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
林盛消化了好一会儿，才怔怔问道：“我儿子……他是叫什么来着？”
“哎哟……连自己儿子名字都不记得了……”
林茂讽刺地笑了几声，“林应钦！听说现在还是什么特警队长，这几天不是还上电视了吗？风光的很，你没看到？哦也是，这么多年没见，你应该也认不得他了。”
林盛默了半晌，又问了几句关于老房子的事。
挂了电话，他心情复杂地坐在床上久久回不过神来。
他已经二十二年没有回家了，但其实从他离开齐河的那天开始，他就根本没有打算回去。
自己母亲死得早，林万祥从小就对他过于严厉，后来又逼着他娶了个不喜欢的老婆。
所以当初老婆怀孕，他一点都没有为人父的欣喜，反而是觉得心烦。
儿子出生后的一年中，他也几乎没有怎么带过他，直到老婆生病去世，他才觉得自己的人生像是终于解脱了。
他不想再被这个“家”束缚，也不顾林万祥的劝阻，丢下爷孙二人就转头南下。
之后，就再也没和林万祥联系。
至于那个儿子，早就被他忘到了九霄云外。
他一路去了很多城市，最后停留在了温暖的南滨，但由于学历太低，只能进厂做些最基础的体力活。也就是在那，他遇见了当时还温柔恬静的杜倩，两人很快就恋爱结婚，后来又生下了林佳慧。
有了孩子之后的生活变得捉襟见肘，杜倩的抱怨也越来越多。
林盛时常觉得心烦，一有空便跟着工友去打牌。几年下来，打工的那点积蓄勉勉强强供孩子读到了大专，剩下的全部贡献在了牌桌上，因此一家三口如今还只能租住在只有五十平方老破小里，买房更是想都不敢想。
林盛也是现在才想起来，林万祥在齐河还有一套九十平的房子。
如果拆迁的话……那一定能有不少钱吧？
想到这儿，他立刻拿起手机开始搜索回齐河的车票。
-
晚上八点，江临市局门口。
一个四十多岁的中年男人拖着一个破旧的灰色帆布行李箱，在门卫室窗外探头探脑。
老田狐疑地拉开窗户，上下打量他一眼：“干嘛的？”
林盛连忙笑呵呵地上前道：“你好师傅，那个特警大队的队长林应钦是在这儿上班吧？”
“真是见了鬼了，怎么又有人来找林队……”
老田小声嘀咕着，又细细看一眼来人。
这人比之前那个看起来年纪大不少，五官更为端正，但眉宇间像是带着股丧气没什么精神，身上那件黑色棉服还破了几个洞，看着像是从垃圾堆里临时捡起来的似的。
老田警觉道：“你到底有什么事？”
面前的人虽然年纪大，但身穿一身警服，讲话也是洪亮。
林盛不自觉有些局促，连忙又对他笑笑：“我想找一下林应钦，我是他爸爸。”
“他爸爸？”
老田愈发怀疑，追问道：“那你怎么不直接打电话给他让他出来见你？这儿可是公安局，不是想进就能进去的。”
“……”
林盛哽了一下，一时也不知道该不该说实话。
正在这时，一辆白色大众停在了不远的路边。
车内，林应钦正和司柠反复确认：“下周五一定会回来吧？”
司柠：“当然会，机票都买了。”
林应钦点点头，眼神却还是不舍。
“要不要进去坐坐？我跟门卫登个记就行。”
“不去了吧……”
估摸着宿舍里还有其他人，司柠多少还是有点抗拒。
林应钦悻悻抿了抿嘴，又伸手摸摸司柠的脸，还是挤出一个笑：“好吧，那你回去路上小心。”
下车后，林应钦又朝司柠挥了挥手，这才转身朝大门那边走。
老田那边还和林盛僵持着，见到林应钦正好回来，他立刻朝林应钦招了招手，示意他快些过去。
“怎么了？”
林应钦瞥了旁边站着的中年男人一眼，眸中不见任何波动。
老田见状愈发怀疑起男人身份，立马将林应钦一把拉近些，小声道：“这人你认识吗？他说是你爸爸。”
“什么？”
林应钦莫名其妙地看老田一眼，这才再次看向那个男人，问：“你哪位？”
“阿钦？”
林盛的目光上下打量他，终于慢慢确认：“你是阿钦对吧？”
此时这么面对面一看，这一双深邃眉眼，确实是和自己有几分相似。
“我是爸爸啊，林盛，你爷爷是林万祥，没错吧？”
林应钦怔了好一会儿，面色突然冷了下来。
“我不认识你，你认错人了。”
说完，他转身就想往里走。
林盛连忙一把拉住他，好声好气道：“我没认错，你就是阿钦对不对？你小时候我还抱过你呢，你不记得我了？”
林应钦一把甩开他，冷声道：“我说了你认错人了，我没有什么爸爸。”
林盛却依然自顾自道：“我知道你肯定怪我这些年不管你，但是我也是有苦衷的，就算你不承认，那我也还是你亲爹啊。”
旁边的老田都挺傻了，完全搞不清楚这两个人到底是什么情况。
林应钦咬着后槽牙看了林盛一眼，实在不想当着别人的面将家里这点破事闹得人尽皆知，只得拉着林盛的袖子将他带到路边。
“你是怎么知道我在这儿的？你想干什么？”
以他的直觉，消失多年的亲爹突然找上门来，绝对不会是什么好事。
林盛局促地笑了笑，“我在电视上看到你了，后来又回了趟齐河……”
他观察着林应钦的脸色，继续道：“你爷爷走的事我是真不知道，不然肯定要回来。我听说……他立了个遗嘱？”
林应钦挑了挑唇，眼神也瞬间犀利：“你就是为了这个来的？”
林盛突然觉得有点心虚，声音莫名也跟着低了几分：“那也不是……只是……”
他顿了顿，似乎在考虑要怎么说才能让林应钦更能接受一些，“只是我这几年过得也挺难的，不然我肯定早就回去看你们了。现在你爷走了，他估计也是因为我不在才把那些东西留给你，但我毕竟是他唯一的儿子，怎么说那房子也该是留给我的，是吧？”
见林应钦一直没有出声，林盛胆子又大了些，“我知道老爷子那还有几万块钱，那些都给你好了，但是这房子……我听说证件都在你那儿？你看什么时候咱们去办个过户？”
林应钦静静看着他，半晌，才沉声开口道：“那是爷爷留给我的。”
二十多年不见，林盛也不知道自己这个儿子是个什么脾气。
但说了这么久他几乎面色不改，对他态度也是冷淡，似乎并没有他想象中那么好对付。
“你这么说就不对了，那房子还是在我小的时候建的，要不是因为你爷爷找不到我，会把房子留给你吗？再怎么说我也是你老子，哪有儿子和老子抢房子的道理？以后等我不在了，这房子自然也是你的，你现在慌什么呢？”
“你现在有什么资格一口一个老子的？”
林应钦冷冷看着他，一双眸子乌黑不见底，“从我出生起你管过我一天吗？爷爷生病的时候你照顾过他吗？现在他不在了你就只知道惦记他的房子？”
“我不管他？那他管过我死活吗？是，我就是惦记他这个房子，这房子本来就是我的！”
林盛突然激动起来，“你凭什么教训我？啊？老子是你爹！”
“我没有爹！”
林应钦从牙缝里吐出这几个字，拳头也紧攥了起来。
气氛焦灼到几乎是一触即发，这时，一道清亮的女声从林应钦身后响了起来。
“阿钦！”
司柠从路边跑过来，一脸担心地拉住林应钦手臂，“你没事吧？”
作者有话说：
林应钦：快拉住我，我要咬人了
第69章
林应钦颇为意外地看着司柠, 又朝刚刚分别的街边看了一眼。
原来那辆白色大众一直停在那边，只是他刚刚的注意力全在林盛身上，还以为司柠早就开车离开了。
“我没事。”
他原本焦灼的情绪瞬间平静了一些, 再次看向林盛时眸中那股愠色也收敛了不少。
林盛若有所思地打量着对面二人，很快便猜到这两人关系并不一般。
又见司柠长得漂亮, 穿者打扮也是城里人的精致富足，立刻不满地对着林应钦道：“你看你现在过得这么好, 要名声有名声, 要女人有女人, 而我呢？你有没有想过这些年我过的什么日子？就这样你还想着要争我这个房子？”
司柠细细看了林盛一眼, 转头靠近林应钦小声问：“他是……？”
不等林应钦开口, 林盛就冲着司柠喊道：“我是他亲爹！”
司柠愣了一下, 求证般地看向林应钦。
后者紧抿着嘴默了半晌, 终于低声道：“他说他是林盛。”
以前在齐河时，司柠听到过这个名字，尤其是林应钦还小的时候。
每次街坊们看着林应钦又往她家跑, 总是聚在一起八卦林家那个好几年不回家的独子林盛。
有人说林盛和林万祥闹翻了, 所以离家出走。
也有人说林盛和自己老婆感情不和，还怀疑这个儿子不是亲生的。
渐渐到了后面几年，大家私下里开始猜测，林盛是不是已经死在了外面。有人还笑话司家铭和何文珊, 说他们帮着林盛养儿子, 也不知道最后能落个什么好处。
出走多年的林盛突然回来，就连司柠也察觉出了其中必有蹊跷。
再一想到刚刚林盛当着她的面说的那句话，她一下子就明白了当前是什么情况。
“姑娘, 我看你也是通情达理的人, 那你给我评评理, 我爹过世留下的房子这小子非要说是他的，他在城里不愁吃不愁穿的，我呢，连饭都快吃不起了！你说这年轻人怎么能这么不孝？这种人你能指望他跟你过日子？”
见他突然缠上了司柠，林应钦的火气又冒了上来，“林盛你少在这儿倒打一耙！”
“你……”
林盛见他连名带姓的叫他，气得用手指连连点他，又不忘对着司柠抱怨：“你看到他对我的态度了吧？这下你知道他是什么样的人了吧？”
司柠一脸平静地看着林盛脸上一阵红一阵白，淡声道：“我认识他二十多年，比你更了解他是什么样的人。”
二十多年？
林盛愣了一下。
林应钦也有些意外地看向司柠，随即听着她又继续道：“你对他从来都没尽过父亲的责任，还指望他用什么态度对你？再说这房子本来就是林爷爷指名留给他的，不管是从法律上还是情理上来说，这房子就是他的。”
原本还以为是个什么都不知道的城里姑娘，谁知她说的言之凿凿态度也强硬，林盛之前的那股无理取闹的威风立刻灭了不少。
“你……你是谁？你怎么知道这些？”
“我从小和阿钦一块长大，我当然知道这些。”
林盛还是不服气，恼道：“那你就应该知道，我是林万祥唯一的儿子，他的房子就应该归我！”
“别管他了，我们走。”
林应钦已经不想再听，拉起司柠的手就往路边停着的车那边走。
林盛好不容易来江临一趟，一见林应钦想走，连忙跑上前伸手拦住二人：“这样吧，我退一步，房子咱们一人一半，怎么样？”
“你退一步？”
林应钦差点被他的这份“慷慨”给气笑了。
就在这时，林盛兜里的手机开始叮铃铃的作响。
他伸手将来电按掉，正要继续说什么，可铃声很快又响了起来。
林应钦也没准备等着他，径直拉着司柠继续往路边去。
林盛烦躁地掏出手机，看着屏幕上“杜倩”的名字，愤怒地直接将手机关机。
抬眼一看，林应钦和司柠二人已经到了车前。
他连忙跑上前去拉住林应钦刚刚打开的车门，几乎是绝望道：“你反正是一个人无牵无挂的，可我还有一大家子要养呢！看在我好歹把你生出来的份上，你也不能把我的救命钱全部拿走啊！”
“一大家子？”
林应钦望着他，突然轻轻笑了一声，“原来你还有家人啊……”
林盛这才意识到自己慌忙之中口不择言，似乎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
他的面色已不如刚刚那般暴戾，甚至是渐渐浮上一丝歉疚。
“你母亲走得早，那我这么多年也不可能不成家吧……当然如果你愿意的话，也可以过来跟我们一起生活，都是一家人嘛对不对，何必搞得跟敌人一样……”
“一家人？”
林应钦自嘲地摇了摇头，“我已经有家人了，但绝对不是你，少跟我乱攀关系。”
他大力将林盛把住的车门拉开，先护着司柠的头将她送进去，紧接着自己走到另外一面也钻了进去。
司柠看了他一眼，也不知道现在是该去哪，但还是先发动车子离开。
后视镜中，林盛无措又失望的身影渐行渐远。这时，市局对面的一家快餐店里，有个男人正裹紧外套快步出来，径直朝着林盛过去。
大概驶过两个街口，司柠将车子慢慢停到了旁边一个无人的绿化带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