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草——十二山君【完结】
时间:2023-02-21 14:56:06

  她咬着唇。
  时易忽然冷笑,“你不用这么担心,声音这么小,外面听不见。”
  “我不是!”沈漪忽然抬起头,“我不是这个意思……阿易。”
  哪怕目光中沧桑,显然经历了许多,但的她的眼睛依然是美丽的,不然当年也不至于让万贯家财的宋合礼对她念念不忘。
  她盯着时易看,不肯错过一秒。
  曾经被她抱在怀中的男孩儿已经长得这么大了。
  完全是个顶天立地的少年了。
  他没爹疼,没妈爱,依旧长成了一棵小白杨,没有半分长歪。
  沈漪泣不成声,不知道他这些年吃了怎样的苦。
  时易几乎讨厌所有人的哭,他忽然喉咙难受,像是被火燎过一样,走到窗户边,将玻璃窗推开,也没有询问,他直接拿出一根烟,将其点燃,抽了一口,坐在沙发扶手上,看着窗外。
  沈漪看着自己的儿子,轻声问:“什么时候学会的?”
  时易挑眉,他觉得可笑,两人这么久不见了。她竟然依然可以做到像是一个母亲一样关心他何时学会了抽烟。
  他熟练地吐出一口烟,低声提醒道:“新年过去,我就要十九岁了。”
  沈漪往前走了一步,像是害怕让时易生厌一样,又很快停下步伐,她停顿了一下,“妈妈不是不让你抽烟,但我觉得还是应该少抽一些,对身体……”
  时易弹了弹烟灰,打断她琐碎的嘱咐,“你过来,就是为了跟我说件事情的?”
  这样细致的絮叨时易只听到邻居家的父母说过,他自己从未有机会体会。儿时没有,现在更加不需要。
  他根本无法适应家庭的关怀和温暖。
  沈漪因儿子的坚硬的冷漠沉默几秒,用指腹轻轻抹掉自己眼角的泪水。
  时易抬头,被她手指上的对戒刺伤了眼睛。
  只听她说:“阿易……你不知道,我听到救下陈绍的人竟然是你我有多开心,我们原来还有这样的缘分,我想要立刻见你,他们却说你再行程结束马上离开了。”
  缘分……
  时易第一次听说,母子相见还要缘分。
  他的目光中闪烁过一丝嘲弄,“可是我……一直在燕城没有离开啊,就住在五金街,你也在那里住了几年,你忘了吗——妈、妈。”
  他将最后两个字说得很清楚。
  带着莫大的讽刺。
  “对不起……”
  沈漪捂住嘴,呜咽道。
  她的泪水完全融化不了时易的心,他反而感到不适应和不耐烦,站起身,他说:“我要走了。”
  沈漪赶忙抬起头,“你要去哪里?”
  时易烦躁地回答:“接人。”
  “接谁?”
  “跟你有什么关系?”
  “对、对不起、”沈易说:“阿易,妈妈不会插手你的生活,我只是想问一问,你需不需要什么帮助,把你的银行卡告诉妈妈吧,我给你打钱。”
  时易听罢,冷声道:“不需要,我一直都不需要。”
  说完,他就要往门口走。
  “阿易!”沈漪唤道:“你别这样对妈妈,我以后会补偿你的。”
  时易将手搭在把手上,回身,看着她,开口:“你不用补偿我,你也不要再来见我,旅行社的这个工作,我很满意,如果你想要我继续做下去,就不要再让我看见你,不然的话,我就不再继续在这里干下去了。”
  他话音一落,便推开门。
  电梯迟迟不来,时易耐心告罄,直接从消防通道离开,直到推开大楼的玻璃门,他方才吐出一口浊气。
  低头自嘲地笑了一声,他撸了一把自己的头发。
  他妈的。
  今天周六。
  他要去接谁啊?
  *
  时易骑上摩托车,在街上漫无目的,待反应过来时,已经开往燕城边缘。
  路上车辆渐少,道路变得颠簸。
  空气逐渐清新,满目却是愈发荒凉。
  远处,野草枯黄,坚韧地扎根在土壤中。
  来年春天,它们总会再次复苏。
  时易转动手腕,车速忽地全力加快。
  两侧的树木变成一道横线,飞速地向后退去。
  刺骨地冷风绝情地向他迎面杀来。
  时易不觉得疼,只觉得痛快。
  前方是弯道,他没有减速,相反一脚将油门踩到底,他转动车头,摩托车无限向右侧压低,火花在地面擦出。到直线道路,他手腕用劲儿,将车头重新顺畅地拉回来。
  时易终于一点点感到舒服。
  他越过枯草,越过池塘,越过一片农田。
  前方,是一群矮房子。
  最后一个弯道,时易依旧没有减速。
  忽然,几米之外传来兴奋的犬吠。
  一道黑影欢腾地从斜前方冲出来,时易眉心一跳,立刻向旁边拐去,狠狠刹车。
  但还是太晚了。
  轮胎在地上发出刺耳的摩擦声,留下一道黑色的印记。
  “砰”地一声,时易被甩了出去。
  所幸戴着头盔。
  半个身子倒在草地上,剩下一半还在马路上。
  摩托车因为惯性在地上划了两三米,也终于停下。
  时易的胸腔涌上血腥味,他咳嗽了几下,目光中,那条黑色的猎犬跑来。
  时易立刻闭上眼睛。
  猎犬的一双眼睛凌厉又漆黑,小心翼翼地低下头嗅着,似乎生怕他死了。
  时易竖起耳朵,感觉到它的呼吸越来越快,头在自己的心脏出拱来拱去,就在感受到猎犬要伸舌头舔自己的时候,忽然睁开狭长的双眼,一把薅住他的狗头,沉声道:“煤球!你个蠢狗,没事跑什么跑?”
  煤球“嗷”了一声,耳朵耷拉下来,脸快要被时易的手扯变形,它缩着脑袋,又胆小地“汪”了一下,大约是知道此人不会那他怎么样,它睁着亮堂堂的眼睛,就要往时易身上蹭。
  时易叹口气,“警告你啊,别舔我。”
  他边说边着,边慢慢坐起来。
  煤球似乎只听见了最后两个字,立刻兴奋地伸出舌头。
  时易拍了它的狗头两下。
  煤球更高兴了,以为他在跟自己玩儿,抬起前爪就要往他身上扑。
  时易刚才撞得不轻,现在肋骨还疼着,哪能受得了煤球这么大的狗,但又被这狗蹭得没脾气,终于露出了笑容。
  最近的那个房子慢慢地走出一位老奶奶,她眯起眼睛,看清了这边的场景,“哎呦”了好几声,“阿易?阿易,你来了!”
  她赶紧走来,满脸焦心,“你这孩子!怎么躺在地上啊?”
  “是不是摔跤了?
  “疼不疼?”
  “你才多大的孩子啊,怎么就骑摩托哟?”
  时易拎起煤球的狗头,自己得空站了起来,随意拍拍身上的土,笑嘻嘻地说:“奶奶,这有什么疼的?我白长这么大个儿了?”
  作者有话说:
  一更~
 
 
第45章 狮子
  张奶奶拉着时易的胳膊, “摔得疼不疼啊?”
  时易低头将摩托扶起来,”不疼。”
  他拍拍煤球的狗头,“走, 进去。”
  奶奶推开门,笑眯眯地说:”阿易啊, 你来的刚好, 奶奶刚好做完饭。”
  时易跟着走近厨房,奶奶拿出两个碗,“稍等啊, 炸酱面马上就好。”
  煤球梗着脖子, 凑在上面嗅,时易拎着他出去,“馋死你。”
  煤球呜咽了两声,时易扔给他一块骨头。
  旁边的柜子上摆放着一张照片。
  一群孩子,和一个女人。
  张奶奶在厨房里忙碌, 身影映照在玻璃上, 她微微转头,面容与照片上的女人渐渐重合。
  那是她曾经年轻时的模样。
  张奶奶曾经领养过不少孩子, 时雨就是其中一个。他紧紧靠在奶奶身边, 是所有孩子中最俊秀,长得最高的那一个。
  曾经,别人都以为他会是最有出息的一个。
  但结果不尽如人意, 时雨不过是最早离开的孩子, 青春年少的帅气少年去往更繁华的地方, 经不住诱惑, 有了心上人, 偷食了禁果, 那女孩儿为他打了几次胎,最终在二十出头的年纪生下时易。
  张奶奶将炸酱面端上桌,回头,看见正在愣神的时易,轻轻叹口气,“阿易,来吃饭吧?”
  时易回头,“来了。”
  他挑起面条,慢吞吞地咽进去。
  张奶奶年纪大了,胃口不好,随便吃了点便放下筷子,她看着时易头顶的发旋,又扭头看看那张合照,突然开口,“我也很久没有见过他了。”
  时易抬起头,视线挪过去,点点头,随意“嗯”了一声。
  张奶奶但凡每次提起时雨,都会鼻子酸涩,“都是我不好,当时他的嘴最甜,我就最宠他,没想到后来将他养成了这个样子,是我不好……”
  “奶奶。”时易语气凉了一些,“跟您有什么关系。”
  张奶奶抹了抹眼泪,“奶奶就是心疼你,这些年还是苦了你了。”
  时易无所谓地笑了,“我过得挺好的,没他更好。”
  张奶奶叹气,“不能这么说,电视上都说了,一个完整的家庭才有利孩子的成长。”
  “那我不是有您吗?”
  张奶奶用筷子的另一头敲击他的头,“哎呦,就你嘴甜。”
  时易忽然想起来什么,“那几个人,后来没有再来骚扰您吧?”
  张奶奶笑着摇头,“你说那几个头发染得五颜六色的男孩儿啊?没来过,再也没来过。”
  “他们要是敢再过来抢东西,您就告诉我。”
  她的目光中又含着心疼,“好孩子,但是不要再为奶奶打架了,受了伤,奶奶心疼啊。”
  时易低下头,“没打,最近不打架了。”
  “好,那就好。”
  时易喝掉杯中最后的水,轻声道:“有人不让我打了,她说打架解决不了问题。”
  他声音低,奶奶没有听见。
  收拾好碗筷,张奶奶又问:“时易,这次元旦你要不要回来住啊?还有你的那个朋友,叫瘦猴的。”
  时易正在逗煤球玩,闻言微微停手,“我来,他不来。”
  “——等等。”时易抬起头,“奶奶,还有一个人也来。”
  “好,也是朋友吗?”
  时易揉揉狗头,垂下眼眸,“嗯,朋友。”
  *
  辛念将那条黑色的围巾装进袋子里,白色的围巾套在自己的脖子上,同桌眼尖,怪叫着,“辛念,你这里面装的是什么?”
  辛念没好气,打掉他的手,“你不许碰哦,你刚才踢完球回来都没有洗手。”
  同桌撇着嘴,上下指着辛念,“你最近很不对劲儿。”
  辛念脸一红,“我怎么了?”
  同桌眼睛一瞪,“你是不是早恋了?”
  “谁说的?”辛念怒道:“你别胡说八道。”
  “你骗傻子啊?你这里真不是情侣围巾?”
  辛念心脏怦怦跳,心想原来自己的心思这么容易被察觉吗,那待会儿要是时易也一眼察觉该如何是好。
  她皱着眉头,捏着袋子,慢吞吞地向外走去。
  时易照旧在原地等候,辛念隔着很远便瞧见了他。
  她心中有鬼,低头看着自己的围巾,将缝着小鹿头的下摆折叠,藏在看不见的地方。
  然后快步走过去,将纸袋往时易怀中一塞,“给你的。”
  时易将围巾从袋子中抖落开,挑眉,看了一眼她脖子上的戴着的那条。
  辛念立马道:“你这条是买一送一送来的。”
  “嗯?”
  “我买围巾,人家有促销活动,买一赠一,我没人可以送,所以就只好给你啦。”她轻轻松松地解释道,摊着手,说罢瞟着时易。
  只见他正低着头欣赏手中的围巾,摩挲着针脚,忽地抬起头。
  没想到,他不仅面色未变,反而笑容更甚,一副好脾气模样地点点头,眯着眼睛,“行,既然你对我这么好……”
  “谁对你好了?”
  辛念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顿时炸毛。
  时易依旧没什么脾气,挑着唇角换了个说法,“既然你愿意赏给我一条围巾,那就劳烦你给我戴上。”
  他修长的手指勾着围巾一边,放在辛念的手中。
  “你不会自己戴哦?”
  辛念忽然觉得热得很,往四周看看来来往往的人群,心想这么多人呢,怎么给你戴嘛。
  时易靠在摩托车上,长腿一横,一副“我就是不会自己戴”的表情。
  辛念咬牙切齿,心想简直就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她瞪圆了眼睛,怒气冲冲地盯着时易。
  后者眼尾扬起,装作挺礼貌地询问:“怎么了?”
  辛念站着没动,“你就会使唤我。”
  时易像是听了个新奇的笑话,低下头,“我平时接你的时候,你怎么没有这么多废话?”
  “……”
  辛念觉得自己有些理亏。
  时易微微垂下脖子,“快点。”
  辛念憋了一口气,自然知道这个人有一百种方法来欺负自己,回头看了一眼身后路过的学生,见他们偶尔回头指指点点,生怕自己耽误的时间越多,越会被人注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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