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阳扭头看了一眼俩孩子,着重看了一眼周温。
“周温,你跟贺京认识的时间长吗?”
周温正在看窗户外面,听到二婶婶的问话回过头。
“有大半年,我跟他对接这边新兵器的研发测试,怎么了?”
向阳摇摇头,看起来孩子还没想到那一层,也是他们家孩子都一门心思的只在学习上。
“没事,我就是觉得贺京这孩子挺懂事的。”她问完转过身跟周场看了一眼。
两个人都放心不少,就贺京这样跟她年纪相仿,又经常见面的都没培养出来感情,霍谨那个锯嘴葫芦就更不可能。
周繁跟程其右是要晚上一段时间才能回去,他们医院也是忙的不行,时间都很难确定。
但程宁期跟周源已经从陕西到家了。
周实跟周温自己坐火车,周场跟向阳送到站台上。
“那你们到了省城,记得在招待所给往公社里打个电话,好让爷爷奶奶去接你们。”向阳嘱咐他们,又伸手把周温的头发往耳朵后面掖一下。
周温伸手抱了一下向阳,“二婶婶,新年快乐。”
向阳笑着点头,闺女好啊,可惜不是她的。
周场看着儿子完全没要抱一下的样子,只能伸手抱抱侄女。
两个人坐了一天一夜的火车,到了省城,又赶紧倒的大巴车,一直坐到县城里,再坐大巴车晃晃悠悠的坐到公社。
天气很冷,没下雪,但今天的风有些大,看着是大太阳。
周源跟程宁期站在一旁揣着手,二八大杠的自行车放在路边等着,这大巴车本来就少,甚至两个小时可能经过一辆,一大早接到消息俩人就在这里等着了。
一直到周实跟周温从车上下来,周温怕冷,她还是一如既往地捂的就只剩下一双眼睛。
周源一看到俩人下来,带着程宁期就小跑着过去。
周实见到哥哥弟弟还是更高兴一些,比见到亲爹还高兴。
周源上来就接过来手里的东西,都给挂在自行车上。
“终于到了,我们俩今个啥也没干就专门在这里等着你们。”
周温虽然脸上看不到表情,但眼睛里全是笑意。
“走吧,回家,奶奶今天做的手擀面,说上车扁食下车面。”
几个人在路上走了一半就下起了小雪,到家里雪就变成了鹅毛的。
余秀敏在院子门口看了一遍又一遍的,然后回到厨房里顺手摘上两根葱。
“这咋还没回来啊?”
田耽在踏实的煮面条,看她这一趟一趟的。
“孩子总会到家的,你着急那回家的路也要一步一步的走吧。”
余秀敏有些不好意思,“娘,那这葱我一会就切碎一点调一调?”
田耽嗯了下。
周洪山拿着油纸要把院子里弄好的劈柴都给盖上。
“这雪都下大了,我上去到果园里看一眼。”
余秀敏忙在厨房里把葱放下,到门口递上一把伞。
周洪山不太想带伞,这是下雪又不是下雨。
“没事的,我溜达一下就回来。”
余秀敏哎呀一声,“爹,您就拿着吧,雪落在衣服上化了也是湿的,带着吧。”
周洪山也就撑开打上大步去了果园,这些年养成的习惯,下雨下雪的都要去看看,这毕竟是整个大队的财产,不能有半点损失。
田耽做的手擀面,里面下的黑菜,就是春天的时候摘的野菜,然后挖好洗好晾晒好,一直存着,到冬天里煮地锅黑菜面条吃,放点香油,再调点葱花腌制一下配着面条吃。
“你爹自从刘叔走了之后,对村里的事情更上心,有些信不过别人,总是要自己看一眼才行。”
她是理解的,但也担心他,这河山沟的一切早晚要交给下一任的人,他估计到时候也不放心,更别说要离开河山沟,那是不可能的。
余秀敏这边刚刚回到厨房里,就听到门口有说笑的声音。
周源还冲着院子里大喊。
“奶奶,娘,你们的孙女孙子回来了。”
余秀敏大喜,赶紧就小跑着出去,先是看到了闺女,“快,周温,周实进屋,看看这身上的雪。”她说着就掀开堂屋门口厚实的窗帘拿到里面的鸡毛掸子,给他们都打了打,因为穿的厚,这么打一两下的也不疼。
打完几个人才进屋。
田耽也没着急过去见他们,拿起来香油瓶子倒了不少。
周温到屋里才把自己的围脖摘下来。
余秀敏看着闺女就要掉眼泪,瘦了,怎么瘦这么多,她在家里养的好好的一个闺女,又看看周实,也是瘦的不少,但看着像是又长高了。
“你们俩在北京上大学怎么还瘦了,你看看周源跟宁期都没啥变化。”
周温看着她大哥笑了起来,“我哥怎么能瘦呢,他顿顿都吃的那么多。”
周源伸手就敲了一下她的脑袋,“妹妹这么久没见,就不能跟哥哥说两句好听话。”
田耽从厨房里过来就听到这话,掀开门帘进来,“你还想听好听话,我给你说行不行?”
周源赶紧闭嘴,他惹不起。
周温看到奶奶赶紧伸手抱抱,“奶奶。”
田耽先是看看孙女,又看看周实,这俩孩子怎么一个比一个要瘦的多,这个周场在首都也照顾不了俩孩子,等他哪天回来才要好好的说说他。
“快点,我锅里煮的面条已经好了,先吃饭吧。”
周洪山回来的时候,他们面条才吃了一半,照例又是先心疼了半天孩子,“过年这些天好好在家里休息,得多补补。”
周源捧着面条,他又捞出来了一小盘的绿蒜,他喜欢吃面条配绿蒜,冬天的绿蒜水灵灵的。
“我回来两天也没说要给我补补。”他边说边给程宁期使眼色,“怎么我们俩的待遇就不如他们俩啊?”
田耽都懒得理他,“明个就杀个鸡,咱们炖鸡吃。”
周源觉得从小到大他的地位没有丝毫改变,还是这样。
小年下,周将也从厂子里放假回来,他从去年开始不再跟着车跑,一是刘师傅也要退休了,他都五十多了,一般都在厂子里带徒弟,不再到处去跑,二是周将身份也不一样了,厂里要开始进行新的厂长任命,目前他的可能性比较大。
他把厂里发的福利都给拿了过来,都是交代的底下的人去办的,田耽接过来先看看里面的东西,然后分门别类的放好,再按照往年的习惯,都分上几份,给他们三家都分一分。
周将看家里几个弟弟妹妹都没回来,心里一直有个猜想,他准备去找上门说自动放弃厂长的位置,他这大半年来的观察就是对黑市的管理不如从前,这就是有可能允许做生意,那既然能做生意他还在这里耽误啥啊,就要到处去跑,去做自己一直想做且喜欢的事情,这么多年他从放弃高考进厂工作养家之后,再没有什么事情是这样舒心的。
程其右跟周繁是大年二十五才到家的,这么一来要在家里过年的人都已经齐了。
晚上一家人都凑在堂屋里一起说话,围着煤火炉子。
“我猜想这距离全面放开做生意也不早了,就是不知道什么时候能下通知。”
程其右跟周繁都没这么方面的研究。
这大半年的时间周繁的身体也越来越好,她在首都对周将说的东西也都不太了解。
“大哥,这个做生意再放开,那当年?”周繁把围着煤火炉子烤的花生拿在手里剥开,心里是有些不太理解的。
周将也没有多说,毕竟这事情谁也说不准。
周温在旁边看着她爹,他所说的一切都很准确,看的很清楚未来的走势。
三十下午,秦琴提着两封甜果子,还有一袋子糖过来,一进门就看到了周繁在院子里晾晒被子,她一向是个大嗓门也直接,看到周繁还惊讶的不得了。
“哎呦,你回来了?这也一晃眼差不多十二三年没见过了?你啊,这个丫头不听劝,你爹娘在家里多想你啊。”
这些天一直下雪也冷,她也没出过门,还真不知道周繁回来了。
周繁舔舔嘴唇,抿嘴嗯了下。
田耽听见声音从堂屋里出来,“你咋过来了?没在家里忙着贴对联吗?”
秦琴这才想起来今天来的事,忙走到妯娌身边,“这不是周雨今个上午才到家,结果她也没吭声,就带回来个对象,说是差不多准备就要结婚。”她到这里有些为难,“我想让你跟二哥一起过去看看,你也知道,我看人办事也没啥准头。”
周雨比周繁小几岁,也该结婚了。
田耽把身上的围裙解下来,“你二哥到果园去了,我过去吧,周雨现在在上海咋样?”当初被调了上海,也不知道什么情况。
秦琴也不知道她工作上的事情,她也不喜欢跟自己说,“应该还挺好的吧,我也不知道,走吧走吧。”
两个人说着话就出了院子。
周繁没想到这个四婶还是这么风风火火的。
周雨带回来的对象跟她自己是大学同学,这么多年其实都在谈对象,今年工作上有空,才带回来的。
田耽过去待着说了会话看着这不是挺好的,周雨向来是个有主心骨的,也有本事,不用人操心。
秦琴这才放心。
过了初一就是一九七九年。
程其右跟周繁也没几天假期,初四就要上班,他们走的也早。
周实跟周温是准备差不多过了元宵节的。
周场在部队里一直到过了年才算是有两天休息的假期,初四他开车带着向阳回家。
门口警卫看到是周场的车回来,先是做好登记,然后又弯腰看着车里的人。
“周同志,那个一对老夫妻这两天日日在这里等着你们,估摸着今天到十点多又要来了。”
周场还真没再管过他们家的事情,只是听说向月在钢铁厂的工作也丢了,被开除,精神好像不太好,他扭头看了一眼向阳。“那一会人来了,给家里打个电话。”
警卫忙应了下来。
到家里下了车。
周场看着向阳,“我先提前跟你说一下,向月被抓进去了几个月,估计已经开始有些疯癫,她那样得失心重的人,接受不了这么大的打击,你知道的。”
向阳对他们已经没什么感受了,只想别耽误过自己家的日子,“所以现在他们来找我们是做什么?”
周场看着家里警卫员先过来收拾了一遍,茶壶里还有烧的热水,给她倒上了一杯递过去。
“既然来了就看看是啥意思,我总是要知道的。”
十点半就收到了警卫的电话,他自己去的,只是他到门口的时候才发现俩人老的实在有些快,瘦又黑,满头白发。
向大伯搀扶着向大娘看到周场过来,忙不迭的过去。
周场带着他们到旁边站着。
“向大伯,我前段时间没在,你有什么事情吗?”
向伯娘看着周场,伸手就要过来打他,“你知不知道,向月疯了,她成了疯子,你跟向阳都满意了吧,你们为什么要回来,为什么,把我们好好的一家都折腾散了,老天爷啊,你可睁开眼看看吧。”
周场往后退了一步,这可真是笑死人,滑天下之大稽。
“可别再埋怨老天爷了,老天爷没逼着你家闺女去赶人家结婚,也没逼你们去做坏事,正是老天爷睁开眼了,所以才算是恶有恶报。”他说话的语气还带着一些无奈,看吧,总有一些人会把自己做错的事情怪到别人的身上。
向大娘没想到周场居然敢这么说话。
向大伯还是拦着她,突然间就拔高了声音,“你能不能闭嘴,还嫌不够乱吗?”
向大娘这才算是没再说话,但脸上依旧还是不忿。
向大伯这会叹了一声气,“周场侄女婿,我今天,是有事来求你的,这你看,能不能把向月的工作给我们安排回来,赵耀也到年龄了,可以接他妈的班。”
周场对他们家的情况了解的很清楚,是因为向月回到厂子里也不好好干活,还跟人打架损坏了厂里的共同财产。
“这个我帮不了,我现在也不管钢铁厂,而且你们二老不是有工作吗?也可以给赵耀啊。”他说完又是一停顿,“别不是你们的工作也要拿出来卖吧,所以不愿意给你们的外孙。”
向大伯一时语塞,也没再说话。
周场觉得自己还真是猜对了。
向大伯深吸一口气,“不是为了别的,只是我们俩要给自己存点棺材本,眼看着我们向月我们是指望不了。”
周场经历过无数的生死,心早就硬的跟石头一样,这世上他能为之心软的只有家人。
“没别的事情我就先回去了。”他说完头也不回的走了。
向大伯现在是完全死心了,周场不会帮他们,当年的事情也真的走错了,他知道向阳悄悄换了下乡的名额,但没拦着,也不想拦着,他替弟弟养个儿子已经是仁至义尽,再帮个闺女,实在没有那么大的能力,那会谁家都不好过,饭都吃不起。
周场进了大院门的时候正巧看到向阳站在那里,眼睛看着那互相搀扶满头白发的老两口。
“怎么了?心软?”
向阳点了下头,“嗯,其实你知道吗?我爸跟我大伯长的很像,我有时候在想我爸年老之后也会长成这样吧。”
周场牵着她的手,“我知道了,我去帮忙,但不会给向月安排工作,给老两口一笔钱。”
向阳低着头,“算了,就当做我们积德行善,为了咱们家那么多孩子着想,保佑他们平平安安,顺顺利利。”
周场笑着嗯了下,“是,为了咱们的孩子。”
周实跟周温回北京是过了元宵节的,他们俩都是要提前回来,好开始工作。
周场去了海淀区开会,向阳提前在站台等他们的,看到俩孩子招招手。
“累了不?”
周温摇摇头,“还好,都是周实在操心,跑前跑后的。”
向阳一脸欣慰,“那不是应该的吗?他是弟弟要照顾姐姐,不然白长这么大的个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