枕边春/明月咬春——韫枝【完结】
时间:2023-02-17 14:59:05

  须臾,镜容生疏地给她盘了个发髻。
  不算精致,但也不算丑。
  他摸了摸鼻子,似乎有些难为情。
  “第一次盘发,手还很生。若是你觉得丑我就——”
  话音未落,葭音就径直打断他:
  “不丑。”
  少女眉眼含着笑,声音甜丝丝的,“夫君,我觉得很好看,我要一天都盘着这个头发。”
  “你再帮我戴根发簪,好不好?”
  镜容挑选了根白玉簪,斜斜地插在发髻之上,只见着小姑娘微红着脸,眼中尽是欢喜之色。
  只给她盘一次头发,她就高兴成这般。
  镜容垂下眼帘,在心中暗暗叹息。
  他的阿音,果真是极好哄的。
  葭音也在心底里想。
  她的镜容,果真是又温柔,又有耐心。
  明明这样一个心系天下之人,却也能放低姿态来,认认真真地为她描眉画黛,为她束发盘髻。
  为她挑选一根,最适合她今日妆容的白玉簪子。
  ……
  中午,镜容教她做了几道菜。
  葭音惊愕地发现,原来真的有人可以把小竹笋做的这么好吃!
  她想起来,自己之前还逼着镜容吃她做的饭来着。
  真是难为他了。
  葭音就这般,一脸娇羞地跟在镜容后面,边喊夫君,边晃悠了一整天。
  直到夕阳西下。
  镜容忽然让她在房间里等着,自己跑出门,去了郑四家一趟。
  回来时,天色彻底暗下来,他带着星辰月色,一同走入这间不甚宽敞的房间。
  房屋不甚宽敞,却也能遮风挡雨,更是容纳了他们二人整整两个月的回忆。
  明日就要走了,两个人有诸多不舍。
  今夜尚未过。
  他们二人,还是夫妻。
  那件金灿灿的袈裟,被整整齐齐地叠着,放在床头。
  “夫君。”
  她今日穿了件娇艳的裙衫,外披着从林家带来的,雪白的大氅。
  风雪欲来,屋外月色微沉了些。小姑娘用氅衣将自己裹得厚厚实实,露出一小截如牛乳般莹白的脖颈来。
  葭音走上前,坐在镜容腿上。
  他的目色微动,却没有躲,也没有推开她。
  只垂下眼,看着怀中的少女,听她用又细又软的嗓音,柔声唤着:夫君。
  她眼尾处有一颗小痣。
  让她那双清澈的眸子,带了几分妩媚的味道。
  葭音伸了伸手,过来抱住他结实的腰身。
  她知道镜容不会推开自己,她渴望着拥抱他,对方同样渴望着与她相拥。
  心跳与呼吸声碰撞,镜容声音微低,问她:
  “叫了一天了,还没有叫够?”
  “我叫不够。”
  少女伸出纤白如玉的手指,抚摸上他好看的眉眼。
  “夫君,我可以亲你吗?”
  镜容闭着眼睛,轻轻“嗯”了一声。
  葭音摸着他的脸,开始亲他。
  起初是眼睛,然后是鼻梁,嘴唇。这一回,他的嘴唇很烫,她刚一碰到,对方忽然一动,将她的唇瓣咬住。
  她一愣,脑海里回想起那句,“今日我不做和尚”。
  镜容不做和尚的时候,也很乖。
  他轻轻啮咬着她的唇,却没有更深一步的动作。他的爱,是发乎情谊,却又恰到好处地止乎礼。男子闭着眼睛,听见小姑娘闷闷哼了一声,还以为她疼了,便一松口。
  她的呼吸,落在镜容唇齿间。
  “夫君,你动情的样子……也是这般矜持啊……”
  明明已经受不住她了,明明那朵待放的花苞就要绽放出明媚的春色。
  他还是阖着眼睛,只余浓密纤长的睫羽,轻轻颤抖着。
  她从未见过镜容放.荡的模样。
  镜容一直都是乖顺的,温柔的,像一只温顺无害的小鹿。他安静地承受着铺天盖地的欲望汹涌而来,承受着她的唇齿、她喷薄的爱意,终于,他的呼吸紊乱了些。
  葭音窝在他怀里,摸着他的喉结,一声声,唤他,夫君。
  罪恶感涌上心头,忏悔之余,内心深处竟浮动出几分叛逆的兴奋。
  她吻过他的唇角,吻过他光洁的下巴,吻过他结实的喉结。
  镜容将她拥住。
  他的怀抱很宽大,葭音猝不及防地跌进去,感觉像是跌入了一片浓密的、纤柔的云。对方抱住她,也低下头来亲她。
  “阿音,”他低哑着声音,“我给你准备了一样东西。”
  “什么东西?”
  她睁开眼睛,看见镜容结实到发烫的喉结上,印着她唇上的口脂。
  雪白肌肤上一点红渍,他微垂着眼,好看得不成样子。
  镜容取出一对红烛。
  这是方才,他从郑四家取的。
  红烛一对,被他放在堂上,葭音立马明白过来他的用意。
  明月,清风,红烛。
  一对把对方深爱到骨子里的爱人。
  不止红烛,葭音惊讶地发现,镜容竟然还给她写了婚书。
  鲜艳的红纸摊开,墨字飘逸,一字一句,皆是相思。
  “合卺逢冬月,结发为夫妻。今无三书六礼之仪,愧夫人之仪色容姿。仰观玉树兰芝,画堂如昼,酌酴醾酿,钗光簟影。锦攒花簇,鸾鸣喜气。惟愿同心同德,琴瑟两和,来日请三多,具四美,聚亲朋五六,宴宾客七八,望九生九世,十全十美,鸳鸯福禄,丝萝春秋。”
  他温声,一字一字,认真地念着。
  “嘉礼初成,良缘遂缔。伏愿娘子福寿绵长,喜乐安康。”
  作者有话说:
 
 
第51章 
  念罢, 镜容将婚书一合。
  葭音怔怔地看着他。
  看着他修长纤白的手指捏住婚书的两角,郑重而虔诚地将其呈了上来。
  他的目光柔和宁静, 眼底噙着清浅的笑意。那一字字自他笔下、自他口齿中, 如一条温柔的小溪,徐徐漫至她心坎上。
  她愣愣看着纸上——镜容谨立婚书一封。
  对方把婚书塞在她手里,见她还发着愣, 忍不住笑,“小娘子收好了, 镜容这辈子,只写这一次。”
  有暖流顺着指尖,缓缓逸上来。
  葭音搬出之前未喝完的酒。
  拜堂,合卺,结发。
  今日, 她要样样不落地与镜容完成。
  一双人跪在地上,寒冬腊月, 屋内无蒲团, 地面冰凉得刺骨, 二人却浑然不觉。她与镜容一般, 跪得端正, 朝着堂上遥遥一拜。
  先是拜天地。
  紧接着,是拜高堂。
  他们转过身,对着余三娘的墓地, 福身。
  夫妻对拜——
  她未蒙大红盖头, 也并无凤冠霞帔,挽着慵懒的发髻, 戴着最简单朴素的白玉簪。
  没有珠光宝气, 没有满室映红。
  唯有一双爱人, 赤诚、热烈的,怦怦跳动的心。
  镜容也转过身,与她对视。
  风雪呼啸而来,雪粒子宛若碎玉,砰砰敲打在窗牖上。葭音呼吸顿住,望入男人一双眼底。
  今夜,镜容是她的夫君。
  她是镜容的妻。
  互相对拜的那一刻,葭音的眼泪止不住地流下来。
  她伏在地上,忍不住哭泣。哭声很低很低,双肩细微地抖动。
  隐约之中,她似乎听到一声极轻的叹息。
  镜容攥着葭音的胳膊,把她从地上拉起来。
  少女的身形轻盈柔软,一下就从地上捞起来。她趴在镜容怀里,将脸埋入对方的胸膛。
  “怎么又哭了?”
  镜容似乎有些无奈。
  果真,女孩子都是用水做的。
  她的眼泪好像跟不要银子似的,纵使镜容有一副铁石心肠,也要化作绕指柔。
  葭音攥着对方胸前的衣裳。
  她的泪将镜容的衣襟打湿了,一张小脸蹭着他,像只被人丢弃了的小猫。
  “怎么哭了,不开心吗?”
  葭音摇摇头,“不是,镜容,我是喜极而泣。”
  她好久,好久没有这么欢喜过了。
  她伸出手,抱住镜容的腰。对方身子微微一顿,还是乖巧地任由葭音抱着。
  只听她的声音轻轻的,柔柔的。
  让人又生了几分保护欲。
  “镜容,这两个月过得好快呀,我感觉,好似昨日才来到泉村,才认识郑四媳妇、才认识珍珍。”
  对方也抱稳了她,应道:
  “嗯,是很快。”
  快得,似是一场美好绮丽的梦。
  “其实在来泉村之前,子宴就劝过我,此行凶多吉少。我来到泉村之后,看着村里的情景,看着病入膏肓的老人、孩子们……”
  正说着,她的声音稍稍一滞,忽尔扬起脸。
  “我还以为,我会走不出泉村。”
  说这话时,葭音的话语里没有任何的害怕与胆怯,反而温缓道:
  “镜容,我之前想过,这辈子不能与你同寝,在此处同眠也算不上遗憾。”
  昏黄的灯火之下,她忽然拔下簪子,用锋利的簪尾,划掉自己的一缕发。
  一绺青丝落在少女掌心,镜容似乎已经预料到她要做什么,一双眼静静地凝视着她。
  葭音从他的腿上跳下来。
  轻车熟路地走到桌案前,取出一根绣花针,将镜容的袈裟取过来。
  她捻了一根青丝,鸦青色的秀发,散发着隐隐清香。
  拜过堂,接下来就是结发,然后再是合卺。
  她要将自己的一缕青丝,用针绣入他袈裟的心口之处。
  镜容没有拦着她。
  月色与灯火一同落下来,笼在少女单薄的衣肩之上。她的眉眼认真,手指紧紧攥着那根绣花针。
  一笔一笔,每一针,皆是浓浓的相思意。
  雪粒子敲打在窗户上。
  半晌,葭音终于将那一根发绣进佛子的衣袍。
  她的绣工向来是极好的。
  如今她的针.头更是又细又密,将那一根青丝完完全全地藏入袈裟之中,旁人根本看不出分毫异样。
  “我将我的一缕发,缝进这件袈裟的心口处,这样也算是结发。至于合卺,我想了想,你不能饮酒,今日我就网开一面,免去你喝这合卺酒。”
  话音刚一落。
  镜容忽然伸出手,将桌上的酒坛子打开。
  “镜容——”
  葭音吃了一惊。
  她亲眼看着,向来滴酒不沾、将规矩刻进骨子里的镜容法师,竟兀自倒了满满两杯酒。
  他微垂着眼睫,将其中一杯递过来。
  “镜容,你?”
  他是佛子,佛子不可饮酒,自出生起,他从来都没碰过一滴酒。
  镜容道:“答应过你,今日不做和尚。”
  今日是他们二人“成婚”。
  也许他不能完整地出现在对方的生命中,不能完完整整地,看着她渡过每一天。
  但今日——
  “拜堂,结发,合卺,我要与阿音完完整整地走这一遭。”
  说完,便与她交臂,互相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
  镜容从来没喝过酒,也不会喝酒。
  第一口就被辛辣的酒水呛到。
  一杯下肚,他的耳根子红了,眼中依稀有着浑浊的酒气,却又强撑着在转瞬之间,恢复成清平之色。
  葭音握着酒杯,朝他笑:
  “夫君,你真好玩。”
  镜容也看着她,勾唇笑笑。
  她走上前,把镜容手上的杯子拿走,摸了摸他发烫的脸颊。
  先前,发簪已被她取下。
  葭音一袭青丝如瀑,与皎皎月色交杂在一起。女子低下头,看着坐在椅子上的佛子,手掌摩挲过他的脸,对方轻轻阖眼。
  “醉了么?”
  “有些。”
  见他如此诚实,葭音“噗嗤”一声笑了。她捏了捏镜容的耳垂,又将手搭在对方脖子上。
  他的身体僵硬得不成样子。
  他向来都受不住葭音这般,也又偏偏不说出口,只兀自安静地受着,默默忍受住心底的悸动。
  少女袖口处清香传来,她身后,是一袭及地的长裙,与窗外的皎皎清辉。
  葭音垂下眼睛,凝望着身前之人。
  凝望着身前,这一轮明月。
  “我原以为,我们会死在这里。”
  “我现在想,我们出去后,一定要好好地活着。无论是你,还是我,无论是梵安寺的高僧,或是林家的二夫人。镜容,我们都要好好地活着,为了自己,也为了彼此,平静地迎接每一场悲喜。”
  “你说祝我福寿绵长,镜容,我们都要福寿绵长,都要平安吉祥,都要喜乐安康。”
  黑夜里,他点头,说好。
  ……
  离开泉村的前一夜,二人几乎是一夜未眠。
  她靠在镜容怀里,如瀑般的青丝垂下,迤逦了一整张床。
  这一对即将分别的爱人,有着说不完的话。
  旭日初升。
  他起床,牵着她的手,替她描眉。
  天刚蒙蒙亮,门外就有了动静,几乎是一整个村子的人都来了,跑过来哭着送二人离开。
  在人群之尾,葭音看见了一直默不作声的镜心。
  二人对视的那一瞬,镜心微微一愣,他不安地抿了抿唇,却看见少女眉目温和,朝着他粲然一笑。
  他也忍不住扯了扯唇角,回之一笑。
  珍珍边哭,边牵着那头小羊走上来。
  别人要给观音姐姐送吃的,送穿的,她也没什么好送的,只把小羊牵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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