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整整一夜翻来覆去想得都是云意。
云意饶有兴致的看着他情意深浓的眉眼,被这样的视线注视着的感觉还真是好呢,她抬起手想去碰一碰他眼下的痕迹。
季嘉泽看着她的动作,呼吸变得微促,脸上浮出些赧然,云意却在离他仅剩不到半寸的时候将手收了回来,若无其事的往前走,“我们快走吧,还要去看五姐姐呢。”
季嘉泽心口跳乱,握着拳抵在唇前,清了清嗓子跟上去。
两人走出没多远就看到迎面而来的季砚,别人看不出,可跟在他身侧的何安清楚看到,大人在看到姑娘和四公子并肩而行的那刻,压下了嘴角。
季砚站定在石径上。
云意和季嘉泽走上前,分别道:“大人”,“六叔。”
季砚目光逡巡过二人,“去哪里?”
云意上前一步,眸色澄澈无暇,乖巧解释道:“四哥哥要与我去侯府看望五姐姐,我才知道五姐姐有身孕了。”
提起季舒宁的时候,云意眼里亮了一些,季砚知道两人关系亲近,这么久没见,想念也是正常,他没说好也没说不好,只看向季嘉泽,“翰林院就这么空闲么?”
看似轻描淡写的一句,却威压十足,季嘉泽抿了下唇,“六叔才回来,还不知道我已经向吏部呈了请调指挥使司的折子。”
看到季砚皱起眉,他低下头道:“还请六叔成全。”
季砚端看着他,他知道自己这个侄子自小就不喜念书,好舞剑骑射,虽然被季五爷按着头参加了科举,来看是到现在都没死心,还知道在他不在的时候干这事,是想趁着朝堂乱着,户部的人能给他批了。
“你父亲不知道这事。”
季砚并非问话,而是陈述,如若不然季五爷必然会找到自己。
季嘉泽没有吭声,只顿顿点了点头。
季砚淡声道:“你的性格确实不适合任文官。”还没等季嘉泽高兴,他又道:“你父亲只有你一个独子,这件事他答应了我才会准。”
季嘉泽神色颓丧的应是。
云意不耐烦听他们说这些,又看季嘉泽这样怪可怜的,悄声对他说:“四哥哥我们快走吧。”
没有季砚的颔首,季嘉泽怎么敢走。
云意眸光轻转,在季嘉泽看不见的地方悄悄勾了季砚的手,细软的手指绕上他的骨节分明的长指,“大人就让我们去吧,五姐姐在等我们,都说好了。”
季砚注视着她,小姑娘接二连三的驳了他的意思,真是越来越大胆,掌心被云意的指甲轻刮,酥酥痒痒,季砚默然,她还真是知道怎么让自己消气。
清楚云意只是把季嘉泽当玩伴好友,他也没有必要太过苛责,只惩罚似的捏了捏那根调皮乱动的手指,淡道:“下不为例。”
云意一只耳朵进一只耳朵出,有没有下次,她自己说了才算。
云意笑盈盈的答应,抽了手就走,季砚握紧忽然落空的掌心,残留的软腻触感让他喉骨滚了滚。
云意朝季嘉泽使了眼色,两人对看一眼,心领神会的快速走开。
季砚看着一同离去的二人,缓慢摩挲的手里的佛珠,对何安道:“你在这里等云意回来,接她回东水巷。”
*
去侯府的路上,季嘉泽都显得很低落,云意托着腮沉下腰倾靠在案几上看他,“四哥哥还在想方才的事吗?”
季嘉泽侧过头,疏朗的眉目郁沉着,“你可会觉得我无志气。”
“怎么会。”云意惊诧于他的想法,她目不转睛地看着季嘉泽,语气认真:“追逐自己的理想怎么会是无志气,何况无论文官武将都是为了造福江山社稷,若没有武将驰骋疆场,哪有百姓安宁,仅凭言官口中笔吗?”
云意的一番话季嘉泽心潮涌动,对自己的决定也更为坚定,他握住云意搁在案上的手,郑重道:“我不会让你失望的。”
云意微愣,季嘉泽手掌与大人一样布有薄茧,骨节分明有力,却更烫。
季嘉泽猛的意识到自己举动过了界,仓促松开手,却被云意反握住。
“我相信你。”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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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50章
永安侯府。
季舒宁知道云意回了京后又惊又喜, 后又有季府下人来传说她要来看自己,更是坐立难安。
裴濂看着顶着五个月的孕肚,还来回踱步走个不停的小妻子, 提着心,拧着眉道:“宁儿, 陆姑娘他们很快就到,你别走来走去, 坐着等就是了。”
季舒宁一个转身,裴濂赶紧上去护着她。
季舒宁拨开他的手, 心神不定,“怎么那么快。”
云意怎么每次都是说走就走说来就来, 让她一点准备都没有。
裴濂对季舒宁那是捧在手心都怕摔了,见她这样干脆道:“我让他们改日再来。”
说着他就招来下人吩咐赶人。
季舒宁瞪了他一眼,“谁让你自作主张了。”
裴濂搂着她的腰好声好气的哄, “你乖乖坐着不要乱动,我保证不赶人。”
季舒宁这才消停了一点, 顺从着坐下, 不忘指着裴濂的鼻子道:“那你快叫住下人。”
裴濂轻啄了啄她的指尖,满口答应,“好。”
屋里的丫鬟掩着嘴直笑,世子原就宠着夫人,现在夫人又了身孕,更是宝贝的没了边。
没一会儿下人来通传说:“世子, 夫人,季四公子和陆姑娘到了。”
季舒宁忙道:“快请。”
季舒宁孕中本就多愁善感, 一见到云意眼睛就红了一圈, 云意鼻子也发酸, 声音哑哑的叫了声,“五姐姐。”
季舒宁喉咙一哽,“你还知道叫我呢。”
季嘉泽知道两人必然有许多话要说,便对裴濂道:“世子不如陪我去别处走走。”
裴濂点头,与季嘉泽一起离开。
云意注意到他离开时目不转睛看着季舒宁,一副不放心的样子,笑着打趣季舒宁,“世子对你可真好,眼睛都粘你身上了。”
季舒宁脸微红,轻啐道:“我看你是嘴贫了不少。”
云意抿嘴笑笑,见她脸色红润,神色也比从前温柔恬软,眉眼浸润在笑意,就知道世子是真的待她很好。
两人坐在一处有说不完的话,不是一起红了眼就是一同笑了出来。
季舒宁拉着云意的手,仔细看着她的眉眼,发现她眼中没了从前的那份灿若星辰的明亮,迟疑道:“你这些年,过得可好。”
云意嘴角的笑意顿了顿,这两年的每一天她都不愿意回想,她打起精神道:“挺好的。”
季舒宁看出她不想说,她抿了抿唇,为自己当初说的话道歉,“那时是我太冲动了。”
其实就算六叔和云意在一起也没有违背任何伦理道德,是她自己接受不了而已,现在她早已想明白,也不止一次的后悔,会不会因为她的冲动拆散了六叔和云意。
云意摇摇头,“我也说了过分的话。”
季舒宁斟酌再三,才问道:“那你和六叔……”
她和大人?
云意目光微涣,片刻才道:“我和大人现在这样就挺好的。”
*
离开侯府的时候,云意只觉得心里空空荡荡,仿佛坠出一个无尽的缺口,她让季嘉泽看着她,卑劣的用他眉眼的灼热来填补。终于缺口的表面被缝补上,至于里面看不到的地方是怎样的空虚,她都一概无视。
何安一直等在祖家,终于等到云意回来,三步并作两步走上前说:“姑娘,大人让属下接你回府。”
云意正侧着头和季嘉泽说话,眉眼间挂着被逗出的笑,同样笑看着何安,弯着嘴角看了看天色,正正经经地说:“我在这里住的很好,也想多陪陪老祖宗,就不去烦扰大人了。”
这属实是何安没有料想到的情况,更没想到云意会违背大人意思,“……姑娘。”
云意已经没再看他,而是对季嘉泽道:“我先回院子了,四哥哥也早些休息。”
季嘉泽笑说了声“好”,将在路上给她买的提了一路的糕点递给她。
何安眸色凝重的盯着他手里的糕点,险些盯出个窟窿来。
云意自顾接过糕点,就丢下脸色僵硬又难看的何安自己回了院子。
……
天色渐暗,季砚在书房处理折子,青梧敲门进来,“大人可要用晚膳?”
季砚下笔行云流水,头也不抬地说:“等姑娘回来。”
青梧退出书房,抬头看了眼几乎黑透的天,心里泛起嘀咕,晚膳都热了两回了,也不知姑娘什么时候回来。
正想着,就看见何安从远处走来,她快步过去,嘴里说着,”姑娘回来了吧,大人一直等姑娘来用膳呢。”
何安神色微妙的闪了一下,“我先去见大人。”
他进到书房,没把人带回来他多少还是有点犯怵的,低着头道:“大人。”
季砚不疾不徐的掀起眼皮看了他一眼,“云意呢?可是先回照月居了?”
何安硬着头皮道:“姑娘没有跟属下回来。”
季砚书写的手顿住,他抬起头,将笔丢在桌上。
何安直接后背一紧,喉咙就开始干了,把云意那个连他听了都不信的由头说了出来――
“姑娘说,想多陪陪老夫人。”
他以为两人这趟回来就算和好了,也不知道姑娘究竟在和大人闹什么别扭,但显然不是轻易能消停的。
何安窥了眼季砚的神色,异常淡漠,瞧不出喜怒,但漆黑眼眸之下似有什么在涌动,何安斟酌了一下道:“姑娘许是还在为了被蒙在鼓里的事而生气。”
季砚没有作声,他可以顺着小姑娘使些无伤大雅的小性子,她要住在祖家也可以,但无时无刻绕在她身边的季嘉泽,以及两人相处时的熟稔,都让他无法做到无动于衷。
季砚干脆利落的下令,“明日就让季嘉泽住到翰林院去。”
第二天季嘉泽就被张翰林叫回了翰林院,他走的匆忙,只让小厮来跟云意说,他可能要忙过一段时间才回来看她,云意知道后只是淡淡说了句知道了。
季嘉泽在不在对她来说实在没有什么影响,只是她需要再找一个人来给她心上空荡荡的洞补上一块。
这天午后,天上飘起了雪粒子,云意闲来无事带着宝月在院子里闲逛赏雪。
云意走得慢悠悠 ,绕过九曲石桥,她看到不远处的翘角亭里季大爷正与一身着青色w袍的年轻男子在说话。
玉白的清俊面容,眉眼间清清冷冷,云意觉得他有些面熟,一时却想不去来,蹙着眉疑惑道:“这是……”
宝月看着那人,笑道:“姑娘不记得了,那是二公子。”
云意恍然,他是季清觉,自己与季舒宁季嘉泽想熟,和季清觉见面的次数却屈指可数,加上他性子冷,话又不多,云意跟他实在是不熟,所以才一时没想起他来。
季清觉背着手沉稳站在那里,偶尔颔首,静若远山的气度,竟与季砚有几分相似。
云意兴致盎然的看着,忽然出声对宝月道:“我的手炉凉了,你去帮我换一个来。”
宝月不疑有他,将手里的伞递给云意,“奴婢去去就来。”
季清觉还季大爷说完话,转过身就看到了站在飘雪之中的云意,手中的朝一侧倾斜,露出皎皎的面容。
云意还在想装作偶遇不认得好,还是直接叫出他的名字好,就看到季清觉提步朝自己走了过来。
季清觉站在离云意丈外的地方,“陆姑娘。”
云意轻抬伞沿,仰着下巴略显诧异的看着他,半晌才似认出他是谁,低下眼睫朝他欠身见礼,细声道:“见过二公子。”
飘落的细小雪花落在她绢长的眼睫上,颤巍巍的化作了水珠,季清觉见她怯生生的模样,解释道:“是四弟让我带件东西给你。”
季清觉从袖中取出一个不大不小的盒子,云意看着那盒子蹙起蛾眉,并不去接,反而有几分抗拒的问:“不知这是什么?”
季清觉迟疑道:“我也不知。”
云意抿了抿唇,无所适从的好像快要哭出来似得,望着他嗫嚅道:“二公子能不能把这个还给四公子。”
季清觉皱眉,四弟对云意有想法他多少是看得出的,过去每次云意来府上他都极为殷勤,但是他也知道四弟没少把她吓哭。
云意看着他思忖的眉眼,愈发觉得他和大人相像。
“二公子……求你了。”云意嗓音里带着些温软无助的颤抖,眉目切盼的样子,很难让人不生动容。
季清觉想了一瞬,将东西收了回去,“我知道了,我会跟四弟说。”
云意绽颜而笑,极为信任的看着他重重点头。
季清觉看着她洇红的双眸,清冷的面容变得温和了一点,“那我先行告辞。”
“等等。”云意跨前了一步,她举高伞为季清觉挡住不断飘到他身上的雪,“二公子撑着伞吧。”
丈远的距离被忽然拉近,两人同在一面伞下,清冽的风雪里夹杂彼此身上的气味,又融卷在一起,云意仰着头,水光流转的双眸宛若琉璃珠子。
云意意识到自己离的太近,涨红了脸退了一步,手臂却仍旧高高举着为他撑伞,轻声细语道:“……伞。”
她脸上的红意漫到了耳朵,季清觉目光顿在她的耳尖上,只觉得鲜艳的有些晃眼,他移开视线道:“不用了。”
云意急急道:“二公子肯帮我的忙,我也没什么能回报你的,一把伞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