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夕当天下午三点, 司柠和林应钦开车从江临出发返回齐河。
司家铭听说她要回来，早早就把年夜饭做好等着她。好在这个时候的高速上车并不算很多，两人到达齐河时也不过是七点出头。
按照规矩, 今年的春节林应钦是不能到别人家吃年夜饭的。
于是司家铭特意让司曜单独装了几盒饭菜，准备让林应钦拿回去吃。
见到两人一块儿进屋, 司曜气得瞪了林应钦一眼，又忿忿看向司柠：“还说有事呢, 原来就是特意等着这小子一起回。”
“这不是省个路费嘛。”
司柠故作镇定地扯了句, 回头却见林应钦正望着她偷笑。
和司家铭聊了几句, 林应钦拿着司曜给他打包好的饭盒离开。
司家铭从高压锅里盛出热乎乎的藕汤, 又把刚刚热好的珍珠丸子端到客厅的圆桌上。
“阿柠, 吃饭吧。”
他朝司柠招招手示意她坐下, 又趁热给她添了满满一碗汤。
“我的呢？”
司曜瘪了瘪嘴道。
“你啊, 先陪我喝一杯。”
司家铭笑着给面前的两个酒杯斟上白酒。
司曜愣了一下，随即笑了笑，伸手拿过杯子。
“来来来, 咱们碰一个！”
他大大咧咧地举起杯子, 朝对面二人呲着牙笑笑。
司柠低头看了看自己冒着热气的汤碗，有些迟疑地举起来。
两只小酒杯连同着白色瓷碗，发出咣当几声清脆声响。
“新年快乐！”
就和小时候一样，属司曜喊得最为欢快。
时隔多年, 在这间八十平的小小屋子里, 司柠久违地再一次感受到了过节的喜悦。
有弟弟，有父亲，只是少了母亲和林应钦。
但已经很好了。
她知道, 人不能太贪心。世间万物都在变化, 有些事情她可以往回走一步抓住, 有些东西，她也该适时放手。
齐河是个小县城，并不像城里那样禁止燃放烟花。
晚饭之后，司曜从屋里拎出一大袋子前几天就买好的烟花，说什么也要拉着司柠出门。
司柠哭笑不得地揶揄他：“你几岁啊，还玩这个。”
“什么呀，这是节日氛围懂不懂，过年要放烟花才有意思呢！”
司曜拉着她来到梧桐小学附近的一块空地，那边已有不少小孩早早抢占了有利地形，玩得正欢。
“给你挑个大的。”
司曜弯腰在袋子里挑挑拣拣，最后拿了一个半人高的火箭筒出来。
旁边小孩一看，立马羡慕得发出阵阵惊叹，全都兴奋地围了过来。
“姐，快来！”
他把打火机塞到司柠手里，催促她：“快点火啊。”
好像自离开齐河那年，司柠就再也没有点过烟花了。
虽然嘴上是嫌弃，但她心底其实还是有点跃跃欲试的。
她小心翼翼地猫起身子伸着手臂点燃引线，火花立刻噗呲噗呲地沿着那根线攀爬而上。
砰砰几声，烟花筒里很快冲出几朵亮光，像流星一样冲向天际，噼里啪啦的陆续炸开，点亮了黑色的天际。
紧接着，筒口的圆盘也像风车一样飞转起来，风火轮一般朝外吐着五彩斑斓的火花。
火轮越来越快，火花也也越冲越高，将旁边每个人的笑脸都映得格外清晰。
小孩子们跳跃着，欢呼着，司柠的心也跟着眼前的闪耀火光而变得喜悦而满足。
“好玩吧？”
司曜乐呵呵地望着她，“姐，以后都回家过年吧，我每年都给你买烟花。”
淡淡的火药味飘绕在着深冬夜晚的冷空气里，那双琥珀色的眸子映在火光中却是一团火热。
司柠眼头一热，伸手摸摸司曜的头。
“好，以后我们都一起过年。”
一袋子烟花放完，时间也差不多快到了零点。
司曜拎着空袋子准备好回家了，司柠却摆摆手道：“你先回去吧，我转转再回去。”
“转转？”
司曜掏出手机看了看时间，不太相信地瞥司柠一眼，“三更半夜去哪转？”
“……”
司柠有些心虚地低头挽了挽头发，又若无其事地抬起头来，“刚刚有个高中同学找我，她就在这附近，我去见见，一会儿就回去。”
司曜不依不饶：“哪个同学？你同学我都认识。”
司柠渐渐失去耐心，瞪他：“你管我是哪个同学！”
说完，裹紧围巾赶紧朝着巷尾一阵小跑，生怕司曜这个跟屁虫追上来。
五分钟之后，司柠气喘吁吁地推门进了林家。
“这么晚了你怎么还过来？”
林应钦看到她时有些意外，连忙将她拉到身前摸摸她的脸，“怎么不好好在家待着，脸都冻僵了。”
“我不冷，阿曜刚刚拉我出去放烟花呢。”
司柠看了一眼空无一人的客厅，只有桌上整整齐齐摆满了祭品，勉勉强强能看出这是过年。
林应钦捂着她冰凉的脸蛋笑着看她：“烟花好玩吗？”
“好玩啊。”
司柠抓住他的手，有些遗憾道：“不过要是你也在就好了。”
“明年，明年我一定陪你一起。”
“嗯。”
林应钦转头看了一眼桌上的钟，“都快要零点了，你还是别在我这待太久，早点回去。”
司柠撇撇嘴，“你不想让我陪你？”
“不是，我这里……毕竟不太吉利，大过年的还是注意点好。”
“年纪轻轻还挺迷信。”
“反正还是注意点好。”
看着他一板一眼的表情，司柠也没再坚持。
“好，那我给你爷爷上柱香就走。”
司柠走到遗像前，认认真真地给老爷子上了个香磕了个头。
她闭着眼睛躬在垫子上，过了好一会儿才起身，又朝着照片拜拜。
林应钦轻笑道：“还说我迷信，你倒是还跟我爷爷聊上了。”
司柠笑了笑，没作声。
刚从垫子上起来，屋外突然噼里啪啦的鞭炮声此起彼伏，还伴随着一些街坊邻居的欢呼声。
两人默契地同时看向对方，几乎是异口同声：
“过年好。”
林应钦上前两步抱住司柠，目光瞥向桌上林万祥的黑白照片，轻声问：“你刚刚跟我爷爷说什么了？”
司柠不置可否地抿了抿嘴，“说出来就不灵了。”
她虽然在小县城长大，从小到大从长辈那里听来不少老旧规矩，但其实她心里一直不太信这些。
但刚刚她跪在垫子上叩头的那几秒，却无比虔诚地向逝去的灵魂祷告。
愿他保佑她的男孩这一生平平安安，得偿所愿。
-
因为工作原因，林应钦不得不在初三上午就赶回江临。
司柠让他把自己的车先开回去，自己则准备几天后坐司曜的顺风车回去。
出发那天，林应钦先去和司家铭和司曜告了别。
司柠说着要去送他，开着车先送他回老宅拿东西，正好逮到个机会能让两人单独相处会儿。
刚把包放到后座，林应钦就趁司柠不备亲了她一下。
这几天在齐河身边熟人实在太多，林应钦又一直守在老宅没出门，两人已经好几天没有这般亲近。
司柠心弦一动，也忍不住仰起脖子回应他。
两人难舍难分之时，车外突然传来一声电动车的急刹，接着是轰的一声，像是车子倒在地上的声音。
林应钦抚在司柠脸颊的那只手顿了顿，松开女人的唇转头去看。
司柠也跟着朝车外看去。
几乎是下一秒，两人同时条件反射地弹开身子。
见司家铭和司曜父子两人正一脸惊诧地坐在地上，两袋子东西撒了一地，两人又连忙慌乱地下车去扶。
“爸，你……没事吧……”
司柠耳根通红地将司家铭从地上扶起来，却看也不敢去看他。
另一边，司曜四仰八叉地坐在地上，手里还抱着个早已空了的红色塑料袋，怔怔望着冲过来的两人，宛如一个灵魂出走的痴傻儿童。
林应钦伸手去拉他，他这才像是如梦初醒，立刻瞪着眼睛朝他吼：“滚！你离我远一点！”
他瞪完林应钦又瞪司柠，眼睛逐渐泛了红。
“你你你……你们！你们居然……”
他跌跌撞撞地从地上爬起来，这才扔了手中的袋子，一时都不知道说什么好，只能抱着脑袋“啊啊啊”地仰天长啸。
司家铭站起来之后拍了拍裤子，所有所思地打量了一眼二人，一时也没做声。
气氛一时尴尬到极点。
司柠千算万算，也没想到她和林应钦的关系会是这样暴露在司家人面前。
“我……我们……”
她支支吾吾地也没想好怎么说，这时林应钦突然拉过她的手，朝着面前二人认真道：“是我先追求的司柠，我们现在正在交往。”
司柠转头看了林应钦一眼，一颗心都要蹦出来了。
刚想下意识地挣脱他的手，但很快，她又改变了主意。
她握住男人的手，轻轻“嗯”了一声。
司家铭愣了一下，嘴巴张了张，却还是没说出什么。
司曜崩溃地看着司柠：“你不是拒绝他了吗？！你不是只把他当弟弟吗？是不是这小子对你死缠烂打？！是不是他又装可怜？”
“……”
林应钦幽幽看司曜一眼，“我在你心里有这么烂吗？”
“你闭嘴，我问我姐呢！”
司曜固执地看向司柠，“你说呀姐！”
“不是。”
司柠轻叹一声，“是因为我喜欢他。”
司曜像是没听懂似的，怔怔望着司柠。
反应了几秒，嘴巴慢慢张大。
“你……你喜欢……他？”
他颤颤巍巍指着林应钦，“他啊？他拉屎不冲厕所的！”
林应钦气绝：“你放屁！那都是几岁的事了！”
“他尿尿分叉！”
“好了你给我闭嘴！”
虽然抢了人家姐姐是有点理亏，但对于司曜这明晃晃的诋毁，林应钦实在是忍不了了，两人顿时扭打成一团。
司曜武力值不比林应钦，只得转头向司家铭求援：“爸！你说句话啊！你宝贝女儿被这臭小子拐了！”
一把司家铭扯进来，林应钦顿时乖巧，手中力道也立刻小了些。
他撒开像只鲶鱼乱甩的司曜，有些紧张地走到司家铭面前，低头抠了抠脖子。
“铭叔，我……我是真心喜欢司柠的，我这辈子一定只对她好。”
司曜低着头狠狠睨他，胸有成竹地等着司家铭这个女儿奴发话。
谁知过了半晌，司家铭只不紧不慢地吐出一句：“你下午还要上班吧？也该出发了。”
“？？？”
司曜不可置信地看向司家铭，“不是……就这？！爸，他俩刚刚亲嘴了啊！”
司家铭淡定地看他一眼，“那也是你姐姐愿意的，就算我们不同意，又能怎样？”
说着，他蹲下身子去捡刚刚地上掉落的几盒糕点，喃喃道：“感情这种事就是你情我愿，该来的总会来，要走的也留不住。”
他拍拍盒子上的灰，将东西重新装进塑料袋里递给林应钦，“东街口的蛋黄酥，我记得你小时候爱吃的，带一点回去吃，还能分给同事一些。”
司曜差点气死，怒道：“都这样了你还给他吃的呢！”
“买都买了。”
司家铭依然慢悠悠的，伸手拍拍林应钦手臂，“你刚刚说的话，算数？”
林应钦愣了一下，连忙郑重地点点头，“算数！”
“嗯。”
司家铭轻轻应了一声，朝他笑笑，“走吧，路上注意安全。”
林应钦喉结一滚，只觉眼头有些发热。
再看看司柠，此刻也是眼尾发红。
林应钦走后，司柠有些无所适从地站在原地。
虽说是话已说开，但突然被自己家人撞见她和男人亲热，那人还是林应钦，光是想想脚趾都能抠出一座布达拉宫。
其实刚刚那几分钟，要不是行李没带，她都差点想要直接坐上车和林应钦一起离开了。
她双手揣进上衣口袋，偷偷看司曜一眼。
司曜仍旧气呼呼的，嘴角向下的弧度都能在下巴上戳出两个窟窿来。
看到司柠看他，他忿忿将头一甩，对着司家铭道：“你带她回去吧，我自己走走！”
说完，大步流星地朝着街道对面走去，屁股的裤袋上还留着刚刚跌落在地蹭到的一大片灰尘。
司柠刚想追上去，司家铭伸手拦住她，“算了，让他自己冷静一下，这孩子从小就性子急，一时半会儿还消不了气。”
司柠犹豫了一下，还是听了司家铭的话，先跟着他回了家。
一直到晚饭前，司曜才一言不发地回来，之后也是不和司柠说半个字，才八点半就自己一个人生着闷气躲进被窝里。
洗漱完后，司柠也上了床。两人房间不过是用一个隔板隔开，司曜半个小时之内翻了二十多个身她都听得清清楚楚。
“你准备跟我生气到什么时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