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小松不会把这些告诉任何人,她不需要别人对她的感情是带着同情、怜悯的。
就算她在深渊里,泥潭里,她相信,她一定可以凭着自己的力量爬出来。
第32章
晚上小松在成州平家过夜。
成州平把床重新铺了一下,从柜子里抱出一个新被子在床上摊开,这时他手机响了。
他看到手机屏幕上“小五”两个字,心脏砰砰地剧烈跳动。手机铃一直在响,小松也很紧张,她小声说:“我自己弄被子吧,你去接电话。”
成州平看她小心翼翼放低声音,玩味地看了一眼她,说:“你要真的害怕,今晚的一切可以当做没有发生。”
那手机铃声一下又一下地响,小松都急了,她催促:“你快接电话。”
成州平说:“我去楼下,你自己先睡。”
他握着手机,出门有点急。小松听着那阵下楼声,她想,自己来找成州平,其实是个很自私的行为。
可她也没有为此而过多的自责。成州平是个成年人了,他有很多个可以把她推开地时刻,可他没有。
如果要下地狱的话...一起下吧。
成州平到了楼下,接通电话,小五问:“怎么才接电话?”
成州平说:“我刚才在洗澡。怎么了?”
小五先说:“今天何慧跟我说,对你挺满意的,你俩要不然再见见呗。”
成州平冷笑:“小五姐,你开玩笑么。就算人姑娘家里没人,也不能跟我这样的人。”
小五说:“行吧行吧,那我跟她哥哥嫂子说一下。今天给你打电话,一个是为这事,二来,你这周有空的话,开车回一趟闫老板这来,他有事跟你交代。”
成州平说:“闫哥说什么事了么?”
小五说:“我只负责传话,你知道老闫那人就爱卖关子。什么时候能回来?我给闫老板回个信。”
成州平说:“后天吧,明天我把洗车行交代给黄河。”
小五说:“行嘞。”
挂断电话,成州平换了sim卡,迅速给老周发了一条短信。他拿钥匙打开车门,回到车上坐着,老周很快打来电话。
这次电话那头的,不是老周,而是刘文昌。
“成州平。”刘文昌叫他的名字。
刘文昌和老周、李长青他们不一样。成州平也算天不怕地不怕,但每次听到刘文昌的声音,都会发怵。
成州平是个狠人,但刘文昌比他更狠。
这些年,刘文昌一直在缉毒一线。当初成州平要考他们队,别人都很看好他,就刘文昌对他百般质疑。
刘文昌总认为他性子太邪了,不能干这个,因此成州平进入他们队,付出了比别人多好几倍的努力。
他喊了声:“刘队。”
刘文昌说:“今天我正好在老周身边,就想跟你通一次话。这三年,一直都是通过老周沟通的,今天打给你,一是下达任务,二是给你一剂强心针。我们的人一直跟踪着杨源进这个关键人物,近期发现他从东北进了一批白/粉,货源来自韩金尧,我们已经掌握了杨源进和韩金尧的交易证据。如果这批货是杨源进拿给闫立军投诚的,只要能拿到闫立军贩卖这批货的证据,就能让他把牢底坐穿。”
成州平想了想,“这批货是给闫立军的无疑,但是闫立军手下的分销渠道网络很复杂,他从来不会亲自参与买卖。”
刘文昌思索了一阵,忽然笑了声,“你小子,倒是越来越稳了。不急着回来啊?”
成州平抬头,他看到自己家窗口前亮着的灯。
这是他第一次看到自己家房子亮灯,那种感觉,说起来怪怪的。
不是不好的那种怪,而是好的,只是成州平说不出具体是哪里好。
他说:“我想回去,但是都三年了,不能前功尽弃。”
刘文昌说:“你说的没错,直接从闫立军入手是不现实的,不过我们可以从他身边的人入手。根据你之前提供的信息,闫立军在云南境内主要的分销商是武红,我们这次的目标是拿到武红贩毒的证据,让她供出闫立军。”
武红就是小五。
成州平说:“我要做什么?”
刘文昌说:“这人和闫立军是怎么认识的?”
“武红以前不干这个,她丈夫是闫立军手下的人,一次抓捕行动中,掉进了怒江被水冲走了,人还欠着一大笔赌债,为了还债,她自己开始跟闫立军干。闫立军在牢里这二十年,她在缅北先后跟过两个老大,货源就是从那里来的。但因为闫立军的回归,以及边境的严打,武红和缅北断了联系,现在都是吃闫立军的货。”
刘文昌说:“你盯紧这个女人,最好能拿到她下一次的交易信息。”
成州平开玩笑说:“万一她要我出卖色相呢。”
刘文昌:“没个正经的。让老周跟你说,我还忙着呢。”
刘文昌把电话交给老周,老周开口第一句,就是:“你在哪呢?”
成州平说:“在家。”
他看到家里窗台上有一个身影晃了晃,成州平心里有一种预感,那个身影一定正在看着他。
老周说:“刚刘队跟你说清楚了,你盯着点武红这个人。还有啊,以后跟刘队说话正经点,人是你领导,不像我。”
“不像你什么。”
“你还贫上了。昨天武红让你去的那个相亲,怎么样了?”
“推了。”
老周首肯地说:“你这小子还算有点判断力,记住了你的身份,别说塞给你个女人,就算塞房子也不行,知道吗?”
成州平的手转了一下方向盘,“上回你可不是这么说的啊。”
老周说:“我那是考验你。”
成州平说:“我用得着你来考验么。”
老周:“你...”
刘文昌催他,“挂了挂了,别浪费电话费。”
老周说:“我挂了,一切行动安全第一。”
小松一直坐在床边等成州平。她脑子里就一件事:一张单人床,两个人,怎么睡?
她听到楼道里越来越近的脚步声,吸了口气,并拢双腿,敲门声响起的时候,小松困惑,不是成州平回来了么?
她赤着脚轻轻走到门边,踮起脚往猫眼里看了眼。成州平的脸透过猫眼,有些变形。
她松了口气,拧开门把手,“你没带钥匙么?”
成州平不是没带钥匙,只是她一个女孩在家,自己不好直接开门进来而已。
小松看到他手上提着的塑料袋,眼神往袋子里瞟了眼,里面装着几支雪糕。
成州平注意到她身上穿着的衣服是自己的,眉头一蹙:“你他妈真是一点都不跟我客气啊。”
小松趁他下楼的时候洗了澡,她没有带睡衣,所以从成州平衣柜里挑了件T恤穿着,下身依然穿着那件白色裙子。
T恤透光,在灯下,她的身体若隐若现。
可成州平看到她这样的第一反应,依然是她真的很适合穿白色。
他把塑料袋放到桌子上,“你吃哪个?”
小松拿出一只芒果酸奶口味的,“这个是新出的吧,我吃这个,你呢?”
成州平拿出一只纯牛奶的,然后提着剩下的雪糕走到冰箱前,拉开底层冷冻室的门。
小松来他家这一天,原先空荡的冷冻室被塞满了。
小松撕开雪糕包装,塑料纸清脆的声音划过成州平的耳朵。他关上冰箱柜门,撕开雪糕包装。
成州平家里除了那两个矮矮的塑料凳子,没有可以坐人的地方。
小松走到靠近窗台的床边坐下来,双腿曲起,脚踩着床沿。
成州平在她旁边坐下,嘬了口雪糕,看着窗户外面的树木出神。
小松低下头,目光顺着他修长的小腿一路向下,落在他的拖鞋上面。
她对男士拖鞋很陌生,于是伸手比划了一下,这种比划显然是徒劳的。
于是她把脚踩在了地上,她的脚和成州平的形成强烈的对比。
她的白皙纤细,他的暗沉修长。
成州平忽然转头,看到她额头上细小的汗珠。他伸手把立式电风扇往他们的方向挪过来,打开电风扇。
小松猜测,这电风扇一定是二手货,在风扇转动的时候,电机便会发出奇怪的“滋滋”声,这是是机器老化的声音。
她并不觉得这声音恼人,正好相反,她喜欢这些带着岁月痕迹的老物件,哪怕是噪音,都是时间留下的信物。
成州平吃雪糕的速度很快,小松还有一半的时候,他已经吃完了。
他把雪糕棍子往垃圾桶一抛,拿来烟。
果然,这才是成州平的真爱,雪糕和她都是调味剂。
小松说:“你刚吃完雪糕就抽烟,胃受得了吗?”
成州平说:“一直这样,没什么事。”
小松懒得纠正他的坏习惯。
这是她开启的关系,她想尽可能表现地更成熟一些,而成熟最重要的,是尊重彼此。
坏习惯也好,错误决定也好。
成州平抖了抖烟灰,青色的烟灰落到了小松脚上,她“嘶”了一声,抬起脚踩在床沿:“你烫到我了。”
成州平低下头看着她脚被上青色的血管,还有那青色的烟屑。
他拇指轻轻擦拭去她脚上的烟屑,露出脚背微红的皮肤。
他忽然起身。
看到这个表示离开的动作,小松拉住他的手掌,“你去哪里?”
成州平说:“我去找烫伤膏。”
“没事,这么一点,都不算烫伤。”
成州平挑眉好奇地问:“那你叫什么。”
小松大咧咧地说:“我娇气,行了吧。”
她其实和娇气半点也不沾边。
成州平对女人的记忆很浅,尤其那些生活里不会有交集的小姑娘,可李犹松一开始就是例外,他现在还记得,当初李长青的葬礼上,她不但没有哭,就连悲伤的意思也没有。
她平静地接受了一切。
成州平说:“行了,今天太晚了,你睡吧。”
终于,她问出了那个蓄谋了整晚的问题:“你呢?你睡哪?”
第33章
当小松问完成州平,他睡哪里的时候,成州平就知道了她的意思。
他的视线从她裙子下白皙的脚上移开,说道:“我去别的地方。”
“你要和那些人待在一起么?”小松问。
成州平知道,她说的那些人,指的是闫立军、小五、黄河那些人。
她没等成州平回答,先开口说:“你不要总和他们在一起。”
和那些人在一起三个月、五个月还行。可如果是三年五载呢?除了他自己,谁也不知道他会不会改变。
听到她老成的语气,成州平抬起手,摸了摸她湿漉漉的发顶,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你放心,我不会学坏的。”
小松担心地不是这个,而是他的心理状态。
当她以“刘锋”的身份认识他以后,再也没见过成州平笑。他的正常情绪,随着“成州平”这个名字,一起被隐藏了。
她很清楚,人可以歇斯底里的大哭大喊,只要情绪有出口,做什么都没关系。
最害怕的是压抑。
她感觉成州平把自己关在一个没有光的房间里,他自己封锁了所有的门窗。
小松一口吃完剩下的雪糕,等待雪糕在嘴里融化的瞬间,她一直紧紧拉着成州平的手,不让他离开。
“晚上我们一起睡。”小松说,“我认真的。”
成州平把她脸上的湿发丝拨开,“你想要害死我么。”
如果她因为他出什么事,他这辈子就完了,到时候真不如去投靠那些坏人。
小松非常聪明地理解了他的意思,她一针见血指出问题:“你本来就没想好好过日子,不要赖我头上。”
“过日子”这三个词,离他们都太远。
小松还在象牙塔里,她的规划是读研、读博,这也意味着她还要在这个象牙塔里呆很久。
而“过日子”这个词,和成州平更是没什么关系。
成州平抬起她的脸。
他家里没有吹风机,她洗完澡后,头发、眉毛,都是湿漉漉的,因为潮湿,显得更漆黑。
他说:“你别把我想太好了。”
这是他今天第二次说这句话。
小松被他摸着脸颊,脖子都烧红了。她咽了咽口水,脖子上的筋跟着跳动,成州平能够感受到手下的颤动。
小松拉了拉他衣服下摆,“不管发生什么,我自己承担后果。”
成州平听郁闷了,“我怎么觉得你一副很期待的样子?”
小松问他:“你听过一句话,叫便宜不占王八蛋么?”
谁王八蛋,谁又是便宜。
成州平突然一把将她按倒在床上,风扇还在呼呼地转动,他的手掌透过裙子的纱,贴住她的骨肉均匀的大腿,“你别用激将法。”
小松弓起腿,朝他硬邦邦的下腹踹了一下,“你也别吓唬我。”
成州平认了,他本来只想吓吓她,结果李犹松这家伙,软硬不吃。
这不是一个好的讯号。
说实话,他也有需求。这辈子这么长,不可能一个人过。
按照他的需求,要么找同类,要么找好拿捏的。
李犹松既不是同类,更不好拿捏。
就算不是在执行任务期间,也不该是她。
她太有主见,又太狡猾,他们相处的时间,加起来都不到一个礼拜,他就拿她一点办法没有。
成州平从她身上翻到旁边仰面躺着,“你是不是图我抚恤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