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爱——砂梨【完结】
时间:2023-02-21 14:48:19

  做完这些后,她听到浴室水声骤停。
  一路没怎么说话的薄先生出现在浴室门口,眉眼冷淡地说:“洗澡。”
  “嗯。”温瓷轻轻回答。
  她确实急需一个热水澡来缓解浑身的郁气。
  身体太疲,水汽蒸腾的舒适环境下,她踏进浴缸不到十分钟就睡了过去。什么都没梦,很沉的睡眠。
  ***
  知道章合泰的家事时,薄言还在邻市。
  那位小时照顾他的老奶奶身体快不行了,从疗养院转去了市立医院。这些天都是护工在陪。联系过家人,但薄言赶到的时候病房依旧空旷。
  他原本想多待几天,可消息一传到耳中,一刻都无法安定。
  老奶奶拍拍他的手背,虚弱地比划:“有事……去忙……”
  到底是放心不下。
  临走前,他再三回头:“就去一两天,很快回来。”
  老奶奶笑:“去吧。”
  从邻市过来最快的是高速,因为嫌司机开的太慢,中途换了薄言亲自驾驶。他这一路上都在想,如果章合泰的儿子真出事,像温瓷那么傻的,一定会将责任揽在自己身上吧。装的那么冷心冷肺,其实她很傻,很轴,心也很软。
  别的或许没法感同身受,只这一件,他却可以。
  温哥华的那场雪同样在他心里下了很久。
  这一路上,电话也打了不知道多少。
  她不接。
  越是这样,薄言越是难安。所有的烦躁不安只好通过加重脚下油门,才能稍稍得到一点缓解。
  高速上下来,他先回的香樟豪邸。
  温瓷没在。
  转道又去老宅,正好看到章合泰从老宅园子里冲了出来。
  章合泰精神恍惚,居然没看到自己闪着大灯的车。
  一路跟随到医院,上楼,那颗狂乱跳动的心在看到她的瞬间几乎就落回胸腔了。可是下一秒,他又注意到她额角的伤口。
  血迹已经干涸,黏在她无暇的肌肤上显得格外狰狞。
  须臾间,怒气就涌了上来。才不见多少个小时,就把自己搞成这副样子。
  接下来的每一秒,他的余怒和注意力都在她身上。
  包括回家后她独自去了花房。
  薄言站在露台,视线透过沉沉的夜色落在花房的透明玻璃上。直到听到脚步声出现在楼梯转角,他才转身进去放水。
  挽起袖口,薄言靠在洗手台边。
  浴室温度逐渐闷热,眼前的水波也氤氲起来。
  他一边听着外间的动静,一边在试图让自己更平静。
  今天不适合吵架。
  起码不该在这样的情绪下跟她说话。
  薄言自以为让她进来洗澡时态度已经足够温和,但落在温瓷眼里依旧冷冰冰的。他们错身而过,薄言抬手,抓到一片空白。
  浴室逐渐响起淅沥的水声。
  每个细微的动静都能猜到她在做什么。后来水声停了多久,薄言便等了多久。他抬腕看表,皱起眉。
  去敲浴室的门,里边依然没动静。
  薄言在门口等了一会儿,“温瓷。”
  温瓷没有回应。
  闯进去的那一刻,氤氲水汽扑了满面。
  按摩浴缸正在噗噜噗噜涌出水流,水流裹在她光洁的胴-体上,一波接一波,很是舒缓。这么美的画面,他却没有欣赏的心情,只注意到浴室光线下的左肋伤疤。和她额角的新伤相对。
  因为睡的太过安静,薄言甚至伸手探了下她的鼻息。
  直到指腹感受到气息温热,才终于放下心。
  他跪坐在浴缸边,神色黯然。
  良久,取了浴巾将她包裹着抱起。头发只沾湿了发尾,简单擦拭一下就行。至于身上其他地方,薄言自觉做到了清心寡欲。
  睡梦中温瓷的眉头一直紧紧皱着。
  这么折腾她也没醒,想必已经累极。
  等全部收拾好把人塞进被褥,正打算起身,脖子上忽然挂上一双手臂,将他箍在原地。薄言只好维持此刻的动作,贴近她:“醒了?”
  “嗯。”温瓷懒得睁眼,双手摸上他的脸颊,捧着脸又把他拉进一点。
  鼻尖相抵,她瓮声说:“你给我擦身体的时候就醒了。”
  没问她为什么装睡。
  温瓷也没问他为什么不问。
  这一刻安静至极。
  温瓷缓缓睁开眼,在坠入他深不见底的眼眸时,今天一整天紧绷的情绪忽得找到了突破口。手指下移,从领口划进他的衬衣。
  她坐起身,反身将他压在床上。
  衣衫窸窣作响,两枚宝石袖扣不知被扔到哪里,再往下,是金属拉链的质感。
  薄言一言不发地看她做这一切,在她咬着下唇攀上来时终于开口:“我对你来说就是这个作用?”
  温瓷抬眸,与他的视线撞到一起。
  他情绪很平静,只是手臂上蓬勃直跳的青筋在唱着反调。
  静默片刻,温瓷松开手,徐徐直起腰。
  在她欲跨坐而下的时候,手臂被人拉住。
  薄言忍着烦闷偏开头,侧脸在灯带的照射下显出几分阴郁。
  “你继续。”他一字一顿地说。
  温瓷又一次没照顾他的感受。
  这次她有太多太多的情绪想要发泄,仿佛只有这样,才能勉强感觉到自己并不孤单。
  她想怎样,薄言就怎样配合。
  压抑的情绪终于开闸,温瓷哭出声来。从一开始的隐忍不发,到无声掉眼泪,再到后来压不住声音转为去咬人。
  好久好久没这么放肆哭过。
  这两天太压抑。
  肩上咬破了,尝到血腥味,她才松了口。
  哭声变得清晰可闻。
  一边做着最不该分心的事,一边却在为其他事伤怀。
  这是第二次见她哭。
  眼泪扑簌簌,大颗大颗往下滚。
  她也不说原因,就是呜呜咽咽地哭,偶尔叫一声他的名字,在这样不恰当的时刻让他再重一点。眼泪水像开了闸。
  比起上一次的无声落泪,这次歇斯底里更让人心疼,以至于让薄言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手足无措。没法在她死死咬着他的时刻随意变换姿势,他只好用一只手扶住她的后腰,另一只手尝试去抹她的眼泪。
  碰到脸颊上一片冰凉,指腹擦湿了又用手背抹。擦到后来实在止不住,也不管什么姿势不姿势了,薄言翻身而起,像哄孩子一样一边笨拙又生疏地念叨着“好了,乖”,一边吻她的脸颊。
  后来温瓷哭累,就着这么别扭的姿势在他怀里睡着。
  这次是真的深眠,没再被他的后续动作弄醒。
  薄言收拾好重新将人裹在怀里,关了灯。
  满腹郁结秘而不宣,原以为会冷她个十天半个月,再不济就三五天。可是她的眼泪太值钱了,起码在他这是无价之宝。
  只要看一眼就会彻底妥协。
  借着黎明的曙光,薄言能看到她已经发肿的眼睑。
  眼尾还是红的,可怜巴巴。
  那一刻薄言阴狠地想,那些把她惹哭的人都该死。
 
 
第64章 泪腺
  醒过来第一眼, 温瓷看到了斜插在床头的珍珠雪山。
  雾粉色的花瓣层层叠叠,一支开出了一簇的柔情。哭过之后眼睑好像肿了,她用手指抵着下眼睑刮过几个来回, 慢慢吸了吸鼻子。
  昨晚的记忆涌进脑海。
  和薄言之间尚未讲清楚,她却做了不可理喻的事情。
  温瓷伸手。触碰到珍珠雪山时, 手下动作变得更加轻柔, 仿佛回到昨晚,在同他交颈缠绵。一觉醒来回到清醒的状态,她感到无措。
  要是能和昨天一样装疯卖傻就好了……
  正想着, 外间忽然传来脚步声。
  温瓷猛地收回手, 重新摆出刚睡醒时的姿势,闭上眼。
  房门响过十几秒后,脚步声停在床侧。
  接下来的时间太过安静,好似刚才的响声尽是幻觉。
  温瓷没沉住气,掀开眼皮。入目, 是男人笔挺的身影。他难得穿了居家居, 右手还握着一杯牛奶,背向落地窗, 像披了光。
  与他四目相对时, 他正用安静的目光打量她,表情寡淡,看不出所想。
  温瓷微微挪开目光, 而后看到了他颈侧, 自己留下的咬痕。
  昨晚咬了他好几处, 每一下都恨不得见血。
  还好她没真的发神经。
  温瓷这么想着, 也不装了, 坐起来靠在枕头上。
  牛奶放在床头柜, 珍珠雪山的旁边。
  乳白和雾霾粉,两种颜色放在一起格外相衬。让温瓷想到了所有温柔的东西。昨天那种濒临崩溃的心情好像在这个家被扭转回来不少。
  她在这个瞬间感觉到自己也不是完全没有容身之处。
  伸手拽着他的衣摆,让他坐下。
  温瓷低头:“昨天,对不起。”
  开口声音还有点哑。
  顺着她的力道,薄言坐在床边。已经不是头一次听她道歉了,初时他震撼且愉悦,高高在上的大小姐终于学会向他低头。
  可是再来一次,他却觉得:算了,不低头就不低头吧。
  有些事情没必要争个高下。
  食指曲起,碰了碰她发红的眼眶,薄言问:“昨晚做梦了吗?”
  “没。”温瓷下意识道。
  薄言拆穿:“后半夜你一直翻身,不太安稳。”
  他坐在床边,神态平静地说起有一年去温哥华出差,下了罕见的大雪。
  温瓷一开始并不明白为什么突然说到旧事,在故事接近尾声时恍然,他大概是在用自己的方式开解她,没必要把别人的错误背在身上。
  刚才确实说了谎。
  昨天做了好几个片段式的梦,有高中时的她和薄言,有常常用来罚跪的静室,有小时候当爸妈之间的传话员,也有那个和章合泰眉眼相似的男孩。
  醒过来不太记得内容了,只记得梦里挥之不去的压抑心情。
  这份心情在清醒后已经淡去几分。
  可是在听到他曾经的经历后,她又觉得某种神奇的共鸣让胸腔仿佛被撕裂般难受。原来比她还早数年,薄言就背负过这种压抑了。
  温瓷问:“后来呢?你什么时候想通的?”
  “刚才跟你讲的时候,都还没放下。”薄言握紧她的手指。
  他的开解方式与别人不一样,温瓷却听懂了。遗憾和愧疚是随着时间越长扎根越深的。
  即便过去这么久,他还是会想起那几张东欧面孔。
  可是,除了不让自己变成和庄思邈一样的人,别无他法。
  “温瓷,他的死跟你一点关系都没有。”薄言重复道,“你没做错。”
  “如果……”温瓷问。
  “如果没有你拆穿这一切,也会有别人。”薄言抢断她的话,“老太太那么精明,迟早会有所察觉。这里面有没有你结果都一样。”
  温瓷一下抓住重点:“你也觉得是奶奶,对吗?”
  薄言敛眸:“昨天警察询问过,没有收获。”
  他一大早消失就是为了这件事。
  此刻温瓷能心平气和地问起,薄言便不打算隐瞒:“章合泰的儿子章鹏,这几年在国外留学时染的瘾。东西还不知道是从哪里弄来的,现在死无对证,也查不到其他人。和他一起的那群朋友说不清楚,只说前段时间章鹏突然出手阔绰,所以玩法也变大很多。”
  “钱哪儿来的?”温瓷问。
  “使的都是现金,很难找到源头。”
  温瓷垂下眼,“真是一点把柄都不留。”
  “嗯。”薄言赞同。
  “章合泰呢?”温瓷又问。
  薄言语气略有中顿,看她一眼,才说:“昨天在医院闹了一场,现在正大光明回他那个家了。”
  “哦。”温瓷神色恹恹地点了下头。
  看她又快要陷入情绪,薄言生疏地摸摸她的脑袋:“别想那么多,这些都跟你没关系。章鹏是成年人,不是小孩,他要对自己的行为负责。至于章合泰,虚伪大半辈子不也什么都没得到么。”
  他唯独不提老太太。
  温瓷想,大概老太太对她来说是个微妙的存在。恨是恨的,但不至于巴不得她去死。她身体底子大不如前,怕是也不太可能长命百岁了吧。
  想到这些,温瓷仰靠在枕头上闭上眼。
  心中百转千回,她破天荒地坦诚:“薄言。”
  “嗯?”
  “我回来看奶奶的那天,她跟我说,温家弄成现在这副样子才是你的计划真正开始。”温瓷依然闭着眼,或许在他眼里是没法对视的意思,但温瓷自己知道,闭眼是为了不再流眼泪。
  压下嗓间酸涩,她才继续说:“我有一会儿是信的。”
  薄言低缓的嗓音慢慢响起:“所以才没接我电话?”
  “也不全是,那时候心情不好。”温瓷说,“我怕吵架。”
  像是无奈,薄言静了片刻,仿若叹息:“吵架也是我让你。”
  他们之间碰到敏感话题总是避而不谈,这次却不一样。
  温瓷想彻彻底底与他掏心掏肺一次。
  “还有,昨天我回集团开会。”温瓷缓声说,“你应该知道开的什么内容。”
  只思考须臾,薄言便明白:“你知道劳伦斯在收集团的股票?”
  “知道。”温瓷问,“有你在里面操作吗?”
  “有。”答得毫不犹豫。
  温瓷终于睁开眼,眼尾红的我见犹怜。
  她语气里好像藏了责怪,又像是在不安,踌躇再三才说:“你怎么这么直接。”
  “本来就是要告诉你的。”
  将她睡乱的短发一丝一丝捋顺,薄言显得很有耐心。
  耐心之余,他也是有气在心里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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