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姒有几分的无奈。
“方法有很多,你只是找了一个最快最有效的办法。”姜姒说,“你要信我,也要信你自己。”
“二郎,你要记得,在你还没做官的时候,你可是谁都不怕啊。”姜姒继续鼓励他说。
沈晏衡这回低下了头,若他是一只大狗狗,那他的双耳和尾巴就应该耷拉下来了。
“阿姒教训得是,是我考虑欠妥了。”
他想姜姒不应该只是他的软肋,也应该是他所向披靡的秘密武器。
姜姒继续柔声说:“君主不会因为你把忠君的心剖给他看而动容,他只会想你的躯体为什么还不死,所以如果你因为我一直容忍,那和离也许是最好的方法了。”
沈晏衡现在听不得和离两个字,他下意识的反驳姜姒:“不要和离,别的都行。”
姜姒笑了一声,“那二郎,做给我看,我相信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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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没在姜府逗留很久,基本就是和两位说明了大致情况,隐瞒了先前要和离的事情。
姜母从没见过一个大小伙子可以哭得那么厉害,他们都谈了一炷香的功夫了,沈晏衡还在不时的抽噎一下。
连她都忍不住去安慰他,“就是认个祖宗,不至于这么激动。”
沈晏衡又抽了一下,“谢谢娘,我就是太激动了。”
一旁的姜姒却忍不住抿了抿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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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今两人的矛盾解决了,沈晏衡当天晚上就和姜姒一起约见了长公主。
他们相约在城东的一处茶楼,这是姜姒第一次见李嫣穿常服的模样,素日里穿着华服总让她身上有一种莫名的威慑感,再用她不仁慈的神情瞥一眼人,总叫人后背发怵。
如今她身着一套青色绸缎衣,妆容也素雅了一些,眸色不比寻常凛冽,竟还有几分的仁慈感,姜姒看到她的时候都愣了一愣,有些不确信这人是李嫣。
李嫣见她略微震惊的神情,只不动声色的看了她一眼,就说:“怎么?两天不见就不认识本宫了?”
姜姒笑了一下,用含有一些歉意的声音说:“臣妇唐突了。”
李嫣便先寻了一处舒服的位置坐下,沈晏衡和姜姒二人一前一后也坐了下来。
“沈家主这么快就想好了?”旁边的贴身侍女给李嫣一杯茶,她端起茶抿了一口,然后皱了皱眉去问沈晏衡。
沈晏衡其实不太喜欢李嫣的,他以前和李启去常念寺的时候,就觉得李嫣心思深沉,能轻而易举的把所有人都不留痕迹的算计一回。
如今她是奔着皇位回的上京,如果是表面看起来这么不谙世事,那必然是轻视了她。
“你当着那么多人带走了我们,不就是希望我能快点给你一个满意的答复么?”沈晏衡掀起眼帘去看她,脸色并不好看。
他讨厌李嫣肆无忌惮的算计着每一个人,也讨厌她把姜姒牵扯了进来。
李嫣不怒反笑。
“是本宫来带走了你们吗?那不是你的夫人求本宫来救你吗?”李嫣修长的指尖敲了敲桌面。
姜姒抿唇不语,沈晏衡继续说:“你可以有更好的办法,你却非要用这一种,是因为你知道,只要把她牵扯进来了,我就一定会答应你!”
李嫣指尖沾了一点茶水,然后又把水弹在了桌上,“说对了。”
对此她甚至毫不避讳,直接就承认了。
姜姒拉住了沈晏衡的手,在他向自己看过来的时候摇了摇头,然后看向了李嫣,说:“公主殿下,臣妇现在有一虑。”
“说就是了。”李嫣抬了抬下巴。
“长公子是您的孩子,还是……”顿了顿,她便不说话了。
李嫣眉毛跳了一下,有几分的诧异的去看着姜姒,“上京城都知道本宫是怀着孕去的常念寺,你会不知道?”
姜姒面不改色的说:“只是心里有点疑惑,长公主离开的时候怀胎两月,而长公子现在却是将要束发的年纪了,似乎……长了一岁。”
李嫣回想起来,自己以前无意和姜姒说过,李征马上就要到束发的年纪了,没想到弄巧成拙,竟然让姜姒起了疑心。
“你既然是来与本宫谈合作,何必过问本宫这么多的私事?”李嫣脸色倏地变得难看了起来。
姜姒也认真说:“既然是谈合作,公主不应该有所隐瞒才是。”
李嫣看着姜姒,眼睛里神色很是复杂,良久,她重重地叹了一口气,然后抬起手挥了挥,让屋里所有的人都退了出去。
等房门被关上了,李嫣才说:“征儿的确不是本宫的孩儿。”
沈晏衡和姜姒两人不约而同的相互对视了一眼,然后重新看向了李嫣,等着她继续说下去。
李嫣垂下眼帘,“本宫肚子里的那个孩子,没活成。”
这似乎是她的心结,李嫣说出来的时候只觉得心脏如撕碎了一般的疼,难得在她身上看到了一点狼狈的模样。
“征儿三个月大就掉了,正巧那个时候李启做上了皇帝,是因为太子哥哥和太子妃意外坠崖,和他们两岁的孩子一起死了。”李嫣说到这里忍不住扯着嘴角讽笑了一下。
“原本,太子哥哥死后也不应该是他继位,但父皇伤心欲绝,染上重病,不日也去了,留下的诏书说让李启继承皇位,实在荒唐,但他不知道,那日随太子哥哥出去的孩子,是陈太傅的独子。”说到此处李嫣目光充满了恨意。
姜姒便压低了声音试探般的问:“所以长公子,是太子的……独子?”
“是,陈太傅与本宫见面,把征儿交给了本宫,自己只身去宫里找他的心腹查父皇的真正死因,然而太傅却被李启发现了,最后死于了火海之中,但他的心腹把父皇生前拟的最后一份圣旨带了出来给本宫。”李嫣说完就从袖间摸出了一卷已经有一些破旧了的圣旨出来。
沈晏衡伸手去拿了过来,摊在了姜姒面前,看落尾印章,确实是先帝的龙印。
圣旨大概内容就是,他自知命不久矣,却恐皇位落于不轨之人手中,所以他拟下这份圣旨,要把皇位要传给……
姜姒看向了李嫣,李嫣重重地点了一下头,说:“没错,是本宫的孩儿。”
“也就是这时候本宫才知道,为什么好端端的,才三个月的时候,孩子就突然没了……”
如此,只能说李启看到了这份圣旨,派人去动了手脚,所以他早就知道了现在的李征不是李嫣的亲生儿子,难怪他会那么坦然的接李嫣回宫。
“他为什么不毁了那个圣旨?”沈晏衡疑惑的问。
“你大概不知道,他以前在众多皇子中,是最为怯弱怕事的那一个,如今杀兄弑父夺了皇位,这份圣旨提到的皇位继承人也被他杀了,留着无非是一种病态的得意与自证罢了。”
李启过去的性子,还是她的父亲以前无意中告诉她的。
沈晏衡听得眉头都快拧成了川字。
“本宫现在手里只有这么点证据,本宫原来并不想与你们合作的,是沈夫人来找了本宫,本宫那个时候就想明白了,光是这些证据没办法的,他会说圣旨是假造的,朝中上下也不会信得过本宫的,毕竟本宫去了常念寺那么多年,早就不与他们认识了。”李嫣说。
沈晏衡抓了重点,偏头去问姜姒:“你以前还找过她吗?”
姜姒干咳了两声,不去回他这句问题,“对于朝中上下官员的站队,公主大可放心。”
“怎么说?”李嫣问道。
“三殿下和五殿下双双失宠,他们的党派此事必然惊魂未定,不知如何定夺,公主若在此时挑明当年的真相,还会引发他们原先党羽的共鸣的。”姜姒解释道。
“而且,圣旨我已经看过了,太皇当年取单字为落,先帝为了避开他的名讳,有将落字少写一点的习性。”姜姒重新摊开了圣旨,指着上面的“落”字说。
此细节连李嫣都不曾发现过,她与沈晏衡一同顺着姜姒手指的地方看去,那落字竟真少了一点。
“你……怎么知道的?”李嫣有些不可置信的问。
“先帝的笔锋刚健柔美,力透纸背,少时我求父亲为我寻过先帝的几纸书迹描摹过,自然也就清楚了。”姜姒耐着性子认真的解释。
李嫣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
“公主,你还记得先帝的太傅么?”姜姒抬眼看向了李嫣又问道。
李嫣点了点头,“是楚太傅,即便他最清楚父皇的笔迹,但他如今已是九十多岁的高龄了,早已经归隐不知去向了,我们怎么去找?”
她在姜姒这里看到了希望。
姜姒便说:“此事,便可以交给二郎去做了。”
沈晏衡以前走镖做生意的时候,结识了不少外面的人,如果要找到楚太傅,只是时间的问题而已。
“我可以。”对于寻人,沈晏衡是最为自信的。
“此后,公主提到的那个心腹,可一同回上京了?”姜姒问。
李嫣点头,“一同回来了,本宫找人给他安置了住处,把他藏起来了,想的便是做一个证人。”
“公主做得对。”顿了一下,姜姒继续说,“上一次公主的接风宴,凤宁殿恰好起火让宴会中止,所以公主这一次可以借此再举办一次宫宴,而宫宴那天,就是真相大白的最好时机。”
李嫣平日里从头到脚设立的戒备在这一刻都消失不见了,她甚至觉得,姜姒的出现就是太子哥哥和父皇对她的眷顾。
“姜姒,我可以相信你吗?”李嫣双眸动容,一字一句的问她。
姜姒点了一下头,“公主尽管相信。”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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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两天的沈晏衡被李启传唤了几次,都被沈晏衡以重病未愈回绝,但总以此缘由回绝也不是个法子。
李启为达目的不择手段,他不亲自来见一见沈晏衡的病,总会派人来来看的。
第三日清晨,天不大亮。
掌使大人乘着马车到了沈府来,他端着不待见人的姿态,呈着一卷圣旨抬头挺胸的走进了沈府。
府里上下除却了沈晏衡,其余人都出来接旨了。
掌事大人捏着手里的圣旨,看着姜姒微微眯起了双眸一颤,捏着嗓音问:“怎么就你呢?沈家主呢?”
姜姒垂下眼帘,“二郎染了风寒,现下卧病在床,不宜出门。”
掌事大人咳了两声,“是真生病了还是假生病了,本使去看看不就知道了?”
姜姒连忙说:“二郎染的顽疾,会传染到身上来,大人把圣旨给臣妇便好。”
“那真是不巧了,圣上特意交代过了,让本使把圣旨亲自交给沈家主才行。”掌使大人并不像好说话的样子。
姜姒没有办法,只能站起身来给他领了路,“大人这边来。”
于是一行人便悠悠扬扬的往后院走了去。
姜姒掌心起了汗,心跳得厉害。
等到了屋前,姜姒又劝阻:“大人,二郎实在病得厉害。”
掌使大人冷哼一声,并不搭理她,抬脚就往屋里走了去,只是他抬起了手让身后跟着的侍卫止步了。
等进了房间,姜姒也怀揣着不安的心走了进来。
床榻上,轻帐后面,似乎真的躺着一个人。
掌使大人抬脚往床边走去。
就在床上的人和姜姒一起紧张的时候,掌使大人突然转过了身,压低了声音和姜姒说:“沈夫人,你和沈家主赶紧逃吧,圣上这次派我前来,就是为了试探沈家主病情的实情,我知道沈家主没病,但回去后我也会在陛下面前替你们圆谎。”
“他这回,是真的要让你们死的。”掌使大人很是认真的说。
姜姒一愣,没想到掌使大人竟愿向着他们。
“大人,我们不好逃的,圣上的人盯着我们,去哪儿都是不方便的。”姜姒解释说。
掌使大人急得皱起了眉,“那可如何是好?”
“大人愿意替我们在圣上面前实情,我们就已经很感激了,剩下的我们也只能听信天命了,也请掌使大人宽心。”姜姒信不过别人,这一句话撒了两个谎。
掌使大人没多想,只意味深长的瞥了床榻上的人一眼,然后把圣旨塞给了姜姒,就捂着嘴扯着嫌恶的嗓音退出去了。
“真是臭死了,什么怪病这么恶心人。”他装得实在像,外面的人对此都深信不疑。
他又适时添了一句:“传染人的顽疾,你们不走是等着被传上吗?真是晦气死了。”
这一句话吓得底下的人都慌慌忙忙的退了出去。
等他们都离开了院落,姜姒这才关上门走过来喊床上的人,“二郎,他们走了。”
沈晏衡这才掀开被子下了床,撩开床帐他快步来到了姜姒身边,急切的问:“他为何要帮我们?”
姜姒也蹙起眉摇了摇头,“不清楚,但不见得是好心。”
“在帝王身边待了这么多年,也绝不是那么好说话的。”姜姒添了一句。
沈晏衡点了点头,问起了姜姒手里的圣旨,“这上面写的什么?”
姜姒这才想起来,她把圣旨递给了沈晏衡,沈晏衡就慢慢地摊开来,然后矮下腰和姜姒一起看。
无非就是让他多注意身体,两天后为长公主再办了一个接风宴,让他们二人也去。
看来李嫣已经做好准备了。
“楚太傅了寻到了?”姜姒偏头去问沈晏衡。
沈晏衡点了点头,“已经找到住处了,我派雷决去接他了。”
“什么时候能到?”姜姒沉思了一下问。
沈晏衡也细想了一下,然后摇了摇头:“不确信,但那边说已经启程回来了,楚太傅年事已高,急不得的。”
姜姒微微的叹了一口气,说:“我知道的,只是李嫣那边动作太快了些,我猜可能是因为李启对她有点怀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