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易冷笑,懒得理会这个问题,直接拽着辛念上了二楼。
留下瘦猴和张明凯木讷地四目相对。过了好一会儿,瘦猴抓抓自己的头发,不解地问:“这是什么情侣间的情趣吗?”
张明凯耸耸肩。
*
通往二层的楼梯并不杂乱,但因为没有灯光,稍显昏暗,狭窄的窗户挤进一丝余晖,灰尘在光线下无处遁形,显得房子陈旧可怖。
辛念犹犹豫豫,忍着自己的不信任,小心翼翼地问:“这楼上真的是你住的地方?”
“不是。”时易声音含糊地吓唬她,“待会儿上去就把你给卖了。”
辛念捧着袋子,更不愿意上去了。
时易垂眸,随即懒懒地哼笑:“你那袋子里的鸡翅要化了。”
辛念低头一瞧,只见鸡翅血水都要化开,只能道:“那我们赶紧做饭吧,早点吃我早点回家。”
“成,上去吧。”
二楼远比一楼要宽敞许多,且不是乌烟瘴气,没那么多烟味,也没人带着试探的目光打量她,跟在时易的身后,木质地板踩上去咯吱咯吱的,反倒让人有种脚踏实地的踏实感。
时易走到尽头,推开那扇门,抬抬下巴,“就是这里。”
辛念探头,面前是一个简单的厨房,锅碗瓢盆一应俱全,看上去就像是经常有人来做饭的样子。
辛念忽然紧张起来,估摸着自己待会的厨艺将会大白于时易眼前。
她将塑料袋放在台面上,“那我先洗菜吧。”
说完转头,“有盆吗?”
时易正随意地靠在厨房的门框上,眼皮懒散地垂下,似乎有些困倦似的,遮盖住他墨黑的眸子。大冷天的,他好像也不知道冷一样,穿着件薄衣服,手臂露出一截来,能看见颇有力量的青筋。
辛念竟然一时间看呆了。
蓦地,时易忽然抬眸,“怎么了?”
“我……”辛念回过神来,估摸自己这样光明正大地看他是被发现了,脸腾地烧起来,不安地向后一退。
“咣——”
手不知道碰到什么东西,她赶紧回头。
原来是一个玻璃杯子被她打翻,凉水铺满台面,索性杯子没有破碎。
辛念顿时手忙脚乱起来,又听时易在身后轻轻地叹了口气。他拿来一个干净的抹布,把台面上的水擦掉。
两人就这么靠在了一处。
辛念又感受到了时易身上冷冽的味道,又好似发觉了他不怕冷的秘密,原来这么冷,他也浑身散发着热气。她微怔,像是被人定住了脚步。
“怎么了?”时易侧头去看她,对于她碰倒杯子不置一词,只是有点无奈地又问:“你要什么?”
“水盆。”辛念的耳朵根都热起来了,低着头不肯与他对视,“有没有水盆?”
“柜子上。”
时易把抹布拧干。
因为都是男人,所以当初柜子做得高,辛念打开柜门,踮起脚尖,看见一个不锈钢水盆,却拿不下来。
辛念撑着台面,伸长右手臂,费力去够那盆。
脸都涨红了,可惜也就是指尖触碰到了而已。
“啧。”
时易挪了一步,站在她身侧,随意一伸手,就抓住了水盆的边缘。
“你长嘴是摆设?”
辛念感觉到时易的声音就从头顶传来,是带着讽刺的气音。
她的手僵在空中,动也不敢动。
此刻,她能清楚地感觉到自己身前是冰冷的台面,身后是时易的胸膛。
虽然前后都没接触到,但她却能清晰地辨别前后冷热温差。
辛念虽然看不到后面,却知道自己和时易离得极近,她头稍微动了动,就能感到头顶的发丝轻轻拂过时易的下巴。
不过一瞬,那触感就消失,时易退后一步。
“不会喊人帮忙?”
“谢、谢谢。”
辛念垂着脑袋将盆接过,放在水池中,打开水龙头。
“哥!易哥!”
门外楼道里传来叫唤声,接着,瘦猴的脑袋露出来。他眼睛轱辘转,在厨房环视一圈,然后贼兮兮地问:“哥,需要帮忙吗?”
时易冷眼看他那一脸兴致勃勃的样子,“不用。”
“哦。”
瘦猴本就没话说,但又不想直接离开,于是赖在门口,咧着嘴看辛念小心翼翼地切菜。
时易也扫了几眼。
从她拿起刀的那一刻开始,时易就知道这丫头不善做饭,至少不善切菜,不说别的,就单看那四指的摆放位置,好像生怕刀切不着自己似的。
更不用说从瘦猴进来以后,她后背僵直,显而易见地愈发紧张。
瘦猴却不察,只顾着多留一会儿,“哥,我也饿了。”
时易听罢转身从冰箱中拿出一瓶冰镇矿泉水,塞进瘦猴怀里,顺便推他出去,无情地道:“随便喝,喝饱了为止。”
他回身,又见辛念拿出锅来,将从手里泡洗过的鸡翅捞出。
她打开火,扭头问:“油呢?”
时易弯腰从底下柜中拿出一桶菜籽油,然后站在一旁,一副看好戏的模样。
油桶太重,辛念捧起时手臂都有些哆嗦,在倒入锅中的前一刻,她忍不住回头。
他眼睛中有笑意,并且绝非好意,叫人颇有压迫感。
辛念好声好气地打着商量,“时易,你站远点吧,小心被油溅到。”
可惜时易没动,反倒懒懒开口,“辛念,你给我老实说,你到底会不会做饭?”
作者有话说:
待会儿还有一更~
第19章 活法
“嗯?”
辛念端着油桶的手一抖, 便被时易抬手接走。
“你到底会不会做饭?”
辛念看着空空如也的双手,老实回答,“不会做鸡翅。”
“你确定?”时易挑眉, “把火关了。”
辛念叹气,主动认错, “……外面吃饭太贵了, 对不起。”
时易将鸡翅从水中解救出来,放在空碗中,“你站旁边去吧。”
辛念反应缓慢, 看着他熟稔地抽出一把刀, 在鸡翅上轻划几下,才问:“你做吗?”
“嗯。”
时易低着头,喉结上下滚动,发出一个字来。他眉眼依旧不羁凌厉,手指轮廓分明修长, 明明与厨房格格不入, 辛念却生生看出了一种居家感来。
她不由得浑身震动,至少这是她在家中从未有过的感受。
辛念无法将在巷子中出手狠厉的时易与此刻的他联系起来, 一时间, 站在厨房中央,一动也不动。
时易抬起头,见她此刻这幅样子, 眼中似笑非笑, “傻了?”
“啊?”辛念睫毛微微颤动。
“没事做, 去楼下把瘦猴叫来。”
“就刚刚进来那个。”
“哦。”
辛念转头要出门时, 时易突然停住, “哎。”
“嗯?”
“他要是问你什么问题, 你不乐意回答,就别搭理他。”
“好。”
辛念走入一层,瘦猴立刻热情接待了她,“怎么就你一个人下来了?”
网吧里面烟雾扑鼻,辛念呛得难受,小声道:“时易找你。”
“哎,就来!”
瘦猴二话不说,关掉游戏,跟着辛念上楼,笑嘻嘻地问:“你跟我们易哥咋认识的啊?”
“凑巧碰上的。”
“哦。”瘦猴似乎对于这个答案并不满意,又对时易的事情太过感兴趣,没多想,又问:“那你今晚住在这里吗?”
辛念反应几秒,眼睛立刻瞪圆,“你说什么呢!”
瘦猴马上知道自己嘴贱,“我问错了,你别生气。”
辛念自顾自上楼梯,不理会他。
瘦猴见人家脸色不好,生怕待会儿告诉时易,立刻陪着笑脸,“辛念,你别生气了,我随口一说,你待会儿可不要给易哥说哈。”
他道歉诚诚恳恳,辛念面皮又薄,只能说:“知道了。”
瘦猴松了口气,高高兴兴地进了厨房,“哥,找我啥事啊?”
“去买点葱姜回来。”
“得嘞!”瘦猴答应着,赶紧窜了出去。
等人走了,辛念将信将疑,“你真会做饭?”
“不然呢?”时易眼皮都没抬,淡淡地答道:“我长这么大都喝西北风?”
这话没错,辛念却敏感地捕捉到其中的不同。
若是在平常幸福长大的孩子,大多都是父母做饭,哪个刚成年的男生会这么熟悉厨房里的事情。
时易此刻垂着眸,注意力全在手下。于是辛念放大胆子,肆无忌惮地打量他。
其实,类似时易这种学习不好,平时一副又痞又酷的校霸样,高中毕业不会继续读书的男生,十六中有不少,对于辛念来说,也就早已不足为奇。
除了他们不如时易长相出众,一开始,在辛念眼中,时易与那些男同学毫无分别。
但是现在,辛念愈发觉得与那些人毫不相同。
时易是立体的,每跟他多相处一次,就更感到与初见时“混混头”的偏见偏离一分。
他身上没有一丝单纯的恶,甚至如果用世俗的评价来看,时易唯一的缺点不过是学习差了些。
然而,本来就是并非每个人都需要攀上学业的高峰的。
在辛念的眼中,时易不比任何一个人活得差。他比自己不过大一岁,就能有个经营的店铺,可以养活自己不说,手下还有两个小兵。
辛念沉默地站在一旁,竟然莫名感到振奋。
她是个内心有些敏感自卑的人,常常被家中琐事拖累,感到毫无动力,有时甚至会觉得自己这辈子也就大概如此了。
但她此刻站在时易旁边,深切地感受到了另一种活法。
她并不了解时易,也看不透他。
只是觉得心中仿若注入一股力量,让她第一次坚定地知道,哪怕不被世俗的标准认可,自己也能好好把日子过下去。
醍醐灌顶。
在一个平常的夜晚,在烟火缭绕的厨房。
辛念深深地吐出一口气。
时易抬眼向她这边看来。
辛念立刻目光躲闪,这才意识到自己盯着人家看了多久。
脸蛋变得红扑扑的。
“把你请来让你偷懒的?”时易慢悠悠地问。
“需要我做些什么?”
辛念走上前两步,在冰箱门前站住。
时易回头,不答反问,“想吃什么鸡翅?”
辛念暗暗惊喜,眼睛都亮了一瞬,“你会做很多种类的口味?”
时易懒洋洋的点点头,露出一副“这有什么难”的表情来,顺便往她这边走来。
辛念的心提起来。
她稍稍睁大眼睛,就能看见时易消瘦的下颌,凌厉的五官,张扬的神色。
只见这人站在她面前,忽然抬起手来。
辛念眯起眼睛,那一瞬间,曾经许多看过的偶像剧情节涌入她的脑海,她紧张得耳边嗡嗡作响。
就在这一刻,时易凉凉的声音在她头顶响起,“让让。”
“啊?”
辛念睁开眼睛,目光中有隐隐疑惑。
时易轻开冰箱门,辛念往前一趔趄。
他从里面拿出一罐可乐,“但你没得选,今天吃可乐鸡翅。”
辛念迷茫地站着,过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他是在承接刚才的话题。
她低下头,自觉十分丢脸。
正想着说些什么,岔开话题之时,瘦猴回来了。
辛念松了口气。
“易哥!买回来了!”
瘦猴将袋子放在桌上,又问:“哥,还有啥需要我帮忙的不?”
“有。”
“啥事?”
瘦猴以为自己可以在厨房多呆一会儿,十分积极。
“下面安静地待着,没事儿别上来。”
“……好。”
瘦猴出门去,时易敲敲手边的台面,“过来帮忙,别傻站着。”
辛念挽起袖子,“好呀。”
“准备一锅水,然后把葱姜洗干净。”
辛念虽然做饭水平十分一般,但常给母亲打下手,做这些事情是很利索的。
她在锅中接了水,放在炉灶上,开火。然后又从袋子中拿出葱姜,仔细将最外一层的葱皮撕掉。
时易目光一扫,“你手怎么了?”
辛念微愣,然后下意识捂住自己的手背,“没事,天冷了就这样。”
她倒不是害羞,是因为骨节出红通通的伤疤很难看。
“冻疮?”
“嗯。”
辛念打开水龙头,将姜放在底下,冰水划过指尖,她冷得一哆嗦。
“行了。”时易瞟了一眼她手上的疤,把水关上,“不好看,别洗了。”
辛念蹭地将手收回来。不安地站在时易身边。
大概从初三开始,每年到冬天,自己的手都红被冻伤。她没条件用护手霜这么精致的东西,手套有太薄,跟陈敏说过几次,妈妈也只是说会带她去商场买油,之后便再也不记得这事。
一开始疼得掉眼泪,这几年疼习惯了,她反而不那么在意了。
现在被时易这么漫不经心地说了一句,她立刻觉得手背灼烧一般地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