撞击在坚硬的地面上,时易觉得自己的脑袋嗡嗡作响。
他的骨头跟裂了似的,跪着大口呼吸。
时雨站起来,摇摇晃晃的,抬脚踩在时易的背部。
时易闻到从胸腔涌上来的血腥味。
五脏六肺像是被人绞在了一起。
——“时易,我要你明天来接我。”
辛念的眼睛在他的心头浮现。
他握紧拳头,在地上锤了一下。
时雨的声音在身后响起,“你他妈还想打老子?”他低下头,语气挑衅。
时易垂着脑袋,冷光一闪,便钳住时雨的下颌。
然后一个过肩摔。
时雨虚弱地□□了一声。
时易喘着粗气,垂眸看见了他埋在雪地里的手。
红肿,有伤疤,应该就是晚上被辛念踩的那一只。
可是……像是时雨这样的人,连辛念的鞋底都不配碰。
时易的双眸闪过雄狮捕获敌人一样的狠。
他看着时雨的那只手,恨不得将其捻碎。
到底是好几天没有吃上一顿饱饭,时雨干脆平躺在雪地里,四肢摊开,哈哈大笑,厉声道:“时易,你干脆把我打死吧!”
时易揪起他的衣领。
两人相隔不过短短几厘米,相似的挺直鼻尖几乎快要相碰。
时雨盯着时易的眼睛,笑得更加畅快。
“你……你小的时候,就常听别人说,你的眼睛长得很像你妈……就是沈漪那个婊|子。”
“你说什么?”
“怎么?”时雨的门牙掉了半颗,“你妈都跟有钱人跑了,你心里还想着她呢?”
“你别提她……”
“哈哈哈!有什么不敢提的?她给我生了儿子,这辈子都是我的女人,不过早知道她敢背叛我,我当时就该他妈的干死她,那你这个小杂种也不用活下来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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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4章 血缘
“你他妈有什么脸提沈漪?”
时易狠狠掐着时雨的脖子, 说出第一个字的时候,眼圈竟然都红了。
“怎么?”时雨脖颈通红,吐气都变得困难, “她十几岁就跟了我,早他妈的是我的人了, 我还不能提了?”
时易手上用劲儿, 时雨吃痛,仰头嘶吼。
他的眼球都快要凸出来,恶狠狠地骂道:“时易你个狗东西, 你妈都不要你了, 你还为了她揍我?”
你妈都不要你了。
时雨说出的每一个字都像是一把刀子,狠狠地戳在时易的心口。
他微微怔松了一下。
时雨见机立刻猛地坐起身,咬着牙用自己的额头狠狠撞击时易。
时易鼻腔中顷刻涌出热流,他舔着自己的后槽牙,感到血腥气浓重, 又给了时雨一拳。
时雨重新躺在雪地上, 四肢大咧咧地展开,不怕冷地一样彻底任由自己的衣服被雪水浸湿。
他面无表情, 像是感受不到疼痛一样。
完全是一副“你能把我怎么样”的样子。
他是个无赖, 没皮没脸地活了许多年。
时易低头看着他。
有一丝居高临下的味道。
时雨忽然怒从心生,喝道:“你他妈这么看着老子做什么?你以为你手上是干净的?别以为我没有打听到,你当年是怎么被宋家赶出来的, 那可是燕城的首富啊, 你小子天生没有这命, 沈漪也护不住你。”
时易胸腔激烈地起伏, 手心却像是没了力气。
时雨往旁边吐了几口污血, “你现在真是长大了, 敢打你爹了?你以前可是从来不敢还手的。”
说罢,他又抓起雪,往时易的脸上拍了拍,冷笑道:“看看,你现在能长成这个样子,老子有一半的功劳。”他声音幽幽的,“听说,你小子身边也有女人了?还他妈的比你还小?”
“不错,不错……这一点继承了我,我们果然是有血缘的父子……”
拳头呼啸,时雨嚎叫一声,脸往另一边偏,剧烈地咳嗽,竟然吐出一颗牙齿来。
连带着的血,静静地躺在洁白的雪地上,愈发地刺目。
时易发着狠,戾气杀出来,像是嗜血的野狮,露出自己的獠牙。
“怎么?你要打死你老子?”
“你他妈以为我不敢?”
时易声音沙哑,冷笑道:“这话你说的,我是你儿子,大不了跟你一样,去里面关几年。”
他目光中带着绝望与淡然,已经做好与时雨同归于尽的准备。
他手掌温度滚烫,时雨清晰地感受到他体内的血液好像在沸腾。
他知道,时易做得出来这件事情。
他终于有了一些恐惧感——这是当年进局子都没有的感受。
“你放开我。”
时易的右手手腕上青筋突起,左手掐着时雨的脖子,“你他妈给我听好了,我没跟你开玩笑,再让我看见你一次,我就弄死你。我什么都没有,所以我压根不怕失去。”
时雨看了时易许久,最后憋出一句话,“那你给我钱,给我一万块钱,我就消失。”
“砰!”
时易又是一拳砸过去,“你他妈听不懂我说话?”
时雨张了张嘴,发不出声音,他的口腔中全部都是血液。
舌头破了,最柔软的地方带来难忍的刺痛感。
他不想死,他还不想死。
时易用指头顶住他的下颌,冷道:“说话,不然就点头。”
“……知道了,我知道了。”
时雨说,牙缝中滋出鲜血。
*
次日晚上,时易将辛念接回家后,再次坐上了前往朔城的飞机,这次带上了张明凯。他既然已经决定开一家民宿,就没打算放弃,有多辛苦都能忍着。
他们找了一个地理条件优越,定位在中上层消费人群的民宿,准备先在这里打工三个月。
时易离开的时候,燕城又下了一场雪。
天气预报说,这应该是这座城市这个冬天的最后一场雪。
辛念站在教学楼的天台上,踩着薄薄的雪层,身后是她的脚印。
抬头看着暗沉的天。
云迷雾锁,阴雪蒙蒙。
她最近总是在跟时易离别,次数太多,她常常感到没有安全感,似乎总有某一次,就是最后一次见面。
当树枝上的雪丝丝化成水,全部滴落之后,奶奶的病情恶化,父母于是更加忙碌,照顾弟弟的担子全部压在了辛念身上。为他做饭,送他上下学,全盘接受他的所有坏脾气。且父母不在家,他越发不受到约束,辛念的日常几乎完全被占据,她偶尔疲乏地坐在桌前,竟然倍觉恍然——
“我真的是个高三的学生吗?”
辛念与辛浩洋相看两厌的程度在这一个月迅速恶化,几乎到了无法同住在一个屋檐下的地步。
她更加烦躁,不耐地合上练习册。
数学公式和历史纪年表重合,辛念深深地感到无力。
她觉得像是自己陷入了流沙,越使劲儿,被埋入的速度越快。
仲春过后,全市迎来了第一次模拟考。
辛浩洋昨晚不肯睡觉,吵得辛念也只睡了两个多小时,加之来例假,她头疼欲裂,脑袋空空如也。果然在成绩出来后,红色的成绩像是淋漓鲜血,不堪入目。辛念从来都不是无坚不摧的人,一旦被不断地否定,她便会陷入自我怀疑的恶性循环。
她连续几日都无法让自己振作起来,班主任见其始终努力不得法,想了许久,终于拨通了她母亲的联系电话。
*
下午飘了雨,辛念细心,一直在书包里备着一把伞,她站在小学门口等辛浩洋出来。
待同样等候的家长都走得差不多时,才终于珊珊赶来。
辛念盯着他,怒道:“你放学不出来,去哪里玩了?”
辛浩洋伸出自己满是泥巴的手,满不在乎地说:“我跟同学玩去了。”
辛念拧着眉头,绕着他转了一圈,“辛浩洋!你身上也到处都是泥,你多大了?恶不恶心?”
辛浩洋伸出舌头吐了吐,本想往她身上一蹭,忽然想起那个烧烤摊的哥哥的威胁,浑身一抖,哼了哼,没说话,大爷一样地背着手往前走。
辛念觉得很脏,离他半米远,唉声叹气,心道今晚又要熬夜替他洗衣服了。
下了公车,辛浩洋跑跑跳跳,专门找有水坑的地方。
辛念打着伞,尽量保持好脾气地劝他,“辛浩洋,你那双鞋是妈妈给你新买的,你别踩脏了。”
“那又怎么了!”辛浩洋笑嘻嘻地说:“弄脏了妈妈还会再给我洗的,大不了再买一个呗!”
辛念抿起唇,不再吭声。他是被宠爱着长大的那一个孩子,所以从来都不知道父母挣钱的艰辛,因为陈敏和辛建勇根本不舍得让他知道家里的困难。
而这些花费在他身上的钱,都由辛念来被迫承担着。
辛浩洋在台阶上跑上去又下来,嘴里哼着小曲儿。
路上湿滑,他踉跄了好几次,辛念冷眼瞧着,根本不愿意出声提醒他要小心。
忽然,“啊——”
辛浩洋大叫一声,没有站稳,唰地滑下台阶,一屁股坐在地上。
脏污的雨水飞溅。
辛念“哎呦”了一声,弯下腰扯他的胳膊,“快起来呀!疼吧?活该。”
没想到辛浩洋沉默三秒,一把甩开她,仰着脖子嚎啕大哭。
辛念一愣,“你哭什么呀?”
“我走不了路了,我胳膊断了!”
辛念翻了个白眼,辛浩洋一向事儿多,在陈敏面前装样也就算了,自己可是不吃这一套。
她深呼一口气,故意冷冷地说:“你不走的话,我自己回家了。”
可惜辛浩洋半点不受威胁,也不搭理她,就是哭。
路过的行人扭头看她们,附近都是塘北街的邻居,大多认识他们姐弟俩。辛念想走,但又怕他真的出什么事自己没法交代,只好站在一米远外的地方徘徊。
这样一来,在旁人看来,反而像是她不顾弟弟死活一样。
辛念犹豫了一下,对辛浩洋说:“好,你说你胳膊断了是吧?走,那我们去医院。”
春暖乍寒,夜晚的冷风依旧呼啸。
辛念手里这把用了许久的伞伞骨在风中四分五裂。
“走啊!”
她蹭掉脸上的雨水,吼道。
辛浩洋坐在马路牙子上,辛念抬手打的,好不容易拦了一辆出租车,师傅伸头一看辛浩洋浑身脏污,立马不愿意载她们。
辛浩洋哭声更大,辛念烦躁得跺跺脚。
她干脆一把将辛浩洋拽起来,脱掉他的外套,又脱掉自己的,然后将干净的外套裹在他身上。
司机师傅扫了辛浩洋一眼,终于勉强答应。
他们去了奶奶看病的医院,辛念拖着辛浩洋进去,问护士姐姐借了个手机,给妈妈打电话。
不出两分钟,陈敏便从住院部匆匆赶来。
看着儿子身上又冷又湿,陈敏眼泪立刻就下来了,她二话不说,质问辛念,“你是怎么看护弟弟的?”
辛念浑身也湿透了,且她把自己的外套给了弟弟,她冷得发抖,嘴唇都冻紫了,若不是刚才司机见她是在可怜,将车内空气调高,否则她恐怕四肢僵硬得几乎动不了。
辛念张了张嘴,最终什么也没有说。
她知道自己的一切解释都是苍白且无力的。
陈敏待着辛浩洋去做检查,辛念找了个座位,缩起来。
大约一个小时后,陈敏出来了,她面色苍白,“洋洋脚踝骨折了,要做手术,我就让你照看了他几天,他就受伤了,洋洋从小就没有做过受伤!”
“是他自己不好好走路,我难道能管得住他?”
辛念站起来,语气中带着委屈。
她打了个喷嚏,感觉自己的内衣也湿了,贴在身上,很不舒服。
但陈敏没有多问一句。
她看着辛念,目光中没有温情,“你就不能给我省省心吗?刚才你们班主任给我打电话了,我没有告诉你爸,等洋洋做完手术,我们好好谈一谈吧。”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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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5章 思念
辛念独自回了家。
她心中惴惴不安, 不知道老师跟陈敏说了什么。
从书包里掏出试卷,家中终于有了珍贵的安静,辛念却无法静下心。
她从枕头下拿出手机, 点开时易的头像看了看,最终什么都没有发送。
那边, 时易刚刚结束一天的工作。
张明凯住在员工宿舍, 他则找了个附近的房子,到家时已经早上七点,洗了个热水澡, 倒头就睡。
民宿的工作远比网吧要难做。网吧里大多来得都是没什么挑剔的混混, 而住民宿的才是真正需要服务的客人。
时易这人一向耐心不足,也不会温柔地说话。
面无表情地往门口一站,倒看着像是客人的大爷。
老板说了他好几次,“你不能仗着自己长得帅,就这态度, 客人也许会因为老板长相来你这儿, 但回头客还是得看服务质量。”他拍了拍时易的肩膀,又笑道:“谈过恋爱吧?对女朋友有多温柔就对客人有多温柔。”
当日晚上, 他用不着上晚班, 抽了几根烟,还是觉得难受,干脆给辛念打了个电话。
那边很长时间才接起来。
大晚上的, 辛念却显然不在家里。
她蹲在一个光线昏暗的地方, 双眸明显亮了一瞬, 小声惊喜道:“时易?”
“你干嘛呢?”
时易弹弹烟灰, 将打火机收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