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腹略带薄茧,摩挲着她的下颌,又说了一遍。
“玫玫,看着我。”
……
不知过去了多久。
直到月上中梢,一切才再次平静下来。
郁墨淮的眸色逐渐平息,变得清矜、宁静,光芒幽深,看不出先前翻涌的暗潮。
他仿佛又从七情六欲的凡人,变回了雪山之上的神明。
月色如水,勾勒出他清劲明朗的肌肉轮廓。
温雪瑰立刻想起,即使是在最迷乱的时候,这个男人也是洁净、清冽的。
他身上的气息温沉薄淡,令她那么眷恋。
她看了一会儿,张开双手,软声开口。
“抱。”
郁墨淮扯了扯唇。
他低垂下头,吻一吻她浸润薄汗的额角。
大手温热,搂过了女孩纤细的腰身。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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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Vivre sans aimer n\'est pas proprement vivre。”,译文:“没有爱的生活,不是真正的生活。”,出自法国剧作家莫里哀。
第71章 光叶白兰
冬日晨光薄淡, 天际泛起一线破晓的曙色。
光芒落在眼皮上,带来明亮的刺痛。
温雪瑰睁开眼。
许是太兴奋的缘故,才醒得这么早。
身上的酸痛感还未褪去。
还有深浅交错的印痕, 也由浅红变成深红。
在牛奶般的暖白皮肤上, 沉积着靡丽的绯色。
她略略支起身子, 手肘点在枕头上,托着腮, 看着身旁的男人。
晨影疏落, 笼罩在他优越的骨相上。
睡颜清隽,毫无防备。比工作时杀伐决断的模样年轻不少。
这么静静躺着, 甚至有几分学生气。
温雪瑰越看越喜欢,看了好半天,低下头, 轻轻啄了一下他淡色的唇。
而后, 暗自低语道:“总算我比你早醒一次。”
结果,话音还没落, 就看到郁墨淮的眼睫轻轻动了动。
他也未睁开眸子,喉间却逸出懒怠的声响。
“嗯。”
温雪瑰:“……”
她也不小心翼翼地支起身体了, 浑身卸了力, 重重趴在他身上。
然后,又捏住郁墨淮的脸,毫不留情地用着力。
“你什么时候醒来的?”
他笑。
“就刚才。”
玩闹了一阵,一缕明亮的光线射入房间。
窗外日出胜火,太阳如同赤红色的玉盘,正自天边冉冉高升。
温雪瑰停下动作, 朝窗外望去。
女孩茶色的卷发染上几丝明亮的红云, 侧颜似暖玉雕琢, 瞳眸含着光。
而后,丹唇轻启。
“郁墨淮,你看太阳大不大,像不像煎蛋?”
郁墨淮:“……”
他揉了揉头发,翻身下床:“我去给你做早餐。”
被单自男人的腰腹处滑落,露出冷白的肌肉轮廓,胸腹线条明朗,沟壑分明。
再往下,便是流畅的人鱼线,以及……
温雪瑰唰地捂上眼。
“也该习惯了吧?”
郁墨淮拿起床头的外裤。
“习惯什么啊!”
温雪瑰羞愤地看他一眼。
思忖片刻,索性自己也直接掀开被单,光着脚走到他面前。
她双手捧起郁墨淮的下颌,将他头往上抬,不能有任何转移视线的机会。
然后,才红着脸开口。
“那你习惯吗?”
郁墨淮垂眸望了她三秒。
而后,压了压喉结,耳畔染上一抹红。
旋即,身体的反应,也极为明显地表现出来。
呼吸渐沉,好像随时都有可能,将她再次按回去。
“我饿了我饿了。”
温雪瑰立刻钻回被窝,把自己捂得严严实实。
而后才开口,语调有些颐指气使。
“我要吃溏心蛋,蘸一点葱花和酱油。饮品喝咖啡。”
小姑娘学坏了,撩完就跑。
郁墨淮无奈,伸手过来,狠狠捏了捏她的耳垂。
不多时,漂亮的煎蛋、切片面包,以及一杯浮着奶油拉花的咖啡,都被端到了床上。
温雪瑰吃饱喝足,这才穿衣下床,洗漱,开开心心地欣赏着这间陌生的婚房。
房子的地理位置很好,采光明亮,花园也十分别致,不比她画室门前的差。
里面陈设的挂画和工艺品,也都出自她喜欢的艺术家。
看得出花了心思。
温雪瑰边逛边问:“你是什么时候买下的这里?”
“去年。”
她算了算,去年两人还不认识。
郁墨淮道:“当时选这儿,只是因为这栋房产在我所有资产里市价最高。”
“就算万一真出了什么岔子,你也不会吃亏。”
温雪瑰吐槽:“好冰冷的思考方式。”
男人笑了笑,揽过她的肩,温声开口。
“后来从佛罗伦萨回国,这儿的花园和装修,我都找人重新设计过。”
两人慢慢从三楼走到一楼,温雪瑰忽然被一个拐角处的小架子吸引了视线。
小架子上,静静地躺着一只绒盒,花纹繁丽,极为精致。
温雪瑰惊叹:“好漂亮的盒子。”
包装已经如此惊艳,简直难以想象,里面的东西会有多好看。
郁墨淮掀起眼皮,瞥了一眼,眸光微动。
“都把这个忘了。”
他顺手拿起那只盒子,打开锁扣,从里面取出一条项链。
项链离开绒盒的瞬间,五克拉的彩宝粼粼一闪,折射出耀眼的光线。
温雪瑰眸底一亮。
她眼光刁钻,许多珠宝在她眼里都过于俗艳。
可这件却极为出尘脱俗,色泽错落镶嵌,最终呈现出的效果,竟和油画技法有异曲同工之妙。
“好漂亮啊!”
温雪瑰真心实意地感叹。
郁墨淮抬起手,细细的链条绕过她脖颈,又为她系好锁扣。
语气却有些寥落。
“早就该给你的。”
撞入女孩疑惑的目光,他移开视线,自嘲般扯了扯唇。
“这是我在佛罗伦萨买的。”
“什么时候?”
温雪瑰觉得很不可思议。
“我都没印象。”
“就是,”他揉了揉眉心,“你被你哥叫走那天。”
“那天,我本来打算向你坦诚,我的真实身份。”
温雪瑰怔在原地。
两人一时无言,气氛有些凝滞。
只有栖息在她锁骨间的彩宝项链,流动着耀眼的光芒。
由春到冬,项链在这只小小的绒盒里,躺了几乎整整一年。
可如今拿出来,戴在她脖颈上,甚至比一年前更加光芒璀璨。
直到此时此刻,温雪瑰才明白一件事。
原来那时的他,从未想过要瞒到最后。
她是很久以后才听李钟提起,自己不告而别的那一晚,郁墨淮一夜未睡,满城找她。
她一阵鼻酸,微微踮起脚,抱住了郁墨淮。
抱得很用力,仿佛想要抹去这近一年的时光,穿过大洋彼岸,去拥抱那个站在佛罗伦萨街头,形单影只的身影。
“都怪我。”
她嗓音浸透哭腔,绵软又沙哑,极为惹人心疼。
“怪我忘带手机,不告而别。”
郁墨淮摇了摇头,吻一吻她的前额,叹道:“怪我。”
“怪我迟迟不敢向你坦白。”
顿了顿,又温声道:“我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不知道我们玫玫这么心胸宽广。”
他越这样,温雪瑰越自责。
眼泪在眼眶里打着转儿,都要落下来了。
她仰起头,忍了忍,忽然道:“算了,还是怪我哥吧。”
郁墨淮一怔。
温雪瑰淡声:“要不是他跑出来横插一脚,我们哪会有这些误会。”
郁墨淮:“……”
温雪瑰语气愈发坚定:“他肯定是自己没什么桃花运,嫉妒我有恋爱谈,才跑来抓我。”
“不用有争议,都怪他。”
郁墨淮轻笑出声。
胸腔轻颤着,气音极为好听,震得她耳畔一阵酥麻。
好半天,才听他拖长音调,纵容又宠溺地道了句:“行,都听你的。”
-
转眼就到年关。
温宅哪都好,只有一点值得商榷:住在邻居的伯伯,是个极为迷信的南方富商。
小年这天,鞭炮声不绝于耳,天还没亮就放个不停。
温雪瑰躺在家里的床上,痛不欲生地捂住耳朵。
一直半睡半醒地熬到中午,她才哈欠连天地走下楼。
结果却见到,明亮的大厅内,郁墨淮正站在温岩身旁,帮着送货人一起,源源不断地往家里搬年货。
她唇角扬起,趿着拖鞋走过去。
可碍于父亲在旁边,也不好表现得太亲密,便只问他:“什么时候来的?”
“早上就来了,还和爸下了盘棋。”
郁墨淮卷起袖口,露出线条流畅的小臂。
“累不累?歇会儿。”
温雪瑰小跑到茶几旁,给他倒了杯水。
郁墨淮眸光清亮,温声道:“谢谢玫玫。”
温岩抱臂站在一边,酸溜溜地看着。
过了阵,才小声说:“玫玫,爸爸也渴。”
温雪瑰打了个激灵,赶紧又帮温岩倒来一杯,还贴心地加了茶叶。
结果温岩提溜着茶包的线头,上下浸泡了几下,依旧不是很释怀。
“刚才怎么不给爸爸倒。”
您又没干活……
温雪瑰暗自腹诽。
说起过年的传统,桩桩件件,温宅都十分看重。
主要是奶奶看重,因此家里年年都十分用心。
今天虽然才是小年,但屋里已经布置好了窗花、灯笼,门外还贴着喜庆的春联。
温雪瑰也不例外,刻意连睡衣都换了套红色的。
大厅内人来人往,十分热闹。
她找了个空地,将郁墨淮拉到一边,低声道:“今天小年,你打算怎么过?”
“陪你过。”
郁墨淮答得不假思索。
温雪瑰抿唇一笑。
但她到底还是记得郁墨淮曾说过的话,便又道:“那晚饭在这儿吃。中午的话——”
“我先陪你,回你和你妈妈住过的那栋小洋房看看吧?”
闻言,郁墨淮眸光微愕。
眉心稍松,似乍见亮光。
没想到她还记得。
逢年过节,他总会回到那栋老房子里,陪一陪妈妈。
他带着几分悦然垂眸,轻声道:“可以吗?”
温雪瑰费解地偏过头。
“什么可以不可以的,不许瞎客气。”
男人唇角稍扯,不再言谢,只捏了捏她的指尖。
可一瞬的悦然过后,他忽然想起什么。
眸底也幽黯下来。
“算了,我一个人去也行。”
女孩哭得梨花带雨的模样,还近在眼前。
他低声道:“我怕你去了难受。”
温雪瑰只好向他保证,这次一定不掉眼泪了。
两人离开温宅,开车驶过熟悉的荒路,行至越来越僻静的街区。
街景一帧帧变换,目之所及的建筑物,也明显变得越来越老旧。
路人衣着朴素,肩背岣嵝地走在街上。
这里仿佛是十年前的,云珀的缩影。
副驾上的温雪瑰遥望窗外,感觉自己正坐在一台时间机器里,陪着郁墨淮一起穿梭时光。
少顷,视野尽头,再次出现了那栋有过一面之缘的花园洋房。
可温雪瑰却揉了揉眼睛,几乎怀疑自己看错了。
不同于印象里的荒凉,这间庭院,不再是杂草丛生,灰尘漂浮的陈旧模样。
枯败的植物早已被除尽,取而代之的,是大片新鲜妍丽的花朵。
土壤细细地划分出区隔,栽种着不同的幼苗。
蔷薇有蔷薇的地盘,玫瑰有玫瑰的地盘。泾渭分明,绝不逾距。
花园两侧,则移栽了笔直的光叶白兰树。
如今不是花期,园内并无花色。
唯有光叶白兰,可以在寒冷的二到三月绽放。
因此,此时大叶间满缀花苞,藏着幽微的冷香。
温雪瑰惊喜极了。
她站在树下,轻快地跳起来,想嗅闻最低处的花枝。
可身高所限,怎么也够不到。
郁墨淮扯了扯唇,举步走来,替她将花枝扶低。
枝头缀满玉苞,十分淡雅。
叶片耐寒,在雪光下亦十分青翠。
这缕绿白交织的色彩,被他稳稳携在指间。整个人被衬得愈发翩然如玉,光风霁月。
温雪瑰一会儿看花,一会儿看人。眼睛忙个不停。
过了好一阵,才想起问:“这里什么时候变成这样了?”
隔着半枝玉苞,他磁沉的音色也似浸透冷香,极为沁人心脾。
“之前太荒,不是还吓到你了?”
“后来,我就找人打理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