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如愿沉默很久,叹了口气:“走吧。”
她现在真的怀疑他那次提亲就是因为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不然怎么就这么轻易地让她走了呢?她心心念念的舞剑还没看呢!
绝对不行!
只是直说是不是太明显了,毕竟她才拒绝过他,姜如愿纠结片刻,想到了一个好主意。
她清清嗓子,指点道:“景哥哥,以后若是你有了喜欢的姑娘,可千万不能这样做了。”
盛景看她一眼。
“比如方才那一幕,你若是说送她离开,她不会觉得你有安全感,只会觉得你不想和她待在一起,想赶她走。”
姜如愿镇定地将话说完,手心冒了一层汗,他应该不会多想吧?
盛景“嗯”了一声:“还有吗?”
“当然有,但是我累了,得玩一会儿才能说,”她暗示道,“比如听人唱个曲儿啊,跳个舞啊,我都行。”
“可我只会舞剑。”
姜如愿故作为难道:“勉强可以……诶,你拉我干嘛呀!”
“带你回去看舞剑。”
他回首看她,眸中倒映着她微红的脸颊,姜如愿连忙垂眼,目光定在手腕处,隔着衣袖,他松松地握住她,偶尔贴得紧了,时不时传来灼热的温度,和她的心跳一样没有规律。
待回到蔚景院,姜如愿回过神,连忙挣开,轻声道:“景哥哥,这于礼不合。”
盛景深深地看她一眼:“好,以后不会了。”
他下意识地将她当成从前的愿愿对待,可以肆意牵手拥抱,一时间竟忘了,她已至豆蔻年华。
而他,对她而言只是一位邻家兄长。
盛景执剑起舞,招招凌厉,心中却在盘算如何让她心甘情愿地来见他。
跃起、挥剑,卷起一地琼花,不经意间瞥见她的神色,带着仰慕与欢喜,他手上一顿,“咣当”一声,长剑落地。
姜如愿正看得意犹未尽,正要开口让他继续,却见他用右手捂着左肩,眉宇紧锁。
她吓了一跳,连忙上前,惊慌道:“景哥哥,你怎么了,是不是扯到伤口了?疼不疼啊?”
她扶着他坐下,盛景道:“还好。”
“哪里像是还好!”她急得不行,“你乖乖坐着,我去找府医过来给你看看。”
找了府医不就露馅了吗?盛景微微扬眉,制止道:“没事,我歇一会儿就好了,你别着急。”
她还想去,他沉声道:“愿愿,陪我一会儿。”
姜如愿抿了抿唇,只好答应了,只是还是有些心有余悸:“伤口不会裂开吧?”
“不会,我没有那么脆弱。”
“那我扶你回房吧?”她有点不放心,“现在还有些冷,万一冻着了怎么办?”
盛景默了默,她似乎忘记了他们不能共处一室,可他还未开口提醒,姜如愿便小心翼翼地将他搀扶起来,往房中走去。
他顺从地往前走,心底告诫自己,只放纵这一次。
到了房里,姜如愿让他坐在圈椅上,给他倒了杯茶,又盖上了一条薄衾,忙个不停。
盛景本就是装的,见她忙前忙后,不由得有些心虚,他轻咳一声,道:“愿愿,你坐下歇一歇。”
姜如愿不同意:“小时候你就是这样照顾我的,现在你受伤了,应该让我来照顾你。”
她又端出来一盘点心放在桌上,仔细看看,吃的喝的暖身子的都有了,她轻舒一口气:“好了!”
不过似乎还缺了点什么,她思索片刻,恍然大悟:“还得再拿本书给你看!”不然就这样坐着多无趣。
随意从书架上拿了一本放在他面前,姜如愿觉得自己的任务完成了,道:“景哥哥,那我先走了,明日再来看你。”
盛景歉意道:“今日舞剑没能尽兴,明日我一定……”
“不行!你先养好身子,”她打断他的话,“不然我以后都不看了!”
盛景笑着应好。
姜如愿朝他挥挥手,正要离开,忽的瞥见长榻上的一抹粉色,夺目耀眼,她难以置信地上前看了一下,顿时两眼一黑,这不是她小时候让他铺上的丝绸吗?
“景哥哥,你怎么还留着这个!”
她语气崩溃,盛景却面带怀恋地上前,长指慢慢抚过丝绸。
“因为很好看,”他笑着,“你坐在这里的时候,像一个小仙子。”
片刻后,他抬眼望她,神色专注而认真。
“这里始终是你的专属位置。”
作者有话说:
第45章 坦言
回到姜府, 姜如愿照例先去了趟正院,没想到竟看到了姑母,她一边上前微笑问安一边心想早知道不来了。
谁知姑母这次居然没有阴阳怪气, 反而和善道:“明明才几日不见,我看咱们愿愿反而愈发光彩照人了。”
姜如愿也笑:“姑母也正值好年华, 与我第一次见您的时候并没有什么区别。”
姜宁怜叹息:“我可就比不上当年了, 那时我才二十四岁,现在都是半老徐娘了。”
两人姑侄情深, 仿佛前两日的龃龉并未发生。
姜如愿从容应对, 心里却在纳闷姑母又想做什么。
姜宁熹夫妻俩也是这样想的, 自从愿愿过来,她一直在和愿愿说话, 从前可是连看都不看一眼的,吃错药了不成?
“愿愿啊, 听姑母一句劝, ”姜宁怜摆出一副过来人的架势,“以后找夫婿,可千万要擦亮眼睛,别被男人的好颜色骗了,容貌不是稀罕的,待你好才是真的。”
这话说的在理,姜宁熹难得附和道:“你姑母说得对,若是识人不清, 可是一辈子的事情, 你看你姑母便是如此……啊!”
许姝将绣花鞋从他脚上挪开, 瞪他一眼, 说什么呢!
姜宁熹也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 姜宁怜从前的经历在姜府向来是禁忌,虽然不喜欢这个妹妹,但是他也从未往她伤口上撒盐,这次纯粹是失言了。
正要说些什么找补,姜宁怜却笑着开口:“对,我就是一个例子,当年我看中了一个举子,不顾父兄的劝阻执意嫁他,婚后甜蜜几日,生下你鸿表哥后他便纳了三房小妾,丝毫不顾我们娘俩的处境。后来他因贪墨入狱,处以极刑,你爹爹救下我和你鸿表哥,日子这才过得轻松些。”
她三言两语讲完了,神色也云淡风轻,其余人都震在当场。
姜宁熹和许姝震惊的是她居然这么轻易地说出来,姜如愿震惊的是原来姑母一直住在这里的原因居然是这样的,从来没人对她说过。
好半晌她才想起来开口:“姑母,我记得了。”
待姜宁怜走后,房中一时无言。
姜如愿求证:“爹爹娘亲,姑母说的都是真的吗?”
“是真的,”姜宁熹叹道,“我还以为这是她心里的一根刺,一直没和你说过。”
许姝颔首道:“看起来她是真的放下了。”
“自从鸿儿做了官,她的性子确实软了不少,”姜宁熹的眼中带着几抹怀念,“倒是让我想起她还未出阁的时候。”
姜如愿却不太信,她可记得上次见姑母的时候,她还在阴阳怪气呢,哪能这么快就转了性子?不过这话多说无益,她又待了一会儿便回院子了,下午还得上课呢。
进了房,林若葭正在摆放笔墨纸砚,见她进来,抬眸一笑:“愿愿,你回来了。”
林若葭颇有一种江南美人的气韵,这一笑更是温婉,她又弯腰躬身,如弱柳扶风,我见犹怜。
姜如愿便舍不得她做这些事,忙道:“林姐姐,这些事让丫鬟做便好,您歇着。”
说着她便唤来两个丫鬟。
“我闲着也无事,况且姜府给我这么多银子,我受之有愧。”林若葭站起身,“给你泡了壶茶,要不要尝尝?”
姜如愿坐下,欣然应允。
素手纤纤,茶香四溢,倒茶的动作甚是赏心悦目,她捧着脸道:“这茶醇厚香浓,林姐姐怎么什么都会?”
“做校书之前,我负责奉茶,”林若葭闲谈道,“后来校书女官犯了错去了掖庭,我这才有机会在太后娘娘面前露脸。”
姜如愿觉得自己在听故事,忍不住问:“后来呢?”
“后来?”林若葭露出一个笑,“后来我也犯了错,被放出宫,听说,新的校书女官也是奉茶出身。”
一个又一个轮回吗?姜如愿入了神,又找出一个不同寻常的点:“为什么前任校书犯错之后去了掖庭,您却被放出宫了呢?”
“去哪里不就在太后娘娘的一念之间吗?”林若葭随意道,“让谁生让谁死,都是一句话的事儿,全看那位心情如何。”
世人常道伴君如伴虎,便是如此。
姜如愿便不再问了,开始下午的授课。
临近傍晚,林若葭看了眼天色,笑道:“今日就到这儿吧。”
她垂首合上书,姜如愿不经意间抬眸,瞥见她细白的颈间有一道明显的红痕,从前似乎是没有的。
“林姐姐,昨日你被虫子咬了吗?”姜如愿担忧地问,“脖子怎么红了?”
林若葭微怔,不自在地摸了摸脖子,默然道:“或许是吧。”
“这虫子咬的还挺厉害,一整日都没消下去。”姜如愿嘟囔着,又道,“一会儿我让玉珠给你拿个驱虫的药粉,在房中撒上就行了,明日肯定就没了。”
“多谢愿愿。”
不多时林若葭便离开了,走得又急又快,姜如愿看着她落下的一本书,不由得有些纳闷,林姐姐可从来没有丢三落四过,难道家中有什么事吗?
可惜她专心了一下午,脑子再转,肚子便开始抗议了,她只好不再去想,去正院用膳。
刚进厅堂,她便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端坐在侧陪娘亲说话,态度熟稔自然。
景哥哥怎么来了?她抿了抿唇,上前,一一问好。
“愿愿快坐,就差你了。”
许姝看着她和盛景坐在一起,笑得合不拢嘴,自从得知女儿喜欢盛景之后,她看待盛景便更像是看待女婿了,这不就是一对璧人吗?
怕他们害羞,她移开目光去夹菜。
趁着没人关注,姜如愿小声问:“景哥哥,你怎么又来了?”
盛景扬眉:“怎么,苏砚青能来,我不能来?”
“我不是这个意思,”她连忙解释,“我只是有点好奇。”
“是我让师父过来的,”姜如初插话,“我有问题要问师父,占用了他许多时间,便邀请师父过来用晚膳了。”
姜如愿点点头,莫名有些失落,她还以为是景哥哥主动过来的呢。
“对了阿景,你父母什么时候启程去林州?”姜宁熹关心道。
盛景思索片刻,道:“约莫再过五六日。”
姜如愿有些怔愣,这么快便要走了?明明还没回来多久啊。
不过细想之下也觉得正常,短时间内虽然轻易不会有骚乱,但是还是应该居安思危,林州百姓离不开他们。
“愿愿,阿初,你们还没与伯父伯母说过什么话呢,”许姝道,“这几日若是有空,便多去看看他们吧。”
姜如愿也正有此意,不过她又有些发愁,她刚拒绝定亲,怕惹得伯父伯母不喜。
这样一想,她便有些恹恹的,当初她是有些冲动了,一门心思想着退让,丝毫没有想过拒绝的后果。
“愿愿,多吃些,”盛景温声道,“你喜欢吃什么,我给你夹菜?”
姜如愿回神,看了眼凉拌鸡丝,还未开口,他便已经夹来放进她碗中。
这么厉害?她又瞟了眼八宝鸭,下一刻也出现在她碗里。
“景哥哥,布菜的丫鬟们都应该向你请教,”她笑着,“你可真懂我。”
“我也可以为你布菜,”他靠近一些,轻声说,“不需要什么丫鬟。”
低沉的声线与温热的气息一同拂过她的耳畔,姜如愿心中一麻,有些受不了,借着夹菜的名义离他远了点,然后将菜放进他碗里。
盛景朝她一笑。
两人旁若无人的小动作落在许姝眼里,她顿时欣慰不已,瞧瞧,多般配!
姜宁熹心里泛酸,问:“愿愿,我呢?”
姜如愿看过去,问:“爹爹,您怎么了?”
他敲了敲比脸还干净的碗。
姜如愿没懂他的暗示,一脸茫然。
许姝给他夹了一筷子,咬牙道:“快吃吧你!”
别打扰女儿和女婿培养感情!
姜宁熹在心里老泪纵横,算了算了,女儿指望不上了,夫人夹的菜也不错。
用过膳,照例要散会儿步。
姜如愿刻意与爹爹娘亲保持距离,慢吞吞地与盛景走在最后。
待离得远了,她有些苦恼地问:“景哥哥,你的爹爹娘亲会不会不喜欢我呀?”
“怎么会不喜欢你?”他有些不解。
姜如愿咬了下唇,讷讷道:“因为那件事啊……”
盛景明白了,敛眉不语。
见他不说话,姜如愿有点着急,可是张了张口,忽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好沉默。
夜幕四合,姜府灯火通明,照亮脚下的路,两人的影子挨在一起,清晰可见。
“不定亲也没关系,”他慢慢开口,“我父母都是不拘小节的人,他们不会在意这些。”
想了想,他又继续说道:“他们一直想要一个女儿,但是怕我多想,所以一直没有践行,若是你多去陪陪他们,他们肯定会很高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