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名络腮胡去前头探了探,回话道:“好像是有辆拉载粮食的车翻了。”
苏语容脸上浮起一个恶劣的笑容:“死人了没?”
络腮胡顿了一下:“不清楚,他们一向不让我们的人靠太近。”
苏语容冷嗤了声。
车队停留大概两刻钟,队伍重新启程。
队伍在天光昏暗的峡谷里缓慢穿行。
忽闻悉索声响。
碎石土堆后面乍然跳出来一个凶神恶煞的莽汉,喊出毫无新意的劫道黑话:“此路是我开,此树是我栽,要想自此过,留下买路财。”
已经从中间位置挪到最前面的许问枫嘴角一抽。
峡谷里乱石嶙峋,这特么哪来的树,就不能因地制宜换个词儿?
这古代啊连土匪都透着一股不懂变通的迂腐,真是没趣儿。
那人喊完黑话,土包后头接二连三冒出百十来个穷凶极恶的匪徒,打头的匪徒骑着高头大马手握大刀。
“有土匪,快逃啊!”尖叫声此起彼伏,场面一度失控。
看似惊惶不安的人却乱中有序地朝许问枫身后聚拢,一些体态健壮的妇人和零星十几个后生不着痕迹将老幼护在当中,瑟瑟发抖的抱着一团。
对面的土匪见一群老弱病残吓破了胆,一片兵荒马乱,举着大刀发出兴奋的怪叫声。
许问枫抬眼看向峡谷上方,上前一步露出全貌,紧紧捏着衣袖,一副弱不禁风的样子,嘴里却说着他们听不懂的话:“太好了,终于等到你们了,实不相瞒,你们再不出现,我该担心了。”
山贼窝隐秘,这些人不来,她还真抽不出空满山遍野去寻他们。
很明显,她是要黑吃黑。
黑吃黑并不是一拍脑袋临时起意,出发前许问枫就跟里正、耿义打听的清清楚楚,哪哪山匪泛滥。
听闻大狸山惯匪成群,数十年间占山为王,杀人越货无恶不作。
闹的附近百姓昼不敢单行,夜不敢出户,行人商队深受其害,许问枫当即决定要替天行道。
狠狠捞一笔。
否则准备的粮食根本不够,别看他们有十几车储备粮,但同时他们有千来张嘴,勒紧裤腰带至多撑十天半月。
劫匪们面面相觑。
这小娘们在说啥?
一时有点反应不过来了。
他们在大狸山横行多年,被他们劫道拦住的人要么哭哭啼啼抱头鼠窜,要么跪下双手奉上财物求饶,吓尿裤子的比比皆是。
但眼前......说是终于等他们这位,就让人很是猜不透了。
“大当家,这娘们带劲儿。”劫匪们集体愣了愣,前面一排的人看清许问枫出挑的相貌,摩拳擦掌要冲出去。
这小娘们虽然好像精神有点不正常,但有什么关系呢,长的好看就成,还年轻又水嫩,反正他们是想不到居然有村姑敢反抢他们。
“且慢。”
能当劫匪头子盘踞大狸山多年,不是光长肌肉不长脑子的蠢货,见许问枫状似害怕,又像是有恃无恐的模样,实在怪异。
一位大哥模样的人喝住急不可耐往前冲的兄弟,转头吩咐道:“去两个人,到周围查看一番。”
“行镖商队咱都照抢不误,何惧一群老弱妇孺。”一位满脸横肉的大汉语气嘲弄道。
对方壮年不足二十人,大当家小心过头了。
许问枫负手而立,笑眯眯地慢条斯理道:“诸位不必害怕,我早有耳闻,听说大狸山住着一群劫富济贫的义士,我等从家乡逃难至此,已是弹尽粮绝,当真是天无绝人之路,竟在山穷水尽之时遇到了诸位。”
让我们别害怕?
劫富济贫的义士?
劫匪们怔了怔神,哄笑出声。
笑过之后又觉得这小娘们说不出的古怪,横肉汉忍无可忍道:“大当家,依我看这小娘皮就是在装神弄鬼。”
第126章 黑吃黑
许问枫再次抬头看向峡谷上方,见多吉带领着族人已就位,背在身后的手动了动。
见状,后生们速即从板车下抽出明晃晃的大刀,原本吓得瑟瑟发抖的老弱妇孺腿脚瞬间变得异常灵敏。
在后生们的护送下快速退至峡谷最里侧。
或找石头作为掩体,或趴进沟壑里藏好。
这一变故给劫匪们看傻了眼。
原本腿脚蹒跚的老太太老头们就好像猛地爆发出突破天际的求生欲,一下子健步如飞,窜的飞快,跟兔子精似的。
就tm魔幻。
抬头,峡谷两边黑麻麻列着两队人,一边大概有一二百人,不说每个人手里端的重弩,在人数上就足够秒杀他们。
显然,他们被包了饺子。
匪徒们脸色倏地一变:“大当家有诈,我们中埋伏了!”
“小娘皮,你耍诈!”
许问枫听得这话,顿时不赞同了,怎么能把这种雕虫小技说成是我在耍诈呢,不过是提前稍作布置而已:“这算什么耍诈,我是怕吓到你们,不识好人心。”
把你们震慑住了,怯于露面,怎么黑吃黑?
在峡谷外面,翻车是事实,只不过是有意为之。
趁着混乱曾大勇领着村里一半的青壮,多吉率领族里的勇士,和身强体壮的女族人摸去了峡谷上端。
不若他们这支混杂着哈克族勇士的千人队伍,一般匪流还真不敢轻易下手,一看就是啃不动的硬茬子。
留下一群老弱病残和少部分青壮年惨兮兮赶路,为的就是能让匪徒放松警惕,继而放心大胆地走出来送菜,许问枫觉得自己也是用心良苦了。
因着峡谷上面千沟万壑路难走,又不能闹出动静以免打草惊蛇,所以曾大勇等人要比下面的队伍滞后一步。
先前许问枫云里雾里扯一堆,不过是在拖延时间。
终日打雁,叫雁啄了眼,土匪头子咬着后牙槽,五官狰狞叫嚣道:“臭婊.子,敢玩我们,你最好别落我手里,不然非得叫兄弟们玩死你不可。”
他连打几个手势,抓紧缰绳打马,带头冲了过来,欲捉拿许问枫一干人等当人质。
其实他很清楚,他这边一动,就要迎接来自上方的箭雨,但是他已经没有第二条路可走。
这狡诈的小娘们很可能就是这支队伍的头领,就算有所误判,也定是一位举足轻重的人物。
他拼着死伤大半,也誓要一鼓作气擒住许问枫,只有这样他和兄弟们才有活路。
“二丫姐,刀。”钱多多仗着身形的优势,在一团乱之际,乘隙钻去板车底,一直趴在下面没动,看到匪徒们目标明确的朝许问枫而来,连忙手脚并用爬出来,丢了柄刀过去。
他随曾大勇练武一段时日,杀敌或许还差点意思,准头是有的,刀稳稳落在许问枫脚边。
许问枫脚尖挑起地上的刀,直接掷向冲在最前头的匪徒。
毫无意外匪徒中刀。
最可怕的是这刀仿佛带着某种可怖的威力,中刀的匪徒整个人竟是从马背上飞了出去,如炮弹一般一连撞到好几匹马,数人瞬间落马。
马儿吃痛打转,纷纷嘶鸣,扬起前蹄,无差别来了一顿乱踢胡踩。
场面刹时乱成一锅粥。
漫天箭雨趁势疾射而来,哈克族人箭术精湛,准度很高,箭无虚发几乎没有落空的。
许问枫一边往后退,一边扯嗓喊道:“小心伤着马!”
这场搏斗,先是与匪徒进行了友好的交谈后,又瞬间打成一片,物理上的。
将匪徒悉数射下马,峡谷上的人快速冲下来,把剩下的土匪摁地上摩擦,侥幸留了半条命的匪徒肝儿颤,被捶的七晕八素。
许问枫除了一开始掷了一刀,引起混乱之后,一根手指头都没动,一伙令无数人闻风丧胆的凶恶匪徒就在大家齐心协力下,被收拾的服服帖帖。
这波操作可以,毫发无损。
“您怎么样,没伤着哪吧?”在丹巴忙着捆人之际,曾大勇和铁树等人汇集到许问枫身边。
跟他一起过来的后生们,因激动而脸色发红,精神分外昂扬。
以前他们就算迫不得已与人干架,也是以保命为主,这种优势在我,一面倒的局势,是他们从来没有过的体验,身体里有一股热血在沸腾。
别说他们,就连旁观了这场战局的老头老太都老激动了。
突然就觉得,逃难而已,没什么好怕的了。
许问枫笑着摇头:“走,清点战利品。”
大伙眉花眼笑应声。
反抢匪徒,收获战利品对他们来说也是极其新奇的体验,就很兴奋。
“你们呆在原地,看好孩子别乱跑。”余宏义招呼一声,快步上前去帮忙清扫战场。
场面比较血腥,担心小娃们做噩梦。才几岁大的孩子实在没必要让他们过早的见识鲜血淋漓的一面。
清扫过程中,发现有两马匹腹部中箭,一匹脑袋一侧中了一箭,有一匹屁股上插着箭,这匹还有救。
许盛平化身兽医,在二闺女的协助下,利索替它拔出箭矢,清理创口,养一养又是一匹好马。
完好的马只有七匹。
土匪也不是人人都有马骑,有排面的才有资格,毕竟古代的马珍贵稀缺。
许问枫喊人把已经咽气的马抬到一边放血,一会打理出来,做成肉干,总归是没有浪费的。
“还剩多少活口?”
丹巴回道:“十一人。”
许问枫说道:“劳烦你把他们的老巢审问出来,包括土匪窝里还有多少人一并问清楚。”
丹巴:“神女客气了。”
之前在山寨被族长敲打一番,又经过一些事情后,丹巴对她的态度大有改观,收敛了野性。
随后许问枫喊来二毛:“你带些人找个僻静的地方刨一个深坑,把尸体埋了。”
天气这么热,弃尸不管,会祸害到路人。
“好咧。”
来娜拎着一个獐头鼠目的人,抓小鸡崽似的丢到多吉面前:“族长,这人要去报信,被我们给逮住了。”
这人也没想到,山上还埋伏了一队人,堵住了他们报信的退路,这伙人到底什么来头啊,如此面面俱到。
教他们这跟头栽得惨不忍睹。
多吉居高临下瞥一眼:“交给丹巴处理。”
第127章 疏漏
战场清理干净,藏起来的老弱妇孺纷纷走了出来,开始着手处理死掉的几匹马。
剥皮的剥皮,燃火的燃火。
晚上又有肉吃了,代步工具也有了,颇为欢天喜地。
丹巴那边的审讯就不怎么美妙了,仿若天堂与地狱的差别,时不时能听到俘虏们发出鬼哭狼嚎的惨叫声,也有一边痛苦哀嚎,一边破口大骂的。
胆子较小的姑娘听着异常凄厉的嚎叫声,抑制不住地颤栗身子,不过大多数村民尚算平静。
有赖于曾经逃难的见识,村民无不明白一个道理,土匪好活,死的就是他们。
能死的干脆都算是好的,媳妇姑娘们落他们手里,才真叫生不如死。
再说无恶不作的匪徒有什么可值得怜悯的,惨死在他们刀下的亡魂不知凡几。
“二丫,有个事很是邪乎。”余宏义清点完人数,发现居然对不上数,紧锁着眉头过来找到许问枫,悄声道:“春喜不见了。”
黑吃黑并非临时起意,一切事宜都是事先安排的妥妥帖帖,说是滴水不漏也不为过。
何况土匪根本连近身的机会都没有,也就不存在伤亡的情况,怎么就凭空消失了呢,怎么看都觉得这事透着古怪。
于是余宏义便没作声张,此时还没人知道春喜不见了。
许问枫正坐在石头上,拿着一块肉干在啃,听他一说也顾不得吃东西了:“就少了她一个人?赵家三口还在吗?”
余宏义沉着脸道:“就她一个。”
许问枫脑子转的飞快,春喜的复仇名单,囊括赵家所有人,应是不会抛下复仇目标一走了之才是,现在也不是脱离大部队的好时机。
既然不是主动离开,活了两世的她要比其他村民机警得多,在有规划的布控下怎么就偏偏是她落单了......
“不好。”许问枫猛地起身,与多吉道:“你点五十个人跟我走。”
她神色促急,多吉没多问,当即点满五十人。
“叔,你留下来组织一下,加快速度做饭,不用等我们,煮好先吃,板车套马准备好。”许问枫来不及解释,风风火火叫上秋灵,大步流星朝峡谷外走去。
“你放心去,这边我会安排的。”看她严肃的表情,余宏义知道现在不是问东问西的时候。
许问枫边走边问秋灵:“你仔细想想,最后一次见春喜是什么时候?”
秋灵努力回忆道:“好像是在峡谷外面车翻了那会,我喊她在车上替我拿个筐下来,帮忙收捡东西。”
说完又怕误导了她家二姑娘:“其实我不确定那是不是最后一次见春喜,后面有点乱我就记不大清了。”
进入峡谷以后,全体都打起精神严阵以待,许家有三个不大点的孩子要照顾,大姑娘那边,大姑爷指望不上,三姑娘在进峡谷前就去了大姑娘身边帮着照看妮妮。
她和白夏寸步不离守着四姑娘,因为知道接下来很可能要遇袭,搞得精神比较紧绷,眼睛一刻也不敢离开四姑娘,真没闲心去关注春喜的动向。
之前自己怼过一回春喜,春喜对她的态度很冷淡,一般都远着她,
平时春喜也跟她和白夏不咋合群,约莫是不愿意跟她们这些下人混在一起吧。
许问枫眉头轻蹙,春喜极有可能是那时候趁乱躲去了路边草丛。
因为一踏入峡谷,她便眼观六路耳听八方,如果队伍里有异动的话,她应该第一时间就能察觉到。
所料不差的话,春喜的去向就很明了了。
去找苏语容了。
苏语容的车队虽然随他们进了峡谷,但是不像之前跟的那么紧,而是远远地缀在队伍后面。
匪徒一现身,苏语容的车队就迅疾地朝峡谷外面撤离。
最坏的结果出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