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站立雪嫣面前,一语不发的看着她哭到通红的眼眸,巴掌大的小脸上泪痕交错,裙衫被撕扯的褴褛。
这一刻,谢策的心疼和怒火都达到了顶峰。
他连手指头都舍不得动一下的人……
眼底杀意四起,他不会轻易了结了他们,他将那群不知死活的狗东西带回地牢,受尽最严酷的刑罚折磨。
谢策压着心里一触即破的戾气,轻抚雪嫣的脸庞,弯腰一把将她抱入怀中,“没事了,雪嫣,别怕。”
坚实温暖的怀抱让雪嫣所有的害怕和无助都得到了宣泄,她的神色微恍,埋头扎进谢策怀里,手臂紧紧搂住他的脖子。
泪水从紧闭的双眸中低落,雪嫣啜泣着含糊不清道:“呜我好怕……时安。”
谢策僵硬低下视线,眼里冷意慢慢汇聚。
作者有话说:
谢二截糊。
第011章
雪嫣最后那两个字唤得很轻,又夹杂着哭腔,可他还是听见了。
他的嫣儿刚才唤得是什么?
他知道她将他当作谢珩,却不想她抱着自己,也敢叫谢珩的名字。
她眼里是彻彻底底看不到他么。
谢策抚在她背脊上的手掌往上移,他想掐住她的下巴,抬起她的头,让她好好看清楚他是谁。
掌下的娇躯颤抖不已,终究是勾出了谢策的不舍。
他低头将唇贴在雪嫣鬓边厮磨,极度的温柔,漆黑冷然的眼眸里却是喜怒难辨。
这次就算了,嫣儿,你总会明白,谢珩早就死了。
以后陪在你身边的只能是我。
空气中的血腥味迟迟不散去,马贼拼死挣扎,嘶吼着企图突破重围。
谢策带来的又怎么会是普通衙役,不肖多时便将这些马贼团团围困。
谢策搂着怀里的雪嫣,意态温柔拍抚她的背脊,替她顺着纷乱的呼吸,睥向那些马贼目光却凉薄如霜,似在看蝼蚁。
有马贼负隅顽抗,被制服之后满脸是血的叫嚣,“脑袋掉了碗大个疤,你爹我的命今天就算送你这个不孝子了!”
谢策无声勾唇,向青墨睇去一眼,青墨会意,手中长剑一挥,剑锋如淬寒光,直接挑断了他的脚筋,鲜血四溅。
“啊——!”马贼满脸冷汗,嘴唇打着哆嗦,倒在地上嘶喊。
感觉到尚埋在自己怀里的娇躯怯怯一颤,谢策收回目光里的残酷杀意。
低头看雪嫣像幼兽一样恨,不得把自己缩小到看不见,一双小手紧攥着他的衣袍,仿佛这样就能隔绝一切危险。
谢策眼里化出与这血腥场面格格不入的笑意,漫不经心地轻声哄,“别怕啊,我在。”
凄厉的喊声回荡刺激着雪嫣,她费劲的吞咽干涩的嗓子,好不容易才勉强冷静下来,又猛的想起自己刚才在慌乱之中竟然叫出了时安二字。
雪嫣昏沉沉的脑袋瞬间转醒,神色变得紧张。
刚才自己是因为太过害怕,脑子不清醒,加上把对时安的思念全都寄托在了谢策身上,才会混淆现实认错了人,不顾一切的去抱紧谢策。
雪嫣心乱如麻,任她怎么懊悔也已经迟了,她现在只担心谢策有没有听见自己喊时安的名字。
她一点点松开攥着谢策衣袍的手,掐住指尖,仰着头去看他的神色。
谢策也正看着她,目光关切,“好点了吗?”
没有从他的凤眸里看出其他情绪,雪嫣略微放松了些许,猜测他应该是没有听见。
毕竟刚才的情形那么混乱,他若听见了,必然会怀疑询问自己,而不是还像现在这样若无其事的抱着她。
如果让谢策知道自己其实喜欢的是他的兄长,还故意接近把他当作替身慰藉……
雪嫣心口忽紧,只是想想她都觉得不妙。
“好多了。”雪嫣轻声说着,从谢策怀里退出去,看向那些被俘的马贼。
这些人手里不知道沾过多少人命,各个都似地狱的恶鬼,雪嫣恨不得把他们千刀万剐。
看到府上的护卫家丁几乎都受了伤,还有两个躺在血泊里不省人事,雪嫣焦急询问谢策:“顾家其他人怎么样了,我母亲她们还在前面。”
祖母的马车跑在她们之前,追过去的马贼虽然不多,但护卫也未必能对付,顾玉凝她们则跑进了林子,不知道现在状况如何,雪嫣情急万分。
谢策眸中噙着冷意,顾家所有人都跑了,唯独留下了雪嫣,可真是好样的。
雪嫣眼里洇出急慌的晶莹,声音焦灼,“世子。”
“侍卫已经前去追赶,你不用担心。”
谢策稳声安抚雪嫣,心里却无声嗤笑,他从来不是有怜悯心的人,明明都被丢弃了,却还在为旁人担心,太傻。
雪嫣听谢策这么说,也还是不能放心,万一顾玉凝她们被马贼追上,雪嫣不敢深想,掌心里一阵冰冷。
方才如果不是那个蒙面少侠出现的及时,自己只怕已经遭了马贼的侮辱。
雪嫣这时才注意到,那几个蒙面人已经不见了踪迹,应该是看到官兵来,所以离开了。
她低着眉眼若有所思,手腕忽然被托起,就听谢策沉声问:“还有哪里受伤了?”
雪嫣顺着他的视线看向自己的手,白皙的手掌变得脏污,交错着一道道血痕,应该是刚才她跌在地上被碎石磨破的。
她一直紧绷着神经所以没有发现,现在看到了,细细密密的痛瞬间涌了上来。
雪嫣轻颤眼帘,瑟缩着绻了绻指尖,谢策见状神色更冷。
“只是一点小伤。”雪嫣忍着痛把掌心虚拢起,从他手中挪开。
刚才她冲动抱了谢策已经很是后悔,明明想要断了关系,结果却越来越乱,眼下只能避免再接触。
谢策现在没功夫计较她这点小动作,小心思,他需要知道她的伤势。
远处翻倒的马车已经被侍卫扶正,虽然不能再用,但勉强能做一处遮挡,“先去马车上。”
雪嫣见他伸手来拉自己,连忙退了一步,结果牵扯到本就扭伤的脚踝,疼的她直冒冷汗,眼里涨着泪珠,不住的倒吸着凉气。
谢策不错眼地看着她,清润的目光下,透骨的凉意若影若现,“躲什么。”
一股莫名的危险让雪嫣颤了一下,她抬起眼帘朝谢策窥究过去,无果。
好像那只是雪嫣的错觉而已,她轻声解释道:“有外人在。”
是有外人在,还是利用过他,把他做成谢珩汲取过庇护和温暖之后,就要一脚踢开?
当真是一点良心都没有。
谢策一语不发,弯腰把人打横抱了起来。
雪嫣吓了一跳,不顾疼痛踢着腿,挣扎着想要下来,紧绷着细弱的声音无措道:“我自己可以走,会被人看到。”
这话是真的,她都不确定刚才她和谢策相拥有没有被人看见,只能安慰自己,众人都在打斗,或许没有注意。
谢策看了眼她急红的双眸,冷嗤一声,“自己走,你的腿不想要了?”
雪嫣还在扭动,谢策不耐的用手掌压住她的腿弯,怀里的人瞬间就犹如被卸了力,两条腿软绵绵地垂在他臂弯里动弹不得。
若是平时谢策还能多几分耐心,可雪嫣一而再再而三的刺激他,他偏不会如她的意。
雪嫣急的不行,她宁愿伤着腿,也好过被人看到传了出去,那她跟谢策就更别想撇清关系了。
偏偏谢策用了巧劲,不会弄痛她,只让她乖乖的不能折腾。
这是雪嫣第一次,真真切切感觉到谢策不留余地的强硬。
谢策见她像不知道痛一样把受伤的小手攥紧成拳,整个人如临大敌般摒着呼吸,干着泪渍的脸颊涨红。
也不怕把自己憋晕过去。
谢策舌尖滑过齿根,片刻,驾轻就熟的放柔声音道:“别闹了雪嫣,你的腿不能再乱动。”
温柔带哄的声音让雪嫣心口蓦然一酸,看着他的侧脸,霎时间溢满了委屈。
谢策又道:“没人看见,即便看见也没关系,谁都不敢外传出去,我保证。”
听到谢策的承诺,雪嫣那颗忐忑不安的心才终于落回了肚子,她知道谢策有这个本事做到。
*
林深处,一行人正赶路。
沈佑兴致十足,喋喋不休地讲着方才的事,“那群谋财害命的杂碎,这次还不死,我们也算帮了官府一个大忙。”
“你说是不是,莫哥。”沈佑笑看向莫弈。
莫弈随随点了下头,他此刻已经摘了脸上的面巾,轮廓分明,五官镌刻如画,一张脸赫然与谢策有八九分像。
前提是不看他眉上那道疤痕。
纵然有这半指长的伤疤,也难掩他这张脸原有的俊朗。
伤疤落在他平和的眉眼之上并不会觉得可怖,就如同一副绝世名画被割开一道口子,惊愕的同时只会让人觉得无比遗憾。
沈佑挠了挠头,“说起来,莫哥刚才救的那姑娘我怎么瞧着眼熟。”
莫弈侧头看他。
沈佑恍然啧了声,“就是上回我在凤来楼看到的那个,生得极美的姑娘。”
莫弈脑中浮现那张粘着泪水,哭得梨花带雨的脸,纵然带着狼狈和惊慌,也确实如沈佑所说,是极美的。
受惊的眼眸里泪水如倾,一滴一滴,竟好像落在他心上一样,就连回想起来,也会细细密密的泛起不舍。
她现在应该也已经安全。
莫弈垂在身侧的手略微握紧,复又松开。
作者有话说:
谢策:在我怀里,当然安全。
第012章
另一边,顾老夫人等人也被及时赶到的侍卫救下。
众人互相搀扶着,脸上满是泪水,面色煞白,神情紧绷。
“还有我的几个孙女儿。”顾老夫人掩面哀声哭喊,恳求着面前的侍卫:“快去救她们,一定要找到人啊!”
侍卫拱手道:“老夫人放心,已经派人去寻。”
二夫人和三夫人双手合十,求神拜佛的哭着说:“千万要保佑没事,一定会没事的。”
林素兰则像是被抽了神魂一般,怔怔的落泪,浑身都在发抖,已然没了主心骨。
不知过了多久,青墨策马从山道那头疾驰而来,几人连忙打起精神,跑上前问:“怎么样了?啊?怎么样了?”
等待回答的间隙,安静的连呼吸声都听不见。
青墨走上前行了一礼,“五位姑娘都已经找到,诸位夫人可以放心了。”
几人喜极而泣,一句整话都说不出来,个个脸上都是劫后余生的庆幸。
顾老夫人布着皱纹的手紧握,“那她们人呢,有……有没有受伤。”
顾老夫人问得迂回,林素兰却是一下听懂了,几个姐儿都是待字闺中的年纪,这些马贼贱淫辱掠无恶不作,若是起了色心,她们下半辈子就完了!
青墨如实道:“几个姑娘在逃跑时受了些皮外伤,并不严重。”
“那就好,那就好。”顾老夫人闻言连声不住的说着,一颗高悬的心才算彻底放下,背脊不堪重负的跟着变弯。
青墨心里感慨,此番亏得是运气好,侍卫找到顾家四个姑娘时那个马贼已经死了,据她们说是两个蒙面的男子救了她们。
顾玉凝惶急询问他四姑娘的消息,他才知道四姑娘险些被辱,立时惊得汗都出来了。
万幸有那帮出手相助的人,只不过那些人离开的太快,等他们追踪过去已经没了踪迹。
青墨收起思绪,“这里不宜久留,我等是送老夫人回京还是去华县?”
现在回京,这事必然瞒不住,一门女眷遭遇马贼,传出去整个顾家都要蒙羞,她就是以死谢罪都不够,顾老夫人正色道:“劳烦这位统领送我们去华县。”
青墨点头,“如此,我就先送各位夫人去前面驿站,侍卫稍后会将几位姑娘送到,再一同去华县。”
*
天光在不知不觉中悄然变暗,山间夜风簌簌,吹散了浓积的血腥味,杀戮过后的残局也已经被收拾干净,归于悄寂幽然。
独剩一干侍卫把守在被损的马车外,似哭非哭的呜咽声断断续续从马车内传出。
可以听出里面的人已经努力在压抑,可习武之人耳力俱佳,哪个不是听得清清楚楚。
不算宽敞的车厢内亮着一束烛光,雪嫣紧闭着双眼,两片苍白的唇瓣反复抿紧,湿黏黏的眼睫毛不住的颤抖着。
谢策低头坐在她对面,就着烛光托举着她的手掌,神色专注的替她挑出嵌在伤口里的碎石。
雪嫣不敢去看血肉模糊的画面,总觉得闭着眼会好一点,疼痛难忍时,她就跟谢策说话,转移注意力。
银针挑开皮肉的刺痛已经有一阵儿没再传来,雪嫣气音薄弱的问:“……好了没有。”
声音里夹着怯怯的哭腔,几根手指尖都因为疼而泛白着,整只小手在谢策掌心里不安的瑟缩。
还剩一颗碎石嵌的比较深,谢策手里拿着银针,犹豫着不太忍心下手。
“忍一忍。”
雪嫣光是听他这么说就已经害怕的心尖儿都在颤了。
还没好吗?
她满是委屈地从喉咙呜咽了一声,紧接着又浑身一颤。她感觉到自己的指尖被两片湿热的唇包裹含住,还……还轻轻吮了吮,属于谢策的鼻息拂在她掌心。
雪嫣脑中嗡的一声,连痛也忘了。
碎石被挑出,谢策替雪嫣包扎好伤口,见她还像只鹌鹑似的低着脑袋闭着眼,轻逸了声笑,“好了。”
雪嫣颤巍巍睁开眼,竭力让自己忽略方才的事。
她将掌心朝上,小心翼翼的搁在膝盖上,僵硬的像是被束了手脚的布偶。
所以在谢策握住她受伤的脚抬起时,雪嫣除了言语制止,什么也做不了。
她艰难往后挪着身子,脸颊涨的通红,“世子!不打紧的。”
谢策只是在她的伤处捏了一下,痛楚便从骨缝钻出来,剧痛让雪嫣的话瞬间卡断在了喉咙里,紧咬着牙关还是呜咽不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