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念看了他一眼，向他坦白，“去年春节的时候，我爸妈逼着我去相亲了。”
时易的一张俊脸立刻覆上寒冰，“你说什么？”
“我爸想要我两年后嫁给他领导的儿子，就让我们见了一面……”
“让你见，你就去见了？”
时易立刻沉下声音，音调冷飕飕的。
“那我有什么办法嘛？”
“你在家，就任由你爸妈这么摆弄你？”
“我跟妈妈吵了一架，但是依然没有用。”
时易冷笑，“然后呢，那人现在在做什么？”
“不知道……”辛念老实回答，“你别生气，我是真的不知道！”
“你要是知道，我更生气。”
时易垂下眸，又半晌不说话。
辛念眨眨眼睛，“你在想什么？”
“我在想……”时易抬起眼，漆黑的眸子深深地看向她，“我幸好把你抢出来了。”
他轻轻地道：“好好高考，快点给我去上大学，上了大学你就算是个成年人了。”
辛念反驳，“我还有几个月就十九岁了。”
时易眉宇间带着深意，“还不够。”
*
过年后，辛念和时易一起回了一趟燕城。
她讲自己的去年辛苦总结的历史重点知识落在了家里，准备回家取一次。
距离从家中逃跑已经过去了大半年。
塘北街像是在时间中凝固，没有任何显著的变化。
原来的店铺依旧是熟悉的样子，这里的大部分人们都愿意选择平庸地度过一生。
辛念没有家门钥匙，只能再次爬窗户回到家里。
她记得清楚，上次狼狈离开的时候，卧室已经被翻得一团糟。而此刻，那些不会再次使用的书本摆放整齐，放在桌角，床铺收拾整洁，上面没有半分灰尘。
不用猜测，家里也只有陈敏能够为她这样做。
辛念沉默地站在卧室中，不知道这样迟来的母爱有何意义。
她慢慢走进卧室门边，想推开出去看一眼。迟疑许久，终于还是没有勇气。
在这家里，她本来也就只对自己的卧室称得上是有感情。
她走回书桌前，弯腰寻找自己的历史笔记本。
忽然，毫无征兆地，房间的门被打开。
这样毫无隐私地熟悉感让辛念下意识感到恐惧，她哆嗦一下，回身看去。
门外站着陈敏。
她变老了。
这是辛念的第一感觉。
陈敏对于女儿的到来没有任何的惊讶或是愤怒，像是辛念从未逃跑过，这不是一个普通的日子而已。
“大部分练习册拿出去卖废纸了，还剩下这些，是你的笔记本，我没有扔。”
辛念沉默地低下头，“谢谢妈妈。”
“没有这个必要。”陈敏的肩膀塌下来，声调疲惫，“我是你妈，再怎么样，把你生下来，也该让你好好生活。”
辛念把笔记本捏在手心，深深呼一口气，然后道：“我拿到东西了，该走了。”她轻轻挥挥手，“妈妈再见。”
说罢，她就要回头打开窗户。
“从门口走吧，爬窗户危险。”
辛念于是跟着陈敏走进客厅，她忍不住打量这个离开许久的家。
餐桌上放着两个杯子，衣服架上的衣服全部都是男童的，空气中带着洁净的味道，半分没有熟悉的烟酒味。
陈敏回答了辛念的困惑，“建勇已经判刑了，就在去年冬天，两年零十个月。”
“……什么？”
辛念愣怔许久，没有悲伤，只是觉得悲哀。
“家里就剩下我和洋洋了。”
“那你……”
陈敏摇摇头，“日子很难过，洋洋已经转学了，去了附近一家普通的公立小学，他在那里很不适应，几乎是每晚都在哭闹……我为了多挣些钱，下班后还要打零工，然后再回来做家务……”
“辛浩洋不会帮忙吗？他不体谅你吗？”
“洋洋还小……”
“我像他这么大的时候，已经学会做饭了！家里每一个人的衣服都是我来洗，我能做到，辛浩洋为什么不可以？”
陈敏眼圈红了，“念念，妈妈现在很想你。”
她泣泪道，往前一步，想要伸手抓住女儿。
辛念面无表情地向后退，“你需要我做家务活了，才知道我的好，是吗？”
“对不起……”
辛念感受不到失望，她看着陈敏的眼角，忽然问：“你的眼睛怎么了？”
陈敏抬手摸着那道伤疤，别开了头。
“辛浩洋抓的？”
“洋洋想要回到原来的学校，所以发脾气……”
辛念没有一丝同情，“这就是你养出来的儿子。”
“……洋洋还小。”陈敏麻木地重复着，像是对自己悲惨生活的安慰。
辛念轻轻摇摇头，不愿再提他，只是又问：“妈，你有没有想过和我爸离婚？”
“离婚？”陈敏突然抬起头，“怎么会这样想？”
“他都入狱了，何况他以前给你带来什么样的痛苦你不记得了吗？”
陈敏摇摇头，“谁家没有糟心事儿？怎么会为了这些事情就离婚，还有两年半，你爸就出来了，家里不能没有男人，何况洋洋也需要爸爸和一个完整的家庭。”
辛念觉得可笑，她无力改变陈敏的观念，也不打算再劝。
所幸，这个家与她再也没有关系。
正要告别之时，外面响起急促的敲门声。
随后时易低沉的声音传来，“辛念？”
辛念赶忙去开门。
时易皱眉，“你怎么还没有出来？没事儿吧？”
辛念摇摇头，微微侧身，“跟我妈说了两句话。”
陈敏抬起脸，忽然笑了，“你果然跟他走了。辛念，我之前有没有说过，你跟着谁都行，就是他不行。你和一个混混待在一起难道会快乐吗？”
“妈。”辛念打断她，退到门外，“从家里逃出去的这些日子是我过得最幸福的一段日子。我爸难道就是你认可的好丈夫，好父亲吗——这个世界莫非定义过什么才是成功的人生？什么才是正确的事情？什么才是一个好人吗？”
辛念轻轻吐出一口气，一字一顿地说：“从这个家里离开，我才知道，原来真的可以拥有摆脱枷锁的生活。”
她说罢，最后一次深深地看了一眼陈敏，关上了门。
铁门坚硬，辛念知道，陈敏永远无法从这里踏出。
作者有话说：
这是二更，我连续双更16天了耶！
大家会不会觉得每天更得太多了？看得有点儿累？
如果有的话，我明天原地恢复日更三千：）
第68章 惊喜
辛念过了十九岁的生日, 就只剩下不到一个月面临高考了。
因为之前的基础太过薄弱，她目前的成绩在普通班也只是中游而已。不过这依旧是她辛苦一年多的成果，辛念从来都不奢望一步登天, 这样一点点步入正途她便十分知足。
还记年初时，朔城的大雪彻底结束后, 民宿迎来了新的一波客流量高峰。生意重新好做起来, 时易却更加不敢掉以轻心。陈绍专程来了好几次想要与时易在其他城市继续扩展生意，都被他拒绝了。
陈绍有些心急，“为什么啊？时易, 你老实说, 你是不是觉得我就是一个没脑子的富二代，不乐意跟我一起做生意。”
时易笑着摇头，也不跟他客气，“我把钱全部砸在这个店了，起码得等两年后收入稳定之后再考虑扩张的事儿。”
“我有钱啊！我爸给我的创业启动资金到现在没花出去呢！”
“陈绍, 你知道的, 我不给别人打工，你有钱是你的事儿, 你要实在烧包得晃, 干脆捐了吧。”
陈绍唉声叹气，但也知道他这个人一向有自己的主意，只能说：“不管怎么样, 我从小耳濡目染, 跟着我爸混, 知道什么样的人值得合作, 时易, 你当时救了我一命, 我知道你这人值得当哥们儿，反正我偏要和你一起干，你不乐意也得乐意。”
时易看得出来陈绍是个实心眼的人，不烦他，点头，“行，不过得再等等。”
他站起身，又道：“我六月份的时候回一趟燕城。”
“干嘛去？”
“她要回去高考。”
“哦——”陈绍立马意识到这个“她”是指谁，不正经地拖长音调，“你那小女朋友终于要高中毕业了？”
时易挑起唇角，却还是不怎么严肃地警告，“别胡说八道。”
“啧，我都看出来了，这不是早晚的事儿吗？”陈绍笑嘻嘻地，“打算什么时候表白？作为过来人啊，哥们儿建议你高考那个晚上就表白，一举拿下，我和我们家夏夏就是中考结束的那个晚上在一起的。”
时易拉开民宿的大门，拍拍他的肩膀，面无表情地说：“别给我提建议了，我连人家都还没追呢，表什么白？吓到了怎么办？吓跑了谁负责？”
“有什么可追的？”陈绍的眉毛飞扬着，“你肯定表白成功啊。何况，你俩不都住在一起了？”
“去你大爷的。”时易懒散地敲打他，“人家清清白白的一个姑娘怎么就成跟我住在一起了？你他妈别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哎呦，我错了行吗？”陈绍赶紧道歉，“我这不是希望你俩赶紧在一起吗？”
“急什么？她又不会跑。”时易慢慢道：“我先把人哄高兴了，再表白，该有的流程的一个不能少，别的女孩儿有的东西，她也得挨个体会一遍。”
“啧。”陈绍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模样，对着时易的胸口捶了一拳，“看你这幅样儿，真实白瞎了你这张脸，我要是下辈子能长成你这样，我一次□□五个女朋友。”
时易把他推出去，笑着挥挥手，“滚蛋。”
*
六月的第四天，辛念独自回到燕城。
时易要去江城谈生意，走不开，没法特意来陪她。辛念知道时易工作的不容易，不让他因为自己耽误半分。
她在考场附近的宾馆定了一间标房，配置厨房，能自己下厨，且来去都十分方便。
高考的两天，时间过得远比她想象的要快。
辛念走出考场。
飞机定在了晚上八点，她需要赶紧回去将行李收拾好，然后赶去机场。听说，时易计划在明天早上回到朔城，她想要让他一回来，就能吃到自己亲手做的早餐。
校门外皆是来迎接孩子的父母，在门口停留着，欢天喜地地商量一会儿去哪里聚餐，辛念脚步不停，越过静止的人群，向着回宾馆的方向走去。
多奇怪，明明燕城才是她生长的地方，她此刻却唯独对有时易所在的朔城充满依恋。
甚至回忆学生时光，都是在朔城一中最为充实。
几天前，离开朔城的最后一晚，她和盛笳一起走回家。
因为时易偶尔回来学校门口接她，因此几乎成了朔城一中的名人。
盛笳终于在最后一天提到了他，“你喜欢那个每天来接你的男人吧？”
她看着前方，语调平平地问。
“你、你怎么知道？”
“很明显，我上次在门口看到他来接你了，你的眼睛都亮了。”
辛念有些紧张，“这么明显吗？那他会不会也看出来了？”
盛笳冷淡地笑起来，她看着辛念，“这我不知道，但是如果他看出来了，依旧装作什么不知道的样子，你才应该紧张。”
“为什么？”
“因为你恐怕永远都没有机会了。”
她又问：“你会跟他表白吗？”
辛念垂着脑袋，然后摇摇头，“一旦他不答应，那我可能连待在他身旁的机会都没有了。”
“别让自己后悔。”盛笳停下脚步，“如果我是你的话，我一定不会放弃这个机会。”
辛念微微怔住，看向盛笳的眼睛，忽然问：“盛笳，你也有喜欢的人，对吗？”
盛笳慢慢垂下眼帘，在沉默中承认。
“他现在在哪里？”
“不知道。”盛笳抬起头，“我已经很久没有见到他了，也没有他的消息，有时候，我恨不得他已经死了。”
“……为、为什么呀？”
“因为这样就没有人再能牵动我的心了。”盛笳回答得很平静，“所以我很羡慕你，你至少还有机会，你至少还能待在他身边。”
她停顿几秒，语气忽然变得急促，“表白又能如何？他不同意又能如何？难道你离开他就不能活了？难道情况还能比现在更糟糕吗？”
辛念呆愣着，很久小声道：“你……怎么哭了？”
“……”
盛笳深吸一口气，抬起嘴角，轻声道：“总之，辛念，祝你考试顺利，也祝你心想事成——我走了，再见。”
*
此刻，辛念迷茫地站在马路边，就像是与盛笳分别那日，余晖在天边初现，日子在眼前悄然落幕。
她和盛笳不一样，现在抓在手里的一切都幸福得不真实，她不敢冒险丢掉丝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