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孩正要哭,又被男人阴沉的目光吓回去。
干嚎断在嗓子里,险些呛得咳嗽。
这么好看的大哥哥,怎么这么凶!
料理完小罪魁祸首,艾伦这才低头看向怀里的女孩,眼里霜雪顷刻便化尽,冷冽寒意也变成阳春暖光。
“慢点走,路上危险。”
声音温柔到极点,放开人时,不忘小小地掐一下女孩腰上软肉。
温雪瑰痒得缩了缩,赶紧逃离他的魔爪。
年轻的父母很快赶来,和他们道歉又道谢,然后大手牵小手,朝另一边走去。
温雪瑰站在原地没动,望着他们的背影,看了好一会。
“想什么呢?”
艾伦温声问她。
总不可能是在想未来小孩的名字吧。
等一下。
这倒是个好问题……如果未来她想生个小孩,叫什么名字比较好?
身旁的人正在脑袋里翻字典,温雪瑰却浑然不知,仍无言地看向远方。
暮色下,背影魁梧的男人背起男孩身上的小书包,女人半蹲下身,用超人水壶给小孩喂水喝。
她忽然鼻尖一酸。
“有点想我爸妈。”
她也不厚此薄彼,话匣子打开,又顺势说了一长串。
“还有我奶奶,我哥哥,我弟弟……我闺蜜,我助理……”
数了好一阵才停下,闷闷不乐地低下头,很小声地咕哝道:
“都怪那个人,害我不敢回家。”
艾伦唇际还带着浅笑,可闻言,眼眸稍稍低垂,唇上血色也渐渐地褪了下去。
良久,他还是问出那个,自己早就知道答案的问题。
“……你很讨厌那个人?”
“嗯。”
温雪瑰答得不假思索。
也没留意艾伦的语气,便忿忿道:“自我成年起,讨厌了好几年。”
她越说越难受,音量也渐高:“明明之前一点风声都不往外露,为什么突然就要我——”
话音蓦地顿住,后背惊出一层冷汗。
糟糕,说漏嘴了。
本来想等事情解决再告诉他,这还八字没一撇呢,万一他追问原委怎么办?
艾伦没有追根究底。
天际烟霞翻涌,霓虹灯渐次亮起,街道也从复古典雅变得现代感十足。
男人如松如竹的身形立在暮光下,眉眼微敛,看不清眼里情绪几何。
良久,才没头没尾地又问了一句:
“那,你最讨厌他什么地方?”
当然是他跟大人们联合起来,拿婚约绑缚自己。
可这个不能说。
温雪瑰思考片刻,斩钉截铁开了口。
“他是个亲情淡漠的公子哥。”
好奇怪,自己明明没有在艾伦面前夸奖别的男人,为什么他显得有些难过?
可能是自己话语中,流露出跟这个男人关系匪浅的感觉,让他吃醋了?
艾伦倒确实挺爱吃醋的。
温雪瑰想起,他还在不知情的时候,介意过自己大哥。
她有点想笑,又觉得艾伦正在难过,笑起来不太合适,就去牵他的手,再踮起脚,亲一亲他的侧脸。
她柔声道:“我讨厌他,但喜欢你呀。你对你妈妈感情那么深,跟那种人完全不一样。”
“对了,怎么没听你说起过其他家里人。他们都是什么样的?”
女孩声音清糯,泉水般响在耳畔。
艾伦从肺腑间挤出一丝苦笑,连气都叹不出来。
就算他有罪,能不能换个方式惩罚他。
其他家里人……
除了那个便宜姑姑,他早就当他们死了。
女孩眼瞳清澈,望过来时带着粼粼雾水。
他愈发连一个字都说不出口,唯余时间静默流淌。
好在,这份沉默并未持续多久,温雪瑰的手机忽然响起来。
这声音对他犹如天籁,对温雪瑰却无疑是催命的咒.音。
她浑身一凉,每个毛孔都极度抗拒接这个电话。
可是又不敢不接。
挣扎片刻,她悲壮地看了一眼艾伦,这才疾步走到街边。
结果看清号码,才长长松了口气。紧绷的肩膀塌下来,满心都是劫后余生的喜悦。
“小梨?”
她又往回走:“怎么没发微信?我还以为是家里人的电话,吓死我了。”
“我发了啊,你没看见?”田梨嘻嘻一笑,“是不是忙着谈恋爱,都不看手机!”
“……”
温雪瑰走回艾伦身边,心虚地转移话题:“找我什么事?”
“那幅紫色鸢尾给你裱好了呀。你在酒店吗,我吃完饭给你带过去?”
温雪瑰仰头,看了看天色:“没事,我就在佛美附近,现在去找你。”
挂了电话,艾伦问:“要去拿画?重不重?”
“不重,就你上次看到的那幅。”温雪瑰比划了一下,“裱出来40×50,很轻巧。”
他颔首,又问:“一个人拿得动吗?”
“拿得动是拿得动——”
温雪瑰有点失落,伸出莹白指尖,轻扯他衣袖:“你不陪我去吗?”
为了遮住身上的红痕,她今天穿的是长袖长裤。
袖子是飘逸的喇叭口,抬手时,露出一小截皓月般的细腕。
抓的分明只是衣袖,他却觉得,心尖也被扯了一下。
艾伦狠了狠心,才继续道:“我回家一趟,拿点东西。”
顿了顿,又加重语气。
“晚点去找你。”
-
将温雪瑰送到门口,又看着她走进去,艾伦才转身离开。
但他并未回到自己的街区。
而是打了辆车,去奢侈品店铺云集的托纳波尼路。
这条街上的行人明显少了许多,路边停着十多辆显眼的大牌跑车。
目之所及,全是衣冠楚楚、轻声细语的男女,正悠闲地漫步。
艾伦给李钟发了个定位,走进店面设计最刁钻的H家。
他记得,温雪瑰的衣柜里有好几件这个牌子的衣服。
“欢迎光临——”
看清来人,柜姐的语调由热情变为失落。热情是因为客人长得很帅,失落则是因为,他穿得也太节俭了一些。
“这位先生,这里是H家。”
柜姐站在原地没动,爱莫能助地将品牌名又重复了一遍。
“嗯。”
艾伦垂眼,发出一个简单的意语音节。
他快速扫了一遍店内的货架,扬起下巴,指了指最显眼处,那串五克拉的彩宝项链。
柜姐露出惊恐的表情。几乎没人问过这一件的价格,因为它看起来就贵得令人发指。
“不好意思先生,这是我们特地邀请当代油画大师兰诺·罗恩设计的概念款典藏珠宝,全世界仅此一件……”
见这位俊美的客人连眉毛也没动一下,想要起到的震慑作用完全落空,柜姐不得不迟疑着说出下面的话:
“……因此它非常昂贵,价值相当于在米兰买下一栋私人庄园。”
“嗯。”
客人启唇,仍是那个简单的音节,言简意赅:“看一下。”
柜姐不得不去请示店长,全体店员聚在一起紧急开会,商议要不要为他取下这串项链。
“让他出示资产证明,或者找一位担保人。”最后店长拍板决定。
可还未等柜姐向艾伦转述这个决定,店门再次打开。
见到平时只有PPT上才会出现的人物时,柜姐们瞳孔地震——
分部总经理为什么会大驾光临?
金发碧眼的总经理率先进门,而后略一欠身,邀请身后的客人进入。
黑发黑眼的男人一袭高定西装,手戴名表,器宇轩昂地踏入店内。
没错。柜姐暗自想,虽然长相稍差一些,但只有这样的男人,才能让店长不假思索为他取下项链。
可没过多久,所有柜姐都震惊地看见——
西装革履的男人径自走到艾伦身边。
然后,像个侍者般恭恭敬敬地弯下身,双手接过了他随意递来的外套。
柜姐:?
店长:?
“李钟。”艾伦眼皮未抬,“你来得太晚了。”
“是我的失职。”
李钟温声应下,又将艾伦那件还没他身上一颗纽扣贵的外套细细打理一番,谨慎地抱在怀里。
片刻后,总经理亲自打开保险柜,将项链递给艾伦。
“请问您是在挑选礼物吗?”
总经理笑得殷切而真诚:“是否需要我们提供一些建议?”
艾伦通常不会和导购闲聊。但这两日和温雪瑰朝夕相处,不知怎的,从她身上耳濡目染到一些对陌生人的亲切。
今天那个小孩也包括在内。
换了平常的他,小孩该摔就摔该哭就哭,他根本不会多看一眼。
总经理还在等候答案,艾伦略一沉吟,瞥了一眼李钟。
李钟会意地退开几步,去到听不见他们对话的地方。
他这才收回目光,沉声道:“想给我的爱人,挑选一件赔礼道歉的礼物。”
“哇,一位多么幸运的小姐啊。”
八卦也许是人类共同的天性,总经理语气激动,双眼放光:“请问这位小姐是什么样的人呢?”
艾伦觉得他问得太多,微蹙起眉。
可想起温雪瑰,冷冽眸间又漾起一丝笑意。
“温暖,善良,从不怀疑别人。”
顿了顿,又略带自豪地补充道:“还是一位,非常杰出的油画家。”
作者有话说:
=w=
第22章 晨露栀子
不多时, 项链被一只极度精美的绒盒包装起来,又被艾伦放进贴近心口的衣袋里。
他将付账等事宜扔给李钟,自己回了酒店。
心情不太好。
既然他第一眼选中的已经是最适合雪瑰的礼物, 为什么那个总经理还要问那么多。
一直到酒店房间门口, 郁结心情才有所好转。
绒盒被体温熨帖得极暖, 染上薄淡的薄荷气息。
希望她会喜欢这份礼物。
然后连带着,对自己的真实身份, 也不要那么生气。
艾伦在门口站了一会, 才抬手敲门。
来开门的居然是两个人。
温雪瑰和田梨正在吃外卖,都单手戴手套, 上面沾满酱汁,加起来才有两只手可以用。
于是一个拧锁,一个拉门, 合力将门打开。
见状, 艾伦不动声色地将手从口袋附近移开。
“有客人在?”
嗓音疏冷,是主人的语气。
田梨:?
为什么一个敲门才能进来的人, 能反客为主得这么自然?
“小梨还没吃饭,这两天一直帮我操心裱画的事。”温雪瑰往屋里走, “我就请个客。”
有外人在, 不是说话的场合。
艾伦眉心稍蹙,将装着绒盒的外套挂在玄关。
“这画我跟学姐费了好大劲才拿回来的,”田梨调侃他,“你怎么一听要干力气活就跑了呀?”
他略怔,看向温雪瑰。
后者轻推田梨肩膀:“不是都跟你说了,我让他回去的。”
“行行行, 你俩甜甜蜜蜜, 我不当电灯泡。”
田梨飞快地抓起最后一口炸鸡塞进嘴里, 拎起包就跑:“学姐,明天教授的沙龙别忘了啊,告辞!”
情商倒不低。
艾伦心情一好,难得地礼尚往来,说了句客套话。
“以后常来,陪陪雪瑰。”
田梨:?
为什么才交往没多久,你口吻就跟学姐是你老婆似的?
临走前,她向温雪瑰眨眨眼,还朝卧室的方向使了个眼色。
人刚出门,艾伦便大步朝玄关走去,想从衣袋里拿出绒盒。
可才转身,衣角却被轻轻一揪。
“Aaron。”
她的嗓音从身后传来,极缱绻地唤他名字。唇舌柔软,令人想起拥吻时的触感。
艾伦脚步一顿。
女孩一身米白色真丝睡裙,盈盈生光的长卷发垂至腰间。身段纤秾有致,露出大片肌肤,似牛奶泼洒。
才洗过澡,满身都是诱人沉沦的香气。楚楚立在灯下,洁净得像沾着晨露的栀子花。
她面颊上一层彤云,连指甲盖都泛着粉。
“那、那个,我有东西想给你看。”
艾伦很快明白临走前田梨眼神的真意。
卧室的床上洒满了深红色的玫瑰瓣,床头放着一瓶葡萄酒和两只酒杯,旁边还有两个崭新的服装袋。
他先看向左边那只。
从叠法推断,里面是件男士衬衫。胸兜上有纽扣,偏向制服的款式,但面料不太常见。
而右边——
看清的一瞬,他蓦地收回目光。
“……好看吗?”
温雪瑰也不好意思和他对视,脸越来越烫,索性用手捂住,才继续道:“Dev带我去买的……我都不知道佛罗伦萨还有这种店。”
右边袋子里,装着一整套女士的贴身衣物。布料极为清凉,大胆得完全不像她的风格。
可是,确实极为惹眼。
纯正的深酒红色,比满床玫瑰瓣更惊艳,比货真价实的葡萄酒更惹人微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