压着火坐了一会儿，这才深吸一口气往会客室走。
还没到地方，连雅星已经东张西望地溜达着过来了。
一看到林应钦，她立马欢快地朝他跑过去，“林队你来啦！”
林应钦伸出手掌示意她停住，“你干什么？你知道这是公安局吗？”
“那我能怎么办？你又不给我留微信，我联系不上你只能来找你了啊……”
她还挺委屈。
林应钦拧着眉看她一眼，冷声道：“我为什么要给你留微信，这个世界是围着你转的吗？你找我我就非要理你？”
他说话声音很大，一点也没留情面。
有几个过路的人听闻声音，一看对面被骂的人是连雅星，立马一溜烟地跑开奔走相告。
队里来了女明星，这还是头一次。
女明星被骂，也是头一次。
“连小姐，我再跟你强调一遍，请你不要再来骚扰我，否则下次我的态度就不会这么客气了。”
林应钦的态度比录制综艺时简直差了一百倍。
那个时候他虽然也谈不上温柔，但总归是客客气气的。现在那一张铁青的脸，简直可以吃人。
这……还叫做“客气”？
连雅星哪里受过这种待遇，立马眼泪就在眼眶里打转，低个头就能掉下来。
“你哭也不能证明你对。”
林应钦无动无衷地看她一眼，“你是现在离开，还是要我继续说？”
连雅星见他丝毫没有怜惜之心，眼泪终于委屈地掉了下来，哭得那叫一个梨花带雨。
走廊的尽头，已经有不少人挤在那看热闹。
除了特警队的，就连后勤阿姨都凑了上去，一层叠一层，像是墙上长出一串脑袋。
“哇……林队也太狠了，对着美女是一点也不心软啊……”
“我就说他对女人不感兴趣了，之前也是把门口的女孩骂跑了，这还是女明星哎……都哭成这样了他一点感觉都没有，换了我真是下不去嘴。”
“所以节目里面都是装的了？还挺在乎形象啊。”
“这小林也是太直接了一点，毕竟是个小姑娘也要脸的嘛……”
“他就那样，你看他平时对谁温柔过？连杨副局他都敢甩脸子。”
“都回去工作吧，别看了。”
有声音从身后传来。
大家回头一看，翟思绮正板着一张脸看着他们，旁边还站着杨建军。
众人立刻如鸟兽散，短短不到一分钟，走廊上又只剩那头二人的动静。
“哭完没有？”
“你……你……你太过分……坏蛋……”
林应钦一张脸已经臭的不行。
而连雅星已经哭得连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利索了。
说实话。
这男人发起火起来，连翟思绮都有点怕。
每次看到他这个样子，她就觉得和司柠在一起的那个林应钦像是他的双胞胎弟弟。
真是火上浇油。
本想着解铃还须系铃人，没想到林应钦直接就去砸了铃铛。
这人还真是一点耐心都没有。
她连忙快步走到连雅星跟前，拉着她去会客室。
“连小姐，我们去那边谈。”
说完，又回头朝着林应钦挤挤眼睛，示意他也跟着走，并小声强调：“你待会别说话，我来说。”
-
回到队里，刚刚那些看热闹的队员们已经散了，只有徐湛宁拿着日志本刚刚从会议室出来。
来队里两快个月了，林应钦和他除了工作上的交流就没别的。
徐湛宁这个人也固执，一开始就看不惯他，现在也还是这样。每次和他说话，简直就是把“不喜欢”三个字写在了脸上。
但是这几天，他对于自己的厌恶情绪似乎又到了一个新的高度。
比如早上练习搏击时，徐湛宁下手明显就比以前重了些。
林应钦本来不想理会，但徐湛宁径直走到他身前，冷着一张脸道：“你是忘了要开会？”
确实，现在是他们每周五下午的总结大会时间。
被连雅星这么一闹，林应钦差点都忘了。
他连忙往会议室那边走，却又被徐湛宁拦住去路。
“已经开完了。”
他用肩膀撞开林应钦的身子，又冷冷说了句：“希望你以后不要在无谓的事情上浪费大家的时间，这里是警队，不是给你吵架的菜市场。”
林应钦之前就被连雅星搞得有些心气不顺，本来火气都压下去了，结果又被他这一句话撩了起来。
是他想吵架吗？
明明是连雅星无理取闹，人也不是他放进来的。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这徐湛宁明显就是故意找他茬。
他咬了咬后槽牙，叉腰在原地站了一会儿，最后终于忍不住对着他的背影道：“你到底要别扭到什么时候？不如今天直接把话讲清楚，省得你憋出病来。”
徐湛宁回过身来，“你想当明星没有问题，但别把那些乱七八糟的私人问题带到工作中来。要是不想做警察了，我劝你尽快转行，不要祸害其他人。”
林应钦鼻中轻嗤：“到底是谁把私人情绪带到工作里来？是谁不想让我做警察？你成天看我像看仇人似的，巴不得逮我的错。现在逮不到了就乱扣帽子了是吗？徐湛宁你他妈有完没完？”
两人争执的声音很大，陆续有人从会议室里出来，看到这阵仗，一时间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徐湛宁看了队友们一眼，低头笑了一声，突然抬手将日志本狠狠地扔到地上。
“行，今天当着大家的面，我们就好好掰扯掰扯，看你到底有没有脸去拿那个一等功，有没有脸带领这个特警队。”
“怎么回事？”
有人小声问旁边的。
“不知道啊……徐队不是一直不喜欢林队嘛。”
“他俩到底有啥仇啊……”
“好奇是吧？”
徐湛宁突然转头朝人群那边问了一句。
“我知道，你们都想知道我为什么看不惯他，我今天就告诉你们为什么。”
徐湛宁顿了顿，重新望向林应钦。
再开口时，喉中却带了些哽咽。
“林应钦，你还记得孟舟吗？就是那个被你害死的孟舟。”
第22章
孟舟。
林应钦当然记得。
他这辈子都不会忘。
只是他不想在别人面前提他。
其实他知道, 徐湛宁这样对他，八成是为了孟舟。
那些事憋在他们心里，总有一天要捅破的, 他也没有准备非要避而不谈。
“我没有害死他。”
林应钦直直迎上徐湛宁质问的目光，低声道, “那只是个意外。”
“意外？”
徐湛宁冷笑，“你以为你做的那些事没人知道？你明知道有危险还让他一个人去埋伏, 叛军当时都过来了你为什么不通知他？！你他妈带着其他人跑了, 你他妈眼睁睁地看着他被炸成碎片连个全尸都没有！你就是怕死！”
徐湛宁的眼圈慢慢红了, 声音也变得有些嘶哑。
“孟舟才二十七岁！他父亲尿毒症现在每周都要去医院透析！他老婆跟他结婚才不到一年连结婚照都没来得及拍！你以为他死了这些就跟你没有关系了是吗？你是怎么还能安安稳稳的当做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一样？你那个一等功怎么来的你他妈心里没点逼数？”
周遭死一般的寂静。
徐湛宁平时行事风格沉稳, 话也不多, 队员们都是头一次见到他情绪这么激烈。
大家都有点懵, 有几个曾经失去过战友的, 一时间忆起往事，也跟着徐湛宁红了眼眶。
“林队，给个说法吧。”
有人沉声开口。
林应钦从刚刚开始就一直安静听着, 紧闭的唇抿得笔直。
直到这时, 他才缓缓开口：“你失去朋友我很抱歉，但孟舟的牺牲……”
他似乎是哽了一下，又继续道：“我在决策上没有错，当时那种情况, 我要是回去, 只是多死一个人而已，没有任何意义。我没有故意害他，也不是故意不救他。所以你说我害死他, 我不同意。但是作为当时的行动组长, 我确实对这件事有责任, 这个我从来都没有否认过。至于你说的一等功，我只能说我没有用任何不正常的手段去干涉，你不用把我想得那么无耻。”
林应钦看上去很冷静，目光也没有半分闪躲。
虽然平时老是挨他的骂，但简易始终觉得，林应钦应该不是那么卑鄙的人。
“徐队，是不是有什么误会啊……这几个月出任务林队也总是冲在前面，要是真的是你说的那样，上头也不可能给林队一等功啊……”
队里有几个队员也同意地点点头。
毕竟一等功是个大事，上报时都是要经过层层审查的。
组织上怎么会犯这种错误。
“有参与行动的人亲口跟我说的，我也去找了报告，细节都对的上。”
徐湛宁慢慢抬眸看向林应钦，眼里的怒气并未消减：“刚刚的话，你敢问心无愧地说给他家人听吗？孟舟永远都不会回来了，你却心安理得地享受着他的牺牲给你带来的福利，你就不怕遭报应吗林应钦？”
林应钦眸光微闪，咬了咬嘴唇却没有说话。
“孟舟他老婆前几天给我打电话了，你知道她问我什么吗？”
徐湛宁也没指望林应钦接话，紧接着自问自答：“她说，你这样的人，怎么还能上电视？还当了队长？”
他上前几步，一掌重重拍在林应钦的肩膀上。
“林队你告诉我，我该怎么回答她？”
一楼大厅里的空气都像是凝固了。
没有声音也没有风，就连天上的太阳也应景地躲进了云里，整个大楼内的光线突然就暗了下来。
林应钦的一半脸颊隐匿进晦暗里，像是一尊失去生命的雕像。
简易偷偷看着他暗下的侧脸，突然觉得他和平时那个嚣张霸气的队长似乎有些不一样了。
突然之间，厅内警铃大作。
像是暂停的画面突然被按下了开始，有人从接警办公室那头跑了过来，终于打破了刚刚令人窒息的僵局。
“城南新河小区疑似有毒贩交易，缉毒一队请求支援！”
-
去执行任务的路上，车上前所未有的安静。
林应钦和徐湛宁自上车后就没有说过一句话，坐的也隔老远。其他队员们抱着枪夹在中间，一会儿看看林应钦，一会儿又看看徐湛宁，一会儿面面相觑，都不敢也不好出声。
一直到到了目的地下车之后，大家才像是重见天日，纷纷暗自松了口气。
新河小区是江临市郊的一处老旧小区，地处偏僻，在七八十年代是作为皮革厂的宿舍使用，还是最老式的那种筒子楼，因为房租低，住的人大多都是一些社会底层人员。
由于小区地理位置不佳，这些年都没有被规划到城市改造项目里，周围的社区环境也有点脱离时代，还保留着几十年前的风貌。周围小巷偏多地形复杂，摄像头并不是每个角落都能覆盖，因此一直是江临犯罪率比较高的几个地区之一。
缉毒一队队长陆风见特警队到了，立刻扔掉手里的烟朝着林应钦过来。
他也不多废话，简单寒暄之后就给林应钦介绍起了今天的情况：“我们已经在这儿蹲了有一个星期了，今天终于收到线报说可能会有交易，目标位置是一单元401，就是那边铺了报纸那个窗户。”
陆风示意了远处一栋灰色筒子楼的四楼。
“这群人狡猾的很，大半年都没动静，今天我们也是临时收到消息，但目前还没有确认具体交易时间。对方可能持有枪械，都是些亡命之徒。我也是怕到时候临时再找支援来不及，就先辛苦你们提前过来蹲守了。”
“没问题。”
林应钦看了一眼那扇被遮住的窗户，问：“摄像头有办法进去吗？”
陆风摇摇头说：“南边还有个阳台，但是门也关着。本来想用无人机再探探，但是这边来往的人太多了，实在是太显眼，所以现在也只能等着买家出现。”
“现在天还没黑，确实不太好弄。”
林应钦指了指旁边的小巷，“我先去转转，熟悉一下地形。”
十分钟之后，林应钦回来了。
“徐湛宁带A组跟着陆队在小区门口埋伏，B组跟着我去对面的三单元，C组守着同安路和新河路交叉口。老蔡和阿旭去隔壁的东民小区顶楼寻找最佳狙击位置。简易和小马，你们去一单元东面，也就是正对着阳台那边，等天一黑就准备安全气垫，不要引起居民注意。”
“对表。”
“现在是七点零三分，七点半，八点，每半小时我会和大家重新确认部署。大家提起精神来不要松懈，有问题及时沟通。”
没过多久天就黑了下来，可一单元401始终没什么动静。
慢慢的，街上已经没什么人了，周围的小商店也陆续关了门，白日里嘈杂喧闹的街道慢慢归于平静。
偶尔有喝醉酒的人经过，有的嘴里骂骂咧咧，有的咣啷啷地踢着酒瓶。
起先还有几只野狗在叫，再后来，连狗都睡了。
林应钦抬手看了看表，凌晨一点三十七分。
他们在这儿已经足足蹲了六个多小时，热得面罩也拉下来了，制服里面全都是汗。
“会不会是他们情报有误啊？”
队伍里有人很小声地在问。
林应钦没有回答，只是再一次看了看对面隐约透出光线的那扇旧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