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姒抿了抿唇,望着沈晏衡的眼睛,并不做声。
据她观察,吴叔对沈晏衡来说,怎么说也应该是他比较尊敬的长者,如果她挑明了原因,只会让沈晏衡为难罢了,何况她并不讨厌吴叔,她只是有的时候觉得吴叔管得太多了。
在背后打这种小报告实在没必要。
她眼里清清凉凉的,平淡无波澜,有时候沈晏衡就觉得,姜姒配得上俯视所有人。
沈晏衡笑出了声,他率先打破了僵局,心里也知道了是自己问得紧了,姜姒不愿说的话他不该去强求。
“好,我们不说了,用早膳去吧。”沈晏衡伸手去拉起姜姒的手,那双手在晨风的吹拂下变得冰冰凉凉的。
姜姒那密长的眉睫颤了颤,宛如羽扇一样漂亮,似是答应,沈晏衡就拉着她向大堂走去。
她突然觉得沈晏衡好像在包容她,包容她阴晴不定的脾气。
沈晏衡拉着她在前面走,她在后面看着沈晏衡高大的背影,她看不见前面的路,但沈晏衡会停下来提醒她。
“小心点,台阶。”沈晏衡停了下来,让姜姒下台阶的时候稳了一些。
一阵细风拂过,小池塘里泛起了一阵一阵的涟漪,越荡越远,越来越轻,有的人表面上虽然是不动声色的,但心里也似这池塘水一样泛起了涟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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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子成!你告诉我这是什么意思?!你到底什么意思!?”
周府——
这间院落绿柳周垂,院中甬路相衔,中间环着一座大池塘,池塘里堆叠着一座假山,后面就是一间大书房,没靠近门口,书墨的香就先扑面而来。
这里安宁又静谧,不过被一道尖锐的女声刺破了寂静。
书房内周子成正在整理卷宗,听到了门口传来罗婉的声音,他也只是顿了一下手上的动作,就继续整理自己的去姑苏要用到的东西了。
罗婉穿着明艳的金色衣服推开了房门,先才她还在房里欢欢喜喜的梳理妆发,等周子成早朝回来一起用早膳,而先传到她耳里的不是他回来了,而是他决定去姑苏!
她父亲是圣上身边的近臣,她在一早就知道了圣上指明让沈晏衡和姜姒二人去姑苏赈灾,现在周子成回来了,他说他也要去?!天下没有这样巧合的事!
罗婉连脸上的妆都没化好就跑了过来,气得呼吸都不顺畅了。
周子成抬起眼看了她一眼,然后垂下眼面无表情的继续手里的动作,嘴上却说:“婉婉,仪态。”
“周子成!你回答我问题,你为什么要去姑苏!”罗婉这个时候早就不在乎仪态了。
“因为那封加急书信我也看了,姑苏的涝灾很是严重,现在正值雨季,如果没有人去,姑苏只会陷入万劫不复。”周子成把手里的卷宗包裹了起来,又拿了一张宣纸铺展在桌上,然后握着毛笔开始写什么。
罗婉红着眼圈质疑:“才不是,是因为姜姒也要去!所以你也去,你就是追着她去的!”
“罗婉!”周子成搁下了毛笔,蹙着眉头抬起了头,他那双自来温和的眼里竟装着愠怒和不满。
罗婉被周子成自内而外的气势吓得怯了一下。
“我不知道你是哪里听说姜小姐要去姑苏的,她身子一贯不好,何必去姑苏受罪?”周子成去姑苏只有两件事情要做,一就是姑苏的百姓,一就是他要看看沈晏衡这个人的品行究竟如何。
罗婉委委屈屈的说:“是我父亲告诉我的,他说是圣上做的决定!”
周子成走上前来,抬起手帮她把鬓边的碎发别到了耳后,然后说:“但是杨贵妃也和我说过了,姜姒不会去的。”
“杨贵妃?”罗婉愣了一下。
周子成点了点头。
罗婉追问:“杨贵妃怎么知道?”
周子成闪躲着她的眼神,然后岔开了话题说:“所以你以为的那都是空穴来风,我早和你说过了,她已嫁人,我已娶妻,我们是干干净净的两个人,容不得谣言横飞在我们中间。”
罗婉本来该是不听信他的话的,可对方那双温柔的眼睛再是干净不过了。
“夫君,你不要骗我。”罗婉安静了下来,问他的语气竟有一丝乞求。
周子成又帮她理了理衣襟,并不理她的这句话,而是温柔的说:“你要注意体态,无论什么事都不能失态,知道吗?”
罗婉乖乖的点了点头。
周子成又抚上了罗婉披散在肩上的一头长发,继续说:“以后把头发盘起来了吧,也好看。”
罗婉问:“为何?夫君不是喜欢妾身散发吗?”
“但嫁了人的妇人也该盘发的,何况你盘发也好看。”周子成动手帮她扶正了一下头上的珠钗。
罗婉微微一笑,“好,妾身听夫君的。”
“嗯,去洗漱吧,瞧这口脂都没抹匀。”周子成说。
罗婉便娇声娇气的对周子成说:“那夫君帮妾身抹匀一下吧,”
周子成弯眉轻轻的笑,然后应了她一个好字,就抬起手帮她把抹出来的口脂抹匀了。
罗婉心满意足的离开了书房,心里的不快也消散了好多。
看着罗婉离开了院子,周子成就从怀里摸出了一条手帕,然后垂下眉睫不动声色的擦了擦自己的手,转身就将手帕扔进了废纸筐里。
他低头看了一眼手帕上的一抹红,就抬脚走向了书架,手指在一排排书上划过,最后停顿在了《诗经》上面。
他手动翻开了它,在里面横躺着一条柔软的丝绢手帕。
周子成拿起那条手帕,上面绣着一只红色的蝴蝶,他似乎是想到了什么美好的回忆,不禁扬唇笑了笑,他顺手把摊开的《诗经》放在了桌上,转身就将手帕塞进了怀里。
而那《诗经》摊开的页面上,躺着几个大字:关雎。
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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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清晨,天色尚早,春夜的寒意并未消散,姜姒穿着一套橙白交织的交领襦裙,披着一件白色的连帽长斗篷,斗篷上零星的坠着艳色的梅花,她推门走了出来。
脚刚踩在青石板路上,只觉得寒意从脚窜上了心间,凉得厉害。
沈晏衡正在练武,他看到姜姒从屋里出来,收起手里的长/枪就小跑到了姜姒跟前。
他今日练得比往常兴奋了一些,汗水汩汩的从额头流下,衣领微敞,衣袖被他撸/得高高的,露出的手臂附着薄薄的汗渍,青筋暴起,强壮又有力。
一滴汗水从顺着他狭长的眉眼滑了下来,顺着下颌线掉落在了锁骨上,古铜色的肌肤,紧致的腱子肉。
姜姒觉得他迎面而来的时候,带些暖意,将她周围的寒气全部都驱散了。
“夫人,天色尚早,怎么不多睡一会儿?”沈晏衡趋身上前问。
那张俊美的脸突然凑近,姜姒手一紧,对方喘着粗气,温热的呼吸喷洒在她脸上,突然觉得心跳有点快。
“今日要去姑苏,应当早些出发的,不然出了太阳,该热得慌了。”姜姒扭过头解释。
沈晏衡想了想也有道理,他就站直了身说:“还是夫人想得周到,那我也去换衣服准备用早膳了。”
姜姒点了点头,给他让开了路。
沈晏衡又笑了起来,他伸出手在姜姒的头顶轻轻摸了摸,然后就一边将撸/起的袖子放下来,一边转身离开了。
姜姒觉得沈晏衡贴近她的时候,有一种魄力,就是一种莫名的张力,因为沈晏衡站在她面前的时候,她察觉到自己的腿有些发软。
姜姒其实骗了沈晏衡,她想走得早的更多原因,是她害怕自己随沈晏衡一同离开时被别人看见了,这件事虽然早晚会传到杨嫆耳中,但对姜姒而言,杨嫆自然是越晚知道越好了。
她立在原地好一会儿,才面色如常的抬脚离开了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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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等马夫驾马车过来的时候,姜姒感觉自己心里一阵的慌乱,那种感觉她再是熟悉不过。
果然等上了马车,姜姒就捂着唇咳了起来,沈晏衡就趋上前来给姜姒拍了拍后背顺气,他紧皱着眉头一脸担忧的看着姜姒。
姜姒黛眉紧簇,捂着心脏,神情好是痛苦。
“夫人,要喝点热水缓缓吗?”沈晏衡皱着眉头关切的问。
姜姒摇了摇头,额角都泌出了细汗来,沈晏衡捏着衣袖给她擦了擦额角。
姜姒这两天原本就是觉得有些心慌,她不知道自己因为什么心慌,但这种患得患失的感觉磨得她难受了好一段时间。
刚刚踏上马车的那一瞬,那种心慌更加强烈,或许是因为要去姑苏这件事,但这是她万不得已而为之的,她现在在上京城,去了姑苏又是另一番天地了。
或许她慌的,应该是和沈晏衡一同去姑苏这件事的对错。
不过事已至此,她断没有不去的理由,杨嫆不会给她留太多时间的,只有离开了上京城才行。
沈晏衡当即就打算将她打横捞进怀里,然后下马车去寻大夫,但姜姒就好像是早有预料,她捂着心脏拉住了沈晏衡的衣袖,仰起头看着他,然后有气无力的说:“郎君,不必。”
声音有些虚浮,眼里也嵌着稀碎的泪花。
“夫人,你疼……”沈晏衡单膝跪在姜姒面前,说话的声音泛着哑。
姜姒摇了摇头,“不疼,周大人……应当快到了,去姑苏之事不可耽搁,圣上既然让我们今天去,那么在上京城多留一天都是罪……”
她看着沈晏衡泛红的眼眶,说:“郎君,你要明白。”
沈晏衡将她的手握起来放在脸上蹭了蹭,默了许久,才艰难的从喉咙里挤出一个字,“好。”
姜姒心疾发作起来的时候,只有一阵的功夫,所以约莫过去了一小会儿,她好受了一些,正要说话,外面车夫的声音就传了进来,“家主,周大人的马车到了。”
“到了就走,也不知道他磨蹭什么?”沈晏衡心情并不好,无处找到泄气的口,只能闷在心头,但他不晓得自己说话的语气凶了一些。
姜姒把手从沈晏衡手里挣了出来,然后小声说:“郎君,你官阶低他一些,要去拜见了他才能走。”
这是什么礼数?沈晏衡不懂,也没有去学过,而且他不想去拜见周子成。
沈晏衡有些无动于衷,姜姒又唤了他一声,“郎君?”
不说这合不合礼数,就说以姜姒对周子成的了解,虽然他表面会笑笑就过去了,但周子成是记仇的人,难免不会会将这件事记在心上,日后沈晏衡出了事,他保不准会落井下石。
姜姒声音清脆,字字动听。
沈晏衡叹息了一声,看着姜姒的脸色终于好了一些,这才灰溜溜的起了身,说:“夫人,我去去就回,你好好休息。”
说完他就撩开衣摆钻出了马车,姜姒靠在马车上,听着外边两人的动静。
沈晏衡下了马车后就看见了周子成一脸笑盈盈的望着他。
他心情烦躁的上前去拱手弯了一下腰,没好气的说:“周大人。”
周子成也回了一个礼,然后装作不在意的扫了四周一眼,说:“沈大人出远门,令夫人不相送?”
沈晏衡不想让他知道姜姒也去了,就说:“夫人身子娇弱,不宜吹风,送到了堂前就让她止步了。”
周子成温温的笑,看上去谦和有礼。
“如此,那么沈大人,我们出发吧。”周子成转身向自己的马车走去。
沈晏衡瞥了他一眼,也回了马车。
姜姒神色有些虚弱的看着他走进来,便启唇问:“郎君骗他作甚?”
“那小子问我说,你怎么不来送我……”不就摆明了想见见你吗?
沈晏衡顿住,他想到姜姒不喜欢听这种话。
于是改了口:“不就摆明他看不起我没有夫人送吗?”
姜姒笑了一下,有些无奈,“那到了驿站,你该怎么解释我在马车里?”
这是个问题,沈晏衡琢磨了一下,一本正经的说:“那就说你因为放心不下我,偷偷跟了上来,反正他的马车在前面,也不知道我们后面干什么了。”
姜姒被逗乐了,她勾唇轻轻笑了一下,恰如春日细风,温凉温凉的一种感觉。
不过沈晏衡还顾着她的身体,所以话题一转,又说回了姜姒这里,“夫人,还难受吗?”
姜姒摇了摇头,“自来如此,已成习惯。”
今日发作不算厉害的,真要说起来,上次大婚之夜的心疾突发,那次是比较厉害的。
大夫说过她这个心疾的病会随着年龄越来越不受控,谁也不知道以后会怎么样,应当越早根治越好,只是谈何容易。
沈晏衡埋下了头,他把姜姒的右手放在了唇边,他偏一偏头就吻到了姜姒的手背。
姜姒这只手宛如被烈火灼烧,烫得厉害,指尖飞快的染上了比那些女子做的蔻丹还要红的红晕。
“会好的,我一定会找到人医治好你的。”沈晏衡声音低低的,又闷闷的,却是信誓旦旦的说。
姜姒眉眼不觉软了几分,微微抽痛的心脏得到了安抚,两个人就以这种姿势安静了很久。
马车驶得很平稳,很安静,这个时辰路上却有了好些叫卖的商贩。
姜姒却听到在不知道的角落里,有一条粗壮的铁链被崩断,从此跟着她的不再是病痛的折磨。
作者有话说:
①取自《诗经·国风》中的《关雎》首两句。
原诗:
【作者】无名氏
关关雎鸠,在河之洲。
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参差荇菜,左右流之。
窈窕淑女,寤寐求之。
求之不得,寤寐思服。
悠哉悠哉,辗转反侧。
参差荇菜,左右采之。
碎碎念:
沈晏衡: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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