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丛云面上的笑顿了一顿,“母亲您莫不是听了某些人的谗言?我是您的女儿,你怎么能因为别人的一句话就这么想我呢,我早说了那个桑榆不过是个满口谎言的骗子,也只有您这么相信她。”
“我还没说,你怎么知道是桑榆同我说的?”伊夫人冷冷道。
“这不是方才听闻桑榆来了府上,我这才如此猜测,看来我猜对了母亲。”伊丛云一副原来如此的表情。
“有人诬陷桑榆治死了人,这事是你做的?”沉默了片刻伊夫人径直开口问道。
伊丛云面上的笑容不变:“母亲您在说什么呢,我怎么会做这样的事,不过是那人求上门来,求我为他做主,我也是被他蒙骗了这才认为他说的都是真的,难不成那人竟真的说了谎?今日公堂之上难道他都招供了?只是糟蹋了我的一番心思,看来今后帮人之前要先查验一番事情是否是真的,以免再因好心而办了坏事。”
早在桑榆在房中为伊丛渊施针的时候她就知道了公堂上的事情。
她早已想好了对策,没有证据谁又能肯定地说这事就是她一手安排的呢。
“看来你对这件事倒是很清楚。”伊夫人的声音依然冷厉,一双眼睛面无表情的盯着伊丛云的面颊。
伊丛云捏紧了手中的手帕,但她面上神情未变分毫。
“求上门来那人瞧着可怜极了,又刚痛失双亲,我这才多关注了些,母亲从前不是经常教导我要仁爱吗。”伊丛云笑吟吟地说道。
“你做的一切我都知道,中间那人已在我的手中看管,你是自己说还是要我将中间人都押过来对峙?若到了那时人尽皆知,我可就顾不得你的体面了,你选一个。”伊夫人有些不耐烦道,仿佛没什么心思再与伊丛云多掰扯。
伊丛云脸上的笑容僵滞,半晌才渐渐收起了面上的神情。
看来自己派去灭口的人晚了一步。
“是我做的,可我也只是害怕您被骗,您知道那个桑榆有多么阴险狡诈,她就是个不折不扣的骗子!”伊丛云说道。
“是不是骗子自有我自己分辨,用得着你多管闲事?”伊夫人冷笑了一声,她方才不过是炸伊丛云一把,伊丛云果真上钩了。
伊丛云的面容有些扭曲,多管闲事?自己是她的亲生女儿可她现在说自己做这一切都是多管闲事?那自己算什么?但她还未开口便听到伊夫人又开了口。
“你一个官家小姐,竟做出这样的丑事?你还要不要脸面?”
一瞬间伊丛云只觉得整个人都要被愤怒冲昏了头脑,大脑变得一片混沌。
“你这般生气,究竟是因为我的脸面还是为了你亲爱的小儿子?”扭曲的面容下伊丛云低声道:“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做一切不就是为了救你那亲爱的小儿子吗?难不成我是个女子我就活该被轻贱?凭什么自从弟弟出生后你就一直防着我?凭什么你的目光再没有放到我的身上?你告诉我凭什么啊!”
“我拼尽全力想要让你知道,你的女儿是全京城中最优秀的贵女,能让你面上有光让你骄傲的是我,而非你那永远也长不大的儿子,可你为什么要这样对我,为什么啊,我不过是让你多关心关心我罢了,可你做了什么,这么多年了,你连正眼都不给我!”说着说着伊丛云忽而惨笑一声。
“母亲,您真的不能多爱爱我吗,我也不是天生就要与您作对的,您忘了没有弟弟之前我们是多么亲密,只要您多看看我,我今后一定不会再违背您的意思,我们还像小时候那样好不好?”伊丛云恳求道。
“说完了,伊丛云?”仿若方才那番言论都不是说给自己听的伊夫人冷淡地说道:“到了现在你还要装可怜?你真以为我什么都不知道?”
闻言伊丛云盯着伊夫人的面颊,确定了那上面没有一丝怜惜与动容之后她才慢慢收起了面上的楚楚可怜之情。
真是可惜,就算自己已经将姿态放的如此之低母亲都不曾动容,伊丛云心中讥讽。
“母亲,您总是那么聪明,一眼便看出我是在做戏。”伊丛云整个人都变得从容起来,一点都没有刚才的怅然若失。
“你说我防着你,可是,我不是没防住吗。”伊夫人双眼狠厉一字一顿地盯着伊丛云说道。
即便是没有瑕疵的表演,当自己早已识破之时也不具任何迷惑性,更何况伊丛云还没达到那种地步。
方才还游刃有余的伊丛云面色瞬间变得苍白。
伊丛云只觉得一道惊雷劈到了头上,劈开了她的天灵盖,身上细细密密的绒毛一根根战栗起来,迎面而来的压迫气息让她险些喘不过气来。
“母亲,你……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伊丛云艰涩开口。
“我是什么意思难道你不清楚?渊儿是怎么落水的你会不清楚?”伊夫人冷笑了一声:“你阻止桑榆为桑榆为渊儿治病真的是因为桑榆是个骗子吗?你当真不是因为察觉到桑榆的确可能治好渊儿?”
伊丛云手脚冰凉,她感觉到自己浑身的温度迅速降低,手脚似乎都已经不听使唤,她甚至怀疑自己下一秒便会坠入冰窖。
她惶惶然抬起头看向伊夫人,伊夫人面上尽是冷漠与厌恶,这也是她最常在母亲面上见到的表情,也是最能刺痛她的表情,她今日总算知道这表情是来源于何方,是伊丛渊,又是伊丛渊,原来母亲早就知道是自己害了伊丛渊。
“这一切都怪你!若不是你非要宠爱伊丛渊,我便不会将他推进湖中!”伊丛云声嘶力竭地喊道:“谁让你,谁让你忘了我!谁让你偏心!”伊丛云声音尖利。
说罢伊丛云喘着粗气死死地盯着伊夫人。
“伊丛云,我扪心自问已经做到了一个母亲应做的,你该知道我并非只有一个孩子,不可能将所有的注意力放到你身上,我本以为这是你一时没想清楚,便也愿意再多给你些时间,可你做了什么?你为此竟萌生了害死你亲生弟弟的念头!我千防万防不还是没有防住你?你现在又在这里与我装什么委屈,你怪我对你冷漠,可你难道不知我为什么对你冷漠?你这样想要害死亲生弟弟的刽子手,我没有将那件事公之于众已经是我对你最大的仁慈了,你还想要什么!”伊夫人面上透出些恨意来。
这么多年来自己何尝不是在装聋作哑,明知道害了渊儿的就是他的亲生姐姐,却不能惩罚她,只能将这件事瞒下来,尽力掩盖心中的厌恶,因为伊丛云是自己的女儿,自己不能毁了她的一生。
可伊丛云却似乎从来不知道满足,现在还妄图掐断一切有可能治好渊儿的希望。
从在连家的宴会上为难桑榆,再到后面千方百计阻止桑榆为渊儿看诊,这一切都是为了阻止桑榆踏入伊府,伊丛云的胆子越来越大了。
事到如今,自己已经再不能姑息她了,自己也再忍不住了。
今日之后自己再不用在外人面前假装母女之情,不用再强忍心中的厌恶,这一切都将结束了,将一切都摊牌的这一刻伊夫人觉得前所未有的痛快。
“是你作践了我们之间的母女之情,这从来都怪不得旁人。”伊夫人冷冷开口道。
第九十二章
伊丛云怔怔地看着自己的母亲,心中莫名空了一块,她觉得自己似乎要永远失去某些东西了。
“母亲我是一时糊涂,我不是有意的,我刚才说那些话不过是为了气你,这件事是谁与你说的?她一定是要离间我们母女之间的感情,她一定是在说谎!”伊丛云有些语无伦次地说道。
“明天你就去绞了头发去修行,若你不愿还有第二条路,从今天开始你不再是伊府的小姐,你的未来也再于伊府无关。”伊夫人冷冷地说道。
“母亲!不要,不要这样对我,我是您的亲生女儿啊,况且若是伊府忽然没了个小姐外人会怎么想啊!”伊丛云哀求。
“怎么,你就是凭借这个才一直有恃无恐吗?便是丑闻伊府也认了!你可知道光是凭借你试图害死渊儿的这一项罪名我便能将你扭送至官府,或许你更想要坐牢?”伊夫人背对着伊丛云淡淡地说道。
她以为自己对伊丛云只剩下了厌恶,但此刻心中真实的闷痛告诉她自己依然不舍,但伊丛云做错了事,自己不能就让她这样直接揭过去,这对渊儿对其他人不公平。
这一切都是她自己找的,自己不该再对她有任何心疼。
“母亲,您当真要这样对我吗,我是你女儿啊!”伊丛云哀嚎着。
眼见着伊夫人一副没有用任何动容的样子伊丛云神色逐渐变得绝望。
没用了,一切都完了。
若早知道母亲根本对自己害了伊丛渊这事一清二楚,自己根本不会做这一切!
可是她害怕呀,她害怕伊丛渊的病治好了他会记起是自己推他下水的,她怕他会夺走母亲所有的宠爱。
因此当听闻桑榆给的香囊平息了伊丛渊的病症的时候她的确是有些慌了,她找了经常跟在身边的两个无关紧要的庶女,让她们去给桑榆点颜色看看,只为了让她心中对自己畏惧,让她知难而退永远不要靠近伊府。
她找上与桑榆有仇的混混头子,目的要桑榆名誉扫地,但这一切没有起到作用,桑榆依然来到了伊府。
在伊府门口看到桑榆的那一刻伊丛云便知道自己的计划是彻底无法成功了。
在事情败露之后她以为自己还有机会辩解,但她不知道的是原来母亲早就知道是自己推伊丛渊下水的,她早知道那件事与自己脱不了干系,她的辩解无一不变得苍白起来。
想到这里伊丛云的目光凶狠。
“我是有意要推伊丛渊又怎么样?谁让你要出尔反尔!谁让你对伊丛渊比对我要好!这一切都是你的错,为什么伊丛渊要受这么多年的罪?这一切都是拜你所赐啊,若非你先不守信用,事情才不会变成这样子!你错了,是你错了!”伊丛云吼道。
伊夫人冷笑了一声:“你竟想将事情推到我身上?那我明明白白告诉你,现在的一切都是你自找的,若非你的嫉妒,我不会将你送到庵里,我们之间的母女之情也不会消失殆尽,这一切都是你的过错,是你断送了这一切,你若真的是为了得到我的关注而图谋,那在我只能与你说这一切你本就拥有,而这一切被你亲手消磨掉了!”
伊丛云像是当头棒喝,她怔怔道:“原来,原来这一切我都曾拥有吗?”
伊夫人没有回答。
但伊丛云却得到了答案,原来自己渴求的自己曾经是拥有的,可那被自己亲手扔了。
伊丛云失魂落魄地被带了下去。
她心中悔啊,若是重来一次她定不会再这么做,现在她不仅仅没有得到母亲的全部关注,竟连伊府小姐的体面都保不住了。
她心中好恨,若是能重来她绝不会再针对桑榆,就算桑榆治好了伊丛渊又如何?自己还是伊府的小姐,至少自己还能锦衣玉食享受着伊府小姐的待遇,但是现在自己什么都没了,一切都成了空。
伊夫人面上滑下两行清泪,怎么会这样,自己怎么将女儿养成了这个样子,自己的确是个失败的母亲,既没有教好女儿,也没有保护好儿子。
*
“听闻那桑家医馆此前治死了人,真是吓人啊,今后可不敢去那家医馆看诊了。”一人说道。
“你脑袋是个棒槌吗?我听闻那是假的,那家医馆的大夫医术可很是高明呢,不少人都说那可是个神医。”
“那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啊,万一是真的呢。”
“可是大人们亲自断案了说是假的,就是那钱三收了人家的好处诬陷的,现在钱三可已经被判了刑呢!”
“谁知道这是真的或是假的,反正我是不敢去。”
“公告来了!有官府的人贴公告!”一旁传来声音。
官府贴公告这件事可并不多见,除非是什么重要的事情,正说话的这两人来了兴趣。
“走,先去看看公告是说了什么。”
二人来到公告面前一看,说的正是钱三谋杀亲父去陷害桑榆治死了人一事,二人对视一眼,眸中均是有些许震惊。
这钱三也太过丧心病狂了,但更让人没想到的是官府竟单独为这件事贴了公告,这是在给医馆正名?
“现在相信我了?”一人说道。
“信了信了。”官府都贴了公告了自己若还是不行那就没什么可以相信的了。
王二在家中坐卧难安,钱三被抓了,自己估计也不会太好过,王二抓着包袱准备天一黑就先出城躲一躲,待风头过了再回来。
他并非没有尝试着去联系贵人,可无论他怎么传递想要见面的讯息都杳无音讯,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
王二不禁心中暗骂,找自己做事的时候好联系得很,现在事情表败露了根本连见都不愿见自己,果真过河拆桥。
但好歹自己还拿了不少银子,现在至少能有些药银子傍身。
有了这些银子自己就算不在城里也能过得滋润。
忽而门外传来砸门的声音。
“敲什么敲什么!催魂儿一样!这就来了。”王二满腹牢骚地打开门。
然而门刚开了一条小缝门便被人大力推开。
“跟我们走一趟吧,知府大人有请!”身着官服的捕头将王二捆得结结实实。
“各位大人,我可没犯什么错啊,知府大人找我有何事?若真的有什么误会还承蒙各位打人帮我说说好话了,待小弟平安归来定然为各位大人备一份重礼并请各位大人们喝酒。”王二腆着脸问道。
有时候人就要能屈能伸,正是因为他王二比别人都清楚这一点才能混到现在。
“少啰嗦,你这次犯的事儿谁都帮不了你!”捕头满脸冷酷。
这次王二开始彻底完了,上头有人说要严查王二,照着此前王二做过的那些事,就算他有十个头也不够砍的,这会儿他可算是踢到铁板了!
一见捕头这话王二哪里不知道这次的事情不简单,怕是没那么容易了结,可就算是自己让钱三做下的那事,人也是钱三杀的,这与自己可没关系了,为何捕头的脸色如此奇怪?
忽然想到了什么王二身子一震,难道是从前的那些事被翻出来了?不然没办法解释为什么捕头们的态度!
或许贵人这段时间联系不上并非真的不想联系自己,别说保下自己,或许贵人现在也自身难保了!他们这次踢到了铁板,现在全都要完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