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完他又吻了上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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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昏,上京城被夕阳染成了橘红色,街上的行人不见少。
庭院里野猫在打架。
房间里,烛火摇曳,昏黄的烛火把床帐里的氛围映得更旖旎,
姜姒穿着雪白的衾衣,颈脖间是情/爱后留下的痕迹,她如今睡得正熟,青丝散在床头,模样是累得不行的样子。
沈晏衡起了床,一边穿衣服一边看着姜姒,眼里柔情得不行。
他以前觉得,姜姒是世界上最好的女娘子,可惜他太贪得无厌了,所以就一意孤行把她娶回了家,如今又觉得,她是世界上最好的夫人。
但贪得无厌总是要付出代价的,现在他贪恋这一抹温柔,离不得这一抹温柔了,却有人容不得他了。
逼他不得不放弃这一抹温柔了。
沈晏衡眸色不觉深邃了很多。
穿戴好了衣裳以后,沈晏衡就放下了床帐,轻手轻脚的离开了这里。
出了庭院,雷决正候在外面,他看见沈晏衡出来了,连忙迎上前去:“二爷,只要你一声令下,我们春山寨的弟兄们绝对把你和嫂嫂安然无恙的送出上京城!”
沈晏衡沉下眸色,摇了摇头。
“我会去见他,到时候我要是被留在皇宫了,你们护送夫人好好离开就行。”沈晏衡语气略有几分深沉。
这些天他们沈府被盯得太紧了,他不离开这群人就会一直盯着,到时候谁都走不了。
雷决的胡子似乎都萎焉了,他耷拉着眼皮,又承诺说:“等我护送嫂嫂离开了,再回来接你!”
沈晏衡这才点头,“她脾气倔,不愿走的话,就使点手段吧。”
雷决眉头一跳,这手段得使,还得使得温和,真真是为难他这个拿大砍刀的人啊,不过他还是保证道:“二爷放心,保准嫂嫂不出一点事!”
沈晏衡这才略略安心,就向府外走去了,外面马车已经等了很久了,白芷上前去欠了欠身,“家主,已经安排好了,各条街道都有我们的人。”
沈晏衡嗯了一声,“保护好夫人。”
“奴婢遵命。”白芷皱着眉头,担忧的看着沈晏衡。
沈晏衡就头也不回的往马车去了,直到马车渐渐远去,白芷才回过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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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晏衡昨天下午凶得很,折腾得姜姒几近昏迷,如今醒来已经是第二天清晨了,还是被院子里野猫的叫声唤醒的。
她撑着酸软的身体坐了起来,摸到身边的冰凉,心里忽然涌起了一股莫名的不安。
她试着向外面喊了一声:“二郎?”
不过回她的不是沈晏衡,而是白芷的声音:“夫人,您醒了?”
姜姒眸色暗了暗,嗯了一声。
她低头看自己,已经换上了一套干净的衾衣,身上也被擦洗过,没有不适的地方,但她每日醒来身边的那一股雪松的清香闻不见了。
所以她提高了声音问:“二郎呢?”
那边顿了一下才说:“家主去办点事,很快就回来。”
光是听声音,姜姒辩不出真假。
白芷又说:“夫人要起了吗?那奴婢进来伺候您了?”
姜姒不做声就是默许了,白芷就推门走了进来,她托着一套衣服走了过来,身后跟着一个丫鬟端着梳洗的水。
姜姒不经意间的又问了一句:“二郎是去哪里办事了?”
“这个家主并未细说。”白芷规规矩矩的回应,如此,姜姒也就泄了气,不再多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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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启殿前晨露起来了,沈晏衡的头发有一些润,他双手握拳,身姿却跪得板板正正。
昨夜他来求见李启,时辰分明才戌时的样子,里面却说他已经睡下了,又不让他明日再来。
摆明了是要让沈晏衡跪在这里的。
许久,晨曦照到了沈晏衡的身上来,那厚重的寝殿大门才被拉开,掌使大人迎上前来低声说:“沈家主,圣上醒了。”
“您可以进去见他了。”掌使大人默默地揩了一把额角的密汗,把跪在了地上一整夜的沈晏衡扶了起来。
沈晏衡对他道了谢,强撑着膝盖的肿痛踏进了殿内。
李启这会儿已经梳洗好了,披着龙袍坐在龙椅上,他居高临下的看着沈晏衡那副不屈的模样,扯了扯嘴角。
沈晏衡重新跪了下去,殿内大理石地板冰凉得很,跪上去的时候一阵刺痛感遍布了全身,他重新拜见:“臣,见过圣上。”
李启斜睨了他一眼,不动声色的喝了一盏茶,然后才不紧不慢的说:“朕昨夜睡得早了一些,沈卿怎么不晓得今日再来?非得在那殿外跪上一夜?”
沈晏衡低着头,撑在膝盖上的手却不觉紧了紧。
“是臣来得不是时候,还打搅了圣上睡觉。”沈晏衡逐字逐句的说。
李启笑了笑,他不叫沈晏衡起身,问:“沈卿既然有如此诚心要见朕,可是有什么要事要说?”
沈晏衡低着头说:“臣是圣上一手提拔的,如今在朝廷的位置也是圣上给的。”
“你还记得自然是最好不过了。”李启说。
沈晏衡继续道:“所以臣对圣上绝无二心,但两位殿下相继出事,臣知晓圣上龙心难安,故而自请解佩①,望圣上成全!”
圣上默不作声,沉默了很久以后说:“看来沈卿的心不够忠啊,还不明白朕想要的是什么。”
说完他就起身离开了龙椅,负手离开了这里,走之前撂下一句:“朕希望你能好好想想。”
到底是心里有了顾虑,沈晏衡明明有很多种方法解决这件事,却因为要保护好心里的那个顾虑之人,只能选择最憋屈的方法。
待姜姒顺利离开了上京城,他便也没什么顾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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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膳过后,一向和姜姒没说过两句话的雷决突然来找姜姒说了话。
他显然不会说话,挠着头绞尽脑汁的想话题。
“嫂嫂和二爷是什么时候成婚的?”雷决好奇的问。
姜姒想了一下,说:“正月二十六。”
雷决大手一拍,“好日子啊!”
姜姒扯着嘴角笑了一下。
雷决就笑着说:“嫂嫂你不晓得,二爷之前和我们在山里走标的时候,那叫一个糙,瞧他现在,居然还是个人模狗样了!”
说到沈晏衡的过去,姜姒倒是来了性质,她问:“二郎以前,走标?”
“二爷做的活多着呢,什么苦活脏活都干过,对了他十七岁那年,在梅山的矿里干活,那时候遇上了一个黑心地主,不给他们吃喝,逼着他们干活,当时累死了好几个人。”
雷决说得绘声绘色的,不禁手舞足蹈的,他比划了一个长度出来说:“二爷当时就拿着一个这么长的大砍刀,一路杀到了地主面前,把人家地主吓得尿了一裤子,当天就给所有人发了双倍工资,放了他们回家。”
说到这里雷决忍不住笑了起来,“我当年就是那些人里的一个,也就是这一件事让我对他夸目相看的,他赚钱的时候真的像不要命一样,现在想起来都有些后怕。”
姜姒皱眉:“他为何要那么拼命赚钱?”
雷决正要张嘴说,结果到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那我就不知道了。”
看他的眼神,姜姒就知道他撒了谎,但雷决不说,她总不能逼人家吧。
雷决连忙把姜姒面前冷掉的茶倒了,然后重新给她倒了一杯,热情的说:“嫂嫂喝茶,喝茶,我继续和你讲二爷的传奇故事。”
他催促着姜姒喝茶,方才他也这样催促过了,但姜姒因为刚喝完药,也就没有喝,现在雷决又在催促她了。
姜姒看了一眼冒着热气的茶水,又看了一眼笑得一脸憨样的雷决,“好,凉一凉我就喝。”
姜姒声音温凉,听不出有什么异样。
雷决就来劲了,袖子一撸滔滔不绝的说了起来,“要说二爷当年的传奇故事,那是多得很,我再和你说一个,是当面在姑苏的时候……”
话未完,姜姒就打断了他,说:“二郎在姑苏做过事?”
雷决愕然,然后怔怔的点了点头,“是呀。”
“什么时候呢?”姜姒问。
雷决就说:“他就是姑苏人啊,是十九岁才离开姑苏,来到上京城的。”
姜姒沉默了好一阵,忍不住问:“他为何来上京?”
“不知道,他也没和我们说。”雷决摇头,但他不会撒谎,他一撒谎胡子就抖,这回说明,雷决是知道沈晏衡来上京城的缘由的。
姜姒不拆穿他,端起了面前的茶水,就要做势喝下去了,雷决面上虽然一切平静,但眼里倒是期待得很。
姜姒突然又放下了茶杯,说:“雷寨主,你能去后厨帮我把药端来吗?我今天好像忘记了喝药。”
雷决见她没喝,又有点着急,但姜姒说话他总是要听的,就焦急的往厨房跑了去。
姜姒不紧不慢的把这杯茶和雷决的茶换了位置,然后将雷决的茶倒在了旁边的草丛里,就把茶杯放倒在了桌上。
自己也趴在了桌上,作势已经昏睡了过去。
不多时,雷决捧着药碗笨手笨脚的小跑了过来,看到桌上横倒的茶杯和昏迷的姜姒,他小心翼翼的把药碗放在了桌上。
然后小声嘀咕:“嫂嫂我真的不是有意的,这都是二爷吩咐的,现在二爷在宫里还没回来,我们就得把你安全送出上京城。”
“您醒来可千万别怪我啊。”雷决双手合十摆了摆,然后端起他的那杯茶一饮而尽,就打算出去找白芷过来处理。
结果刚一个转身,脚下就立马没了力量,他双膝开始打颤,两条腿抖了抖就往草坪上倒了过去。
发出结结实实的一声。
迷迷糊糊的,他看见姜姒站在他面前说:“雷寨主,下次不要劝别人喝茶了。”
然后雷决两眼一翻,舌头一吐,就昏睡了过去。
那一瞬间他脑子里想的是:要遭。
姜姒把雷决方才的自言自语回忆了一遍,心里已经猜得七七八八了。
沈晏衡瞒着她,一个人去面见了圣上,他是打算让自己留在上京城,去保自己的平安。
姜姒匆匆的跑出了院子里,然而正要从大堂出去,白芷却已经在那里等了很久了。
她伸手挡住了姜姒,说:“夫人,家主说您不能出府。”
姜姒盯着她说:“我要进宫去找他。”
白芷默不作声,态度却很强硬。
姜姒有些难以置信的问:“白芷,你也是习武之人,那你应该知道单枪匹马对敌宫里那么多人的胜算!”
她要去见长公主,现在只有长公主能保下沈晏衡了。
白芷眸色虽然动容了些许,但仍旧是一副坚定的态度说:“奴婢只接到了保护您的任务。”
她又接着说:“雷寨主不敢直接打晕了您,是因为害怕控制不住力道,弄伤了您,但奴婢是练过的,绝对不会伤到夫人您半分。”
姜姒同他们说不清楚,“我要去见长公主,白芷,现在只能长公主能保住他了!”
白芷这回没说话,但外面却传来了一道高昂又十分有威慑力的女声:“本宫怎么听见有人要见本宫?”
姜姒愣住,和白芷同一时间看向了外面,李嫣穿一身紫色华服,艳红的唇彰显得她气质不凡。
她身后跟着几个侍卫,就这么毫无阻拦的进了屋里。
白芷急忙跪下去拜见,姜姒也欠了欠身。
“公主殿下,您怎么来了?”姜姒有些惊喜的问。
李嫣看了她一眼,说:“本宫是来和你通信的,沈家主昨夜戌时入宫,在殿前跪了一整夜,现在又到了乾承殿里面去跪着了,依本宫之见,李启想要的可不只是他的家产那么简单了。”
姜姒脸色一白,但也很快的反应了过来,李嫣既然亲自出宫来和她说这事,说明李嫣是愿意出手救下沈晏衡的。
“公主,臣妇应该怎么做?”她目光坚毅了许多。
李嫣真是太喜欢聪明的人了,就如姜姒,她就是个聪明的人。
她甩袖转身,“本宫先送你进宫,余下的马车上说。”
姜姒闻言连忙要跟上去,白芷却又拽拉住了姜姒的手,模样自然是犹豫不已。
李嫣头也不回的说:“小丫头,本宫既然带了姜姒进宫,自然也能带她出宫,还能让她带着沈晏衡一起出宫,这点道理你不会不明白。”
白芷默了一阵,慢慢的松开了手,姜姒得了解放,连忙跟上了李嫣。
马车里,李嫣静静分析说:“沈晏衡被扣在乾承殿,那你就要想办法见到他,到那时候本宫会以与你交好的名义出场,带走你和沈晏衡的。”
“公主可是决定信任臣妇了?”
李嫣启唇:“本宫已经信任你了,那么就得看你信不信任本宫了。”
以后两人就再没有说过一句话了。
李嫣带着姜姒寻了另一条进宫的小路,毕竟不能让人知道了,姜姒是她带进宫的。
“这个呢,你就拿着,以后问起来,便说是本宫为了让你入宫找本宫方便,特意给你的。”李嫣递给了姜姒一块公主通行令牌。
姜姒抿唇嗯了一声。
然后李嫣就往她的寝殿去了,而身边的小太监就领着姜姒去了乾承殿。
乾承殿是李启批改奏折时的地方,周围守着很多的侍卫,姜姒过去的时候他们连忙拦住了姜姒。
姜姒把手里的令牌举了起来,几人默默无言,相互对视了一眼,然后其一人说:“圣上有令,谁也不准进入这里!”
姜姒提着衣裙的手紧了紧,她说:“我来见我夫君,他自昨晚入宫面圣,到今日都不曾回家,我要去看看!”
她的声音不算大,可殿内殿外实在太安静了,她的声音也就显得尤为突兀了,跪在殿里的沈晏衡听到了这个声音后,心脏狠狠的一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