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玉晴瑟缩,攥紧阿姐的衣角,藏在神像后面大气不敢出。
许问枫为什么不跑,大概因为懒,大概因为外面那些人不够看?
春寒料峭,并不想跑出去淋雨呢,小如意也禁不住受风淋雨,许问枫支起耳朵,
1,2,3……一共11个人。
须臾,破庙的门哗啦推开,冷风夹杂血腥味席卷而入。
一位身穿黑斗篷护卫模样的人搀扶着一名公子踏进庙里。
公子一袭厚实狐裘大氅,裹的严严实实,蓬松宽大的帽兜罩住脑袋,垂眼敛眉,看不清面目。
许问枫视线落在大氅上,这披风品相极好,油光水滑的,看着就让人心猿意马,就是下摆血迹斑斑,可惜了。
三姐妹藏身的地方无疑是整座庙里最安全的位置,护卫眼神犀利巡视一圈,扶着狐裘公子走到近前。
狐裘公子丝毫不嫌地脏,坐下垂首微微喘息,低低咳嗽。
手拢了拢披风,指节分明,指骨修长。
护卫担忧开口:“主...公子您无事吧?”
“无碍。”嗓音似碎玉泠泠。
话落,狐裘公子强撑的身体虚晃一下,蹲着的许问枫条件反射的青蛙跳,拽着三妹蹭蹭后退几步。
一副你休想碰瓷我的表情。
动静不小,狐裘公子偏头看过来,他大半张面容始终罩于貂绒兜帽之中,朦胧光影下,只隐约可见挺直的鼻梁,光洁流畅的下颌线。
有点意思,几个难民一样的女孩看似瑟瑟发抖抱在一起,不,应该说稍小一点的女孩颤巍巍目露张皇,年长一些的女孩眼底平静无波,一只手还搭在瑟缩女孩的后肩,轻轻上下抚动,安抚着她。
狐裘公子眼眸微定,蹭蹭挪挪,不着痕迹朝许问枫靠拢。
许问枫:“……”淦!我到底给了你什么样的错觉?
走开啊,莫挨我!
一看就是个病秧子,靠过来几个意思?许问枫狂翻白眼,警告意味明显:你别过来,我打你啊。
狐裘公子视而不见,头垂的更低了,不疾不徐抬手抵唇咳嗽一声,衣袂轻滑露出一小截手腕,润凉白皙,光泽宛若胎瓷。
许问枫视若无睹,只觉得他脸皮好厚。
抵住墙了,退无可退,想质问你丫是不是心怀鬼胎,又没证据,庙不是她家开的,人家也隔着几步远的距离,分寸感还是有的,不好说什么。
公子的异常举动高旭没去深究,公子做事自有他的理由。
高旭身材精壮魁梧,手拎剑杵在前头,把几个人圈在角落里。
外面打的噼里啪啦,一方角落却颇有几分岁月静好。
呸,见鬼的岁月静好,分明不怀好意。许问枫选的位置离后门近,进可攻退可溜。
现下后门那边被狐裘公子堵的结结实实,前面有个大块头挡住,搞的她现在很被动。
许问枫不爽斜眼,瞅着狐裘公子的侧颜,默默吐槽,有理由怀疑,这货是故意堵了她退路,抢占了她的先机,假定外面干架的人,他的一方全军覆灭,一来可以跑在她前面,二来利用她拖延逃生时间。
蛋疼生气!
话说回来,这家伙眼睛挺毒啊,一眼就估量出她有挡刀的实力和潜力。
许问枫眼眸流转,思索如果怀疑成真,该如何应对,想拉她垫背,呵呵......
高旭莫名觉得后背有些凉。
所幸后续发展并未走向糟糕的局面,约莫一盏茶功夫,进来两名煞气未散的黑衣人,手持淌血的剑睃巡一周,视线在三姐妹身上停留一瞬,去到狐裘公子面前单膝下跪,垂首痛心道:“公子,耿六耿七身亡。”
“先找个地方安葬,日后再,”话说一半,狐裘公子倦怠挥挥手。
“是。”
狐裘公子神态疲惫的揉搓眉心,不露声色移动身体,与许问枫拉开距离,他不喜与人靠太近,尤其是女人。
许问枫按捺丢眼刀子的冲动,想了想,换她蹭过去:“喂,你对家都死透了吧?”
侍从护卫又损失两名,狐裘公子显然没有说话的兴致,索性站起来,坐到对面,离许问枫远远的,一副划清界限的模样。
许问枫险些破口大骂,利用完人就扔,无情无义的家伙!
算了,堂堂女子何必跟一个男人计较,发横财要紧,许问枫叮嘱三妹守好小如意,特地看着对面的狐裘公子意有所指道:“要是有人对你意图不轨,你就大声喊,我就在外面。”
狐裘公子低垂的唇角抽了一下。
许问枫出去喊住耿三:“大哥,你们家的人都安置妥善了吗?”
耿三双手托着同伴的尸身有些愣住,不知道她什么意思,但稍迟疑还是点了点头。
然后他就看见突然跑出来的姑娘一边扒拉地上的尸体,一边嘟囔:“哎呦,手断了,斗篷都砍坏了,真是可惜。”
耿三顿在原地,目光变得警觉起来,一个个血糊糊,断胳膊断腿的尸体,寻常女子吓也吓死了,这姑娘竟一脸雀跃发死人财。
不是头回干,一看就是熟练工。
许问枫在尸体腰间摸索,根本没去理狐裘公子那伙人会怎么看她,反正明天过后再也不见,自己对他们又不存恶意,就想发点小财而已,
呃……顺便白嫖点能量。
一遭穿越魂力削弱九成,储备要从点滴日常做起。
许问枫低垂眼帘,遮盖异样的瞳孔。
人死,生机逸散,本该尘归尘土归土的生机,以肉眼不可见的形态,悄然卷入幽深瞳孔里。
眼睛里仿佛装载着一个黑洞。
感觉魂力亮了一点,许问枫满意地翘了翘唇。
耿三眯眼忖量埋头苦干的姑娘,斟酌着。
这时,高旭站到门口,冲耿三无声摇摇头。
耿三明白了,公子不许他动手。
第四章 发小财
一顿忙活,金银干粮皆有收获,破损的斗篷也不嫌弃,拿来当褥子使。
“二姐,”许玉晴看见阿姐拖回几大包东西,眼睛亮晶晶的。
许问枫笑眯眯眨眼,把收纳钱财的包袱递给她:“放你身后。”
许玉晴立即领悟,里面是值钱的东西,麻溜藏好。
斗篷全铺在地上。
终于不用睡冷冰冰硬邦邦的地板。
姐妹仨并不忌讳那是死人的物件。
逃难两年多,酷寒的时候也是在死人身上扒过衣服穿的,只不过那会爹在,都是爹动手。
约摸半个时辰,耿三回转,休憩片刻,一行人启程离开了破庙。
“二姐我们要走吗?”天都黑了,狐裘公子等人忙里忙慌赶路,想来后面还有追杀他们的人。
“不走,没事,人又不是我们杀的。”黑漆麻乌飘着雨,不是赶路的良辰吉时,人家有马,她们只有两条腿,比不过。
安抚下三妹,许问枫乐陶陶清点收获。
两伙人估计都来头不小,玉佩扯下来五块,金瓜子银稞子有一二十两,小面额银票凑一起近百两。
许问枫眼睛弯成月牙,发财了!
收刮来的干粮大多是肉干和白面饼,居然有牛肉干,牛肉在古代一般人肖想不起。
“肉干,白面饼!”许玉晴再次惊呼,这些东西在家的时候也不是经常能吃到的,纯的白面啊!
“肉,饼。”小如意睁开眼睛,糯糯伸手要。
许问枫:“太硬了,二姐煮软给你吃。”
小如意欢喜应好。
有了细粮和肉,营养跟得上,又照顾的仔细,小如意的烧基本退了,再养两三天就可以回家了。
次日,果然来了一队人马,许问枫老老实实交代所见所闻,人已经走掉将近一天一夜,不算卖人。
算也不承认就是了。
来人仔细盘问过后,就去追人了,对于垫在许问枫屁股下面的斗篷一句没过问。
就这么走了,许问枫略感小遗憾,本来摩拳擦掌琢磨着,若是逼问钱财,让她交出来……嘿嘿,只能被迫再发一笔。
有点上瘾了是怎么回事?
白嫖谁不喜欢,大概是这样吧。
别说古代发死人财还挺带劲儿的,当然得对方有身份,碰到穷鬼除了扒衣服啥也没有。
住在庙里的四天,吃的是白面牛肉干,搭配野菜汤,营养均衡,三姐妹都长了一点肉,气色也红润了一些。
第五天,出发回村。
停停歇歇两天,临到仓河镇,许问枫尿急,跑去路边野草丛解急。
许玉晴站在路边等二姐,忽闻低呼声。
“二姐,是有蛇吗?”许玉晴牵着小妹走过去,咦声道:“好像是庙里那位公子。”衣裳眼熟。
对,草丛里躺了一具奄奄一息的身体,正是狐裘公子。
真是缘分呢。
许玉晴:“他死了吗?”
“快了。”要死了,但没完全死,
许问枫看着眼眸紧闭,面容干净清冽如潭的公子,心中叹谓,好一副绝世姿容。
墨发泼洒一地,五官俊朗,轮廓鲜明,眼尾细长,眉尖微蹙着,有一种从骨子里溢出来的病态脆弱美,闭着眼都这么俊,眼眸点缀又该是何等风华。
许问枫扎实惊艳了一把,这人长相很戳她的点,都有些心动了呢,不过,她对快要死了的人不感兴趣。
许玉晴眼中的惊艳不比她少:“他怎么一个人?”
许问枫回神:“不清楚嘛。”
许玉晴迟疑道:“要救他吗?”病弱美人极易勾起人的怜悯心。
许问枫惊艳脸秒变无情脸:“拿什么救?背回家吗?你别忘了追杀他的人。”
美人儿虽美,可惜是个祸害,刀山血海蹚出来的人,怜悯同情心不存在的。
许玉晴一思索,确实,一波一波的仇家追杀这位公子,可不敢往家招。
许问枫蹲下,戳人脸:“喂喂喂,还喘气么?”
没动静,上手拉扯人脸皮,狐裘公子皱眉呻吟一声,眼睛依旧紧闭。
“还没死啊!”许问枫语气幽怨,遗憾的看一眼狐裘大衣,她终究是有底线的人,不扒活人,看来注定与这件披风无缘了,唉~
“二姐,”许玉晴于心不忍欲言又止,想说既然不打算救人就别折腾人家了,怪可怜的。
“算了,走。”不可能坐等他咽气。
几息,许问枫又啪嗒啪嗒调转回来,拽着狐裘公子往茂密的草丛里拖。
拖几步,想想把人背起来,丢到隐秘深处,自言自语说道:“我给你找块风水宝地藏身,等空闲我来,你若死了,狐裘大衣就是我的了,作为报酬我会挖个坑把你埋了,我是不是很仗义?
“说好了啊,你安心等死吧,放心,我找的地方绝对没人来打扰。”许问枫悉心清理干净痕迹,不放心地瞄瞄四周:“应该没野猪吧,可别把我的毛给拱坏了,要不要挂树上呢?”
祁寻昏昏沉沉间就听有人在耳边絮絮叨叨说话,叽叽喳喳跟偷食饼干的耗子一样,眉心不耐蹙起。
许问枫摸下巴寻思,卡树上他身体承受不住,罢了,发点死人财而已,重活一世自己清清白白一姑娘,可不能背上谋财害命的罪名。
不值当。
祁寻若意识清醒,能气吐血,不死也要气死。
许玉晴微张嘴看二姐一通忙活,简直看不懂二姐的操作,感觉二姐变了又没变,就挺捉摸不透的。
***
历经战火,仓河镇行人稀疏,街市萧条。
入眼尽是破败景象。
全村集体出逃,在外流亡两年余,暴军扫过的地方定是如蝗虫过境,带不走的东西估计被糟蹋了个遍,一切都要从头开始。
先解决基本温饱,余下的慢慢置办。
抵达仓河镇没作过多逗留,购入一小布袋细粮,一布袋粗粮径直回村。
战乱过后千疮百孔,粮价高的离谱,样事东西是往日的三五倍。
回家看缺什么再来添置。
马上到家,再不用风餐露宿居无定所,三姐妹心情都很激动,许问枫没别的想法,终于有床可以抻长腿睡懒觉了!
然而现实却给了她狠狠一击,目视野草肆意疯长,墙面斑驳剥落,瓦片稀碎的破败小院,许问枫就想问候老天爷。
噩耗还没完,屋里一片狼藉,四面漏风,到处都是打砸翻腾的痕迹。
这叫什么,乐极生悲?
第五章 岩滩村要上天
“哟,二丫你们回来了呀。”是原主的三婶,说话的调调怪声怪气的,就好像她们合该死在外面似的。
商定分家时,许父应老太太要求,不能离太远建房子,两家院子就隔着一条一人宽的小道,一堵一米多高的墙,都不用垫脚,家里有个什么动静尽收眼底。
许问枫没空搭理她,赶紧整理出一间屋子睡觉才是正经事。
三叔许承运正在修缮房顶,闻声望来:“二丫回来啦,路上没啥事吧?”
许问枫点头示意一下,进屋。
许母明明为几个闺女取了清雅的名字,老宅的人偏生爱跟着许老太大丫二丫三丫四丫这么唤二房的四个闺女,搞的村里人也跟风这么叫。
美其名曰贱名好养活。
“二姐我去打水擦洗家什。”许玉晴放下小妹,拿块肉干哄她,让她自己玩,就准备出门挑水,家里乱七八糟估计要收拾好几天。
许问枫拦下道:“我去,你在家打扫整理。”
她力气大,另外想出去熟悉一下环境。
循记忆往井边去,半道上乍然蹦出来个人,在她耳边一声吼:“嘿,二丫。”
许问枫定睛一瞅,这不是村里吴家那位泼皮gai溜子吗,成天游手好闲招猫逗狗,不干正事。
村里其他人也就早几天到家,既要拾掇家里,又要张罗耕种,还要挖野菜糊口,家家户户忙的脚不沾地,这厮还有闲心在外面瞎晃悠。
要是自家有这么个逆子,看她不吊起来一天打三顿。
“吓到了?”见许问枫不理人,吴满贯自个儿乐的哈哈笑,前仰后俯指着她说:“呦呦呦,不禁吓的胆小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