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兰仍是清汤挂面的黑长直发型,脸上画着伪素颜妆, 身穿一条清绿色的小礼服裙。
这条礼服裙不算昂贵,品牌在圈内也排不上号,但已是温成能负担的极限。
温成听着愈发皱起眉, 不由抬高音量:“你姐姐才在外面读了两年, 人家就能画几千万的画往外卖。怎么你学了两年,尽给家里赔钱?”
温兰移开视线, 不太高兴地说:“能不能别老是‘你姐姐你姐姐’的。”
温成没听清:“你说什么?”
温兰沉默一会儿,转过头, 语调轻柔。
“爸, 我时差还没倒过来,头晕。”
“哦。”
温成这次将音量压低,在一旁坐下,随手从女儿的包里抽出她的毕业证书。
他翻来覆去地看了好几遍,虽看不懂意大利语,但仍有些不满。
“这些C和C-, 是不是你的成绩?”
“……你又看不懂, 给我。”
温兰没回答, 伸手去夺。
温成不给她,掂量着手里的薄纸,从底下都能透出手指印。
“我看别人家小孩的毕业证都可气派了,怎么你的就这么一张薄纸?”
温兰勉强地笑了笑:“我们学院比较环保。”
过了阵,似是自己也觉得这理由太牵强,才将脸转到一边,轻声开口。
“……又不是多好的学校。”
温成将薄纸甩到一边:“唉,真是浪费钱。”
温兰被裹紧的束腰缠得透不过气,本就有股烦躁,此时闻言,不由垂下眼眸,冷声道:
“那我当时想去米兰,你不是也支持的吗?”
“呵!你可别提了。”
温成一说这事就来气:“我不知道点头哈腰送了多少东西,才打听到郁墨淮有可能在米兰。”
“谁知道你前脚刚走,后脚郁墨淮就回国了。”
听到这个名字,温兰一阵呼吸不顺,仿佛魂灵都不再属于自己。
她无意识地攥紧腰带扣,指尖都被勒得发白。
温成闷声道:“商学院的课不是最重吗?听说他还读了两个学位,为什么还能提前一年毕业?”
“何止两个学位。”
提到他,温兰忽然变得极为善谈:“他还在意大利的郁氏分部做兼职,读大学的第三年就转为正式员工,一年多的时间就升到高层。”
顿了顿,又补充道:“完全没靠家里。”
“这种人,生来就是天之骄子。”
说完这段话,她眼里的神采愈发明亮,连束腰好像都没有那么紧了。
她挺直脊背,端正地在镜前转了个圈。
温成起身走过来,抱臂看着女儿,面露自豪之色。
可说出口的却是:“兰兰长大了,虽说没你姐姐那么亮眼,倒也还有挺气质。”
温兰闭了闭眼。
温成又道:“这么多年了,爸爸好不容易才给你争取到这次机会。你得努力,好好使把劲,知道吗?”
温兰没回答,只是站在镜前,再次轻盈地转了个圈。
-
深秋时节,画室前的花园也换了风景。
柔嫩的夏花已然凋落,傲雪寒霜的应季花卉于梢头绽放,在寒风里轻轻摇曳,有种坚贞不屈的气节。
连不开花的植物也十分好看,叶子泛着金红,远远望去盛大一片,极为绮丽辉煌。
画室内的纯白靠椅上,坐着芝兰玉树般的男人。
当模特其实挺累人的,全身上下都得保持静止,动作尽量不能偏移分毫。
但郁墨淮就连这种方面的掌控力都很好。
他坐姿闲散,有种漫不经心的随意,极有吸引力,令人挪不开眼。
细碎的黑发散漫垂落,五官俊美清隽,似神祇刻就的玉石雕像。
自从温雪瑰对这个角度点了头,他就一直保持着这个模样,连双眼都很少眨动。
越了解他,温雪瑰就越觉得,简直没有这人做不成的事情。
他简直是全世界最好的模特,可她这个画师却有些心猿意马。
金红交织的辉光,在他周身镀上一层浅色的赤金。
即使静默不动,也有种深邃的静态美感。
温雪瑰看得出了神。
然后,“啪嗒”一声,手里的画笔竟然掉到了地上。
“……”
这种失误真的很不专业。
而且,很丢人。
她面红耳赤地低头去捡。
再抬起头时,果然见郁墨淮偏过了头,正垂眼看她。
冷感清冽的气质,进而被温润感全数取代。
似无情的神祇,为她降临人间。
“累了?”
那双狭长眼眸间,分明含着极为细碎的笑意波澜。
可语气却十分认真,将调侃之意藏得很好。
“休息一会?”
两人来到外间的小厅,绕过装满孩子们信件的柜子,在沙发上坐下。
吴岚没想到这俩人这么快就出来了,还没来得及逃离现场。
“郁总,温老师。”
她扶了扶眼镜,立刻去拔笔记本的插头。
“辛苦啦。”
温雪瑰柔声道。
由于有外人在,她虽然有那个心,却也没坐得离郁墨淮太近,而是选了一个很矜持的距离。
结果,吴岚很快就像一阵风似的消失不见了。
徒留她维持着一个相敬如宾的姿态,心里十分懊悔。
郁墨淮笑着给她递了个台阶。
“玫玫,过来。”
温雪瑰坐的地方比较靠近角落,他正好在中间。
温雪瑰本来是想过去的,但又觉得,他说什么自己就干什么,很没面子。
“干嘛?”
她睨了对方一眼。
“大白天的,不要影响我工作。”
结果话音未落,郁墨淮伸长手臂,握住她精致小巧的肩头,直接将人勾了过来。
温雪瑰还未反应过来,一只大手朝她腰间一握。
身体蓦地一轻。
而后,身下的座椅质地,也由舒适的真皮沙发,换成了温热的肌肉触感。
她呼吸一窒。
这人怎么在光天化日下,强迫别人坐他大腿啊!
她立刻将不算短的裙摆又往下理了理,尽量减少两人直接接触的身体面积。
窗外遥遥地传来两声汽车鸣笛,提醒她画室的地理位置正居于市中心。
温雪瑰更慌了,耳根通红,按住男人肩头,想要逃离他的束缚。
尽管这间画室的私.密性做得极好,但她还是不想玩火。
可郁墨淮偏不放她走。
还有点愈挫愈勇的架势。
一开始还只是松松地抱着怀里的女孩。可见她挣扎,搂住腰肢的那只手也渐渐收紧。
而后,唇畔在她身侧游移,最后停在锁骨处,落下一枚缱绻的吮吻。
细小的火花在那一小块皮肤上层层炸开,温热且酥麻,微微地发着痒。
她不禁齿关稍松,逸出连自己都觉得陌生的声音。
少顷,她安静下来,垂下眼看他,眸间雾水淋漓。
双唇如蔷薇花瓣,轻轻动了动。
郁墨淮不知她是何意,微微偏过头。
“想要什么?”
可她也不明说,只是又抬起右手食指,轻轻点了点自己的唇。
唇瓣柔软,似落满樱花的湖。
莹粉色的指尖轻轻按下去,湖水便泛起潋滟的碎光。
郁墨淮不太确定地微仰起头,在她唇上印了一下。
从这个角度看去,窗框的暗影落在他清隽五官上,将轮廓晕染得愈发深邃。
温雪瑰心满意足地闭上眼。
见状,郁墨淮眸底笑意浓沉,轻轻将手指插入她发间,进一步加重了这个吻。
宁谧的室内响起微不可闻的水声。
不知过去多久,两人才分开。
温雪瑰躺在他怀里,有一搭没一搭地把玩着自己毛茸茸的车钥匙扣。
郁墨淮忽然冷不丁来了句:“你喝醉的时候,比这直接多了。”
他在说索吻的事。
“什么?”
温雪瑰歪了歪脑袋,一副不知道他在说什么的样子。
双眼明亮,望之清澈见底,写满无辜。
郁墨淮扯了扯唇。
也不知道是真忘了,还是装的。
他不是没想过描述一下那夜的情景。
可启了启唇,实在没法发出那两个音节。
过了阵,便拿过手机,打开和温雪瑰的微信对话框,输入两个字。
不光说不出口,连这么打字,都觉得不太习惯。
郁墨淮缓慢地敲下按键。
“me-me”——“么么。”
可谁也没想到的是,下一瞬间,温雪瑰眼疾手快地扑过来,一把夺过他手中的手机。
然后,毫不犹豫地按下了发送键。
下一秒,她自己的手机铃声响起来。
点开,是最新一条微信消息。
Aaron:[么么]
温雪瑰唇角拼命上扬,双手交叠,满意地把手机抱进怀里。
过了阵,才忽然想起什么,警惕地看向郁墨淮。
“你不许撤回!”
郁墨淮:“……”
姑娘大了,真是开始长心眼子了。
他慢慢将大拇指从撤回键上移开。
然后,眼不见为净地锁了屏。
既然说起这事儿,他索性聊得再透彻一点,慢条斯理道:
“当时,我刚听见这么一句。”
“还以为,你给我起了个小名。”
“啊?”
温雪瑰想了想,不确定地调整了一下发音,十分生疏地喊出口:
“墨墨?”
听见自己声音的刹那,她立刻打了个激灵,然后,狠狠抖了抖身上的鸡皮疙瘩。
“……这个……”
她委婉地调整着措辞。
“是不是有点过于矫情了?”
郁墨淮掀起眼皮看她,似笑非笑,不懂这姑娘的脑回路是什么。
么么就不矫情了?
温雪瑰却仿佛意识到了什么,温柔地凑过来,还露出一副体贴大姐姐的表情,软声开口。
“我知道了,你是不是,想让我给你起个小名?”
她颇为自信地点了点头,又道:“你觉得叫全名不亲切,对不对?”
“……”
过了一阵也没听到个回音。温雪瑰仰脸看去,就见郁墨淮眉心稍动,流露出一种不知名的情绪。
她细细地辨认着这副神色的深意。
仿佛有几分了然,又有几分委屈。
混杂着,迟来的后知后觉。
她心里一下变得十分柔软,轻声道:“可以呀,那你想让我叫什么?”
郁墨淮沉吟片刻,答道:“叫什么都可以。”
温雪瑰看了他好一会儿,冥思苦想一番,双眼才忽然亮了亮。
可刚张了张嘴,又立刻闭上。
几次下来,索性不再看他的眼睛,将唇凑到他耳边,这才用非常微弱的声音开了口。
“……”
她发音十分混沌,混合着甜润气息,仿佛口中正含着一颗水果糖。
只能听清是两个音节,却不知到底是哪两个字。
吐息温存,在他耳廓内侧,弥散开一小片撩人的热雾。
“什么?”
郁墨淮略带疑惑,侧偏过头,冷玉般的耳廓朝她唇畔又贴近了些。
这才听清是哪两个字。
“……老公。”
这称呼太过陌生,温雪瑰用了好大力气,才勉强说出口。
叫完,又过去老半天,才敢看他的神色。
“……这样叫,你喜欢吗?”
她轻声问。
却见晦暗天光下,他眸色低沉,看她时的神情,已然不复先前的清润与纵容。
虚握着她腰肢的那只大手,也重新收紧,令她动弹不得。
指腹略带薄茧,炽热滚烫,仿佛要揉碎她的皮肤。
他嗓音喑哑,混着风雨欲来的晦色。
素来清冷的轮廓,包括薄白眼尾,与淡色的唇,也都渐渐升温,染上靡丽的薄红。
他低声开口。
“玫玫乖。”
“再叫一次。”
作者有话说:
=w=
第64章 红枫绚烂
他目光灼热, 似无声的清焰。
掠过她的皮肤,在上面烧灼出绯红的印痕。
温雪瑰不由红着脸躲闪,想了一阵儿, 才摇摇头, 声音很小。
“不叫了。”
“以后、以后再叫。”
郁墨淮不放过她。
他狠狠揉了揉女孩的后颈, 扳过她的身体,让她维持着坐在自己腿上的姿势, 同时正对着他。
“玫玫, 再叫一次。”
他的嗓音又沉又哑,气息却极为轻柔。
素来清冷沉郁的眼神, 此刻显得湿漉漉的,简直有点像街头淋了雨的小狗。
“我想听。”
“再叫一次,好不好?”
谁见过他这么低声下气的样子。
素来只有别人求他。
温雪瑰一望进他的视线, 立刻感觉到, 自己好像正在和他淋同一场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