枕边春/明月咬春——韫枝【完结】
时间:2023-02-17 14:59:05

  哪有人大晚上不睡觉啊。
  正腹诽着,她忽然看见对方衣服上的红印。
  那是一道娇嫩的殷红色,正印在他胸前的袈衣上,不甚起眼,却能一下子吸引人的目光。
  这颜色,看上去……像是姑娘用的口脂。
  葭音正疑惑,为什么镜容衣服上会出现这种东西,许是她的目光太过灼灼,引得对方也垂下眼眸。
  只一眼,便看见胸前的红渍。
  他的目光动了动。
  葭音:“这是……”
  镜容昨夜,莫不是与哪位姑娘幽会去了?
  要不然衣服上怎会有姑娘的口脂印子?
  镜容取过一方素净的小帕,面不改色将胸前的印渍拂去。
  “昨夜更深露重,花瓣上滴下来露珠染就。”
  她一脸不信。
  花露能把他的衣服染成这样?
  啧。
  镜容忽然平静地抬起双目,看着她。
  不知怎的,被这一双眼注视着,葭音居然无端感到心虚起来。明明夜不归宿的是他,明明衣服上染了口脂的也是他。
  被镜容这般盯着,她竟觉得自己好像犯了什么天大的错。
  罪恶滔天,恶贯满盈,令人发指。
  她咬了咬唇,心慌道:“镜容,你……你为何这样看着我呀?”
  她也没做什么错事啊。
  “你,晚上,”
  镜容定定地看着她,一字一顿,“会梦游。”
  反应过来是怎么一回事儿后,她的脸“轰”地一下红透了。
  紧接着,她的脑海里立马浮现出许多旖旎的画面……
  她不会……梦游的时候,抱着镜容啃吧……
  少女一颗心“咯噔”一跳。
  刚一抬眼,便见对方恰恰垂下眼帘,与她四目相触。
  他的眸光很轻,慢条斯理地落下来,很是气定神闲。
  那眸光……似乎还有些锐利。
  葭音脑海中只闪过一个想法。
  ——完了。
  她居然大逆不道地抱着镜容啃!
  那可是镜容,可是六根清净的出家人,可是圣上钦点的、全梵安寺最德高望重的圣僧啊。
  镜容不会觉得她玷污了他吧,呜呜呜。
  她扬起一张小脸儿,想要看他,却又不太敢看他。
  只暗自在心底里腹诽着,染指圣僧,亵渎神灵,罪过罪过……
  镜容也有些无奈。
  二人站在院门前,熹微的晨光落在少女姣好的面庞上,衬得她肌肤愈发莹白如玉。
  雪白的肌肤上,唇脂如桃花般粉嫩绚烂,她轻轻抿着薄唇,眼中似有情怯。
  他回想起昨夜的场景。
  青灯昏黄,少女赤足从床上走下。
  不知梦到了什么,她有些激动,抱着他的胳膊,在梦里哭。
  他原本想甩开她的手。
  可转瞬间,便听到她极低的啜泣:
  “镜容,你不要去,不要去。”
  不要去哪儿?
  佛子一倾身,听见她从喉咙里发出的极低的呜咽。
  “不要去那里,他们都疯了,会杀人的,镜容,你不要去,你会死的。”
  “我不想要你死,镜容,你不要去,好不好……”
  她声音很低,很轻。
  佛子眉梢微微一动。
  似乎预想到她梦到的是什么,他低低叹息一声。还没来得及把她抱上床,小姑娘手忙脚乱地扑过来,一下将他结结实实地抱住。
  镜容身形一僵。
  “不要死,要为了自己活。他们都不欠你的,你也要想想你自己。”
  “镜容,其实你也可以,稍微自私一点的。”
  宽大的衣摆落在地上,佛子无声垂眼,看着她在自己胸前留下的口脂印,眼中闪过一道悯善的光。
  她抱着他,粘着他。
  拉着他的袖子,死活不让他走。
  像是藤蔓攀上支架,细嫩的青枝经不起用力的一扯,那力道稍一重,便会掐灭这春色的鲜活。
  镜容无奈,就这般,依着她闹到后半夜。
  他看书,她夺走书卷。
  他念经,她用手压住他的唇齿。
  他静坐,她也要挤过来,挂在他的胳膊上。
  直到后半夜,葭音终于消停了,沉沉陷入梦乡。
  镜容把少女抱到床榻上。
  清风阵阵,明月皎皎。
  他低下头,把她的鞋子摆好,又轻轻掖了掖她的被角。
  略一沉思,从袖中取出一物。
  尖利的簪尾,正抵着他的掌心。簪头处,是一朵绚丽的莲花。明艳,热情,绚烂,大片大片的花瓣,艳丽得不成样子。
  镜容手指泛青,紧紧攥着那根簪子。
  微怔须臾,他将簪子纳入袖中。
  再度把发簪藏入袖袍的那一刹那,他的耳边忽然响起了少女方才的话:
  镜容,其实你也可以,稍微自私一点的。
  稍微稍微,自私那么一点点。
  作者有话说:
  以后还是凌晨0点更新吧,这个时间更新比较稳定一些。
 
 
第20章 
  他在后院,念了一夜的清心咒。
  更深露重,桃花瓣上的露珠淬着明澈的月色,滚落在佛子袈衣之上。
  桃花蹁跹,频频引得蝴蝶细舞,他身上带着很温和的香,倏尔一只蝴蝶停在他拨动佛珠的手指上。
  佛经中说,爱欲之人,如同执逆炬而行。
  风愈烈,火愈盛。
  愈有烧手之患。
  ……
  吃完小笼包,天色尚早。葭音想着他们好不容易出来玩一趟,须得尽兴才好。
  镜容没有拦着她,默默跟在她身后。
  不知是不是错觉,葭音总觉得,今日镜容有些心不在焉的。
  二人路过一间茶馆。
  茶楼台上,站着位胡子花白的说书先生,不知这老头说了些什么,惹得席间一片哄堂大笑。
  葭音的目光,也不由自主被这说书先生吸引了去。
  她喜欢唱戏,也喜欢听旁人说些猎奇的故事。
  镜容跟着她走进茶楼,点了一壶碧螺春。
  那老头先是讲了对才子佳人的故事。
  她一边喝茶,一边听得津津有味。
  坐在正对面的镜容却似乎没有一丁点兴趣。
  他微垂着眼睑,轻轻吹着茶面,只抿一小口,又安静地将碧螺春放下。
  也是,他是清心寡欲的圣僧,怎会懂才子佳人间的情爱之事。
  只是台上那厢话音刚落,席中便有人不满道:“这种故事我早就听腻了,老头儿,你那儿就没有点不一样的故事,讲给大家伙儿听听?!”
  这一言,立马引起周遭不小的骚动。
  “就是就是,讲讲新奇点儿的,这什子才子佳人,老子也听腻了!”
  葭音兴奋地抓过一把瓜子。
  她唇角微弯着,眼尾却稍稍向上扬起,熹微的光晕落入少女眸中,她仰起脸,眼神中尽是期待。
  那老头略一沉吟。
  “这新奇的故事,有是有……只是……”
  “只是什么?”
  “只是这主角儿啊,是一只妖,和一个和尚。”
  听到“和尚”二字,葭音下意识看了一眼镜容。
  他神色并未有任何波动,似乎自动屏蔽了外界一切声音。
  “这妖啊,不是一般的妖,而是只修炼上千年的狐狸女。化作了人形,那身段,那样貌,当真是妩媚至极。媲貂蝉闭月之貌,赛洛神出水之姿。一般的男人只见她一眼,就能当即被她勾去七魂六魄。”
  “妖不是一般的妖,和尚自然也不是一般的和尚。他是住持衣钵相传的大弟子,德高望重,精通佛法。克己守礼,从未做出过任何有悖于道法之事。”
  葭音边听,边在心里头思量:这说的,不就是镜容吗。
  “可这和尚再清心寡欲到底也是个凡人,是凡人呐,他就得有凡心。一届凡人,怎能抵抗得了一只修行上千年的女妖?”
  说书先生抚了抚胡须,“于是乎,于一月黑风高之夜,二人暗生情愫……”
  他的话语,非常露.骨。
  甚至不亚于话本子里的那些淫.词艳.曲。
  葭音握着茶杯,手一烫,面色也一烫。
  “只见这妖女化作一缕青烟,偷偷溜入和尚僧帐。”
  紧接着,便是花前月下,耳鬓厮磨。
  “小和尚哪见过这种阵势,没一会儿,妖女就把自己浑身上下脱了个干净。月光穿堂而入,把屋里照得敞亮,小和尚红着脸看着,看着……”
  镜容一把提起她的袖子。
  葭音一脸困惑,还未来得及反应,就被对方从茶馆里拎了出来。
  “怎么了?”
  佛子紧抿着唇线,面色冷得有些不自然。
  “不许听。”
  她“扑哧”一下笑出声。
  “我还以为怎么了呢,镜容,这有什么不能听的。我付了钱,买了他的茶,一个故事还未听完就被你拉出来了。茶没喝完,故事也没听完,真的亏死啦。”
  见状,她在心里暗想,都说这和尚个个呆头呆脑的,不通人情,她先前还以为镜容是个异类。
  看样子,也是个小呆子。
  葭音以袖掩唇,乌眸看着他,咯咯地笑。
  “你拦我做什么,那有何听不得的?”
  镜容话少,此时更是一言不发。
  日头渐升,正午的太阳有些灼目,一路照耀下来,笼在佛子冷白的肌肤上。
  她唇角噙着娇俏的笑意,试图同面前之人解释道:
  “方才那老头讲的,虽然有些不堪入目,但馆主跟我说过,这些都是人之常情。人有欲望,是一件很正常的事,金钱、名利、美食佳肴,甚至是色.欲,镜容,你不会一丁点欲.望都没有吧?”
  葭音歪着脑袋,看他。
  对方也垂下眼帘来,看着她,没有说话。
  她顿时觉得好生无趣。
  “罢了罢了,这些与你解释不通。”
  不远处新修建了一个寺庙,正有穿袈衣的和尚坐在人群之中,不知在传授些什么。
  周遭乌泱泱,围了一大圈儿听客。
  她也饶有兴趣地拉着镜容去听。
  那和尚正在讲轮回之道。
  万物皆有轮回,种什么因,结什么果……起初,葭音还兴致勃勃,只是越往下听,她就觉得这老和尚讲得越玄乎。
  晕晕乎乎的,只将人绕晕在里头,甚至有些故弄玄虚之感。
  葭音忍不住扯了扯身侧之人的袖子,问他:衤糀
  “他讲的这些,都是真的吗?”
  镜容神色淡淡:“他是骗钱的。”
  “那你不去揭穿他吗,居然敢在你面前班门弄斧哎。”
  佛子扫了台上一眼。
  “此人虽然满口胡言,不过讲的都是劝人行善积德之言论,不必揭穿他。”
  他话音刚落,只听老和尚大声张扬道:“各位施主可前去鄙庙观光上香,庙中供奉菩萨神像,亦设有许愿池、姻缘树,旁的不多说,就连大名鼎鼎的镜容法师,也曾来过鄙庙上香呢。”
  “镜容法师?可是梵安寺的那位圣僧?”
  “自然,这世上,还有几个镜容法师!”
  一听这话,围观之人愈发多了,不少人蠢蠢欲动,往“神庙”里走。
  葭音站在镜容身侧,憋住笑。
  “嘿,大名鼎鼎的镜容法师,要不要进去看看?”
  镜容垂着袖子,微微颔首。
  这是她第一次走进佛庙。
  方一迈过门槛,扑面而来的便是一阵肃穆之气。寺庙不大,却布置得也像模像样,禅房、钟鼓楼、天王殿应有尽有。
  她隐约感觉到,一走进佛堂,镜容就变得有些不大一样了。
  虔诚,肃静,敬仰。
  清风拂至佛子面上,他明澈的眼底,有着粼粼的光亮。
  世人说的没错,他是梵安寺,最虔诚的佛子。
  是万人敬仰、德高望重的圣僧。
  葭音站在他身侧,看他走上前,于观音宝座前供奉香炷。
  薄唇微启,似乎在念着什么,那声音太小,葭音什么也听不见。
  她只知道,镜容的侧脸很好看,他垂眼奉上香炷时,恰有一道粉金色的光穿过窗牖,落在佛子白净的面庞上。
  他半张脸被暖光照耀着,半张脸笼于一片安静的阴影处。
  院内的钟声响了。
  一声声,庄严肃穆,佛子缓缓阖上眼,眉心似有悲悯的神色。
  看得少女竟不禁红了脸。
  她不自然地移开目光,只觉得呼吸加促,整个胸闷得发紧。殿内的窗牖紧阖着,将整个房间堵得密不透风。她抚了抚胸口,朝外走去。
  闷。
  着实是太闷了。
  闷得她双颊发红,眸光微微晃荡。
  那钟声正是自院内而来,方一踏入院,葭音便看见矗立在正中央的大钟。在它的西侧,植了几棵硕大的树,枝干盘虬,其上帮着鲜红的绸带。
  葭音刚一走近细看,立马有僧人迎上来。
  对方身着粗布袈裟,双手合十,朝着她缓缓问候了句:“施主。”
  他生得清秀,眉目和蔼友善。
  葭音也学着他,双手合十,微微点头。
  似乎看出来她心中的好奇,僧人低低笑了笑,同她解释:
  “施主,这是鄙庙的姻缘树,树有三棵,若在红绸上写下相爱之人的生辰八字,再系在姻缘树上,神树可保佑二人三生三世的好姻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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