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一个晚上，辛念终于差不多整理完毕，她拿出自己泛旧的校服，放在身上比划了一下，犹豫了一下，穿在了身上。
这或许是她最后一次穿校服了。
此刻天色尚且未亮，她却不能再踏着晨雾去上学了。
门外是家中其余三人的说话声。辛浩洋似乎又不愿意早起，陈敏正在好言相劝。辛念无需出去，也知道辛建勇现在心情必然十分不好。她才不会出去往枪口上撞。
辛浩洋的吵闹声被门口的敲门声打断，辛建勇十分不耐烦地道：“又怎么了？大早上的谁啊？”
陈敏叹口气，“我去开门。”
“行了行了。”辛建勇语气中满是烦躁，“我去开门，看谁一大早上门找茬——”
他的声音被突兀地截断，然后换了个恭敬的语气，“您好？请问有什么事吗？”
门口穿着警服的警察道：“有人投诉你们扰民。”
“扰、扰民？”陈敏站在辛建勇的身后，露出个头，一脸温和的笑容，“我们都很安静的，怎么会扰民呢？”
中年警官皮笑肉不笑，“既然有人反应了，我不能不管。”他探头，“家里还有别人吗？”
陈敏揪揪丈夫的衣领，道：“您进来吧。”
警察踏门而入，站在玄关处，看见拿着牛奶的辛浩洋，“这是家里的小孩儿？”
“是呀是呀。”陈敏赶紧护住儿子的肩膀，“孩子不愿意早起上学，哭了两声，不是故意吵闹的。我们以后会注意的，麻烦您特意来看一趟，真是不好意思。”
警察并未搭理她讨好的辩解，环视家中一圈，又问：“没有别人了吗？”
“哦哦。”陈敏赶紧回答道：“还有一个女儿。”她回身，冲着辛念的卧室叫道：“辛念！快点出来！”
辛念慢慢打开门，局促地走出来，“叔叔好。”
警察打量了她一番，看着她的穿着，“这个还是高中生？”
陈敏的笑容在脸上僵硬了一瞬，然后赶紧点头，“是啊是啊，这是大女儿，高三了。”
“哦，高三了，那学习时间很紧张吧？”他抬起胳膊，看了一眼手表，“这都七点了，迟到了吧？走吧，叔叔顺便把你送下楼去。”
“这……”辛建勇微微皱眉。
警察看了他一眼，淡淡地说：“我是新来的警察，专管这片的，时不时会在塘北街巡逻，你们有什么事情，找我就成。当然，也不要再吵闹。”
辛建勇咬了一下牙，点点头，“好，一定一定，麻烦您了。”
警察点点头，对辛念严肃地招呼，“走吧，别墨迹了。”
辛念心中升起未曾料到的快乐，偷看了一眼面色铁青的父亲，点点头，抓起自己其实空荡荡的书包，跟着出了门。
警察沉默将她送到公车站，看了一眼这个秀气的姑娘，道：“上车吧，好好学习。”
辛念鼻头一酸，给人家鞠了个躬，“谢谢叔叔！”，然后匆匆跑上33路公交车。
直到公车远去，融入雪雾中，警察才转头，微微叹口气，对着身后走来的少年道：“放心了吧？”
他眉目英俊，轻柔的漫天飞雪中，目光依旧锋利。
时易笑笑，递过去一根烟，“麻烦您了。”
谢警察狠狠抽了一口，又道：“谢什么？你小子别在跟我装客气，我们都认识多少年了，你以前什么混样儿我没见过。”
时易勾起嘴角。
“当年做狱警的时候，你来看你爹，我就心想这小子要是哪天也进来了，我就狠狠揍你一顿。”他叹口气，口中的热气渐渐散去，“没想到你现在混得还算凑活。”
时易也点燃一根烟。
谢警察又问：“你爹现在怎么样？”
“不知道。”时易咬着烟，声音有些含糊，“很多年没见了。”
“嗯。”谢警察点点头，“不见也好，他不是什么省事儿的，不过我倒是听以前的同事提起过他。”
时易眉心一跳，却并未询问时雨的现状。
他毫无兴趣。
“听说似乎是在郊外的一个麻将馆见到的。”
“是么。”时易挥挥眼前的烟，神色中全然是淡漠。
第36章 六度分隔
谢警察整整抽完了两根烟, 才道：“你今天做什么去？”
“见个人。”时易低头将打火机在手中把玩，“费延说，有个旅游社缺人手, 带人去高原地区，问我愿不愿意试试。”
“你那网吧不开了？”
“开, 有人帮忙看着, 我就干点儿别的。”
“成。”谢警察点点头，“也挺好，带人出去玩, 自己也可以转转。反正呐, 你小子不会永远待在这里的。”
时易笑了笑，将打火机收起来，“那哥我先走了。”
谢警察“啧”了一声，“刚才那丫头都规规矩矩地叫我叔叔，怎么着, 你跟她还差了辈分？”
时易一乐, 点头道：“成，叔, 那我走了。”
TA旅行社坐落在燕城的市中心。是今年刚刚成立的, 主打的是精巧的高端旅游，价格昂贵，私人定制路线。且面向的团体并非一个大型旅游团, 而是一个人, 或是一个家庭。
这次一对新婚夫妇想要自驾前往位于高原地带的藏城, TA旅行团没有合适的开车的人和导游, 主管正巧与费延相识, 知道他广交朋友, 便请求他为自己推荐合适的人选。
时易进入他办公室的时候，主管眼前一亮，请他坐下。
“我们旅行社虽然年轻，但我们背后的公司来头可不小。”主管抽出一张名片，“谦合集团你知道吧？”
他将名片推到时易的眼前，食指滑过那四个金光闪闪的字，随后面带自豪地看向面前的年轻人。
谦合集团……
出乎意料地，他的神色中没有显示出任何的惊讶。
反而是一阵冷硬的僵直。
主管略微失望，“原来不知道啊，这倒也不常见，谦合的老板是燕城首富，产业包含非常广泛，酒店业，奢侈品，游戏，新能源，农业，包括电子芯片等等。”
时易没什么表情，只是一直垂眸看着那张名片。
主管接着道：“虽然旅游业投资成本并不大，但是我们旅行社是由陆总夫人亲自投资管理的。”他叹口气，又说：“陆总夫人你也不知道是谁吧，是我们大老板的老婆，很少露面的。但是时常会来这里管理工作。她姓沈，你要是见到了，就喊沈总就成。”
时易垂眸，看着名片上的沈漪，忽然想起了六度分隔理论。
原本他与世界上任何一个陌生人之间都只相隔六个人，但跟她却十几年都从不相见，哪怕她们居住在同一个城市，哪怕她清楚地知道自己住在哪里。
只要刻意避而不见，相隔再近，也可以永不相见。
“嗯。”时易淡淡地点头，似乎对于主管所说的话题丝毫没有兴趣，他细长的手指划过名片，很快将其推回去，扬起眉毛，“带人去高原地区需要什么注意事项吗？”
主管稍愣，扫了一眼他的肩膀，感受到其衣料下成熟的骨骼和肌肉，“一般来说，我们的要求还是很高的，不过你既然是费延推荐的，那我们肯定是信得过。你做个身体检查，通过了就成。去了藏城，你不用了解景点，那对情侣主要是想自由地玩。这可是个好工作，确保身体好，会开车，随便就能挣五位数。”
“但是时间比较紧急，下个周周五就得出发，看你乐不乐意了。”
既然报酬高，时易简单考虑一下，便应了下来。
离开旅行社后，他驱车离开。在校门口接到辛念时，已经是七点之后。
辛念正低着头，磨磨唧唧地往前走。
“啧。”
时易站在她面前，在她额头处打了个响指，“干嘛呢，小姐？”
辛念一惊，猛地抬起头，“时易？你怎么知道我今天来上学了？”
时易挑挑嘴角，完全是一副“上知天文下知地理”的臭屁样，“掐指算出来的。”
辛念嘻嘻一笑，心里高兴，凑过去“哎呦”了一声，又说，“但是我没有戴头盔呀，怎么办？”
时易勾勾手，拿起车把上吊着的黑色头盔拿下来，漫不经心地扣在她脑袋上，“戴我的。”
辛念的脑袋要比他小，头盔松松垮垮地扣在她的头上，很快滑下来，遮住她的大眼睛，辛念伸手给它摆正，“那你怎么办？”
“不戴了。”
“那会危险的吧？”
“嗯，对。”时易懒洋洋地点点头，“到时候送医院了，你得天天来照顾我。”
“哎呀。”辛念皱起眉头，却没想到头盔又再一次掉了下来，她只能使劲儿仰着脑袋试图看到时易的脸，“你别胡说八道，快说‘呸呸呸’。”
时易满不在乎，却觉得她此刻这样子挺滑稽的。
她没戴围巾，脸蛋连着脖子都被冻得红彤彤的，像个快要熟透的蜜桃。
倒也是奇怪，人家冷，都是嘴唇泛白，怎么就她依然红艳。
时易喉咙忽然发痒，别过头，故意将头盔扣在她脸上，如愿听到辛念不满地“啊”了一声，沉黑的眸子中才终于荡起笑意，“上车，出发。”
抵达塘北街手，时易没让辛念直接回家，反而先是把她拐入了“废铁”。
“怎么啦？”
辛念把头盔拿下，甩了甩自己的头发。
时易没开口，只是从柜台上拿了个盒子扔到她怀里。
辛念在怀里捧起盒子，一头雾水，“什么呀？”
那白色盒子上清楚地印着一个手机模样，时易挑着眉毛看她明知故问，“给你的。”
“哎呀，这个东西太贵了，我可不能要！”
辛念赶紧摇头，立刻把盒子塞回时易手里。
“行。”时易微笑地点点头，丝毫不勉强她，越过她就要往门口走，“既然你不要，那就是个垃圾了。”
“……什么呀？”辛念拉住他的胳膊，“你要干嘛去？”
“扔了啊。”时易晃悠盒子，“垃圾不扔了，难不成还供着去？”
辛念深深叹口气，知道他这人是什么都做出来的，绝对不是故意吓唬自己，“那你也别扔啊，送给别人，或者退货。”
时易把盒子在手中颠了颠，“瘦猴和张明凯都有手机，我送给谁去？”
说完，他继续往门口走。
“你这人怎么这样？你这么有钱怎么不出去撒钱玩呢？”辛念拦住他，瞪着他。
时易挑起嘴角，“撒谁那儿不是撒？还不如肥水不流外人田。”
……肥水不流外人田。
辛念一听这话，耳根子烧起来，扭过头不搭理他。
时易总是这样，说些暧昧模糊的话，可是一旦自己喜欢上他，他又躲得远远的。
她一言不发地坐在沙发上。
时易低头打开盒子，将手机递到她眼前，“我下个周要出去一趟。”
“去哪里？”辛念抬起头。
“藏城。”
“那么远？那里可是高原哎，你会不会有高原反应呢？”
辛念揪住他的衣角，满眼都是关切。
时易微微扬起眉，辛念立刻红了脸，马上松开他，别开脸，却不小心将自己红透的耳根暴露在他面前。
“我就是怕你死在外边啊，可没有别的意思。”
她小声嘟嘟囔囔。
时易笑笑，手掌扣在她的头顶，让她把脑袋转回来，冲着自己，“所以，把我电话号码存起来，我要是在外面快不行了，就给你打电话。”
“呸呸呸！”辛念立刻把手放在木头沙发上敲了三下，“你才不会有事呢，再说了，出事也得给打120，我又救不了你。”
时易无所谓地“嗯”了两声，又跟变戏法似的掏出一张电话卡，将卡片插进卡槽中，漫不经心地问：“行，不过我快死了的话，总得见你一面吧？”
辛念知道他是在胡说八道，也知道他身体十分健康，只是依旧不放心，“你去那么远的地方做什么去啊？”
“工作。”时易靠在沙发上，长腿舒服地展开，“新接了一个活儿，带人上一趟高原，去俩周，能赚一万块钱。”
辛念小声“哇”了一下，这些钱这快要赶得上父母一个月加起来的工资了。
时易清晰地看到她眼睛都亮了，用中指敲了敲她的脑门，“没良心，见钱眼开，刚才还生怕我死了。”
辛念装作没听见，又凑过去问：“那我高中毕业以后能去做吗？”
“就你这小身板？”
“我看着瘦，力气可不小，家务活都是我一个人做的。”
辛念一边说，一边挺起上半身。
少女玲珑姣好的曲线就这么显露了出来。
在朦胧的灯光下，宽大的校服都遮不住。
原来蜜桃都已经成熟了。
时易侧眸看着她，笑容快要溢出来，声音却十分低沉，“是么？看出来了。”
辛念愣怔了两秒，才意识到他原来意有所指。
脸蛋立刻烧起来，眼睛瞪大了，全是不可思议，“你、你真的是流氓！”
时易懒洋洋的，一副有恃无恐的样子，“我怎么你了？你成天到晚骂我流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