住在姜府隔壁,伯父器重,金陵首富,才华横溢,年少得志……
若是他不喜欢愿愿,这些都不足为惧,偏偏他看她的目光,带着显而易见的倾慕。
愿愿的表现虽还看不出什么,但她正处在情窦初开的年纪,少女心事向来藏得极深,他不敢保证她是否也喜欢苏砚青。
他深深地叹了口气,竟觉得有些棘手,离开两年而已,却像是分别了二十年,一切都要从头再来。
回到厅堂,气氛正火热,他瞥了眼姜如愿,她正与母亲展示她发间的簪子,笑的甜甜的,他也忍不住勾唇一笑,她们两人倒是一见如故,以后不必担心婆媳问题了。
想到此处,他步伐微滞,怎么就想到这儿了?
“盛兄。”
一旁有人喊他,清朗的少年音,他收敛笑容,看向花枝招展的苏砚青。
“要不要喝一杯?”苏砚青朝他举杯,笑容招摇。
盛景没有犹豫,直接走了过去,坐下之后,有小厮为他倒酒,色浓味醇,是女儿红,暖身御寒,不易醉人。
苏砚青扬眉一笑,仰脸喝得一干二净。
盛景不甘示弱,一饮而尽。
“再来一杯?”
盛景摩挲了下酒盏,示意倒酒。
接下来,两人全程无交流,一直在拼酒,宾客们纷纷归家,他们脸上也都泛起了红,目光不再清明。
林嫣担心地望着,想出声劝阻,盛怀安却朝妻子摇摇头,满意一笑,儿子那个不争不抢的性子也该改改了,不然愿愿被人抢先,他连哭都没地方哭。
盛怀安低声吩咐小厮去煮醒酒汤,又开始与姜宁熹小酌,说些从前的旧事。
姜宁熹隐隐约约察觉了什么,看了女儿一眼。
“你生了个好女儿啊,”盛怀安轻声道,“瞧瞧,都不服输呢。”
姜宁熹摇摇头:“年轻气盛。”
若是喜欢女儿,那便要拿出表现,与情敌拼酒有什么厉害的,难道喝赢了就能得到愿愿了?
还是太年轻了。
见大人们都不劝阻,姜如愿作为小辈,自然也不敢说什么,但是见他们俩越喝越来劲,地上已经堆了四五个空酒坛,不由得有些担心道:“伯母,要不您去劝劝吧?”
林嫣看着还蒙在鼓里的姜如愿,笑着道:“我是劝不动的,咱们就当看个热闹,你吃饱了吗,要不要再吃些菜?”
姜如愿抿了抿唇,柔声拒绝了。
他们俩好奇怪,今日才第一次见面,怎么像是三辈子的仇人似的,不仅说话夹枪带棒的,连喝酒都要争个你死我活。
她沉默了看了一会儿,待小厮端来醒酒汤,终于忍不住站起身。
两个喝得醉醺醺的男人同时停下动作,红着眼睛望向她。
姜如愿谁都没看,冷着脸将醒酒汤放在他们面前,一字一顿道:“不许喝了。”
苏砚青喝得眼角眉梢全是风流之色,配上那身五彩斑斓的衣裳,倒像是在青楼似的。
他毫不在意道:“还没喝够呢,愿愿,你累了吧,快回去休息。”
说着他又拿起酒杯,姜如愿倾身夺了过来,扔在地上,将醒酒汤往他面前推了推,神色不容置疑。
苏砚青笑咧了嘴,妥协道:“好好好,我喝我喝。”
他端起还冒着热气的醒酒汤,像喝酒似的一饮而尽,也不嫌烫。
盯着他喝干净,姜如愿又看向盛景,只是看了一眼,她立刻垂眸,总觉得自己脸上也开始发热。
喝醉之后的他,神色不如往常正经严肃,反而带着几分妖冶糜丽。
她暗道一声男狐狸精,同样将醒酒汤往他面前推了推。
“愿愿,”他哑声开口,声音竟显得有几分委屈,“为何先让他喝?”
姜如愿:“……?”因为苏砚青离她近啊。
还没说话,身后传来轮椅转动的辘辘声,她回头,便见长辈们推着盛爷爷出门了。
“我们去散散步、消消食,”盛怀安忍住笑,尽量严肃道咿W,“你们聊吧。”
少了长辈们,姜如愿顿时暴露本性,她哼了一声,虚张声势道:“哪有那么多为什么,你快喝!”
盛景老神在在地盯着面前的醒酒汤,没动分毫。
姜如愿生气了:“非得让我喂你是吧?”
他忽的抬眸,眸中发亮,轻嗯一声。
姜如愿愣住了,似是受到蛊惑,她的手慢慢往前伸,在他的注视下碰到碗壁。
歪倒在一旁快要睡着的苏砚青顿时清醒过来,恶狠狠道:“你自己没手吗?我喂你怎么样?”
怎么开始装可怜了?卑鄙无耻下流!早知道这样对愿愿有用,他也这样做了!
盛景瞥他一眼,捧起碗。
姜如愿的手还没来得及收回,察觉到滚烫的指腹轻轻贴在她的指尖,她微怔,随即抽离,将手藏在袖口中,心跳声有些凌乱。
他怎么也不打声招呼呀!
两人都喝完了醒酒汤,姜如愿也勉强镇定下来,道:“那、那我就先回去了,你们快去休息吧。”
话音还没落下,她便提起裙角往门外走去,裙裾翩然,一闪而过。
厅堂中只剩他们两人。
苏砚青哼笑一声,站起身摇摇晃晃走远,声音遥遥传来。
”走咯,下次再找你喝酒!“
盛景支撑不住,闭上眼睛靠在圈椅上,头痛欲裂。
待那股不服输的劲儿过了,他才发现自己做了多蠢的举动,居然会因为一句挑衅答应拼酒,惹得愿愿厌烦,得不偿失。
他站起身回蔚景院,快要走到地方,却见父亲背着手等在那里,他勉强直起身子走了过去。
“喝了多少?”
“……约莫三坛。”
“还能正常说话,酒量不错。”
盛怀安赞许地点点头,又道:“不过你太冲动了,若是在战场上也这般行事,我朝顷刻覆灭。”
盛景被父亲说的脸热,低下头接受教诲。
“我知道,你们都喜欢愿愿,”他语重心长道,“可从你们今日的表现来看,愿愿未必会喜欢你们,就算有什么小心思,也得消散几分,谁会喜欢一个醉鬼?”
盛景惭愧道:“儿子知错了。”
“行了,先去休息吧,”盛怀安扇了扇冲天的酒味,“记得沐浴,明日若还有酒味,罚你一整日不能见愿愿。”
“……是。”
顿了顿,他又商量道:“能不能改成后日?”
盛怀安不解地望着他。
盛景脊背挺直,坚定道:“明日我要去姜府提亲。”
作者有话说:
呜呼~
第38章 失眠
盛怀安望着自己向来引以为傲的儿子, 疑惑更甚。
战场上,他从不冲动,总会寻找最恰当的时机将敌人一击毙命, 所以征战两年多,只有左肩瘦了些轻伤。
但是刚回到长安一日, 他便做了两件冲动的事情――拼酒、提亲。
提亲不是小事, 往往是一对男女互相爱慕、两家人暗中达成约定之后才会正大光明地提亲。
毕竟都是有头有脸的世家贵族,若是被拒, 脸上不好看。
可是盛景只是暗中与姜家达成了约定, 愿愿的心意如何, 他还没有求证。
盛怀安思索片刻,规劝道:“阿景, 这并不是一个好时机。”
至少要与愿愿培养一下感情,待半年之后提亲也不迟, 那时候愿愿也才十五岁而已, 正好定亲。
盛景自然知晓,但是他却一日也等不及了,再过不久便是殿试,苏砚青又对愿愿虎视眈眈,若是趁着考取功名的时候前去提亲,姜伯父定然不会拒绝。
他能看出来,伯父喜欢苏砚青胜过自己,至于愿愿……
他吐出一口浊气, 揉了揉太阳穴的位置, 道:“被拒绝也没关系, 至少我要让愿愿明白我的心意。”
声线疲惫, 却糅合着少年人最为炽热坚定的心。
见他已做好了决定, 盛怀安将劝阻的话全都咽了下去,拍了拍他的肩,欣慰道:“我支持你,明日我与你母亲陪你一起去!”
姜府这边,姜宁熹夫妻俩也在讨论此事。
许姝慢悠悠地通着发,神色怡然道:“阿景回来了,定亲一事也该提上日程了。”
姜宁熹靠在床边翻了页书,闻言瞟了妻子一眼,欲言又止,又翻了页书,紧接着又瞟一眼,还是没说话。
许姝在铜镜中瞧着弋划他进退维谷的模样,道:“想说什么便说吧。”
“那我真说了?”姜宁熹清清嗓子,又道,“我说了之后,你可别生气。”
“快说。”许姝耐心告罄,飞去一记眼刀。
姜宁熹轻咳一声,终于说道:“我琢磨着,不一定非是盛景,小青也是个良配……”
“是良配又如何?”她白他一眼,“阿景离京前夕,盛老亲自登门,暗中结下姻缘,这可是板上钉钉的事情,由不得你胡来。”
“你也说了是暗中,”姜宁熹弱弱开口,“又没摆在明面上。”
许姝冷笑一声:“退一万步讲,如你所愿,愿愿和苏砚青定亲了,你觉得咱们和盛家还会有来往吗?你真的愿意背信弃义,从而失去盛将军这个朋友?”
姜宁熹被妻子说的脸上火辣辣的,不说话了。
许姝却滔滔不绝:“你提一次我当个笑话听,再二再三地提便是不知好歹,阿景对愿愿一心一意,你这个当爹的不但不高兴,反而还撺掇着女儿移情别恋,我都替你臊得慌。”
“夫人,夫人,为夫知错了,”姜宁熹作求饶状,“我再也不提了!”
许姝一言不发地放下桃木梳,吹熄灯盏,上了床榻,软声问:“夫君,你与我说句实话,为何不喜欢阿景?”
按理说,盛景一直喜欢愿愿,他这个当爹的不喜欢女婿也无可厚非。
但是如今发觉苏砚青喜欢愿愿了,他不但没有不喜,反而有意撮合,着实让她想不明白。
姜宁熹梗着脖子不说话,半晌才撂下一句:“不说了,睡觉!”
“诶,怎么就睡了呢?”许姝摇晃着他的手臂,“快跟我说说原因,不然你今晚别想睡了。”
姜宁熹把她晃得睡不了,只好坐起身,难以启齿道:“你没发现吗,愿愿从小就喜欢盛景胜过喜欢我这个爹,我、我就是……”
“哦,”许姝拉长音,替他说出来,“心里不平衡!”
她噗嗤一笑:“没想到你居然和阿景争风吃醋那么久,丢不丢人?”
他没说话,默认了。
“所以你心里还是认可阿景的,对不对?”许姝给他台阶下。
“算是吧。”姜宁熹望天,又开始死鸭子嘴硬,“不过小青也挺好的。”
许姝握住他的手,憋着笑道:“夫君,我知道你喜欢小青那孩子,但是喜欢他,不一定非要做女婿,或许你可以认他做干儿子。”
姜宁熹摇摇头,沉声道:“你也知道,虽然他没说,但是他也是喜欢愿愿的,怎么可能会同意做愿愿的兄长。”
从前他做得隐晦些,一般看不出来他的心意,夫妻俩也只是猜测罢了。但是今晚接风宴,他们看得真真的,愿愿离席之后他也马上追了出去,甚至放弃了与户部尚书说话的机会。
毕竟户部尚书关系着苏宝阁能否早些在长安开业,但他毫不犹豫地离开了,还没有人敢与户部尚书说到一半就走。
纵然后来百般赔罪,但是户部尚书临走前,脸色都还是铁青的,苏宝阁何时能开业,还真是说不准。
不过说着说着,姜宁熹又乐了:“咱们愿愿可真有本事,长安城最为出众的两位公子,刚好一文一武,都喜欢她。”
但许姝却有些愁了:“还不知道愿愿的心意呢,她整日像个小姑娘似的,丝毫看不出来情窦初开的模样。”
像女儿这个年纪的时候,她喜欢过的人十个手指头都数不清了,作为她的女儿,竟如此不开窍,许姝狠狠地叹了口气,不知不觉便将心里话说出来了。
姜宁熹凉嗖嗖道:“是吗?肯定也喜欢过盛怀安吧?”
“那是自然,”许姝大大方方地承认了,“那时候盛将军是多少闺中女子的梦中情人,我不是神仙,亦不可免俗。”
他听得心里泛酸,冷哼道:“刚好今日他回来了,你怎么不和他多说几句话?叙叙旧?”
“咦,我好像闻到了好大一股醋味,”许姝左右张望一番,又嗅了嗅他身上,恍然大悟,“原来是从你这儿传来的!”
姜宁熹哼了一声,躺下不理她了。
许姝笑着去哄:“都是多少年前的事儿了,我也只是随大流短暂地爱慕他几日罢了,至于夫君,我可是爱慕了二十年呢。”
她言语熨帖,手轻柔地在他胸膛前游走,姜宁熹一把捉住,呼吸渐重。
正院里打得火热,姜如愿在自己的院子里走得火热。
明明很困,但是她一闭上眼睛便是盛景走马游街时瞥她的那一眼,心跳便格外激烈起来。
咚、咚、咚。
敲得她睡不着。
她索性起身去院子里散步,决定什么时候走累了,什么时候去睡。
玉珠站在廊下,掩唇打了个哈欠,眼泪汪汪道:“小姐,还不睡啊?”
眼看着就要到子时了,小姐还走得兴起,她困得眼皮直打架。
“你先去睡吧,”姜如愿挥了挥手,“我再走一会儿就去睡了。”
玉珠不放心,执意陪着。
子时的钟声敲响,姜如愿终于累了,拖着疲惫的身躯趴到床上,连一根手指头都不想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