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雪瑰仍不放心,又问:“这事咱们这边是都解决了,叔叔那边呢?还有小兰?”
说起这事,温岩也有些费解。
“你叔叔昨天给我打了电话,道了好一通歉。”
“还说什么,缘分这事不能强求,幸好小兰现在也有了自己的良缘,让我们放心。”
听到这话,温雪瑰极为摸不着头脑。
周末,她开车接郁墨淮回家吃饭,路上便问起这个问题。
“你知道吧,我叔叔之前搞那出,是想让温兰代替我,履行跟你的婚约。”
闻言,郁墨淮轻轻扯起唇。
他今日难得穿了身浅色,整个人清矜又明亮。皮肤冷白,轮廓深邃,似笼着薄淡雪光。
郁墨淮闲闲地倚坐在副驾驶位上,手肘支着头,漫不经心道:“怎么还提这个?”
“就是……”温雪瑰思索着,“赏枫宴那天,听说温兰也受到了邀请,可我自始至终都没看见她。”
“她是不是在那场宴会上,认识了别人?”
“真聪明。”
郁墨淮垂下眼眸,淡声道:“我那天第一个看见的人是江极,结果宴会还没开,那小子就没影儿了。”
“后来,唐知和我说。江极看不得你妹妹受欺负,早早把人送回去了。”
“江极?”
温雪瑰极为吃惊,脑子里想了想,很难把两人并肩而立的场面勾勒出来。
“他喜欢小兰那种的?”
“可能吧。”
郁墨淮话音散漫,一副兴趣缺缺的模样。
过了阵又道:“还有两个月就过年了,想要什么礼物?”
温雪瑰有点懵:“现在就想这个,有点早吧?”
“哪里早。”郁墨淮道,“好点的东西就得提前挑。”
温雪瑰一下想起自己上次过生日,郁墨淮的大手笔,不由缩了缩脊背。
“这次准备点小物件就行了。不然,我觉得我好败家。”
“那才多少东西。”郁墨淮不以为然,轻轻捏了捏她的脸,温声道,“你对咱们的家底,还是不太了解。”
顿了顿,又补充:“对我的赚钱能力,也不太了解。”
温雪瑰说起这个,就觉得有些挫败。
“其实在认识你之前,我觉得我已经算同龄人里挺厉害的了。”
她腾出右手,给郁墨淮比了个数。
“我的画第一次进拍卖行,就卖了这么多。”
“可惜,跟你比起来,我的收入只能算个零头。”
她叹了口气。
郁墨淮却摇了摇头。
“怎么能这么比?”
薄阳自窗外斜照而入,覆在他漆深的眼睫与黑瞳上。
浓沉墨色被映照得晶莹剔透,恍若暖调的琥珀。
也令睫间那颗浅痣显得更加温柔。
他似乎没那么怕光了。
即使是如此明亮的光芒,也并未令他轻阖双眼。
他仍注视着温雪瑰,轻声开口。
“玫玫带给大家的,是更珍贵的东西。”
“太阳会落山,可画上的永远不会。”
温雪瑰心绪一动,立刻被这句话击中心房。
她从幼儿园起就背着画具到处乱跑,为的就是留住光芒。
她喜滋滋地笑了笑,又赶紧抿住笑意,转移话题道:“那你呢?你想要什么新年礼物?”
“我?”
郁墨淮未料到她将话题转回自己身上,眸间掠过一丝微愕,这才道:“我已经买好了。”
温雪瑰没听明白:“你买好了?你的意思是,你给自己准备了新年礼物?”
“嗯。”郁墨淮轻轻颔首。
顿了顿,唇畔含着笑,温声道:“是我最喜欢的东西之一。”
可温雪瑰却蹙起眉心。
听着这句话,她便感到极为孤单。
“为什么呀?”
她很心疼地说:“自己给自己送礼物,岂不是就没惊喜了。”
车子驶入温宅大门,缓缓停在车库里。
温雪瑰空出右手,轻轻覆上他手背。
“你以后有我了。”
“以前一个人过日子,保留的这些坏习惯,以后都要改掉。”
她语调笃定,温暖至极,似浸透日光。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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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9章 纤柔冬雾
“坏习惯?”
郁墨淮低声沉吟:“玫玫不喜欢我隐瞒事情, 我已经改掉了。”
“还有。”温雪瑰斩钉截铁。
“还有什么?”
郁墨淮略歪过头,清隽五官上掠过一丝迷惘。
温雪瑰不由在心里默默感慨,这男人长得真帅。
而且, 总觉得自从他褪去沉郁底色, 就变得愈来愈接近刚认识他时的模样。
矜贵、温润, 清澈见底。
如果郁家也是个温馨和睦的家庭,也许, 这才应当是他本来的模样。
不过, 也没关系。
这样的家,以后她会给他。
“还有——”
温雪瑰一根根蜷起手指, 边说话边计着数。
“要吃早餐。”
“要常逛画廊。”
“要爱晒太阳。”
她每说一点,郁墨淮便应允般眨动一下眼睫。
见她不再出声,便笑着颔首。
“好, 都记住了。”
“我还没说完呢。”
温雪瑰伸出指尖, 拂过他衬衫前的第二颗纽扣。
这件衬衫,分明不是生日宴那天他穿的那件。
可她还是, 如愿以偿地,摸到一枚玫瑰暗纹。
她努力忍住上扬的唇角, 食指轻弯, 将人勾过来。
然后,在他洁净的侧颜上,印下一个吻。
“每天都要给我一个拥抱。”
“每天都要和我说,早安,午安,晚安。”
男人轻笑, 胸腔微颤, 逸出细碎的气声。
他偏头过来, 又朝她唇畔贴了贴,似是责怪她吻得太轻。
然后,又低声开口。
“能不能再加一条。”
温雪瑰很喜欢他这个积极的态度,鼓励道:“加!加什么?”
他笑意更深,嗓音温醇,染着靡丽的尾音,像一盏春日的桃花酒。
“每天都——”
“履行一些合情、合理、合法的,夫妻义务?”
温雪瑰难以置信地睁大眼睛。
这人!在她家大门口说什么呢!
车库不远处,时璟搬了个板凳,孤零零地坐在门口。
少年仍是那个惯用的姿势,椅子倒过来坐,双手搭在椅背上。
不过这次没打游戏,像是在等什么人。
远远看见两个手牵着手的身影,时璟站起身。
结果就听见,他的未来姐夫,用一种他从未听过的温柔语气,一字一句道:“答不答应?”
然后,则是他相处了二十多年的亲姐,用一种他从未听过的娇俏语气,嗔恼道:“答应什么啊!我受不了——”
两人忽然同时看到时璟,步伐一顿。
“姐,回来了?”
时璟不太自在地站起身,先和温雪瑰打了个招呼。
而后,又慢慢挪动目光,看向她身旁的男人。
郁墨淮眸间微愕。
他还是第一次,看到时璟不带敌意的目光。
时璟年纪小,还不到二十岁。
满身少年意气,爱憎都坦坦荡荡。
当时初见他,眼里的冰碴冻得扎人。
可现在,他一脸懊恼,身上那股略带笨拙的亲近之意,也十分明显。
见时璟欲言又止,他信步上前,打算给少年一个台阶下。
却被温雪瑰拉住手腕。
“等他说。”她轻声道。
果然,没过多久,时璟便整理好情绪,低声开口了。
“对不起。”
他朝着郁墨淮的方向,郑重低下头。
“我不该私自查你的私事,让家父也对你产生误会。”
过了阵又道:“还有,之前见你的时候,我不应该那么没礼貌。”
“你是家里的客人,姐姐的未婚夫,我应该对你再和善一些。”
时璟此时的心情十分沉重。
自成年以来,他哪捅过这么大的娄子。
哪这样道过歉。
可出乎意料地,还未抬起头,便听见头顶传来个轻飘飘的声音。
“意思是,以后会对我和善点儿?”
他一怔,直起身,正迎上郁墨淮散漫双眸。
眸底波澜不惊,带着和温辰玦如出一辙的,属于兄长的包容目光。
仅这么一瞬,时璟忽然明白——
面前的男人早就猜到,谁才是始作俑者。
可自始至终,都不曾怪他。
“没关系。”
郁墨淮拍了拍时璟的右肩,以兄长的姿态,带他一齐走入大门。
尽管一直不被待见,他倒是从来没讨厌过这位小舅子。
爱憎都写在脸上,和玫玫一样的性格,怎么会让他反感?
他知道自己大概永远也没机会,和宋殊建立一段正常的兄弟关系了。
可时璟,一定会是一个,最好的弟弟。
三人走进门,温辰玦来门口拿东西,正巧撞上。
看着郁墨淮的手从时璟肩上放下来,温辰玦的表情有些复杂。
他想了想,还是无法释怀,找了个机会拦下妹妹,压低声音问道:
“妹夫什么时候和小璟关系这么好了?”
温雪瑰没在意:“好还不行?都一家人。”
顿了顿又道:“你俩现在不是也挺好的?还能一起聊司汤达。”
话是这么说没错。但温辰玦想起自己先前一直客客气气支持婚约,结果某人还拿一块核桃气他的场景,就觉得气有些不顺。
他轻咳一声:“但我觉得,妹夫这人,不太好混熟啊。”
温雪瑰费解地看了大哥一眼。
“你到底想说什么?”
“我只是觉得,道理上不太通。”
温辰玦漫声道:“我一开始可是打算促成这桩婚约的,结果他对我敌意那么强。”
“反倒是小璟,一直跟他针锋相对,结果俩人和好得这么快。”
听大哥这么一提,温雪瑰品了品其中缘由,噗嗤笑出声。
“你笑什么?”温辰玦很疑惑。
温雪瑰忍住笑,有心想帮他答疑,但这些卿卿我我的细节怎么能都说给外人。
于是,只含糊地道:“他这人只看结果,不看过程。”
“结果?”
温辰玦沉吟片刻,倒也彰显出极为灵活的脑筋,猜测道:“你的意思是,小璟那么一闹,你俩的感情反倒加深了?”
“……”
温雪瑰没想到他反应这么快,草率地点点头,赶紧开溜。
这人太老狐狸了,她可不想还没说几句话,就被看得一清二楚。
晚饭很快上桌。餐桌上,温岩也表现出十足的歉意,不仅亲切地再次叫起“墨淮”,给他夹了块排骨,还邀请他留宿。
即使是冷心冷情如他。
也能明显地感觉到,这个家庭的大门,已经毫无保留地向他敞开。
-
临近年关时,郁墨淮去法国出了趟差。
温雪瑰之前都不知道,原来郁氏集团在法国也有业务。
她原本也想跟去旅游,可手头的画已经拖了太久,无论如何也得在年前完成。
因此,只好依依不舍地和郁墨淮道了别。
他一走,整座城市都变得安静而寥落。
完成每天的工作后,温雪瑰多出大把空余的时间。
却觉得,做什么都比不上和他在一起时开心。
眼看着,离他回国的日子终于只剩下两天。
温雪瑰穿了件厚厚的毛衣,登上画室的阁楼。
靠窗而坐,感受着愈发清寒的雪风。
楼下的花园自然不比夏季繁盛,却也仍开着几种花。
淡紫色的三色堇,氤氲如紫雾。
三瓣式的花瓣像未涂抹均匀的调色盘,在花蕊中心处晕开小片的雪色与鹅黄。
她静静地看着那片花。
手机忽然震了震,接起来,对面话音温醇。
“玫玫?”
他嗓音磁沉,好听得一如既往。
温雪瑰闭上眼,感觉他似乎就在身边似的。
她笑着回:“想我啦?”
过了阵,忽然想起时差问题,不太确定地问:“法国现在是几点?”
“不重要。”
就算隔着听筒,她也能想到郁墨淮此时的散漫神色。
他也许才回酒店,独自站在落地窗前,看着外面灯火初明。
埃菲尔铁塔在塞纳河畔宁谧矗立,近乎永恒。
她略略走了一会神,又听见听筒那边传来一句:“玫玫回家了吗?”
“还没有。”
温雪瑰在窗户旁抱膝而坐,百无聊赖地捏了捏膝盖上暗色的毛呢。
“今天的画就彻底完成了,但总觉得效果没有我预想中的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