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之北简直不可思议，“你拿十万一根的伊比利亚橡果火腿喂流浪猫？”
贺慎为的心情颇为不错，他用指尖挑住那朵羽绒，看着它纤细的绒羽在空气中震颤，漫不经心道：“谁吃不是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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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兔崽子，我缺你的火腿吃？”
“爷爷要的是你像个正常孩子那样成家立业生儿育女！”
大年二十九，灯笼高挂的贺家小院。
随着几声中气十足的怒骂，几盒包装精美的高档礼品被从房间里扔了出来。
同时被扔出来的还有贺慎为。
砸了东西的老爷子还不能解气，继续骂着：“我告诉你兔崽子，你如果不把小娜给我哄回来，就甭想过好这个年！”
“年纪轻轻不学好，专学你老子拈花惹草那一套。”
“上梁不正下梁歪，一代不如一代！”
顾老二猜的没错，贺慎为这一回是真的拔了老爷子的逆鳞，撒娇下跪也不能管用了。
那就等老爷子消了气再说吧。
他抬手掸了掸西服外套，迈开满地的狼藉就出了门。
自打老爷子退休归隐田园，贺慎为几乎每年都会来这个人口不足20万的小县城过年。
他是不知道这么个被老爷子奉为圣地的小破县城有什么好的。
虽说这几年发展得也还不错，跟星都比起来却依然有着十万八千里的距离。
从城南到城北都不够他一脚油门，吃的玩的地方就更加有限。
他实在无聊就翻了翻家族群，找到堂哥贺慎立的微信拨了过去。
这位堂哥是他爸堂兄弟的儿子，他们年龄相仿，一样也是爱玩爱乐的主儿。
贺慎为还真没找错人，语音接通的时候那边玩得正嗨。
他一听到那嘭嚓嚓的音乐声，才找回一点身处新世纪的感觉。
他立刻调转车头，按照堂哥发过来的位置开了过去。
小县城的夜总会虽然没有星都那么高档，一般可玩的项目也不少。
他们玩到快十点依然兴致勃勃，想着转场到一个新开的KTV再去唱会歌，堂哥却被一个电话叫走了。
电话是堂哥店铺所在市场的保安打来的，说他店铺旁边的水管崩了，把他的店门都淹了。
堂哥挂了电话就立刻安排工人去救急。
事情都安排好，又担心工人不能尽心，泡了他趁着年前行情低囤的一仓库货，少不得自己再跑一趟。
堂哥一走，剩下的这些人，贺慎为都不熟悉。
他也厌烦了这些人的奉承，索性就跟着堂哥一起去散散酒。
等到了地方贺慎为才发现，这不就是今天下午他遇见那个散花小天女的羊绒市场吗？
莫名其妙的，贺慎为的心里就升起了一份期待，车子经过市场大门口时，他还特意向今天下午他停车的地方多看了一眼。
方平县羊绒市场是前几年县政府牵头建成的羊绒原材料集散基地。
市场刚建成的时候，堂哥就在那里全款买了一套三层的商铺，做羊绒纱线批发生意。
他们的车子一拐进去，就看见路灯照耀下白花花的一层水，有的地方已经结了冰。
堂哥把车子一停就跑了过去，贺慎为也过去帮忙。
值班的工人们都已经到位，大家也都尽心尽力地在排水救货。
偏有那么一个人，干活总捡简单轻巧的不说，还一边干一边衤糀抱怨。
说什么他一把牌眼看就要赢了，被老板一催就输了，白摸一把好牌。
一边抱怨，嘴巴里还嘟嘟囔囔不干不净，招呼堂哥爸妈的话正好被贺慎为听见。
贺慎为可不比堂哥的好性子，从来不惯手下人的臭脾气。
他把一袋货往货车上一丢，就冲那个人招了招手，“你过来！”
“你谁呀？想干嘛？”
贺慎为浑身的桀骜不驯明晃晃地挂在那里，一看就不是个好惹的。
那个人心虚，站在那里不动。
贺慎为走上前揪着对方的领子一拉，再用胳膊一卡，就把他锁死了。
那个人本来是个刺儿头，仗着人高马大的身材优势平时没少欺负人，此时却除了杀猪一般号叫，一点招都没有。
工人们都看呆了，贺慎为却还气定神闲地对他们说：“大家好好干，除了加班费，完事儿老板请大家去桑拿。”
说完推着那个人往旁边空着的库房里一推，咔哒一声就把门关上了。
房门关闭之前，大家只听见贺慎为懒懒散散地说了一句，“把你刚才骂我大爷的话再说一遍试试！”
虽然语调懒散，那语气里面却透露着杀机。
工人们害怕出事，连忙去通知了老板。
贺慎立赶过来，把那名工人救了出来。
也是奇了怪，不知道在这十几分钟里贺慎为给他灌输了什么大道理，平时堂哥好言好语好福利地哄着都支使不动的一个人，从里面一出来就捡了一包最重的货去搬，带动的那些工人也更加努力地工作起来。
堂哥担心贺慎为这位祖宗再给他惹事，干脆也不让他帮忙了，直接撵办公室里喝茶去。
贺慎为心里的火还没发泄完，又无事可做，索性出去走走。
他在附近转了转，发现这个市场挺大的，经纬纵横几条街，一排排的店铺都贴着鲜艳的对联，挂着喜庆的灯笼，却都关门闭户，闭店歇业。
望着这一派祥和的死气沉沉，贺慎为想起自己刚来时候的那点期待，就觉得很是可笑，这么个地方，这么个时候，鬼影子都不多一个，真要是再遇见了才是见了鬼。
他怀揣着一点似有若无的失望，转身要回去，刚一迈步，脚边突然传来一声奶声奶气的猫叫。
低头一看，一只白肚皮的狸花小奶猫正蹲在他的脚边，仰着小脑袋冲他叫着。
别看贺慎为近一米九的身高，对这类小东西却是天生的没有抵抗力。
他一看见这只还没有他手掌大的小东西，立刻就掐了烟，蹲下去撸。
小东西也乖，眯着眼睛任他抚摸。
贺慎为看着小东西脑袋上的那撮白毛，不由惊喜，这不就是今天下午被他拿火腿诱捕的那只小狸花吗？
小家伙像是也还记得他，歪着脑袋蹭他的手指。
贺慎为有点抱歉，拿手指挠着小家伙的脖子说：“对不起啊小狸花，我没有给你带喜欢的火腿。”
小狸花像是听懂了他的话，伸出舌头舔舔他的手指，发出呜噜呜噜的声音，像是在表示失望。
贺慎为向四周看了看，又问小东西：“小狸花，你怎么自己跑出来了，你的主人呢？”
小狸花还没有来得及回答他，马路那边突然又传来一声猫叫，声音听着很沉稳，像是成年猫。
贺慎为向那边一看，果然就看见一只跟小狸花一样毛色的成年狸花猫站在那边，正着急地冲小狸花叫着，像是叫它赶紧过去，不要跟陌生人靠太近。
小狸花接收到妈妈的呼唤，想走，又折回来在贺慎为的裤腿边蹭了蹭，才冲着妈妈跑过去。
贺慎为望着母子俩走远，想了想，就迈步跟了过去。
他跟着小狸花母子跑了两条街，终于在穿越第三个路口的时候，被小狸花妈妈成功摆脱了。
他站在路口左右看了看，正在失望，却在一片黑暗中发现了一处光明。
那是唯一一家还亮着灯的店铺，在一排排静默的黑暗中像是一只打开的珠宝盒子，小心翼翼地泄露出一片璀璨珠光。
而就在这片珠光的正中间站着一个女孩，正拿了食物喂猫。
望着那道身影，贺慎为不由就笑了，这回可不是见了鬼，而是遇见了仙女！
第3章
店铺门口，暖黄色的灯光里。
女孩蹲在那里温温柔柔地跟小猫咪说着话：“三三，以后你要听妈妈的话，不要乱跑了，妈妈找不到你会担心的。”
她声音温柔，背影也温柔。
她穿着浅色的毛衣，深色的羽绒马甲，向前低着的脖子又白又长，头发乌黑浓密，扎成一个团子乖巧地挽在头顶。
小狸花像是跟她很熟的，一边吃东西一边呜噜呜噜地答应着她的话。
贺慎为直等到两只猫咪吃饱了钻进路边的公益猫箱里去睡觉，才迈步走了过去。
这是一家羊绒衫定制店。
不知道为什么，都这个时候了这家店居然还没有打烊。
他迈上台阶，透过贴着产品海报的窗户向里面看了看。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张工作台，台边立着一台电暖扇，发散着橘红色的光芒。
此时那个女孩就坐在那片暖光里，拿着针线缝补着她的羽绒服。
她像是经常做这样的事情，看着挺危险的缝衣针在她的手里乖巧得像是可以听懂人话，灵巧地穿来穿去。
贺慎为一时看住，不由就想起了已经去世的奶奶。
贺慎为刚满月的时候爸爸妈妈就离了婚。
爸爸从此开启了他天涯何处无芳草的逍遥快活。
妈妈却是个理科女，聪明刻板，冷静理智，爱工作胜过爱生活。生他的头一晚还在实验室奋战到深夜，离婚后更是把所有的时间和精力都奉献给了她深爱的医学事业。
他成了两个人失败婚姻的赘生物，谁也没空管，只好丢给奶奶。
奶奶是个娇小可爱的小老太太，她出身农村，跟爷爷是青梅竹马。爷爷功成名就后她就成了令人尊敬的贺太太。
虽然身份尊贵起来，她为人和善、勤劳简朴的性格却一点都没有改变。
回忆起童年，贺慎为脑海中最为美好的一个场景就是：冬日的夜晚，厨房小砂锅里咕嘟咕嘟地炖着甜汤，他趴在写字台上写作业，戴着老花镜的奶奶就坐在他的身边做针线活。
回忆起过往，贺慎为愈发觉的心中温暖。这个年代，很少有年轻人耐得住性子一针一线地缝补衣物，这个女孩子实在是一个极为特别的存在。
他望着那个女孩，只觉一窗之隔，仿若两个世界，只要他推门进去，就会一步踏回上个世纪。
店铺里，女孩缝完了最后一针，她把丝线剪断，工具收好，又看了一眼时间，就收拾东西准备下班了。
看着她穿好外套要走，贺慎为连忙推开门走了进去。
随着“欢迎光临”的电子女声响起，正在收拾东西的女孩抬起头来。
两个人的目光在空气中一碰，贺慎为的心口不由一撞。
刚才没有看清楚，原来小姑娘长的这么漂亮！
白白的脸，大大的眼，不饰油彩的淡樱色的唇，干干净净，无辜无害，像是一块未经雕琢的璞玉。
女孩显然认出了他，吓了一跳，抓过工具包里的剪刀就握在了手里。
贺慎为此刻很后悔，当时他被高速路上遇见的那个女人搞坏了心情，误会她也是来碰瓷儿的，下手的时候一点没留情，一定是弄疼了她，才让她这么怕他。
他连忙举起手，对她说：“你别害怕，我是来定制羊绒衫的。”
她开店营业，总不能把客人往外赶。
女孩有点不相信，蹙起清秀的眉毛，疑惑地问：“你是，张先生？”
管他张先生李先生，他得先把她稳住了，她手里的那把剪刀看着挺锋利的，他不希望她伤到自己。
贺慎为点点头，“是。”
听她这样一说，女孩明显放松下来。
她放下剪刀，程式化地冲他微微一躬，说：“张先生您好！欢迎光临！”
贺慎为撒了谎，女孩认错了人。
在这么个无聊无趣的寒冬夜，面对这么个漂亮可爱的小姑娘，他想将错就个错。
女孩引着贺慎为走进店铺，安排他在一把沙发上坐下，就去给他泡茶了。
贺慎为翘着长腿坐在那里，漫不经心地打量着店内陈设，装出一副正经顾客的模样。
女孩很快给他端来了一杯柠檬蜂蜜茶，搭配着精致小糕点。
在把托盘往茶几上放时，她的衣袖往上缩了一寸，露出一截纤细白皙的手腕，腕骨那里印着一圈红痕。
贺慎为的目光在那处红痕上轻轻一落，喉结不由一滑，想起把她控制在车头上时，她窄薄的肩膀都不够他一握。
贺慎为喝口水，向她道歉，“不好意思，今天傍晚的时候，我把你认成碰瓷儿的了。”
这段时间烦心的事情太多，贺慎为难得会有这么温和的态度待人。
暖白灯光下，他看着女孩，眸光温柔深沉。
爹妈给的基因好，贺慎为长得鼻挺唇薄，眼窝深邃。
冷白的肤色自带清冷气场，不说不笑的时候压迫感极强，心情好的时候冲人微微一笑，正像多日阴雨之后晴光乍现，那三分温柔七分风流，没有哪个女孩子可以扛得住。
眼前女孩在他的注视下，一下子就红了脸，她垂下眼睛，拘谨地说：“没，没关系。”
贺慎为又一笑，“你的小猫咪没有被吓到吧？”
女孩连忙摇头，“没，没有，三三很好。”
“三三？”贺慎为饶有兴味，“这是那只小猫的名字吗？为什么叫它三三？它排行老三？”
贺慎为注意到，在提到那只小猫咪的时候，女孩的眼睛里会不自觉地流露出温情，所以，此时那只小狸花是一个很好的话题。
果然，女孩的神情放松下来，她告诉贺慎为，这边市场做羊绒生意，店主们最烦的就是老鼠。
市场管理部门在路边建了很多公益猫箱，吸引那些流浪猫来这里入住抓老鼠。
三三的妈妈是今年冬天被她在路边捡到的，因为家里条件有限，只能把它养在这里。
三三妈妈来的时候怀着孕，饿到瘦骨嶙峋，生了三只小猫，只活下来三三一只。
三三过惯了独生子的生活，活泼好动，好奇心重，总想着往外跑。
这边店铺一到过年就都关了门，今天下午她是被老板临时叫过来加班的。
她来的时候带了一些猫粮和火腿，想着喂给三三和它妈妈，没想到刚到市场门口就看见三三又跑了出来，还调皮地钻到路边一辆奔驰汽车的车底下玩耍。
她担心车子发动的时候会压到它，正想着把它弄出来，就遇见了他。
贺慎为安静地听她说完，轻轻一笑，说：“这样说来，我们也算不打不相识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