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翁雅妮沉思一瞬,面色为难,“跟沁沁的原生家庭有关,太多的事情我不方便透露。我唯一能说的就是,沁沁的父母对她很不好,而且她在高中的时候好像还经历了校园霸凌和孤立。”
阮梨没吭声了。
翁雅妮看了阮梨一眼,换上拖鞋走过来,“沁沁上飞机之前,托我转告你几句话。”
闻言,阮梨抬眼看向翁雅妮。
“她说,之前对你说过的那些话真的很对不起,是她想偏了、羡慕你嫉妒你才一时脑热,还有就是谢谢你。”
翁雅妮顿了顿,在阮梨疑惑的眼神下继续道:“沁沁说谢谢你以前在附中,看到她背上贴着带红墨水的卫生巾时,递过来的那件校服外套,虽然这声谢谢来得很迟,已经过去很多年了,你也早就忘记了,但她还是想谢谢你。”
“校服外套?”
阮梨皱眉,关于这件事她压根想不起来,又或者说,她根本不记得高中和许沁有过交集。
翁雅妮见阮梨的表情,就知道被许沁猜中了,阮梨果然不记得。
她拍了拍阮梨的肩,安抚着,“记不得很正常啦,说明阮阮你人好,肯定做了很多很多的好事。”
阮梨扯了扯唇角,没搭腔。
“话说起来,今天晚上佟主任生日你们玩得开心吗?”
“挺开心的。”
阮梨敛下眉,要是不算上最后惹陈迄周生气这一出的话。
翁雅妮低下脑袋,她看着明显心事重重的阮梨,不禁问:“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吗?”
“没。”阮梨不太想吐露心声,否认了。
“不过我怎么听说,佟主任生日在八月盛夏时节,这会不是四月都没到么。”
阮梨愣了愣,“你听谁说的?”
“胡旭啊。他本来今早刚结束任务,就给我发了消息报平安,我想着和他好几天没见面,等他休息到晚上,然后正好我下班就跟他去吃饭,但他说今天不行,要去看望之前的队长,后来不知道怎么又去参加佟主任的生日会了。”翁雅妮无奈地耸了耸肩,“我也不清楚他在搞什么。”
阮梨紧蹙着眉,她想起陈迄周每次对佟主任的态度,以及上次在烤鱼店时,佟主任问程迄周的那句:
“你的训练方式比老谭还恐怖吗?”
心底那个不好的猜测愈发强烈。
如果没猜错的话,佟主任的老公很可能也是武警,而且已经……
翁雅妮看着沉思的阮梨,大喇喇地打断她,“好啦别想了,我先去洗澡了。”
“嗯好。”
阮梨目送着翁雅妮走回卧室,她轻叹一口气,拿起手机看着微信界面。
许沁的微信头像被顶下去了,阮梨往下划好久才找到,纠结几分钟,她还是发了句“一路平安”过去。
那边的许沁在飞机上,很久都没回消息。
直到阮梨睡前,才在微信上收到许沁的回复――
【谢谢,也祝你事事顺遂,和陈队早日复合幸福长久^v^】
-
三月的最后一天,张洵还没接受佟主任的转院诊治方案。
他对做手术这件事还没考虑清楚。
一开始,周临开不能理解张洵纠结的点,因为无论做不做手术,他的听力都会受到影响。
直到他和阮梨一起去查房时,听到张洵和隔壁床的家属聊天,总算明白他这么多天在犹豫什么了。
音乐于张洵而言,就是生命。
他舍不得放弃音乐,甚至在考虑要不要抓紧最后的时间写歌弹吉他。
周临开见张洵自始至终都是一个人,身边没有亲人,于是走进去多劝了几句。
这一劝,才知道张洵的父母早就离世了。
他身边没有直系亲属,算得上真正意义上的孤家寡人。
阮梨看见身旁的周临开沉默半秒,最终还是忍不住开口劝道,“你先不要想那么多,佟主任也只是把所有的可能性跟你说了,它不一定做手术就会影响到听力的,你心要先放宽啊,我们肯定还是建议你做手术。”
“是啊小伙子。”
隔壁床的家属跟着说道,“你年纪轻轻,现在看着好像这个坎儿过不去,其实没什么过不去的,人生嘛,之前不还有个著名音乐家年轻的时候双耳失聪,后来还能弹琴嘞,叫什么来着,哦对,莫扎特!”
“……”
阮梨抬眼望过去,她动了动嘴唇,想反驳,可看着眼前神采奕奕的中年男子,乖乖闭上嘴。
“讲的什么东西?”
坐在病床上的女人白了男人一眼,毫不留情地纠正道,“什么莫扎特,双耳失聪的音乐家是贝多芬好不啦!”
“哎呀。”
男子不好意思地摸了摸后脑勺,“差不多差不多,小伙子知道我的意思就行啊。”
“你可快拉倒吧。”
夫妻两打趣的声音惹得病房里的其他人发笑,另外一床和蔼的老爷爷赞同着,给张洵灌心灵鸡汤。
“生命诚可贵,情况还没遭到那种地步就不要轻易放弃自己,人间很美,好不容易来一趟,还没怎么着呢,就开始想着离开了?”
“是是是。”被灌了满口鸡汤的张洵无奈地叹口气,却依旧没松口。
张洵有自己的顾虑,周临开知道劝不动,便不再多说什么,带着阮梨走了。
往办公室走时,周临开想起阮梨上次说认识阮广山的事情,于是忍不住扭头看向阮梨,再次问道:
“小阮,你要真有阮教授的联系方式,能不能麻烦你推给我?不管张洵是转院过去治疗,还是医院出面请阮教授进行专家会诊,都是好的解决方案。”
阮梨沉默着,一时半会没答话,她听见周临开长叹一口气,说:
“我看张洵这么年轻,又有才华,实在不忍心看着他的病情恶化下去。我这几天听说,他父母早逝,年初乐队又解散,之前谈的那个女朋友,”
周临开顿住,他降低音量,“本来都快谈婚论嫁了,然后那个女朋友嫌他没出息,提分手了。”
“这件事也不能说谁对谁错的,只是全都落在一个人身上有点……”
眼前的周临开还想继续说下去,身后却突然传来佟龌暗纳音。
“谁?那个桥小脑角脑膜瘤的么?”
“哎呦吓我一跳。”周临开心有余悸般握着胸口,“佟主任你走路怎么没声的啊?”
佟龌拔弈纬洞剑“是你太专注,你刚刚说父母早逝的病人是谁?张洵?”
“是啊。”
周临开点头,“可不就是他,我还想着能不能医院出面请阮教授过来会诊呢,他情况不太好,不能再拖下去了。”
“他同意转院做手术了?”佟龌拔省
“还没呢,他不太愿意接受手术治疗。”
佟龌氨砬槎倭硕伲她绕开两人,往前走,“不接受你操那么多心有什么用。”
“我这是当住院医师带来的老毛病了,自己过得不怎么样,还见不得人间疾苦,唉,都怪我太善良。”
佟龌昂咝σ簧,“你学学小阮医生,投入太多感情不好。”
听到佟龌疤峒白约海阮梨看了一眼,安静地跟在两位上级医生后头,没说话。
“做手术的时候能保持理智和冷静就好了。”周临开笑起来,“我啊,还是想做个有人文关怀的暖心好医生!”
佟龌靶ψ乓∫⊥罚不置可否。
临近办公室前,佟龌罢径ㄔ诿趴诿唤去,她面朝着周临开,问:“你有几成把握能劝动张洵接受手术方案?”
“六七成吧。”
周临开说,“他身边没家属陪着,我劝话都只能直接和他本人说,他对待手术很焦虑,害怕术后听力下降,我也没太高的把握。”
“你得有把握。”佟龌氨砬檠纤啵“如果医院把人教授请来,患者不做手术怎么办?”
闻言,周临开愣了愣,反应过来后面上一喜。
“佟主任你愿意帮忙吗?”
“嗯。”佟龌暗阃贰
“那太好了!如果你愿意帮忙,那劝人这事儿就包在我身上!”
阮梨抬头看着高兴的周临开,抿了抿唇。
一般来说,像张洵这种病人如果转院治疗是需要病人自己联系医院的,他们管床和主治医生可以帮忙,但不帮也是情理之中。
阮梨之前在申城工作时,身边几乎没有周临开这样“多管闲事”的医生。
做不做手术、转院不转院都是病人自己的权利。
作为医生,能给的永远只有建议,而在张洵多次拒绝的情况下,大部分医生都会选择不管了。
他们见过太多生老病死,老人家、年轻人、小孩,相爱的或者相看两厌的,很多时候保持着对生命敬畏的同时,又有些麻木。
像周临开这种对自己的工作极具热情的,阮梨见得不多。
也许本质上,周临开和张洵是一样的人。
两人都热爱自己的梦想,努力追逐着不愿放弃,哪怕发展成事业后也没厌倦。
阮梨突然想起,那天去病房看张洵。
他在窗前弹唱时,有光落在吉他弦上,而他的掌心恰好握住那束光,似是握住了属于自己的人生。
总有人愿意为梦想抛弃一切,乃至生命。
张洵就是这样的人。
“说起来话姐,”
周临开屁颠颠地跟在佟龌吧砗螅“你以前都不插手管这档子事儿的,今天为什么突然想要帮忙啊?是被我感染到了吧?”
佟龌翱聪蛘凑醋韵驳闹芰倏,撇唇,正要回话,身后响起阮梨的声音。
“那个,”阮梨的目光落在眼睛发亮的周临开身上,她小声出声打断道,“如果要请阮广山阮教授的话,我应该能帮上忙。”
周临开循声望向阮梨,他咧开嘴一笑,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就听见阮梨弱弱地补充:
“他是我爸,我应该能说得上话。”
“?”周临开疑惑抬眼。
他吃惊地张大嘴,消化好半天也只是吐出一句:“我靠。”
阮梨不好意思地抿了抿唇,补充道,“但我和他关系不太好,而且……”
“我靠我靠。”
周临开完全听不见去阮梨后面说的话,他又惊叹一声,不敢相信地确认道,“小阮,你刚刚说什么?阮教授和你是什么关系?!我靠我靠,阮医生你这么低调的吗?”
阮梨眨了眨眼,她看着吃惊的周临开,不由得向佟龌按递求救的眼神。
佟龌拔弈蔚匾×艘⊥罚眼瞅着周临开还想说什么,她连忙打断施法。
“行了行了,你抓紧时间劝张洵接受手术方案吧,这联系就一个电话的事儿,留给你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我这就去。”
扔下这句话,周临开就风风火火走远了。
等周临开的身影消失,佟龌笆栈厥酉撸望向了阮梨。
她换上笑容,好奇地问:“怎么突然改变想法了?”
“想了想,周老师为了病人付出这么多心思,我就打一个电话的事情,举手之劳都不愿意,有些不太好。”阮梨抿着唇,十分官方地回答了这个问题。
佟龌霸尥地嗯了一声,“我是想起来身边有个人父母也同样早逝。”
阮梨愣了愣,正想着是不是佟主任的老公,身边的佟龌安喙身,漫不经心地说了句:“这个人你也认识,你们昨天才见过面。”
第33章 观摩・护短
阮梨表情一松, 她抬头迎上佟龌暗难凵瘢似乎想确认什么,而佟龌跋匀灰部炊了她的意思, 点头说道:
“是陈迄周。”
“……”
佟龌翱慈罾娴谋砬, 瞬间便明白她对这件事不知情,于是开口解释:“陈迄周的养父在他军校毕业前去世了。”
“养父?”阮梨皱眉, 眼底藏不住的诧异。
“是。”
佟龌耙馕渡畛さ乜戳巳罾嬉谎, 问她:“你不知道?”
说完, 佟龌熬鸵馐兜阶约赫饣拔实挠形侍, 连忙补充道, “陈迄周是被遗弃再领养的,我以为你们高中班上的同学都会知道。”
阮梨心乱如麻, 她摇了摇头,“不知道。”
她只知道陈迄周母亲早逝,分手后关于他的任何消息都不知情。
更何况陈迄周性子内敛,不爱说话, 以前谈恋爱时就几乎很少和她分享,或者抱怨家里的事情。
印象中, 阮梨见过一次陈迄周的父亲。
那是整个高中生涯,陈迄周的父亲唯一一次过来给他开家长会。
尽管已经退役,但男人背脊笔直坐姿端正, 身上那股正气凛然的劲仍旧不可忽视。
父子俩对立站着时,气质如出一辙,只是长得有些不太像。
所以那天之后, 班级里时不时流传着一些流言。
有说陈迄周是他妈妈出轨和另外一个男人生的, 也有说陈迄周的妈妈并没有去世就是跟别的男人跑了。
像这样编造的故事, 阮梨当时听到了十几个版本。
那些流传谣言的人并不知道真实情况, 也无需知道真相是什么,因为他们把编排别人当成消遣,当成枯燥生活的解闷乐趣。
真相有时候往往不重要。
能不能引人惊叹,或是发笑转身讲述给其他人才是最重要的。
关于这些流言,或多或少传到了陈迄周的耳中。
阮梨记得某次体育课解散后,她不远不近地跟在陈迄周身后上楼,抵达教室门口时,他站着迟迟没进去,而里头就有人在谈论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