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以后……”温瓷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充满底气,“会尽量和你多沟通。”
“嗯。”薄言道,“那先沟通一下昨天Lisa和你说的话。”
如果没记错的话,温瓷指着他的手:“我不是说过了么。”
薄言不动声色地拨弄无名指上那一枚:“除此之外呢?”
“除此之外……真没了。”
此时她的表情格外真诚,他们视线交汇数秒,毫无破绽。
薄言轻点下颌:“没有就好。别人的话你大可不用听。”
不用听吗?
连他在多年前的夜里曾想起过她这件事也不用听吗?
温瓷语气柔和:“哦,那我该听谁的?听薄总的吗?”
薄言看她一眼:“如果你愿意的话。”
温瓷放下刀叉,起身,同卡罗拉一样色泽的指甲慢慢没入他的黑发。红唇最终停在一尺之距:“薄总真喜欢得寸进尺啊。”
作者有话说:
温瓷:你对我不过如此。
薄言:…………
有人大清早的去拿戒指,我不说是谁急了
第32章 嘴笨
温瓷嘴上说着他得寸进尺, 却还是放心地把她的私人基金交给了薄言打理。
这笔生意放在至圣原本应该是方经纬来操刀的。
方经纬与薄言不一样,精于打理客户的私人财产,但碍于这位尊贵的vvvip客户和薄言的关系, 方经纬不敢掺和。
不过因为他在这方面更专,薄言并不是那种工作上自傲到不听他人意见的人。
在看到温瓷私人基金的余额时, 见过大风大浪的方经纬也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嘶……这是普通人看到会开心到晕过去的数字吧?”
薄言淡声说:“你觉得自己很幽默?”
方经纬嘿嘿两声恢复正经:“反正如果让我做方案就是刚才那样的, 你怎么决定随你啊!你是家属决定权在你手里。”
薄言嗯了声,“我一会抽空看看。”
等方经纬离开,薄言才把精力投入到这支基金上。
他很少接触私人业务, 于是每一笔进出项都看得极为仔细。截至七八年前, 基金每个月都有一部分固定开支。这些开支很集中,数额也并不小。
薄言顺着蛛丝马迹一路查询,找到了最终的去向——宾夕法尼亚,费城。
翻阅文件的手指停在半空,有个猜想悄然发芽, 薄言再次克制不住地想点烟冷静。
他深吸一口气, 强迫自己继续往后看。
独属于她的这支基金每个月都会向当地助学基金会投入很大的一笔。
薄言知道这些助学基金会,不论种族肤色, 他们会给予优秀的学生一些经费上的帮助, 包括学费、生活费、研究费等等。对于那些没有绿卡、来自异国他乡的学子来说,这是一笔足以让苟延残喘的生活变得轻松许多的纾困金。
而她的目的那么明确,直勾勾地挂向了宾夕法尼亚州所有基金会。
在七八年前的某一天, 基金的流出项中断了。
薄言知道, 那是她交换去沃顿的时候。
但几个月后, 她好像并没有停止为这些助学基金会做出贡献, 反而将范围拉得更广, 区域扩大至世界各地多个高端学府。仿佛只要辐射得够广, 就能通过这些基金会援助到她想帮助的人似的。
往后账目越来越复杂,因为她参与的助学基金也越来越多。
薄言从这些凌乱的数字里看到了过往。
看到她曾经试图找寻什么、弥补什么的样子。
胸口堵得几乎喘不上气,破碎的回忆全在脑子里盘旋不断。他在这一刻竟然开始后悔没去那座城市,没去那个州,后悔自己那些可笑的自尊来得不是时候。
有什么资格去怨恨她的临时反悔,怨恨她把现实差距毫不留情地摆上台面,怨恨她践踏自己早就稀碎的脊梁骨。
明明最初是心甘情愿当一条狗的。
一条丧家犬。
***
方经纬再度敲门进来时,看到的就是薄言阴沉的神情。他的手虚握成拳,看起来是放松的姿态,手背上的经络却格外突兀,好像在极力克制什么。
意识到气氛不对,方经纬收起开玩笑的表情:“我是想说,你要不要考虑信托拿一部分出来去海外市场走一圈?投些项目什么的?”
薄言咬住后槽牙,终于抑住嗓音里的细微颤抖:“什么渠道?”
方经纬在这方面人脉很广,也是真心想做好这笔投资,方便以后给自己添上辉煌的一笔。他立马把临时做出来的预案放在桌上,“来,我给你具体讲讲。”
半小时后,方经纬讲完。
他指着预案上的其中一家海外投资公司说:“这家不是我推荐的,是老庄。”
薄言面色不佳:“庄思邈怎么知道?”
“刚刚他来我办公室,看我在弄预案就顺便掺了一脚。”方经纬说,“老庄觉得这家还不错。不过我没做过背调,你要感兴趣你可以自己看看。”
“知道了。”薄言阖上方案,显然不打算看。
“我问个题外话啊。”方经纬一边察言观色,一边放低声音,“你跟老庄是不是有什么分歧?工作上的。”
“工作上有分歧很正常,没什么可大惊小怪的。”薄言道。
“我知道很正常……但他回来不是为了参与温家的项目么,你看章总也跟你谈过好几次了,看样子是有合作意向的。温氏集团体量那么大,到时候你能不让庄思邈跟?”
薄言面色如霜,此时开口仿佛纡尊降贵:“我什么时候说过不让他跟进项目了?”
方经纬把那句“我看你的意思就是”给咽了回去:“都是自己人,和气生财。”
啪得一声,笔帽严丝缝合地卡了上去。
方经纬看他那意思显然是不想谈了,摆摆手:“走了,你和老庄自己悠着点。”
庄思邈回来的那天晚上,薄言确实和他发生了点冲突。
严格来说是庄思邈单方面的不满。
在讽刺过庄思邈最近精神状态不稳定后,庄思邈迅速反将一军:“Eddie,你不觉得不稳定的是你吗?”
薄言神情冷漠:“我很清楚自己在做什么,想要什么。”
“确实,你这个温家女婿当的乐不思蜀当然知道自己想要什么了。”庄思邈拖腔带调地说,“聚个餐还非得把温大小姐带上。看来新婚生活果真跟外面说的那样,如胶似漆。”
薄言冷笑:“你不也挺会抓机会,借机在她面前提南美航线。”
“迟早要提的,早晚的问题。”庄思邈踱了几步,“我们先谈正事,你觉得他们去动这条航线的几率大吗?南美航线的确是块肥肉,只怕他们和劳伦斯一样畏首畏尾,不敢承担风险。”
庄思邈将矛头指向温瓷:“以你和她如今的关系,怎么不见你去说动她出手?”
“问题在章合泰身上,你没必要把她扯进来。”薄言语气里充满了警告。
“这就护着了?”庄思邈轻嗤出声,“亲父女,一丘之貉。”
“照你的意思,我也很快会成为一丘之貉了?”
“Eddie,我相信你分得清牢骚和真心话的区别。在这件事上,我依然对你抱有完全的信任。”
庄思邈一如既往口是心非。
薄言没拆穿,只点了下头:“既然如此,你不用这么急着插手。”
刚说的话总不能立马反悔,庄思邈吃了个苦头,只好应:“……好吧。我尽量。”
那天过后,庄思邈确实没在他面前再提过诸如此类的事。
回国后两人同处一层办公楼,见面次数却屈指可数。有时候在走廊里碰上,也只是点个头擦肩而过。难怪方经纬看出了他们的不合。
薄言揉了一会儿眉心,拿出手机。
Eddie:晚上要去老宅接你吗?
今晚温瓷被叫回家吃饭,自己这里却没收到消息。应该是他们一家子有关上门的话要说。薄言没什么所谓,闭眼靠进沙发椅背。
数分钟过去,手机轻微地震了一下。
温瓷:不用了,司机在。
薄言刚打算把手机倒扣回桌上,这次是在手心里震了一下。
细微的震动触感,就像她接下来的那句话一样,震得他手心连同心口麻麻的。
温瓷:还是你想早点见到我?
显然是带着开玩笑性质的一句话。
他往前翻了翻近期的聊天记录,从单调的“好”、“没什么”、“不用了”到现在,她的回复里显而易见地有了语气,隔着屏幕都能感觉到生动与鲜活。
知道她的行程后,原本是不需要回的,但薄言打破了心照不宣的规则。
Eddie:嗯,想见你。
温瓷看到这条消息的时候人已经在老宅了。
按照惯例,她通知到,那边就不会再回复。所以对这条额外消息的到来很意外,而看到内容,面上的表情更奇怪了。
她甚至有一丝妄想,要是今天不用来老宅,那他们现在就应该坐在一起共进晚餐。
也符合了他说的——想见面。
明明分开不到一天。
看到她对着手机发呆,老太太轻咳出声:“什么东西值得看这么久?”
“随便看看最近的新闻。”温瓷很快凛神,把手机放到一边,“也没什么有意思的。”
“刚才你爸爸说的那条航线,你有什么意见?”
前些时间刚在庄思邈那听过一嘴。
南美航线,各大航运公司觊觎了许久的大肥肉,如果能拿到当然是好的。
温瓷只在心里计较一番,嘴上说:“奶奶,集团的事我又不参与的。”
“不参与只是暂时,总不能一辈子都不参与吧?”老太太面色板正,“你只管说你的意见就是。”
“我只听说劳伦斯现在的控股公司不支持他们继续运行这条航线,所以才放手。东西是好,代价应该也挺大的吧?”
温瓷话音刚落,章合泰正好替老太太拿完茶碗回来。
他对温瓷大可摆出父亲的谱:“凡事只纠结代价只会畏手畏脚,这么好的机会如果我们不抓住,往后想要打入南美市场会更难。妈,您觉得呢?”
“我年纪大了,做不了这个主。”老太太接过茶碗,冒着水汽的滚水慢慢淋在碗盖上,“有时间游说我,不如去问问那些个股东。”
章合泰恭恭敬敬地点头:“股东会我会安排,需不需要让薄言过来旁听?”
老太太的神色在水汽中模糊不清:“他也算是业内人,叫上吧。”
说完航线,老太太单独把温瓷叫到身边,问了问珠宝公司的事。
一切井然有序,只等着中小股东手里的原始股过了保护期可以解禁,她拿出一部分与海氏股权置换。两边交叉持股,就等于捆绑在了一起。
她也终于能短暂地脱离集团。
甚至再得寸进尺一点,可以用海氏做借口跑到那座城市办公。临海的时髦都市,与这座底蕴深厚的古都比起来并不逊色。
温瓷看似还在回答老太太的话,心早就飞到了不知哪里。
她不喜欢这里的一切,一如既往。
***
车子刚从老宅开出,温瓷就看到了停在路边的黑色MVP。
车身隐匿在香樟树影下,要不是路灯透过树叶投下斑驳微光,恐怕就错过了。
她赶紧喊司机停下,手扶在车门上想了一会儿。
“你下班吧。我自己回去。”
司机犹豫道:“可是……”
“没关系的。”温瓷很大度地笑了笑,“每天都要工作到那么晚,难得早点回去奶奶不会怪罪的。我不会同她说。”
温瓷这么说,司机也安了心。
谁不想早点回家呢,只是温老太太对眼皮子底下的事格外严格。她说完,司机感恩戴德:“大小姐,你自己要注意安全。”
“嗯,知道了。回吧。”
车子消失在拐角,温瓷才转身。
停在树影下的车宛如暗夜来的猛兽,钢筋铁骨,霸道地占据了她的视线。温瓷还没靠近,后车厢的车门已经缓缓划开,仿佛在向她张开拥抱。
又不是第一次接她。
温瓷按捺住少女般的雀跃,脚步轻快地蹬了上去。车厢唯一留有一盏阅读灯,光线暗沉沉的,把他的侧脸勾勒得格外深邃。乍一眼,温瓷只看到了额前碎发投下的阴影。好在他鼻梁足够高挺,很快夺走她的注意力。
她上来前,薄言应该在处理工作,镜框没来得及摘。
温瓷抬手碰了碰他的眼镜,手指摸到金属框架的触感:“我不是说有司机送么?”
她把这话说得很故意,就是明摆着想听他当面说“想见你”。
很合心意地,薄言在说出她想听的话之前还扩充了一下:“想早点见到你。”
温瓷忽然就接不住了。
她慢慢收回手,手指停留在虚空:“你突然发什么疯?”
薄言摘了眼镜,深邃地望过来,语气平静:“我看着像发疯的样子么。”
温瓷见过他抛开理智的模样,所以此刻与那时的他一点都不搭边。
但她就觉得他在发疯,是那种攒着劲儿,自己跟自己较劲的那种发疯。温瓷一点点地审视他,最后良心发现,不打算拆穿:“确实不像。”
见他不再工作,温瓷把”那盏阅读灯灭了。
窗外路灯忽明忽暗,光影一盏盏往后倒退,不知不觉司机已经开出了温家老宅所在的那片区域。温瓷偏头望着窗外:“今天在老宅,他们提到南美那条航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