能看两兄弟为了个女人反目,直接了当道:“你自己去跟皇上请命,不准再插手这个案子,还有,赶紧把那个女的送走!”
祸害,简直就是祸害。
谢珩擦去嘴角的血渍,目光不动,“这桩案子证据确凿,并不会因为我插不插手就有不同,至于那位姑娘,我自有安排,祖父还是不要多操心了。”
祖孙不欢而散,谢珩沉着脸色往外走,直接回了别院,从马上下来,他动了动目光,侧身隐至一旁。
在暗处跟随的殷梨刚走出来,就被两个一跃而出的护卫挡住了去了,殷梨一惊,想躲已经来不及了。
谢珩从暗处走出,皱眉看着殷梨,“为什么跟踪我。”
“谢大哥。”殷梨咬了咬唇,这几天发生了什么事她都听说了,别人蒙在鼓里,她却知道是什么回事,因为世子设计抢走了顾四姑娘,所以谢珩才会与世子反目。
对上谢珩暗含询问的严厉目光,殷梨踌躇嘀咕,“我就是想来看看那位四姑娘。”
看看让谢珩放不下,爱到了骨子里的人究竟是什么样,究竟有没有这么好。
谢珩疲累的捏了捏眉心,“快回去吧,这里没有什么四姑娘。”要不了多久所有人都会知道有宋吟柔这么一个人,他言简意赅的提醒:“只是长得像罢了。”
殷梨不依,“你让我看一眼我就回去,不然我一直缠着你。”
“殷梨。”谢珩声音一沉。
殷梨对他忽然的严厉感到委屈,倔强盯着他,“我就是不走。”
“你再胡闹,我现在就让人送你回景州,不是商量。”谢珩说完便不再看她,冷漠转身。
殷梨快步追上,却被两个护卫拦下,她只能眼睁睁看着谢珩走远。
*
因为受了惊吓,雪嫣现在只要一看到谢珩就变得无比紧张,如同惊弓之鸟紧绷着神经。
谢珩不敢再靠近她,只能在夜里等她睡下后进到她房中看她一眼。
夜色朦胧的十分不真切,雪嫣一直睡不安稳,小手紧攥着被沿一直盖到眼下,皱紧的眉头就连睡梦中也不能松开,自己是真的吓到她了。
谢珩心中涩疼,命人点了安神的香,雪嫣才终于渐渐放松才紧绷的身子。
谢珩走到床边坐下,动作轻柔的将人抱进怀里,慢慢收紧手臂,将脸贴在雪嫣的鬓侧,现在他只有这样才能偷得一丝温存了么。
谢珩苦楚弯唇,就这么合衣抱着她,一直到天边渐渐拨亮,才万般不舍的松开她走出屋子,就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谢珩虽然与谢老侯爷起了争执,但接下来的几日也确实都没有再对谢策行刑,因为他不确定雪嫣何时会再次蛊毒发作,一旦到那时候,他就不得不再次把人送到他手里。
谢珩咬紧着牙,挥手扫落了手边的呈文,手撑着额头眸中一片晦暗。
卫萧从外面进来,看到地上的狼藉,脚步顿了顿才接着往里走,“主子。”
谢珩沉着声:“说。”
卫萧道:“回主子,寻到巫医了。”
谢珩倏忽抬眸。
*
雪嫣抗拒见到谢珩,他便没有进屋,站在院中等候,脸上无甚多余的表情,额头上的汗却教人看出了他此刻的紧张。
巫医松开搭在雪嫣脉搏上的手,奇怪的看向她,又取出一个小匣,再次示意雪嫣将手给他。
雪嫣以为他是还要再把脉,指尖却忽然传来刺痛,等她反应过来,手指已经被刺破,血珠滚到了小匣内。
雪嫣惊呼抽气着将手收回,捏紧着自己的指尖,眼圈泛红惊骇看着他。
而那木匣里头好像有什么在动,她看不见。
谢珩听到里面的动静,极快转过身,巫医也在这时走了出来。
“如何?”谢珩皱紧着眉问,目光则放在他身后,透过窗子恰雪嫣将指尖放在唇边轻轻吹气。
巫医道:“大公子可是弄错了,这位姑娘身上的蛊应该已经解了才是。”
谢珩轻眯起眸,“解了?”
“也不能说是解了,若是要解这蛊并非一时三刻就能做到,且姑娘会承受极大的痛苦,是下蛊之人强行将体内的母蛊驱进了姑娘体内,这样子蛊得以与母蛊在一起,便不会再发作,只是这么做,对下蛊之人损伤极大。”
听完巫医的话,谢珩心底的戾气并没有减少,谢策下蛊让雪嫣受尽折磨,他就是死了也应该,如今就算自损解蛊,也不够抵消他的罪孽。
巫医接着又道:“至于姑娘所失去的记忆,也不是全然没有机会恢复。”
谢珩大喜过望,迭声问:“该如何治。”
*
深夜,谢珩把自己关在书房内,眼眸内尽是挣扎,巫医的话还在耳边——
“姑娘所服之药损伤了颅内经络,积淤所致的失去记忆,所幸如今时日尚短,还有治愈的余地,以毫针刺入颅内经脉,将淤积坏死的血液放出,但其痛苦非常人能忍,不亚于抽其经脉。”
“若是拖的时日再久一些,恐怕我也无能为力。”
“还请大公子尽早做决定。”
……
颅内针刺放血,抽筋之痛,光是听到这几个字就已经让他无法接受,要将这些施到雪嫣身上,她怎么受的住。
可不那么做,她这辈子都不会记起他,对他只有恐惧,痛恨,厌恶。
“砰!”
谢珩一拳砸在桌上,他到底该怎么做。
谢珩走出书房,身上披着沉凉的月色,往雪嫣所在的屋子去,屋中的人早已经睡下。
谢珩轻抚着她的脸庞,眼里的不舍是那么浓,“雪嫣,我真得不能让你就这样忘了我,可我又如何舍得让你受这样的罪……我该怎么做。”
雪嫣沉沉睡着,谢珩如同自言自语般低声轻喃,“若你是真心喜欢的谢珩,我就是再不舍,也会放手……可这都是假的,你让我怎么能甘心。”
“你就如同他的傀儡,身心都有他掌握,若你可以选择,你不会愿意这样的对吗?”
谢珩似是想要说服自己,可看着雪嫣日渐消瘦的面容,又如何也狠不下心。
睡梦中的雪嫣似乎是感觉到了有人在触碰自己,微微侧过脸,用脸颊贴着他的掌心轻轻蹭。
谢珩呼吸微停,眼中的光芒还未彻底亮起,就听她喃喃道:“谢策。”
谢珩遽然起身,眼里的温情乍退,深沉看着雪嫣,为折磨了他许久,无以抉择的难题做了决定。
巫医很快赶来,“大公子可决定好了。”
谢珩背着手站在月下,黑眸远睇,轻声道:“就按你说的方法,开始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