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意浓——多梨【完结】
时间:2023-02-16 13:52:33

  他只细心于锦芒,怎么这个时候过来了?是不是有什么难受的事?又和家里人吵架了?
  大学生路世安记得,前几天于锦芒刚和家里人赌气吵架――因她的牙齿不整齐,她一直想要戴牙套整牙,但于家宁认为没这个必要,“多花冤枉钱”。
  也是他,转手给弟弟于某龙花大价钱报了昂贵的补习班。
  那个补习班的学费能令于锦芒整两次牙。
  “我朋友说能帮我们找份兼职,”大学生路世安说,“寒假里我们去做做试试,加上提成的话,我算了算,咱俩努努力,一个月就能攒够一副牙套钱。”
  于锦芒说好。
  她看着现在的大学生路世安,忽然讲不出分手。
  怎么和他说分手?
  她知道现在他说得不是什么胡话,路世安一直都不讲虚话空话;她知道这个寒假里,两个人都去做了那份兼职,是网约车司机的客服。于锦芒只上白天的班,路世安上三班倒,昼夜颠倒,熬到后期都出黑眼圈了。
  做了整整一个寒假,路世安和于锦芒的工资加起来,能让她去青岛市立医院挂口腔科主任医师的号,能让她戴上最昂贵材质的那副牙套。
  于锦芒无法对着热忱的大学生路世安说分手。
  尤其是现在,他在努力构建着未来,而她想的是如何彻底干净的分手。
  温暖干净的小餐馆里,热乎乎的炒菜,白花花的米饭,大学版路世安吃得很仔细,还不忘把她最爱吃的鱼肉剔干净了刺,放她碗里:“吃呀,小鱼,今天胃口不好?”
  “不是,”于锦芒摇头,她抓起手机,没头没脑地说,“等等,我出去给老师打电话请假。”
  她握着手机,近乎落荒而逃。
  走出去几步,她转身,看到面容冷静的路世安,正向她走来。
  “……不能直接告诉现在的路世安,说你将来会死吗?”于锦芒提出疑问,她声音发颤,“然后让他避开那个时间点,在家里躲一天。这样不用拆散,也不用……可以吗?”
  路世安停在离她不足一米远的位置,看她:“还记得我们一起看的《蝴蝶效应》吗?”
  于锦芒记得。
  每一次妄图的改变,都会带来更大的灾难。
  “……在见到你之前,我已经去过无数次平行世界,”路世安缓慢地说,“多到我已经记不清了,每一次,我都以为我能成功,但每一次,我都看着平行世界的小路以不同的姿态死亡。不一定是车祸,食物中毒,游泳时溺水,火灾,严重过敏反应……他都无法活过那一天。”
  于锦芒心脏发颤。
  “只有这一条路,”路世安说,“只有分开。”
  “我不明白,”于锦芒摇头,她说,“既然小路注定要死,我们为什么不成全他呢?”
  “不是成全他,”路世安一声叹息,他说,“是成全我们。”
  于锦芒似有所触,抬头看他。
  “有件事我没和你说,”路世安缓慢地说,“我救的不止是我,还有你。”
  于锦芒:“……啊?”
  “在第一个平行世界里,我看到出车祸的那天,还有之后的事情,”路世安凝视她,低声,“你也在那辆车上,小芒果。”
  “你是那场车祸的唯一幸存者。”
  “但你选择了自杀。”
  他一遍一遍地轮回,一遍又一遍地穿梭各个平行世界,一遍又一遍地看着自己和她的死亡。
  这是惩罚,是圣经中讲的无法上天堂,也是佛家中说的无间地狱。
  究竟已经穿梭轮回多少次,路世安都记不清了。
  大约数百,成千上万。
  久到路世安忘掉所有,忘掉自己要做什么,他重复经历着平行世界的穿越,一次次尽力挽救,一次次看事态往不可避免的方向发展,他在重复的死亡中感觉到麻木,麻木到看不见任何人。
  他什么都忘了,死因,目的,身份,过往。
  只记得于胜楠。
  直到重新看见原来世界的于锦芒。
  直到触碰到小路世安。
  说到这里,路世安嘴唇微动,他抬手,终于触碰到于锦芒的脸颊:“不是说不会为爱殉情吗?不是说不可能因为我这个毒舌鬼要死要活吗?”
  于锦芒后退,避开他的触碰,皱眉:“不对,你现在的眼神不对,你骗不了我。”
  她摇头:“你在骗我,你的眼神告诉我,你现在在撒谎。你吓唬我,你是故意说我死了……”
  路世安站定:“还记得吗?小芒果,我之前讲过,在传统习俗中,人过世后的第七天,会短暂重返人间,探望尚在世的亲人。”
  于锦芒记得。
  她当然都记得。
  七日回魂。
  七日,逝去的亡魂重返人间,看到最重要的人。
  于锦芒……
  “想起来了吗?”路世安沉静看她,“小芒果,你是在搬入新家的第几天看到我的?”
 
 
第24章 谎言   真亦假时假
  想起来了吗?
  你是在搬入新家的第几天看到路世安的?
  你搬入新家后,遇到过其他人吗?
  忽然移动的刀具,淡而无味的食物,莫名其妙碎掉的花盆,楼上空无一人,却能听到争吵声,门口的白玫瑰,以及,浴室里漫溢的水……
  为什么搬到新家后就开始记不起前男友?
  为什么你会连续这么多天都见不到任何人?
  为什么你没有和任何一个人说过话?
  是路世安的七天,还是你的七天?
  究竟是路世安七天后见到了你,还是你,七天后终于见到路世安?
  整整七天,于锦芒只看到了路世安。
  那些被她刻意忽略掉的东西,在此刻,经过路世安的点破,在她脑海中都汇聚成为佐证。
  “……我忘了,”于锦芒摇头,她只觉得头痛,“我想不出。”
  “我不勉强你,”路世安说,“小芒果,我只想救你。”
  于锦芒抬头。
  “我只想你活着,”路世安说,“不要做傻事。”
  ――不要做傻事。
  ――去和小路提分手。
  这是挽救小路和小于最好的办法。
  等于锦芒回到小餐馆的时候,大学版路世安没有吃东西,他去找老板,重新上了个果盘,洗干净的小圣女果,还有龙眼和砂糖橘。
  “胃口不好,吃点水果也行,”大学版路世安说,“还想吃点什么?”
  于锦芒看着他。
  大学时候的路世安头发很清爽,头发比高中时候长了很多,没有刻意地修剪成流行的模样,也没有发胶,不遮眉眼,整张脸都透露着清朗,哪怕是于锦芒这样“猝不及防”的来袭,看到的仍旧是干干净净的路世安。
  自从路世安的爷爷和姥爷陆续离世后,路世安就独自住在爷爷留给他的那套济南的房子里了。爷爷留下的财产不多,大部分都在生前时被路爸连哄带骗地套干净,因而路世安不得不申请助学贷款,他没有成功申请到贫困生的资格,但会利用无课的时间和寒暑假疯狂接兼职、打工。
  一件夏天的T恤,他能穿三年,高一的鞋子穿到大二,前面的网破了一点,他送去鞋匠处重新修补,继续穿,他现在背的双肩包,是于锦芒从生活费中省下来的钱送给他的生日礼物,黑色的,匡威,268。
  于锦芒看着对面那个尚新的双肩包。
  三年后,路世安会背着这个双肩包,抱着厚厚的计划书,在烈日炎炎下去拜访一个又一个的投资者。
  五年后,西装革履的路世安和她一起去看车,会拎着这个双肩包,里面装着她从娃娃机中抓到的娃娃和她的保温杯。
  上大学的路世安,在刚才放包的时候,担心会被油污弄到,还在下面垫了一份草稿纸。
  他一直这样爱惜东西。
  于锦芒希望他也能爱惜自己的身体。
  路世安无声地走过,他坐在一无所知的大学版路世安旁边,沉静地看着于锦芒。
  他在无声催促,催促于锦芒提出分手。
  是时候了。
  该说分手了。
  “……可能是天气反常,”于锦芒说,“没事,你不用管我。”
  大学版路世安不放心,抬手,摸了摸她额头,确认她没有发烧。
  “是不是上次被我吓到了?”他温热的手离开于锦芒的脸颊,周围无人,他说话声音也低,“害怕了?”
  于锦芒胡乱扯了理由:“没有,还是和爸妈吵架了。”
  大学版路世安松口气,他坐回。
  “吵架归吵架,先吃饭,别拿自己身体撒气,”他说,“多少吃点,别把胃饿坏了。”
  于锦芒说好。
  她拿起筷子,听到路世安叹口气。
  她顿了顿,夹了一块儿肉,放在口中,慢慢咀嚼。
  已经凉了。
  大学版路世安看得出她心事重重,主动讲了些近期的琐事和迨拢比如睡在他对铺的兄弟,半夜不小心从床上翻了下去,第二天,他家长便带着木板和钉子过来,帮忙加固、加高了宿舍里所有的上铺;
  再比如,前几天男生宿舍看《回魂夜》,舍友被吓到上厕所也要人陪;
  ……
  于锦芒心中凄惶,她低头吃了一阵米饭,抬头,认真:“你相信这世界上有鬼吗?”
  大学版路世安微怔。
  片刻后,他收敛笑容:“鬼神之说不一定,但我相信万物都有存在的道理,比如古人所说的阴阳之气……举例,我感觉现在身旁就凉飕飕的。”
  于锦芒呆了呆,看向他身侧的路世安。
  路世安也皱眉。
  他抬手,身体穿过大学版路世安――
  他们两个处于不同的平行世界,现在不过偶尔交叠,也无法触碰彼此。
  于锦芒说:“为什么忽然间这么说?”
  路世安说:“世界上仍旧存在许多现今科学无法解释清的道理,或许鬼魂也真的存在,不过是以另外一种物质或形态而存在,只是我们如今无法探测。”
  于锦芒说:“我不是说这个,你刚才说感觉凉飕飕的……”
  “凉飕飕的是我身体的生理反应,”路世安说,“当然,也会被解释成阴气重――说不定,等能探测另一种物质后,或许能发现我旁侧就有其他的东西――你也感觉到有些发冷了?”
  不知是不是他的话,还是因为其他,于锦芒的确感觉到阴风在吹她。
  她很冷,抱住手臂。
  于锦芒下意识又看一眼路世安。
  路世安镇定:“他在胡说八道。”
  下一刻,大学版路世安笑出声:“小于,瞧把你吓得。我随便一说,你还当真了?”
  他眉眼弯弯,站起来,转身,去拿空调上的遥控器。
  “哪里有什么阴气森森?”大学版路世安说,“空调对着咱俩直吹,能不冷么?”
  于锦芒勉强笑了笑。
  她实在笑不出。
  一直到结完账,这么晚了,大学版路世安自然不能送她回学校,而是就近开了房间。不是周末,学校附近的酒店也都有空余的房间,路世安买了两瓶水,拎上去。他没有碰于锦芒,这次开的是标间,两张床。
  电视放着《动物世界》,大学版路世安坐在她旁边,和她聊天。
  监督她“分手”的路世安就站在电视屏幕前,阻挡着于锦芒的视线,一言不发,冷静得犹如一尊石像。
  于锦芒说:“路世安,你还记得吗?高二下半学期,我没做物理作业,结果那天老师刚好查,你把你的卷子给我了,自己出去罚站。”
  “记得,”大学版路世安笑,“物理老师和我关系好,罚我站一站没什么。你本来就怕物理老师,要是再发展,我怕打击你学习物理的积极性。”
  “你总是这样,”于锦芒低声说,“我都不知道为什么,你要对我这么好。有什么事,你也只想着我,也不想想你自己。”
  ――比如她考研二战时,住在北京,那么冷,瑟瑟发抖,暖气片也不够热,学习时也要穿着羽绒服。那时候的路世安还在实习,工资负担两个人的生活很吃力。他去夜晚的小菜市场买便宜的蔬菜和肉,回来做玉米排骨汤喝,那晚给于锦芒用盆盛饭,一个盆三个大排骨,都是肉多的,路世安盆里也堆得满,玉米多,就俩个排骨,基本全是骨头――肉都被他悄悄剔下,藏在于锦芒盆下面。
  两个人节衣缩食,于锦芒的手被冻了,路世安晚上给她擦冻疮膏,捧着她被冻伤的手,一言不发。往后再没有让她自己洗过衣服,她换下的内衣内裤,也是他一下一下用手搓干净的。
  男人的手丑了无所谓,她的手冻坏了,她瞧着也要难受。
  路世安骗她说,男人的手粗糙,不怕冷水不怕冻。后来他左手拇指关节落下一个小毛病,阴天时也会痛,那根关节也微微变形。
  他还不到三十岁。
  “没有,”大学版路世安摇头,“你把我想得太无私了,小鱼,我也有自己的贪心。”
  ――“我也有自己的贪心。”
  ――于锦芒第二次考研时,路世安从北京赶到淄博。他请了假,陪她在酒店住了三天,给她送吃的,准备饮料和食物。最后一场,她从考场出来,路世安带她去吃火锅,庆祝她考试结束。
  于锦芒自觉答得不够好,忧心忡忡,路世安安慰她,如果成绩真得不理想,她想三战,他也支持。
  刚好,他已经转正,工资也多了。
  于锦芒喝了啤酒,问他难道不想把工资花到自己身上?难道不想好好犒劳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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