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自己提到高中,所以圈子里几个不懂事的瓜皮联想并侮辱到了高中时确实过得不怎么样的他?
陆诏记得事后自己还被王可猛喷了一顿。
真他妈麻烦啊……
大男人这么记仇。
陆诏有点烦:“我当时也没说什么,你不会因为一句话后面还要搞我们家吧?”
薄言语焉不详:“听起来你好像很期待。”
陆诏做了个投降的动作,猛吸几口,火星一下子窜到了烟屁股。
他沉默着拧灭,最后实在忍不住:“鬼知道温瓷喜欢你什么。”
很低的一句咒骂,不带有疑问性质。
但是几秒后,陆诏居然得到了回应,他听到很随便的一句:“脸吧。”
这天彻底聊不下去。
句句心平气和,细想,句句又都是嘲点。
好不容易等到温瓷出来,陆诏得以解脱。
他目送两人上车,拿出手机,给温瓷发消息:我总算碰到比你还难伺候的人了。
温瓷回的很快,一个问号。
陆诏:跟学霸一起抽了根烟,抽得我胃痉挛。
温瓷:你用消化系统抽烟?
陆诏:……
六个点后,陆诏发来声嘶力竭的八个大字:一丘之貉!狼狈为奸!
接触过就会发现,其实陆诏没什么威胁,就是对谁都差不多的浪荡公子。所以飞醋来得快,去得更快。
明知道她在和陆诏发短信,薄言一点没觉得不爽。
反倒是刚才交锋下来居高临下的快感还未消失,让他破天荒地觉得陆家那位少爷有点可怜。嘴仗嘴仗打不过,实际本事也拿不出多少。
整个人生都是富庶家庭的牺牲品。
放下手机,温瓷随口说:“陆诏好像挺怕你。”
“有吗?”薄言认真开着车,侧颜看,好像在思考,“你俩正在说我坏话?”
温瓷忽得笑出声:“那也应该是我跟你说他坏话才对。”
他们已经完完全全属于一个阵营。
薄言出乎意料地喜欢这种感觉,想到此事,便觉得落在生命中的苦难不过如此了。
办完事回到香樟豪邸。
只要踏进这里,两人都不约而同抛开外面的事。现在香樟豪邸的家只用来过普通夫妻的生活。甚至连佣人都精简了不少,晚餐往往是薄言亲自下厨的。
刚想问她今晚想吃什么,视线一瞥,忽然定在花园的铁艺门口。
薄言放慢车速,不太耐烦地抿了下嘴。
顺着他的视线望过去,温瓷一眼就看到了管家李叔,和她们家老太太。
老太太出院后一直在老宅休养,从未踏出半步。先前关于章合泰那位私生子的问询因为实在找不到与老太太的关联,早就不了了之了。
这段时间,老太太安静得仿佛不存在。
此刻,她坐在轮椅上,目光一动不动地落在他们车前,依然能看出几分令人发毛的气势。
温度已经上升到适宜的天,老太太腿上还盖了一条波斯小毛毯。
看得出,身体底子确实大不如前了。
温瓷不由地想到最后一次见面时,自己说的那些刺骨狠话。
叹了口气,下车。
老太太什么都没说,李叔就先开口道:“老太太惦记着清明过完大小姐也没回去过,怕是忘了上香,特意过来看看。”
清明回去上香是个借口。
往年从来没有人拿这个当回事,温家每个人都是更注重现实利益的人,死去的人没法再创造价值,自然就没了地位。
温瓷想了想,好歹是比以前有一点进步。
不是劈头盖脸把目的加在她身上,而是找了个借口迂回。
她现在赶客不礼貌,只好顺着话茬说:“我自己上过了,没忘记。”
管家又开口:“老太太现在身体不便,还特意想着过来——”
看吧,前面果然是借口。
温瓷这么想着,下意识去看停好的那辆MPV。
车门砰的一声在身后关上,薄言长腿一迈几步就到她跟前,没像以往那样避嫌,反而像骑士般杵在她和老太太之间,眼神睥睨。
“既然奶奶身体不好,就不要在风口坐着了。”
管家刚要点头,薄言堪堪将后话说完:“还是早点回去休息的好。”
老太太闻言只是不着痕迹地抬了下嘴角,鼻腔发出轻哼。
那一声淹没在风里的哼大概是在告诉温瓷,我还没死,看你坚持不离婚的这位是什么态度。这样的狗,能对温氏忠诚吗?
温瓷装聋作哑,顺着薄言的话拢了下衣服,“风确实挺大的。李叔,别叫奶奶在这里吹风了。”
李叔欲言又止。
老太太见惯风浪,摆了摆手,声音嘶哑地说:“罢了……我早就遭人嫌了。小瓷啊……”
温瓷稍稍弯了下腰。
老太太问:“听说你今天……去看你爸爸了。”
原来是为了这桩事来的,老太太的眼线还真是无处不在。
和章合泰内斗的那段时间,两人都恨毒了对方,一想到章合泰的案子会有从中转圜的可能,老太太一分钟也待不住。老太太知道温瓷有弱点,她心软。
现在等温瓷上门是不可能的了,只有自己去找她。
况且,老太太也想亲眼看看,她和那个心机深沉的孙女婿什么时候能走到头。
眼下的情况对老太太来说并不乐观,话语权在手里丧失的感觉更让人觉得难熬。她强压着,拍了拍温瓷的手:“只要这件事你不让步……你们俩……我不会参与太多。你想怎么样……便怎么样吧。”
温瓷眨了下眼:“真的?”
“自然是——”
“假的吧。”温瓷截断了后话,慢慢直起身,“奶奶,你这样的话术从我十几岁骗到现在,已经没有用了。而且凭什么觉得,我现在还需要听你的意见做选择?你想掺和就掺和,左右不了我的选择。我早就不是那时候随随便便被你送出去而没有自立能力的温瓷了。”
她转身,拽着薄言的衣摆:“对吗?”
虽然不知道她说的“被送出去”是什么意思,薄言还是点了下头:“嗯。”
温瓷很喜欢这种默契。
她多看一眼铁艺门,薄言就知道再次送客的意思。
没有得到她的答案,老太太面色凝重,双手死死紧握轮椅扶手,手背经络迭起。她像一只苍老的鹰,穷途末路了还不忘盯紧猎物。
温瓷讨厌这样的注视。
她拧着眉:“我不会站在章合泰那边,这点你放心。当然,你也永远别想用温家压在我头上。我和你不一样,没什么家族荣誉感。”
老太太看似在看她,话却是对着另一边的说的,“没有家的人……确实不会有什么……荣誉感。”
如果先前只是厌烦,那此刻是真的动了气的。
温瓷刚要开口,手就被人握住了。
掌心干燥的温度贴了过来,薄言笑了下,“没事。着急的时候说话才会难听。”
一句话将温瓷的心熨平。
她的毛躁瞬间收了起来,手指与他的穿插而过,交握在一起:“家里有鱼吗?我想起有一次你煎得特别香……”
薄言瞥了眼被无视的两人,顺着她一起进门,“是迷迭香的香气吧?”
“我哪儿懂,总之很好吃就对了。”
嘭得一声,铁艺门在身后关上。
门里门外隔成了两个世界。
温瓷靠在门背上,轻声:“好烦啊。”
薄言摸摸她的头发:“吃了鱼会开心点?”
温瓷嗯了一声,又说:“我当时对你说那些话的时候,你应该很难过吧?”
“很久远了。说实话记不太清。”
温瓷判定这是句假话,正要开口,又听他说:“你要是对我再好一点,我就会忘得更快。”
她凑上去亲他的嘴唇:“要怎么好?”
再亲一下:“现在还不够好?”
两下:“这样呢?”
三下:“嗯?”
她很少表现出这副样子,像想要讨人欢心的小猫。
小猫被抓住了爪子,疑惑地望过去。
“前段时间一直没空,把计划搁置了。”薄言在她亲吻的间隙说,“明天去正济寺?”
“嗯……”温瓷贪恋地咬下去,“知道了。”
***
十年间,温瓷一次都没踏步正济寺。
她本身不是个虔诚的信徒,更何况踏入旧地总会想起点割舍不掉的东西。明明在一座城市,她都没有再来过。
再次涉足,她表现得很陌生,甚至不知道山底下多了一个售票处。
手里拿到两张金灿灿的寺庙门票,美其名曰写着正济风景区。
温瓷一脸意味深长:“我还以为寺庙普度众生,是不会收门票的。”
薄言好笑地提起:“那是谁以前说过,上最贵的香,佛祖才收得到?”
“我说过这话?”
薄言反问:“没说过?”
“难怪我的愿望这么久才实现……”温瓷对着山顶若有所思,“一定是我年少轻狂,妄议佛祖了。”
顺着台阶走了两步,温瓷又问:“我记得以前有索道的,现在呢?应该修得更完善了吧?”
薄言淡声开口:“以前也有人说过,走上去才显得真诚。”
“……”
长长一条台阶从山脚无限延伸,慢慢隐没在青葱树木中。
或许是因为晨起的雾气,山顶还笼罩在朦胧水汽中,看起来宛如仙境。同时,也在告诉温瓷,这条路真的挺长……
年轻时还真是莽,满嘴胡话,体力还挺好。
爬到一半,如年少时一样,她身上的随身物件都挂到了薄言身上。
温瓷靠在半山腰上直喘气,忽得想起了十年前被这条山路支配的恐惧。什么体力好啊,她记得那会儿也是爬到这里,就快晕过去了。
那个时候薄言很体贴地问:要不要找人把她抬上去?
她呢?
她大手一挥,说,你别坏我功德。
温瓷不好意思地抿了下唇,眼神湿漉漉地望向十年后的好心人。
好心眼似乎没穿到十年后的他身上,薄言弯了下唇,“听说半途而废会坏了功德,还上吗?”
温瓷咬咬牙:“谁说我要放弃。”
她额头沁出一层汗。山风吹过时,发梢也黏在了颈口,与肌肤贴在一起显得格外黑白分明。
也不是真的要作弄她。
薄言把水递过去,看她仰头喝了好几口,佯装不在意地说:“前面好像有个索道站。”
温瓷倔强劲儿上来了,“索道归索道,我们可是要爬上去的。”
薄言意有所指:“标识上写着最后一个索道口。再往上就没了。”
从他们站的位置可以看到那块标识——前方左转上山索道,50米。
好诱人的50米。
温瓷用尽了全力才把眼神从标识牌上挪开,“往上也没多少路。”
嘴上说着没有多少路,可是脚下的每一步她都咬牙切齿地算着。
足足六百多个台阶,还不算之前没被计上数的。
“六百……八……十……九!”
正济寺的牌匾照在头顶的时候,温瓷已经体力不支到数字都数不动了。
再抬眼看她身边这人,除了一层薄汗和微微轻喘,没事儿人似的。
温瓷靠着栏杆,任由山风把头发吹乱。
慢慢缓过劲儿来了,她小口喘足了气,问:“除了每天跑步,你还有什么健身习惯没告诉我?”
薄言想了想,嘴唇微动:“晚上的运动算么?”
啪得一下,温瓷猛得遮住他的嘴。
手掌心贴在他唇上,两边都是潮热的。
温瓷瞪他,“佛门净地,胡说什么!”
比起不虔诚的自己,从不相信命运的他似乎更不虔诚。
见他看着自己不说话,温瓷才徐徐抽回手,在他衣摆上稍稍蹭了蹭,“好歹……咱们是来还愿的,你也注意着点儿。”
薄言嗯了声,声音愉悦:“知道了。”
寺里请的香依然分三六九等,薄言知道她的个性,刚打算依着她曾经那句——最贵的才最灵验,动作忽然被一双素白的手臂截断。
温瓷用下颚点点另一头,说:“那儿不是有免费的么?”
薄言抬了下眉。
温瓷又挺不好意思地说:“心诚则灵,你懂不懂呀。”
边上的小师父见状,点点头:“施主说的对,心诚则灵。人来了诚意就到了。”
温瓷这才有底气地又嘀咕一遍:“快点快点,我拿三支普通的香就行了。”
反正说正话是她,反话也是她。
薄言不打算反驳。
他们像来这里的每一对普通游客一样,净手,请香,鞠躬,朝拜。
大殿被香火熏得如同在云雾中。
薄言一低头,就看到温瓷在一旁闭着眼,双手合十,口中念念有词。
这样的她很有趣,也有很生活气息。
他压低肩膀,想再去听听她说的是什么。只不过刚低下去不到一秒,就对上了她那双漂亮的眼睛。
“佛祖在看着呢!”温瓷一睁眼便与他对上,“你怎么还偷听别人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