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屠户嘿嘿地笑了两声,又往厨房里面看去。白若若抬头道:“找什么呢?”
“哦,我看看十四娘在不在,今日杀猪剩下一些猪头肉来,下酒最好,我想着给你们送过来一些,要是她不在的话,给你也是一样的。”
白若若往厨房里面看了看,又转头笑说:“在呢,我给你叫出来。”
十四娘还在厨房里面忙乎着做饮子,白若若进屋之后就叫她:“曹屠户在外面等着你呢,说是给你带了猪头肉,你还不出去接过来?倒是难为人家大老远地给你送过来。”
白若若说完之后,就忙着把乌鸡切成块,并没有注意到十四娘有些复杂的眼神。乌鸡补气血,鱼腥草消炎杀菌,放在一起做成鸡汤,倒是比寻常的药汁子药好喝的多了。
白若若把乌鸡下锅的时候,十四娘有些不情愿地提着猪头肉回来了。白若若看她的脸色有些不好,便关切地问她:“你怎么了,看起来不太高兴?”
十四娘立刻摇了摇头,把自己的情绪掩饰了下去:“没什么,你的乌鸡汤什么时候做好?”
白若若用勺子仔细地搅动着锅里的乌鸡汤,过了大概两炷香的功夫,白若若往锅里加入了清洗好的鱼腥草。不过,眼看着已经到了暮食的时辰,估计不一会儿就有加州家的马车要过来接,她已经该到知州家去了。她只能嘱咐十四娘,让她看着鸡汤,等自己回来的时候出锅。
很快,知州家的马车就来了。白若若拿着食盒上了马车,因为害怕食物放凉,车夫也开的很快。不一会儿功夫,就到了知州府中。
下了马车,白若若跟着小厮往里走,她十分小心地低头看路,跟着穿过山子石的时候,白若若至谷底低头看路,却忘了要抬头去看看人。结果,还没走出去几步,却迎面撞上了一个人。
白若若吓了一跳,立刻护住手里的食盒,往后退了两步。她还没来得及看撞到的人是谁,早有一个笑小厮开始呵斥她:“怎么回事儿,都没长眼睛吗?撞了我家公子你该当何罪!”
这个时候,白若若才抬头看了一眼。对面是一个身形修长的年轻男子,刚刚束发,一身烟云色长衫,腰间挂着青玉腰佩,头上束着白玉头冠,他的皮肤很白,眼睛细长,长得倒很是斯文。他的手里握着折扇,听到小厮在训斥白若若,立刻制止道:“别骂她。”
听刚才那位小厮的口吻,白若若才得知,面前这位大概就是知州家的公子了。她刚想悄悄地看一眼,没想到那位公子却也在打量着自己,两人的目光一下子就撞在了一块。
白若若立刻别过头去,不再看他。那位公子却在看到白若若的时候,目光一顿,忍不住多看了两眼。看到小厮呵斥她,因又安慰道:“小娘子不必介意,我家小厮不敬,我替他给你赔不是。”
白若若摇了摇头:“是我的错,请公子不必介意。”
那公子微微低下头,给白若若让出了一条路,白若若有些赶时间,也没跟那个公子说话,只跟着小厮快步走开了。那个公子看了看白若若离开的方向,也跟着自己的小厮离开了。
“双全,刚刚那个小娘子是谁?”男子的声音十分温润。
被唤作双全的小厮回答道:“这就是最近城里很多人去的那个白记食肆的女掌柜,名叫若若的。上次小的给公子买的透花糍,就是从她的店里买的。最近咱们家大人胃口不好,我听厨房里的人说,就是请他来给咱们家大人做吃食的。”
这位知州家的公子,名唤沈霜尽,是沈知州家的独子,从小虽然是锦衣玉食着长大,可是沈大人是个管教子女很严的人,所以对自己的儿子也是极为严苛。所以就把这个沈公子惯成了一个十分合格的古代男子,知书达理,对谁都是恭敬有礼,对那些勾栏瓦肆,青楼赌场也是敬而远之。
平日里,沈公子也只知道在书房里面读书,有空闲的时候就出去骑马打猎,基本也不会做其他的事情。虽然平日里她见到的女子也不少,可大抵都是像自己的母亲一般端庄持重的大家闺秀,像是白若若这样灵气又带着跳脱的女掌柜,沈霜尽还是第一次见。
白若若提着食盒,一路走到知州府家的餐厅。进屋过了屏风之后,白若若来到了知州大人的面前。面前也是以为精神矍铄,有些偏瘦的中年男人,正坐在桌边看公文,神色看起来有些疲惫。侍从拱手恭敬地说道:“大人,我带了白掌柜来了。”
沈知州抬起头,颔首道:“好了,拿上来吧。”
说完之后,沈知州就越过屏风,自己坐到了餐桌旁边。白若若也走了过去,把食盒里面的菜和粥都摆在了桌上。那菜看起来色泽很好,沈知州看了片刻,夹起了一块排骨,放在了嘴里。然后沉吟了片刻。
第三十六章
在沈大人没说话的这段时间, 白若若也是十分紧张。自己来知州府里送饭,是王员外授意他做的。要是自己不能很好的完成,只怕以后王员外都不好找自己了。要是得罪了这个财神爷, 白若若不知道要少赚多少银子钱。
她不自觉握紧了手里的食盒, 看着沈大人正在吃下第一块排骨。吃完了之后,沈大人也没说什么。几个人都十分安静, 而且紧张。不过片刻之后, 沈大人再次伸出了筷子, 又夹了一块排骨。
一切都已经明显而且了然了。白若若的唇角不自觉的挂上一丝微笑。刚刚还在想着沈大人为什么不点评一下自己做的饭菜, 现在也是明白了,原来是君子所为, 食不言寝不语,所以才会一句话也不说。
大概一炷香的时间之后,知州大人吃完了饭。白若若收拾东西的时候看了一下,盘子里面的排骨已经被全部吃完, 茭白只剩下了一点, 至于其他菜,也都吃的差不多了。沈大人吃完了之后,做到屏风后面默默喝茶,然后也夸赞起了白若若。
“白小娘子, 你的手艺真的不错, 我吃了你做的饭菜之后,感觉胃口确实是好了些。”
白若若十分恭敬地回答道:“多谢知州大人抬举,儿从前跟着家父学了不少做饭菜的手艺,只是会做一些新巧的吃食, 若是说跟那些手艺很好的大厨相比, 那自然是比不了的。”
沈大人赞许地看了看白若若, 说:“你既会做饭食,为人也很谦虚,确实不错。这样吧,明日,还是这个时候,你再做些东西给我送过来。”说完之后,沈知州让下人给白若若拿了二两银子,当做给她的赏钱。这些钱比她开七八日食肆赚的钱还要多了。
白若若心里十分欢喜,自然答应下来。想不到自己的手艺还获得了沈大人的青眼。她把银子小心放好,不过,还是没有忘记自己在临走的时候给秦意做的鱼腥草乌鸡汤。十四娘果然按照自己的嘱咐,一直等在那里,白若若道了谢之后,立刻拿起锅盖看那锅鸡汤。
乌鸡是新鲜的,经过文火炖煮之后,散发出浓厚的鸡肉香味。古代的鸡可没有饲料喂,虽然个头小了些,但是没有太多油,肉质也更加劲道一些。
因为加入鱼腥草,整锅鸡汤的味道都变得有些不同起来。而且颜色也发生了改变,金黄的色泽让人很有食欲。白若若舀出了一小碗,递给了十四娘,说道:“你尝尝。”
十四娘听话地接了过来,喝了小半碗,然后说:“本来只是给病人吃的药膳,你这么多的功夫花费下去,味道倒是也很不错,没有药的那种感觉了。”
白若若笑了一下,立刻拿出了一个小炖盅,把鸡汤舀了进去。她用帕子仔细地包好,然后从袖子里面掏出了刚才沈知州送给自己的那二两银子。白若若拿出其中一两,塞到了十四娘手里。
十四娘立刻推辞起来,但是白若若却异常坚决地把银子塞到了她的手里,还补充道:“最近不管是因为食肆的事情,还是因为秦意的事情,我都麻烦了你不少,给你这些事应该的。”
没想到十四娘看起来却有点生气地样子:“你这是什么意思?我以为我们不是外人,不应该分了彼此,所以我才帮你,我若是当真贪图你的银子,我就不会帮你了。”
白若若看她生了气,只能说:“十四娘,你误会我的意思了。昨天你给秦意请来的那个郎中,我想着也没有给人家看诊银子,现在也不知道老先生在何处,我给你这银子,只是希望你能代替我给老先生买些东西,略表一表我的谢意,没有其他意思,你别多心。而且,我怎么可能不把你当成我的自己人?”
十四娘转头看她:“当真?”
白若若笑了:“姐姐,我们两个认识多久了?难道你还不相信我吗?”
看到白若若这么说,十四娘也只能接过了银子。她说:“你既然这么说,那这银子我就要了,其实我师父也不在乎这些,这么多年了,他老人家只喜欢喝酒。”
白若若笑着说道:“那可更好了,既然如此,我在院子里的梨花树根底下埋了一坛子女儿红,等会儿我给你取出来,你给他老人家送些去,再给他买些需要的东西了。”
十四娘连连答应了下来。白若若带着汤盅,独自回到了院子里。夜色已经有些浓重,白玉已经睡着,白若若还没有吃晚饭,她忙了一天,现在又独自进了厨房。她做了两道菜,又把鸡汤重新热了热,端到了自己的屋子里。
秦意正坐在床榻上闭目养神,衣服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被他穿了起来。白若若看向他:“你吃饭了吗?”
秦意摇了摇头。白若若会心一笑:“我想着你也没吃。我给你做了好东西,快过来尝尝。”
他听到这话,果然走了上来:“是什么。”
白若若把鱼腥草乌鸡汤倒了出来,说:“就这个,喝了它,对你的伤口有好处的。”
秦意从前从来没有吃过鱼腥草,听到白若若这么说,就非常听话捧起了碗。结果,刚喝了一大口。秦意却被那味道冲到了。这鱼腥草的味道实在是怪异至极,他把鸡汤含在嘴里,吐出来又害怕伤害了白若若对他的苦心,想要咽下去,可是那味道实在是有点怪异,他实在是有点咽不下去。
白若若看他鼓着两个腮帮子,俊俏的脸一下子被撑了起来,活像是个生了气的河豚。原来不挑食的秦意,也受不了鱼腥草的味道。她看着他的样子,越发觉得滑稽,忍不住哈哈大笑了起来。
坐在她对面的秦意看着她笑的前仰后合的样子,最后,也只能十分勉强地把那口鸡汤咽了下去。然后紧皱着眉头提醒白若若:“别笑了。”
白若若一面摇着头,一面笑着说:“不是我想笑,是你这个样子,实在是太好笑了哈哈哈,我劝你还是快点都喝下去吧,这个鸡汤正好治你的伤口。”
秦意其实并不知道这鸡汤的功效,可是听到白若若这么说,他也十分相信,就直接听话地全部喝了下去。白若若越看越惊讶,最后,她直接瞪圆了眼睛,制止道:“别喝了,不是受不了这个味道吗?怎么还喝起来没完了呢?”
但是,秦意还是坚持着喝完了一碗鸡汤,才说:“不。我知道,你给我做这个鸡汤,肯定是费了很长时间的功夫,所以,我要全部都喝完。”
这话一说,白若若觉得自己已经笑不出来了。当秦意还想再一碗的时候,白若若却劈手把他的碗夺了过来,说:“好了,够了,不能再喝了。你吃不习惯鱼腥草,我明天给你做别的。”
秦意摇了摇头。白若若假装责怪道:“怎么,你嫌弃味道不好了?你是不是这么想的?”
借着烛火,秦意黑亮的瞳仁显得认真无比:“我只是在想,你每天要做那么多东西,应该很累吧。”
白若若收拾碗筷的手顿住了。她下意识地看向秦意。可是他的目光真诚又坦率,没有一点虚情假意。
白若若张了张嘴,片刻之后,她故意问道:“秦意,你想这个干嘛?”
秦意回道:“以后只有我们两个吃饭的时候,你不用再做那么多东西了。很累,我吃什么都可以。”
听到这话,白若若眉心微动,最后,她想的话还是化作了一声轻笑:“可以啊,那我就胡乱做了。”
秦意回道:“好。”
秦意的这句话很像是一个结束语,一直到两人吃完了饭,都没有说话。不过,等到吃完之后,秦意还是帮白若若收拾了碗筷,放到了厨房里,然后帮她刷完。
不管对于哪朝哪代的人来说,自己做饭,有人帮他收拾洗碗,都是一件很享受的事情。白若若也乐的清闲,搬了一张凳子坐在了秦意旁边,跟他闲聊起来。
白若若说了自己今天去知州家的事情。秦意表情平静地听完,时不时地附上自己的两句见解。两人之间的气氛很是融洽,白若若也觉得很好。然后,她有补充了上了一句:“对了,我都忘了给你跟你说,我去送饭的时候,走到山子石那里,迎面撞上了一个年轻公子,长得还挺齐整的。”
秦意洗碗的手一顿,不自觉地问白若若:“有多齐整?”
说的正在兴头上的白若若却完全没有意识到什么,反而自顾自地说了起来:“嗯,就挺好看的,而且也挺有礼貌的。他撞了我,还在跟我道歉,我是愿意跟好看的人说话的,刚想跟他说几句话呢,结果......”
“啪!”白若若正在说的时候,耳边却传来了一道碗筷破碎的声音。她一惊,立刻走了上去,观察那边的情况,惊叹了起来:“你怎么回事儿啊!怎么洗个碗还能把碗洗破啊!”
但是很快,白若若就顾不上心疼自己的那个碗了。因为她发现,在锅里的热水中,有几丝血迹飘了出来。不用问,秦意这个满身是伤的人,再一次把自己给伤了。
白若若呀了一声,立刻把秦意的手水里捞出来。然后开始查看他的伤口。
“只是被碗划破了,倒是不打紧。”
可是,白若若马上注意到,在秦意的新伤口旁边,在他的手心上,有一条新结的很长的刀疤。白若若认得那道伤疤,那是上次秦意为自己挡刀的时候留下的伤疤。
不知道为什么,一看到那道伤疤,白若若忽然觉得心疼不已,她一路握着秦意的手,带出了厨房,又回到了自己的房间里,给他用干净的水洗了手之后,又重新上药。秦意也是没有说话,只是忍着细小的疼痛,平静地看着自己的伤口。
从前在行军打仗的时候,秦意的身上总是会有大大小小的伤疤,一开始的时候,他还觉得有些疼,可是后来,受的伤多了,他的疼痛感也慢慢地少了很多。别人看起来根本忍受不了的伤口,秦意却觉得,那根本无所谓。
白若若这边,正在给秦意上药,不知道为什么,一颗很大的眼泪忽然从她的眼眶中落下来,砸在了秦意的手心里。看到这滴眼泪,连白若若也吓了一跳,立刻看向了秦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