皓月当空,姜如愿牵着娘亲的手漫无目的地往前走,时而仰脸望一眼头顶的星空,好不惬意,她吟叹道:“小时不识月,呼作白玉盘。”
许姝笑道:“怎么忽然想起来这句诗?”
“因为好玩,”她蹦蹦跳跳地往前走,“我还想起来一句,床前明月光,疑是地上霜。”
走在前面的姜宁熹听到女儿背到这句,忍不住叹了口气。
母女俩对视一眼,方才还好好的,这是怎么了?
“只是想到了你盛伯父与盛伯母,”姜宁熹勉强笑道,“他们许久没回长安了,也不知道在林州过得好不好,会不会思念故乡。”
姜如愿眨眨眼睛,兴奋道:“爹爹,今年伯父伯母是不是可以回长安了?”
她还记得八岁那年,因得到南夷大军进犯的消息,所以搁置了回京计划,转眼四年,除了偶尔的骚乱,边境风平浪静,大军进犯的消息像是空穴来风,今年是不是可以回来了呢?
姜宁熹在女儿期待的目光中摇了摇头,他沉声道:“南夷最近有了新的动静,这一仗或许不远了。”
他的话像一声惊雷响在耳边,姜如愿的心顿时沉了下去。
她不由得焦急道:“爹爹,你从哪里听来的消息?是真的吗?什么时候开战?”
她的话像连珠炮似的,姜宁熹不由得有些意外道:“这是朝堂之事,与你又没什么关系,这么关心做什么。”
“怎么没关系!”姜如愿提高音量,“伯父伯母都在林州,万一受伤怎么办,景哥哥十五岁了,若是开战他定会去的,万一、万一……”
她的喉间哽了哽,说不下去了。
她泪盈于睫,姜宁熹忙哄道:“愿愿,你别这么想,盛家人吉人天相,自然会没事的,而且开战本就是八字没一撇的事儿,你别担心了。”
没想到他越哄她越哭的厉害,姜宁熹手忙脚乱,求救的目光望向许姝。
许姝上前,柔柔笑道:“愿愿,你是不是忘了,那年除夕,阿景说以后他会从武,你不是也支持的吗,怎么他要去建功立业了,你却哭哭啼啼的?”
姜如愿呜咽道:“我后悔了,我更怕景哥哥受伤。”
姜宁熹擦了擦满头的汗,他本就是随口一提,哪里知道女儿会有这么大的反应,顿时后悔不迭。
“姐姐,师父不会受伤的,”一直静立在旁的姜如初开口,“他武艺高强,没有人是他的对手。”
姜如愿闻言便是一愣,对啊,景哥哥这么厉害,怎么可能会受伤,他肯定会将敌人打的落花流水,她瞎担心什么呢?
于是连忙呸了几声,生怕自己乌鸦嘴。
见女儿不哭了,姜宁熹递给儿子一个欣慰的眼神,又叮嘱他们此事不要外传,便带着许姝溜之大吉,再待下去,他真怕他再说出点什么惹得女儿哭。
“姐姐,我也得回院子了,”姜如初道,“要我送你吗?”
姜如愿擦干眼泪,有点不好意思,她居然在弟弟面前哭鼻子,哪有一点姐姐的样子,她摇摇头,两人很快分别。
暗处,一道黑影一动不动地藏于假山之后,随着月亮的偏移,露出一点影子。
一连数日,姜如愿都胆战心惊地等着是否有开战的消息,没想到一直都是风平浪静的,她暗道爹爹不靠谱,渐渐淡忘了此事。
很快便到了中秋,一家人用过晚膳,姜如愿带着弟弟去盛府送月饼,说是去送月饼,其实就是走个形式,去盛府玩才是真的。
两人先去正院,陪盛老将军吃了个月饼,说了些话,姜如愿便要带姜如初去蔚景院。
姜如初却道:“姐姐,你自己去吧,我陪盛爷爷待一会儿,回去的时候再叫我。”
望着孤孤单单的盛爷爷,姜如愿抿了抿唇,她怎么只顾着玩,还没弟弟懂事呢,于是立刻道:“我也不去了,景哥哥喜静,我陪着盛爷爷便好。”
“不行!”姜如初顿时急了,“我和盛爷爷还有话要说,姐姐快去吧。”
姜如愿不明所以地望着他,什么话她不能听?
他急中生智:“盛爷爷要教我武功,枯燥无味的,姐姐听了肯定会犯困的。”
他瞟了眼盛爷爷,无声地祈求不要拆穿他,盛老将军含笑望着姐弟俩,缓缓点头。
原来是这样,姜如愿顿时不感兴趣了,告辞之后轻快走远。
姜如初松了口气,为了让师父与姐姐独处,他真是操碎了心。
“盛爷爷,我推您去赏月吧,”他站起身,“今晚的月亮很大很圆,您见了定会喜欢。”
盛老将军笑着摇头:“看见月亮,只会思念亲人,走吧,我教你武功。”
姜如初顿时瞪大眼睛,那只是一个借口罢了,盛爷爷怎么当真了?
“我都点头了,自然要教你,”盛老将军笑道,“一言既出,驷马难追。”
那边厢,姜如愿端着月饼来到蔚景院,本以为院子里会和从前一样静悄悄的,谁知却传来了喊声,细听,是裴临翊的声音。
“阿景,好阿景,你就陪我去吧,不然我爹肯定不会同意的,就算他同意了,我一个人也没意思。”
姜如愿走上前,好奇地问:“裴大哥,你要去哪儿?”
两人同时朝她看去,裴临翊像是看到救星一样扑过来,扬声道:“愿愿,你想不想去打猎?”
他的算盘打得啪啪响,只要搞定了姜如愿,盛景肯定会屁颠屁颠地跟过来!
盛景无奈地叹了口气,裴临翊不知道抽什么风,非要去打猎,还要去最危险的伏虎山,软磨硬泡半个时辰,怎么赶都赶不走,愿愿来了,他才终于得了片刻的清净。
“愿愿,你别理他,”盛景抚了抚被他弄皱的衣袖,“他只是心血来潮罢了。”
话音刚落,姜如愿便道:“好呀好呀,咱们去哪儿?”
盛景:“……”他怎么忘了,愿愿是最爱凑热闹的。
裴临翊一听有戏,顿时乐了,他坐在她身边,激情四射道:“就去伏虎山,那里有老虎有鹿还有野猪,你喜欢兔子吗,回头我给你捉两只养着怎么样?”
姜如愿兴奋地点点头:“好啊好啊!”
不过片刻后她又沮丧道:“可是我不会骑马。”
“这有何难,明日我便教你,一个时辰便学会了,保证你下午就能满围场跑。”
“哇!那咱们什么时候去?”
两人聊得热火朝天,丝毫没有注意到盛景神色紧绷,直到姜如愿问了这句话,裴临翊才瞟了他一眼,轻咳一声,压低声音道:“只要你能说服你景哥哥去打猎,咱们后日就能去。”
姜如愿立刻看向盛景,撒娇道:“景哥哥,你陪我去嘛。”
“不去,”他声线冷硬,“我没空。”
“别这样嘛,你有什么事要做?”她毫不气馁,继续试着说服他,“打猎多有趣呀,你抽出一天陪我们不行吗?”
盛景微微扬眉,重复道:“我们?”
姜如愿丝毫不觉得有什么不对,笑盈盈道:“对呀,陪我和裴大哥。”
裴临翊看出盛景神色不对,连忙开口:“愿愿,你说这话就不对了,什么你们我们的,怎么像和阿景生分了似的,你和阿景最好了,应该是你们陪我去打猎。”
姜如愿不明白这两句话有什么差别,但是见景哥哥神色松动,立刻说道:“对对对,是我说错了,咱们陪裴大哥打猎去。”
盛景没说话,好整以暇地望着他。
裴临翊抓耳挠腮,难道他还说错什么话了吗,看他不顺眼直接说不行吗,他宁愿盛景揍他一顿,也不想在这儿打什么哑谜。
拼命回想方才说过的话,裴临翊福至心灵,狗腿道:“我粗心大意的,教愿愿骑马这事我实在难当大任,万一摔了她就不好了,还是您来教比较好,您细心又耐心,我根本比不了。”
见他对景哥哥又是捶腿又是捏肩的,姜如愿瞪大眼睛,为了打猎,裴大哥真是拼了,不过景哥哥会同意吗?
盛景在她期待的目光中缓缓颔首。
两人一同欢呼一声,激动地在半空中击了个掌。
盛景慢慢垂眸,沉声道:“别高兴太早,我还没说完,不能去伏虎山,此处危险,愿愿又是姑娘家,我不会容许她出一丝意外。”
裴临翊马上道:“那咱们不带她了。”
姜如愿忍不住瞪他,不管,她也要去!
盛景淡淡道:“那我也不去了。”
“好好好,不去伏虎山,”裴临翊叹了口气,“两个祖宗,咱们去千灵山总行了吧?”
千灵山几乎没有大型猛兽,相对安全,盛景便同意了。
三人商量一番便各自回府了。
姜如愿兴奋之后才想起来,此事要征得爹爹娘亲的同意才行,但是她一时不知道该如何开口,拿不准他们会不会同意,索性先不说了,只说想让景哥哥教她学骑马。
姜父姜母从来不阻止她培养兴趣爱好,便同意了,毕竟整日坐在房中绣花也不太好,骑马可以放松一番。
于是次日一早,姜如愿换上骑马装,兴冲冲地来到盛府。
盛景带她去马厩挑了一匹温顺的枣红色母马,让她喂草料培养感情,过了片刻才让她试着坐上。
姜如愿又激动又忐忑,颤颤巍巍地上马,母马一动,她吓得趴在马背上,生怕掉下去。
“愿愿别怕,”盛景握住她冰凉的手,“相信我,我不会让你摔下来。”
令人安心的声线划过耳廓,姜如愿抿了抿唇,慢慢挺直脊背,在盛景的带领下试着骑马走了片刻。
“目视前方,抓紧缰绳,”他沉声指点,“不要夹马腹。”
姜如愿已经不害怕了,她深吸一口气,原来骑马的感觉是这样的,无拘无束,轻盈自在。
她低头看向比她矮一截的盛景,眼睛亮晶晶的,兴奋道:“景哥哥,我现在能跑快点了吗?”
盛景摇摇头:“先慢走一圈,适应一下。”
他边走边教她技巧,待走完一圈,教她下马。
姜如愿小心翼翼地踩着马镫,因为紧张,另一只脚摸索半天都没敢踩到地上,随着她的轻颤,足踝上的铃铛不断轻响。
她怕自己抓的太紧马儿失控,害怕道:“景哥哥,你快抱我下来!”
盛景微愣,他的双手虚虚地环住她,却半晌没动。
“你快点呀!”她的声音带了点哭腔,“我害怕……”
盛景闻言没再犹豫,双手圈紧她的腰,稳稳地放在地上。
终于踏踏实实地踩到了土地上,姜如愿拍了拍心口,有点腿软,倚靠在他肩上保持平衡。
她浑身冒热气,脸也红扑扑的,又吹来一阵似有若无的香气,盛景情不自禁地微微垂首,轻嗅她发间。
片刻后意识到自己有多失态,他偏过脸,望向打着响鼻的骏马,没有催促她从自己肩上移开。
过了片刻,姜如愿觉得自己重新活过来了,斗志昂扬道:“景哥哥,咱们继续吧!”
盛景扫了眼余温尚在的肩,不动声色地嗯了一声,反复教她如何下马。
来来回回折腾,姜如愿腿都疼了,还是不太敢,不由得嘟囔道:“以后景哥哥也抱我下来不就行了嘛。”
见她如此依赖他,盛景又是好笑又是无奈,等她学会下马,这才开始让她跑马。
姜如愿终于体会到了驰骋围场的快乐,她策马奔腾,笑声不断,盛景骑着马跟在她身边保护她,目光却总是忍不住落在她娇俏明媚的脸上。
酣畅淋漓地跑了两圈,姜如愿满头大汗,虽然好玩,但是她刚学会,累也是真的。
一点都跑不动了,她“吁”了一声,马儿听话地停下,她笑着摸摸马儿的脑袋,准备下马,只是腿刚抬起,她便敛起笑容,静止在原地。
盛景好笑道:“又不敢下来了?”
他走上前,随时准备抱她下来。
姜如愿却又一声不吭地坐了回去,好半晌才道:“景哥哥,我的腿好像流血了,是不是磨破皮了?”
盛景神色微怔,皱眉问:“疼吗?”
又忍不住去想,她的肌肤居然如此娇嫩。
姜如愿蹙眉摇头:“好奇怪,不疼,像是忽然从某个地方涌出来的一样……”
说着那种感觉又来了,她仔细感受一番,顿时浑身一僵,颤着手摸了摸身后,举到面前,满手的血。
她两眼一黑,喃喃道:“景哥哥,我是不是要死了?”
作者有话说:
写了这么多本,我很少在作话抱怨什么,就算当初因为某些原因被撸夹子撸榜也没说什么,怕带给你们负能量。
昨天实在忍不住了,本来以为不会有多少人理我的,没想到大家都在鼓励我。谢谢你们,昨天看评论的时候鼻尖一酸,以后写不下去的话看看你们的评论就好啦~
爱你们,今天我要努力码字啦^o^
9999997、心慌
风从耳边呼啸而过。
姜如愿在轻微的颠簸中睁开眼睛, 抬眼便是盛景线条流畅的下颌,唇瓣却紧抿着,一副山雨欲来的模样。
见她醒了, 他分神看了一眼躺在臂弯里面色苍白的小姑娘,温声安抚道:“愿愿别怕, 我带你去找郎中。”
声音带了几分颤抖, 从他的胸腔中传递到姜如愿的手臂上,有些麻。
“景哥哥, 人死之前是不是感受不到疼痛?”她喃喃道, “为什么我觉得一点都不疼?”
盛景的神色绷得更紧, 忍不住喝道:“别瞎说!”
骑个马而已,怎么可能会死, 可是他却解释不了她忽然流血的缘由,心里乱得厉害, 只能加快步伐, 可他此刻六神无主,像个无头苍蝇似的乱转。
姜如愿攥紧他的衣裳,轻声道:“去我家找府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