枕边春/明月咬春——韫枝【完结】
时间:2023-02-17 14:59:05

  “若是你一个人觉得无聊,可以来找我说说话。马上就要到新年了,明日我们会在郑四媳妇儿那里包饺子、做年糕,你也一起来呀!”
  说这话时,她的语气温柔,眼睛亮亮的,闪烁着明媚的光泽。
  镜心愣了一愣。
  半晌,怔怔地点头:
  “好。”
  葭音笑逐颜开。
  “对了,”犹豫好久,他还是忍不住,试探道,“妙兰姑娘她……怎样了?”
  她一顿,转过头望向镜容,佛子长身玉立,淡淡的光影洒落在鼻翼上,他一言不发。
  葭音抿了抿唇,看着镜心,笑:“她呀,如今可了不得了,前些年嫁给了江南的一个富商,跟着一同下江南去了。听说还生了一双儿女,小日子过得可滋润啦。”
  闻言,镜心下意识地松了一口气,似乎放下了什么心事,眸光动了动,眼底又凝结上一道淡淡的哀思。
  葭音隐约感觉到,他还在想她。
  三年前,镜心约摸着十四岁,如今也才十七岁,明明是还是少年,面上却有了本不属于他这个年纪的哀愁与沧桑。
  镜心没有告诉任何人。
  他与妙兰……本是一时兴起。
  那是,他全心仰慕葭音,少女在万青殿的曼妙一舞,勾起了小和尚思凡之心。他倾心于眼前这个明艳妩媚的小姑娘;而妙兰,却在刚入宫那一日,对那神姿高彻的镜容法师动了心思。
  一个仰慕葭音。
  一个倾慕镜容。
  却都是求而不得。
  阴差阳错的,二人竟走在了一起。
  那日,妙兰勾着他的下巴,双眼迷蒙。
  她似乎喝了些酒,看着眼神慌乱的小和尚,痴痴地笑:
  “都说佛子最难动情,不能染指。”
  “我却想试试,这佛子的滋味……”
  镜心震惊地瞪大了眼睛,少女吻下来,他四肢僵硬,愣在原地。
  许是这一吻,触动了二人的什么开关,下次再见面时,这对少男少女皆是满面通红。
  终于,他忍不住,偷跑到水瑶宫后,吐露心事。
  妙兰也双眸含春,不好意思地凝视着他。
  一来二去的,他们愈发迷恋这种偷摸却也刺激的感觉,愈发迷恋,愈发痴迷,也愈发大胆……
  那时候的他,全然不知晓,这已经是心动,是喜欢。
  他心底守着她,一个人在泉村过完了这三年。
  听闻妙兰如今过得很好,已嫁为他人妇,镜心虽然有些失落,但还是由衷地替她高兴。
  “是我对不起她……如今她过得幸福,我便也无憾了。”
  这三年里,他迟迟没有还俗,一人一灯一佛祖,在菩萨面前,默默地为那人祈福。
  闻言,葭音心中一阵酸涩,在眼睛湿润之前,别过头去。
  忽然,镜心看了她与镜容一眼,问道:
  “葭音姑娘,我听他们叫您夫人,您与镜容法师……”
  “我嫁给了林慎安,如今是林家的二夫人。”
  镜容安静地垂下眼。
  闻言,镜心也是一愣,他怔忡地来回看了二人好几眼,心中有震愕,有吃惊,有诧异……
  葭音姑娘也嫁为他人妇?!
  他愣愣地望向三师兄。
  冷风轻轻吹打在佛子冷白的面容上,将他的睫羽吹得微颤。听完少女的话,他并没有反驳,平静地接受了这个事实。
  眸底的情绪被那浓密的眼睫遮挡住,让人看不真切。
  镜心低下头:“抱歉……”
  “没事啦,”葭音回过神,无所谓地笑笑,“那姓林的作恶多端,也死的早。我如今也十分的自由,至于镜容法师呢——”
  她转过头拍拍佛子的肩膀,后者一双眼望过来。
  “镜容法师,如今是我的蓝颜知已。我们一起行医济世,更是十分的恣意快活。镜容,你说是不是?”
  镜容似乎咬着后槽牙,闷闷的一声:
  “是。”
  葭音拉着镜心,去村头一起包饺子。
  她总觉得他一个人孤零零地在泉村,不交朋友也不与人说话,怎么也不是个事儿。
  久而久之,人会被憋坏的。
  她拽着镜心的袖子,小和尚特别不好意思地被她拖着往前走,一边走,一边回过头看镜容,眼神十分无辜。
  镜心:三师兄你别看我,真是她先动的手……
  镜容面无表情地看着二人,那眼神冰冷得,让镜心欲哭无泪。
  明日便是大年三十。
  全村人聚在一起,做年糕、包饺子、烹菜蒸肉。
  葭音好久都没有过过这么热闹的春节。
  镜容站在人群不远处,静静地凝望着她。
  少女像一只花蝴蝶,欢快地穿梭在人群中,似乎开心极了,眉目间都是笑意。
  看得他也不禁淡淡勾唇。
  有这么一瞬间,他想一辈子都待在这里。
  葭音提议,大年三十那天,她给大家伙儿唱戏。
  “夫人您还会唱戏呀!”
  众人十分惊喜。
  “那是,”她得意洋洋,“我还给皇上太后唱过呢,我唱给太后娘娘贺寿,得了不少赏赐!”
  “这可真是了不得,夫人,您真是人美心善,还多才多艺。”
  周遭响起一阵恭维之声。
  只有阿香闷闷不乐,冷冷哼出声,不悦地扫了葭音一眼。
  哼,唱戏,多俗气啊。镜容法师一定不会喜欢这种妖艳妩媚的女人!
  她要唱戏,就得上妆、束发,就得精心打扮。
  葭音坐在黄铜镜前。
  自从来到泉村,她被这里淳朴的风情所感染,许久没有描眉化妆。
  正欲打开宝箧,镜容忽然敲了敲门,走了进来。
  他端着一碗药,衣袖拂过桌角。
  “记得喝药,最近天气湿寒,你身子弱,当心又感了风寒。”
  他淡淡扫了桌台上的妆奁,葭音忽然心思一动。
  “镜容,你来替我描眉,好不好?”
  他刚准备说,我不会画。
  可一低头,只看见对方满怀期待的一双眼。
  竟让他鬼使神差地点点头,“好。”
  葭音欢喜地捧着妆奁上前。
  “这根黛条有些软,容易断,你轻些用。”
  镜容点点头,好。
  她在对方面前坐下来。
  这一下,葭音离他极近,扑面而来的是佛子身上淡淡的檀香气息。他执着黛条,抬起袖子。
  “你会画眉吗,你给姑娘描过吗?”
  镜容摇摇头,“没有。”
  他上哪儿给旁的姑娘画眉?
  他的眼中从未有过其他姑娘。
  葭音的眉毛极细,软软的,弯弯的,像一对儿柳条。他的手落下来,呼吸也落下来。
  她几乎要跌进对方怀里。
  镜容的呼吸顿了顿,半垂下眼,轻声:
  “莫动,再动就描不稳了。”
  葭音乖下来。
  他的声音很轻,很柔,夹杂着二人都未听出的宠溺。
  这一笔,缓慢而郑重其事地落下来。
  他修长的手指捻着黛条,葭音只觉得眉心处痒痒的,一下子带着她整个身子都酥软下来。她抬了抬眼,看见佛子极为认真的目色。他的眸底像是一片湖,却又轻轻地,泛着温柔的涟漪。
  半晌,他画好了,有些迫不及待地把镜子拿过来。
  “你看看,如何?”
  黄铜镜中,一对双眉弯弯,仪色天成。
  镜容果真有一双好手。
  她抿了抿唇,心情愉悦,可嘴上还是说:
  “不行,画得没我平日画得好。”
  镜容轻轻“啊”了一下,“那我擦掉罢,再给你重新画一遍,好不好?”
  正准备动手,少女忽然抬起胳膊,将他的手腕握住。
  “逗你的,不必再画了。镜容,你真不禁逗。”
  她声音清脆,看着他嘻嘻地笑。
  镜容垂眼,见她笑,也跟着轻轻一勾唇。
  “我也觉得自己画得不好,我这双手,是配不上夫人容貌的。若是你想,我去多练练,再给你画。争取下次比这次好。”
  他眼底噙着的,是柔和明媚的春光。
  葭音弯唇,扬声:“好啊,那就罚你——从今往后日日替我画眉,画到本夫人满意为止。圣僧,有劳咯。”
  镜容低低地笑:“每日画眉,真够辛苦的。你倒是惯会偷懒。”
  她心情愉悦地将黛条收好,下意识地从妆奁中取出耳环。
  忽然,也轻轻“啊”了一声。
  “糟了,我从林府出来得急,带错耳坠子了。”
  这双耳环——正是之前与镜容一起买的那一对,没有夹片,是穿孔的样式。
  她摸了摸耳朵。
  身后响起一声:“怎么了?”
  镜容好奇地望过来。
  葭音看着手里头的耳环,来时,她只带了这一对,明日唱戏,若不戴上耳坠子,总觉得怪怪的。
  可她的耳垂上,却没有孔。
  略一思量,小姑娘转过身。
  她手里紧紧攥着那东西,看着身前面色微疑的佛子,怯生生道:
  “镜容,你……给姑娘打过耳洞吗?”
  对方一怔,晦涩的目光望向她微红的、小巧玲珑的耳垂。
  作者有话说:
 
 
第46章 
  没有, 但也可以试试。
  葭音红着脸取过来东西,背对着镜容, 将耳坠子紧紧攥在手心里。
  她听到簌簌的衣袍声, 对方伸出手,捏住了少女发红的耳垂。
  她的耳垂很小巧。
  为了更好地穿孔,打耳洞之前要用指腹对耳垂进行充分的按压。一来可以让耳垂变薄, 二来还可以将耳朵揉麻,起到麻醉的作用。
  镜容的手刚捉住她的耳朵, 葭音的身子就软了。
  背对着那人,她看不清对方脸上的神色,只觉得那几根手指极为修长,触碰得她的耳朵、脸颊极烫。
  小姑娘的双肩抖了一抖。
  镜容垂下眼来。
  一下便看见,她修长白皙的玉颈。
  她的脖子很长, 很细,像优雅知性的天鹅。佛子目光稍稍顿住, 佯作不动声色地移开眼, 轻轻揉捏着葭音的耳垂。
  她受不住了, 缩了一下, “好痒……”
  小姑娘的声音又甜又糯, 像一块清香的桂花糕,在人心底里化了开。
  镜容手上动作一顿,声音缓了缓:
  “痒么?”
  “嗯……要不还是我自己来吧, 镜容, 你捏得我好难受……”
  “难受,哪里难受?”
  他迟缓一沉吟, “若你嫌我重, 我便轻些。”
  “不是嫌你手重, ”她像个小鹌鹑一样,“你捏得我心里痒痒的。”
  日光无声穿堂,温柔地笼在二人身上。
  无论是葭音,或是镜容,脸上都带着情动,与情动时不自然的羞赧。
  他终于把耳垂稍微捏薄了些。
  取了针来,消毒。
  “你若是痛,就同我说,或者你掐掐我。”
  葭音乖巧点头,“好。”
  打耳洞又怎会不痛。
  针.头刚扎进去,她就龇牙咧嘴,几乎要咬碎了一口小银牙。
  镜容知道她疼。
  小姑娘娇生惯养,细皮嫩肉的,哪能受得住这些。见状,佛子的手也软了下去,有些不舍得扎了。
  “痛么?”
  少女咬着下唇,眼角盈盈挂着泪,“不、不痛。镜容你扎罢,用力些也没事的。”
  可这声音里,分明带了哭腔。
  镜容的手不由得滞了一滞,药箱里面没有麻醉散,眼下这皮肉之苦,他恨不得去替她受。
  他看不得她掉眼泪的。
  她一哭,佛子的心都要化了,也有些慌神,温柔哄道:“马上好了,马上好了。你若是疼,就掐我的腿。”
  话音刚落,大腿根处猛然一痛。
  镜容奈无笑笑,还真掐啊。
  这小丫头,手劲还挺大。
  他刚往里穿一分,腿上就痛一分,痛到最后,二人都麻木了。
  花了一整个下午,耳洞终于穿好。
  她也将泪哭花了,像只小花猫。
  “镜容,你是不是觉得我特别娇气。”
  他低低笑了声,“娇气些好,男人才要糙。”
  “娇气哪里好了,”她撇了撇嘴,坐在黄铜镜前,“太娇气了,吃不了苦,以后遇见什么事,就不能与你一起面对,与你一起扛。我宁愿糙一些,日后遇见什么了也好与你一起分担。”
  “就比如这次在泉村,我感觉我虽然人来了,但什么都还要靠着你。”
  葭音从镜子里凝望着镜容。
  看见他脸上的表情很是柔和。
  他的声音也是温缓柔和,道:“胡说,若没有你,怕是现在泉城的病都好不了。再者,葭音,即便日后天塌下来了——”
  镜容的话忽然顿了顿。
  紧接着,他十分认真地,望向铜镜中的少女。
  “也不用你扛,不用你分担。”
  葭音怔怔地看着他。
  她的耳洞上插着细细的一对茶叶棒,等痛感过去了,再去戴耳环。
  所幸耳环是纯银的,可以直接佩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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