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如愿娇嗔一声:“因为有你呀,我们是一条绳上的蚂蚱,只要有景哥哥在,我就不用动脑子。”
盛景微微垂眼,望着全然信任着他的小姑娘。
“可是娘亲是怎么知道的呢?”姜如愿蹙眉,“我在青楼没碰到什么熟人呀。”
盛景敛去笑意,道:“既然事情已经过去了,愿愿便别再追问了。”
姜如愿点点头,她可不敢去问娘亲,万一再教训她一顿,她肯定受不了。
青楼一事之后,姜如愿乖巧了一段时日,萧千棠也不好意思再邀她出来,于是两人书院府邸两点一线,准时回家。
如此过了一个月,连大忙人姜宁熹都察觉到自家女儿最近过于安静了,他刚升任礼部尚书,各种交接工作,每日都忙得脚不沾地,如今终于步入正轨,可以游刃有余地处理政事与家事了。
他去问妻子,许姝故意往别的地方引,姜宁熹果然被带偏了,疑惑道:“难道愿愿与华宁郡主闹别扭了?”
他不禁想起冯南笺来,他们尊重女儿,所以并不知晓两人发生了什么事,如今竟分道扬镳了。
好不容易又和郡主做了朋友,如胶似漆这么久,忽然又不一起玩了,着实有些奇怪。
许姝极为配合,提议用晚膳的时候旁敲侧击地问一问。
姜如愿有点心虚,爹爹问的小心翼翼,娘亲脸上却是了然的神色,她便以为爹爹察觉了什么,一个字都不敢多说,刚吃两口便说饱了,走得飞快。
见她往正门跑去,像是去盛府,姜宁熹看了妻子一眼,叹了口气,难道女儿只能和盛景玩到一起吗?
“爹,娘,你们放心吧,姐姐和郡主好着呢,”姜如初安慰道,“今日在书院我还看到她们手挽手呢。”
姜宁熹松了口气:“那我就放心了。”
他看了看面色红润的儿子,有些欣慰,习武强身健体,他早已褪去了几分病弱感,虽然才刚过了八岁的生辰,但眉眼间已有了几分稳重,说话也不疾不徐的。
许姝笑道:“想必是与盛景待的久了的缘故。”
姜宁熹不高兴了,烦闷道:“怎么就像盛景了,这是我儿子,眉眼稳重明明就是像我。”
“爹,书院的夫子说我是下一个盛景。”姜如初道。
“什么意思?”
“师父在书院的时候次次考试都是第一,我也是,”他的神色中带了几分笑意,“能与师父比肩,是我的荣幸。”
姜宁熹的脸色更臭了,他佯装淡然道:“那你说说,你是更崇拜你爹,还是更崇拜你师父?”
姜如初放下筷子垂眸沉思,像是在思考什么绝世大难题。
气得姜宁熹深吸一口气,这还用想吗?他应该毫不犹豫地说“我爹天下第一”!
旁观的许姝掩唇轻笑道:“行了行了,方才还说自己眉眼稳重呢,都做尚书了,怎么还像个孩子似的。”
姜如初这才发现自家父亲难过了,他轻咳一声,道:“我自然更崇拜爹爹。”
语气里带着三分勉强,姜宁熹听了出来,拿着筷子的手微微颤抖,儿子女儿都喜欢往盛景身边凑,他这个当爹的这么没威信吗?
一家人这边插科打诨,那边厢,姜如愿一口气跑到了蔚景院,焦急道:“景哥哥,大事不好了!”
盛景正在沐浴,听见她的动静,他连忙弹指吹熄灯盏,扬声道:“愿愿,别进来。”
姜如愿正低头调整凌乱的呼吸,抬头发现房中的灯全灭了,不由得有些奇怪道:“景哥哥,你睡了吗?”
他默了默,想顺着她的话说,但是最终还是没有撒谎,低声道:“我在沐浴。”
正是夏季,习武一整日,早已大汗淋漓,所以他每日晌午冲凉、傍晚沐浴,不巧,这次撞上了忽然前来的愿愿。
他有点后悔没让侍从守着,不过现在说什么也晚了,他起身穿衣。
姜如愿连忙背过身去,有点不好意思,特别是听到水声哗啦作响的时候,她的脸红了红,往前走了几步,盯着夜空中的明月出神。
不多时,身后传来脚步声,她转首去看,见他穿戴整齐,悄悄松了口气,只是头发披散着,还滴着水,面色也带着被雾气熏出的浅浅的红,俊逸的面庞显得有些……妖冶。
她见惯了他不食人间烟火的谪仙模样,忽然见到他这副像是男妖精的模样,有些不习惯。
盛景却面色如常,问:“出了何事?”
姜如愿正要回答,侍从带着丫鬟们走上前,饭香味飘来,她吸了吸鼻子,道:“边吃边说吧。”
她吃了两口便过来了,还饿着呢。
盛景点点头,往偏厅走去。
姜如愿跟在他身后,瞥见他被发尾水珠打湿的后背,夏日衣衫轻薄,他穿的又是月白色装束,打湿后几近透明。
十五岁的年纪,处处都展现出蓬勃的生命力,让她朦胧地望见后背中间凹陷的线,一直延伸到……到……
她有些脸热,连忙移开视线,左右张望一番,却见一个丫鬟也偷偷抬眼去看景哥哥,她不由得皱眉,快走几步站在他左后侧,挡住丫鬟们的视线。
两人坐定,丫鬟们开始摆膳,姜如愿状似不经意地打量那个丫鬟,见她丽嘉故意落在后面,好能多看几眼景哥哥,放下盘子时的弯腰动作也透着一股说不出来的味道,让她想起青楼里的那些搔首弄姿的姑娘。
她又皱眉去看盛景,见他只是盯着碗筷,这才松了口气。
摆完膳,丫鬟们静悄悄地退去,姜如愿托腮望着,果然见那个丫鬟扭头看了眼景哥哥,不期然对上她的视线,蓦地一怔。
姜如愿朝她一笑,问:“你叫什么名字?”
盛景抬眸。
那丫鬟原本还害怕着,以为姜如愿察觉到了什么端倪,但余光瞥见他的目光,顿时心中一喜,姜家小姐才十一二岁罢了,想必只是好奇问几句。
她镇定下来,深吸一口气,转过身,露出她对着铜镜练习过一万遍的自认为最好看的笑容,恭恭敬敬道:“奴婢染春。”
姜如愿唤她上前,好奇地问:“你在盛府当差几年了?”
见她对一个丫鬟感兴趣,盛景有些不解,但是并没有打断,安静地用膳,习武是件耗费体力的事情,他早就饿了。
染春一边回答一边去瞟盛景,见他只是安安静静地用膳,没再往她的方向施舍一眼,不由得有些失望。
蔚景院没有丫鬟伺候,只有摆膳的时候才能过来,她自认是摆膳的丫鬟里最好看的那个,便想着或许能被公子看中,从丫鬟变成通房,飞上枝头变凤凰。
可公子十五岁了,已经到了成为男人的年纪,依然没有看上她,原本她已经不抱希望了,可是姜小姐阴差阳错给了她机会,她一定要抓住!
姜如愿看出她目光中燃烧着的渴求,对盛景道:“景哥哥,我觉得染春很好看,鹅蛋脸杏眼,皮肤白皙,你觉得呢?”
盛景闻言随意扫了一眼,没记住长相,他没说好看也没说不好看,问:“怎么了?”
“随便问问嘛。”姜如愿嘟了嘟嘴。
“你的事又不着急了?”盛景有些疑惑,“怎么忽然关心起一个丫鬟?”
她这才想起她是有正事的,闻言顿时慌了,摆摆手让染春退下。
染春愣住,这么好的机会白白溜走她如何甘心?
她咬咬牙,慢慢直起一条腿,却又弱柳扶风地往地上一坐,楚楚可怜道:“公子,奴婢的腿麻了。”
姜如愿虽然着急,但是见此情景又觉得有趣,便没再说什么,想看景哥哥会怎么解决此事。
盛景闻言扫她一眼,淡淡道:“长林。”
长林是他的贴身侍从,闻言便从门外闪身进来,抱拳道:“公子有何吩咐?”
“将她发卖了吧。”
他轻飘飘的一句话,让三人同时抬起头,愕然地望着他。
长林最先反应过来,拖起染春便往外走,像拎着小鸡崽似的,毫不费力。
染春拼命挣扎,大喊道:“公子!公子……奴婢犯了什么错?”
其他的摆膳丫鬟们还没离开,垂首站在原地,眼观鼻鼻观心,心里都有些发颤,她们和染春朝夕相处,自然知道她整日都做梦想要飞上枝头变凤凰。
她们还有什么不明白的,这是防止她们再动什么歪心思。
待蔚景院中安静下来,姜如愿忍不住问:“景哥哥,你做的是不是太过了?”
染春还什么都没做呢,他就把她发卖了,万一其余的丫鬟不服怎么办?
“杀鸡儆猴,”盛景并不在意,“若是再有丫鬟往我身边扑,也得掂量掂量自己的斤两。”
姜如愿眨眨眼睛,问:“景哥哥不近女色吗?”
他忽的一笑,意味不明道:“那坐在我面前的人是谁?”
“我才不算呢,”她满不在乎道,“我又不会勾引你。”
盛景默了默,执起筷子为她夹菜,没再继续这个话题,而是道:“到底出了什么事?”
姜如愿吃下他夹的菜,忽然有些味同嚼蜡,她声如蚊讷道:“爹爹今日有些奇怪,他是不是也知道我去青楼的事情了?景哥哥,怎么办呀。”
盛景闻言却并没有放在心上,淡然道:“若是真的知晓了此事,你觉得你还能出府吗?”
对啊,她怎么没想到这个!姜如愿顿时瞪大眼睛,依照爹爹的脾气,肯定会将她关在府上不许出门,然后与娘亲轮番对她进行教育,怎么可能会问她和棠姐姐的关系好不好。
姜如愿顿时有些羞赧,她肯定是吓傻了,才会不管不顾地跑过来求景哥哥救命。
“我第一次去那种地方,没经验嘛,”她小声为自己辩解,“才不是因为我……”
“难道你还想去第二次?”盛景皱眉打断她的话。
“当然不是!”姜如愿颇为硬气地反驳,“我已经老老实实地在府上待了一个月了,都没有和棠姐姐出去逛街!”
盛景眸中泄出几分笑意:“嗯,我知道。”
他只是想看她张扬明媚的娇俏模样。
姜如愿却因为他的话转过弯来,景哥哥为什么会第一时间知道她去了青楼?
她狐疑地望着他,问:“景哥哥,你是不是在我身边安插了眼线?”
盛景微怔,倒是没想到她居然猜了出来,他轻咳一声,微微颔首道:“是,为了保护你的安危。”
说完他紧张地望着她,生怕她不高兴,怕什么来什么,她的眉下一刻便皱了起来,硬邦邦道:“就算是为了我好,你也该告诉我一声。”
她一想到这么久以来,身边一直潜伏着一个人,如影随形,她做了什么、说了什么话那人统统知晓,可她却毫无所觉,她便觉得浑身不舒服。
她看向罪魁祸首,一字一顿道:“我不需要。”
盛景错开她的目光,垂眸看着已经不再冒热气的饭菜,没有同意她的要求,他试图商量:“愿愿,我不能时时刻刻地陪着你,没有人在你身边保护你,我不放心。”
“可是别的世家小姐也没有人保护,同样活得好好的,”她嗤之以鼻,又问,“景哥哥是盼着我出事吗?”
“当然不是!”盛景脱口而出。
“那就不要让人监视我,”她站起身,握了握拳,“我先走了,你慢慢吃。”
盛景有些无力道:“愿愿,不是监视……”
“我不是在和你商量,”她怒气冲冲道,“把那人从我身边赶走,立刻,马上!”
盛景长久地凝视着她,慢慢颔首。
得到他的回答,姜如愿知道他会说到做到,所以毫不留恋地转身往姜府走去,夜风微凉,将她的愤怒吹散几分,她深吸一口气,莫名有些难过。
没等她思索难过的情绪从何而来,前方出现一盏提灯,皎皎如月光,不疾不徐地来到她面前。
“娘亲,你怎么在这里?”姜如愿看向她,“你来散步吗?”
“你这么久没回来,我有些担心,”许姝莞尔一笑,“看来是我多此一举了。”
“我只是去了一趟景哥……盛府。”她不想再提盛景。
许姝看她一眼,与她并肩往府中走去,静静地问:“与阿景闹别扭了?”
姜如愿正郁闷着呢,见娘亲问起,索性不吐不快:“是他惹我不高兴了,他怎么能派人监视我呢?”
许姝眸中闪过什么,又被很好地隐藏,她问:“监视?”
姜如愿正处于愤怒中,所以并没有发现,她将盛景的说辞说了一遍,又道:“我才不需要这种保护,在我看来,这就是监视。”
“或许……他真的是好心。”
见娘亲也赞成他的做法,姜如愿瞪大眼睛,扬声道:“娘亲,你怎么和他一条心了?”
她连景哥哥都不叫了,许姝叹了口气,只好顺着她的话说道:“不过他的做法确实欠妥,愿愿,若是他提前告诉你了,你会不会还这么生气?”
姜如愿思索了一会儿,轻轻摇头。
“那你会同意吗?”
她认真想了想,再次摇头,噘嘴道:“可是就算他猜到了,这也不是他先斩后奏的理由,我一想到一直有人在暗处盯着我,我就觉得浑身不自在。”
许姝摸摸女儿的头,有些无奈地叹息一声:“愿愿,若是我告诉你,此事经过了我的同意了呢?”
姜如愿惊疑不定地看向她,娘亲知道此事?
“阿景不去书院之后,便与我商量了此事,这么好的事情,我当然愿意,阿景便准备告知你,是我拦住了他。”
“为什么呀?”
“我不想让你觉得不自在,”许姝笑道,“我以为你永远不会发现呢,没想到却因为你去了一次那种地方,察觉到了此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