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绾嫣看着自己所处的位置,半天才意识到自己在家中,一口一口地慢慢喝着茶,道:“头有点痛。”
丞相夫人慈爱地拍了拍她的手,帮她掖着被角,“太医说头痛是正常的,一会儿喝完药就好了,可还有哪里不舒服?”
徐绾嫣犹豫片刻,说了句让所有人都愣在那儿的话。
“我好像……失忆了,我怎么在丞相府啊?”她睫毛轻轻颤着,一双杏眼中满是不安,“我……我好像忘了什么。”
徐绾嫣的姐姐徐正思闻言迟疑片刻,“你还记得我吗?”
徐绾嫣吸了吸鼻子,点点头,一一唤着:“姐姐,佩佩姐,娘亲。”
徐正思眉心微蹙,“那是忘了谁啊?”
门外的楚怀信踌躇着想进去又生生忍住,心中急切万分,怎么没人问问嫣儿还记不记得我啊?
许是他愿望实在强烈,屋内的林佩感知到了,问道:“皇上呢?”
徐绾嫣手指捏着茶杯,仔细回想,“皇上?今日不是皇后娘娘出殡吗?皇上怎么了?”
“呸呸呸!”林佩赶忙说道:“做什么诅咒自己?你这不是好好的,出什么殡?”
“我?”徐绾嫣一怔。
“今日不是皇后娘娘出殡吗?我记着漫天飞的都是纸钱呢,我还去找……”
她好像被什么卡住了,怎么想也想不起来,“要去找谁来着……”
徐正思同母亲对视一眼,道:“今日是宋夫子出殡啊。”
徐绾嫣双眸微微瞪大,仿佛十分震惊,话语中带着迟疑,“宋夫子?宋夫子前日才给我们上的课啊,然后皇后娘娘在未央宫薨了,学堂也休了假。”
她看着围住自己的三个人,内心又有些不解,又有些不安。
她觉得自己有很大一部分记忆仿佛缺失了,心口空落落的,很是哀伤,好像是个很不该忘记的人被她忘记了。
徐正思又问:“那你还记得楚怀信吗?诺哥哥?”
徐绾嫣抠着被角,听见这名字只觉十分亲切,仿佛唤过千遍万遍一样。
“我……我好像不记得了。”徐绾嫣自眼角滑下一滴泪来,心中十分惶恐。
丞相夫人将她揽在怀里,轻轻安抚着:“没事,没事,我们慢慢想。”
“楚怀信是你的夫君,你们自小便是青梅竹马长大的,他如今当了皇上,你是皇后,今日出宫是为了宋大人的葬礼,如今是元光二年。”
丞相夫人一点点地同她慢慢讲着,徐绾嫣却怎么也想不起来,但是眼眶十分酸涩,不由自主地流出泪来。
“我不记得了……”她好似十分委屈一般,又为了忘记这样重要的人而难过,躲进母亲的怀中哭起来。
屋外的楚怀信听到这一句“我不记得了”,内心突然一片茫然。
怎么办啊?
嫣儿不记得他了。
嫣儿怎么能忘了他呢?
作者有话说:
楚子哥哭晕在殿外:呜呜,小满我的小满,她把我忘了,这比我是负心汉还让人难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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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假装
楚怀信在门口站着, 突然觉得胸口漏了风似的,于是匆匆忙忙走到远处的拐角,剧烈地咳了起来, 眼前一片发白。
胳膊上的细布缠得很是紧, 让他咳得难受,他又琢磨着将那末端系着的结解开, 略略拆下来两层。
细布在手中握着,他一边咳着喘气一边扭头, 在长廊的尽头瞧见了端着药碗的祝参, 同行的还有一个面生的侍女,想来应该是丞相府的人,手中也端着药。
两人停在了楚怀信面前,祝参端着药,头戴官帽, 看起来比他这个皇帝还要光鲜亮丽一些。
那侍女许是没瞧见过楚怀信,见他愣在那还很是疑惑, 目光在两个人中间来回晃。
“皇上,您怎么下床了?”祝参手里这碗药是他的中药的苦涩味道弥漫在空中,恍惚间还有些回味的甜。
那小侍女一听到皇上这两个字当即一愣,随之又飞快地跪下,将汤药碗放在一旁,头都要缩进地里。
她这一连串动作把楚怀信吓了一跳,又开始咳起来,抽空还喊了句“起来吧”。
除了朝会和召见某些大臣以外, 几乎没人给楚怀信行李, 饶是祝参也只是弯弯腰低下头, 十五跟着徐绾嫣更为严重, 连腰都不弯,能蹲个身子行个半礼。诸如翟庄这一类的人,扬扬下巴就算是很给脸面了。
至于徐绾嫣……
楚怀信不给她行礼已经算是保全帝王威严了。
此时想来真是好笑,朝中那些党派可都说自己是舔血食肉的狼崽子呢。
那小侍女战战兢兢地起身,默默朝着祝参的方向移了两步。
楚怀信胳膊上的包扎被他拆了两层便不那么牢靠,他这么咳嗽着,感觉伤口隐隐作痛,手指抖了三抖,指了指那小侍女手中的药碗。
于是祝参心领神会道:“哦。我手中事皇上您的药,她手上拿着的是娘娘的。”
楚怀信点头,打量一下那药碗,发现内里装着的药好似比自己那碗少上些许,心中不由得升起几分羡慕来。
那头徐绾嫣的屋内隐隐约约又传出些声响来,大抵是几位女眷商量着先走让徐绾嫣好好休息,身边还留了个小时候伺候过徐绾嫣的婢女,安安静静的,给徐绾嫣掖着被角。
她们往反方向而去,倒是没瞧见这头的楚怀信他们仨。
楚怀信清清嗓子道:“你这药给我吧,一会儿我给嫣儿送进去,你先下去吧。”
这侍女还有些轴,端着药不知所措。看了祝参,瞧见祝参点头才放心地把手中端着的托盘递给楚怀信。
她这一套动作又把楚怀信给气得够呛,肺管直疼,又不好多说什么。
小姑娘看起来也就十二三岁,扎着双髻,飞快地走了。
楚怀信把徐绾嫣的药也放在祝参端着的托盘上,又将自己那碗药拿起来一饮而尽。
“我是皇上你是皇上……”他又咳着,把空药碗放回去。
祝参忍着心中的笑,心中也觉得那小侍女十分好笑,今日若不是楚怀信,换做旁人,恐怕早就发配涣衣坊了。
他嘴唇憋笑都憋成了一条直线,见皇上咳成这样,又细心问着:“要不要再加一份药,皇上?”
楚怀信喉口都还残留着那中药的难闻味道,听见此话眉心不耐烦地皱了起来,面上满是愠怒,“滚滚滚!”
祝参一点头一弯腰,端着托盘和空碗走得倒是快。
楚怀信拿着那药,四下瞧了瞧,眼下已然是申时初,正是整个府内最为静谧的时刻,周遭没什么人,只固定负责洒扫的小厮拎着大扫帚欧漫不经心地打扫着院内的落叶。
他低头瞧了眼自己的左胳膊,这细布是连在一起的,被他拽松了两层,松松垮垮地搭在那儿,被他整理一番,勉强还算看得过去。
徐绾嫣的房间门口摆了两盆不知名的花儿,紫红色开得正好,约莫能有七八岁孩童那么高,盆中还插着一些旁的花草,有矮一点的花儿,还有杂草和青苔,像是徐绾嫣喜欢的样子——互不相干,各自茂盛。
这花盆看起来有些年头了,看花色大概是江南的青花瓷窑烧出来的,楚怀信快速瞥了一眼,便能瞧出那是四年前的花样了。
这么多年,丞相府一直好好养着嫣儿的东西,就像嫣儿出阁前那样。
房门开着,听不见里面有什么声音,楚怀信一手端着药碗,一手屈起手指,在房门上叩了两下。
屋内传来徐绾嫣的声音:“谁呀?进来吧。”
徐绾嫣坐在榻上,寻了本书看,当时爹爹令人厌烦得很,将她那些话本子都收缴上去了,她只得几日间才买一本新的,塞到床榻最里头。
时间长了,她也忘了那里面还有这些老套却依然好看的书,乍然摸出来还津津有味地看了起来。
她这房间定然是有人定期打扫,整理床铺的,想来爹爹也知道了这些书的存在,更何况刚才娘亲说她已经加人了,那便更不用怕了,正好正大光明地将这书翻出来再读上一遍。
然而听见这声叩门,她还是下意识地把书藏在了身后。
谁会叩门呢?
她喊了这一声后,门外缓缓进来一人,她本以为会是哪个不清楚规矩的的新入府的侍女,没想到是个男人。
隔着屏风看不大清,只能看见一个模糊的剪影,然而从这剪影便能瞧出这是个风姿卓越的男人,头发束得很高,人似乎都快比屏风高了,从屏风顶侧还能隐隐看见他的一丝额头。
那人继续往前走着,露出一张好看的脸。
徐绾嫣第一眼看见他便愣住了,这人长得很面善,有种熟悉感,然而仔细想想却又像是在哪里都没见过。
这人一身衣服看起来很是华贵,颜色这样沉闷,让人看了觉得很是压抑,她不大喜欢这样的打扮,素来觉得艳丽多彩才是最好看的,让人望之便能心情愉悦。
他胳膊好似受了伤,缠了好厚一圈的细布,又被他扯松,垮垮地挂在那儿,非但不显得邋遢,反而有种受过伤之后的疲累脆弱感,人又随性,看起来有种让人不讨厌的吊儿郎当公子哥的感觉。
他手指很长,又细,但是也很有力量感,捏着药碗的指尖微微用力泛白,骨节有些红像是徐绾嫣最喜爱的色彩之一苏芳。
徐绾嫣又重新看向他的脸。
他长得很好看,极其符合徐绾嫣心中对于男人的幻想。
好看到连穿这样沉闷的颜色也能被徐绾嫣接受。
这人棱角分明,又有着年轻男人的顿感,然而这顿感又不似孩童少年的稚气。
徐绾嫣曾经研究过许多人的长相,只觉他这样的样貌最是合心。
硬朗却不过分,眼角细看下来还有些圆,看起来便是很讲义气的人的样貌,眼睛微眯时眼型又很是尖厉,让人忽视他圆润的眼角,王侯公爵的气质悄然显身,徐绾嫣甚至觉得……更像是居高临下又将所有黑暗藏起来的帝王。
徐绾嫣探头,即使是这样好看的男人也得新生警惕,“你是何人?”
楚怀信端着药碗,脊背微微弯着,虽是知道嫣儿忘了自己,然而真真切切听到这一句话心中还是酸涩得很。
“哦……我是、我是府中的小厮,来给娘娘送药的。”他嘴唇紧张地抿了一下,说出这句话来。
徐绾嫣嘴角略略勾起,眼眸中好似含着水一般望向他,声音也含着笑,隐约有些逗弄人的意思,“怎的从前没见过你?为何不是侍女来给我送药,反而派了你来?”
她瞧着楚怀信已经尽量装作一副卑躬屈膝的样子,然而独属于他骨子里的那个劲儿却依然盖不住。
他努力地扮演好一个小厮的样子,道:“送药的姐姐正好有事,我就帮她送进来了。”
徐绾嫣眼里笑意愈发深,只是沉浸在扮演中的楚怀信没有瞧见。
姐姐……
是了,在府中伺候的年头长些,便都已经将将二十五岁了,他合该叫人家一句姐姐的。
徐绾嫣又想,这是她第一次听见他叫姐姐呢,如此可爱如此有趣。
于是她往后靠了靠,扬扬下巴,“把药端过来吧。”
楚怀信这几步路走得很慢,就像他从屏风后面走进来之时一样,脚步轻轻,偏长的衣摆拖在地上,翻起个花儿来,引人赞叹。
他弯腰,将药碗递给徐绾嫣,手指捏得很紧,稳稳当当。
徐绾嫣把药碗拿过来,抬眸瞧他。
他眉心不再皱着,而是微微扬起,这样眼睛便会显得更大一些,加重了他五官的圆钝感,看起来无辜极了,嘴唇也放松着,是正好唇峰最为明显又不会露出牙的程度。
徐绾嫣很熟悉他这个表情。
自己没空理他时他用这样的表情撒娇,有旁的男人心悦自己时他用这样的表情装可怜,做了什么坏事自己佯装要打他时也是这样的表情装出一副可怜样子来。
若是自己不喜的人这副做派便很是让人恼火,可若是他来做,徐绾嫣只会觉得甚是有趣,心生怜爱。
真真儿是让他拿捏住了,徐绾嫣暗想。
她端着药碗,中药的苦涩味直冲天灵盖一般,让她不由得皱起了眉毛。
深吸一口气,她将这药一饮而尽。
随之,她瞧见了楚怀信装的无辜的那表情中有一丝裂缝,多了些惊讶,仿佛讶异自己竟然一口全喝完了。
她把药碗递给他,手指不经意间蹭到了他的手腕,在那人再一次的惊讶中言笑晏晏。
“细布怎的都开了,来,我帮你重新包扎一下。”
作者有话说:
表哥锐评:他每一个动作都是有精心设计过的诶!
楚子哥:不愿再提,脸在老婆在(仰望天空45度角)
真的很感谢大家!昨天没有更新大家还这么包容我,实在是这两天事情太过多了,基本没怎么睡,头都要炸啦哈哈哈哈,以后一定会好好更新的,希望大家多来看看我,亲亲!
第24章 委屈
楚怀信眨了眨眼, 捏着药碗不知所措,脸侧也不知原因地微红起来。
徐绾嫣盯着他,笑道:“愣着做什么, 将那碗放桌子上吧。”
于是楚怀信踌躇着, 咬着嘴唇内侧的软肉,把空碗放在了桌子上。
他走得很慢, 不过移上两步的距离,却硬生生让他走了能有五六米远的样子。
楚怀信连背影都透露出疑惑和犹豫的意思来, 徐绾嫣浑然不顾, 依旧逗弄着他。
他慢慢转身,又慢慢挪过来,站在徐绾嫣的榻前,像个木头桩子一样。
待徐绾嫣瞧他两眼,才将左胳膊伸了出去。
徐绾嫣眼睛好看, 他是一早知道的。
她是极标准的杏眼,睫毛又比一般人多, 又比一般人厚,有时他们二人躺在榻上,徐绾嫣缩在他怀中看书,楚怀信略略低头,就见她垂落着的睫毛。
京城有一阵时兴拿些小棍烧热了碰在睫毛上,便能让睫毛卷翘起来,看上去眼睛能大上几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