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浩洋的脸上已经被打得出了血,时雨正背对着他,两人已经面无全非,时易都并未立刻认出。
他只是没有想到,竟然有人敢跑到这儿来撒野。
辛浩洋眯着眼睛,断断续续地呼救,“救……救我,快给我妈打电话!”
时易弯下身,用力掰过时雨的肩膀,把他拖出来,时雨蹭着自己的脸颊,看清面前的人,忽然嘿嘿一笑,“狗东西,老子还没有去找你,你自己先来了?”
“你来这里做什么?”
时易面若冰山,扫了一眼躺着的那人,冰山忽然有了一些破裂,“辛浩洋?你们怎么认识的?”
“这你就不必要知道了。”
时雨喉咙嘶哑,双眸中闪烁着几乎可怕的精光,“儿子,想你爹了没?”
“我劝你赶紧滚蛋,时雨,今天我不想揍你——”
“时易?”辛念忽然从里面探出一个头,“没事吧?怎么啦?”
时易不想让时雨看见她,立刻侧过身,挡住这边,轻轻咳嗽了一声,往她那边走去,“没事,你进去吧。”
辛念踮起脚尖,“那边有人?”
“不是,两只野狗。”
辛念果然目光中出现了一丝恐惧,时易笑着低头啄了她一下,又轻轻地安抚她的情绪,“我把它们处理完,就过去。”
“……好。”
“嗯,进去吧。”
时易低声道,在辛念转头的那一刻,眸子忽然冷了下来。
他走回去,指着时雨道:“我不想重复第二遍。”
时雨咧着嘴,“儿子,你上次揍了老子一顿,老子躺了两个月才好,现在的牙都是缺的,这一次,我可不会便宜了你。”
时易舔了一下后槽牙,“你到底想干什么?”
“今天是你的民宿开业是吧?行啊,儿子,有本事——这么有本事,可是看看你爹现在过成了什么样?”
“跟我有什么关系?”
时易的浑身四周已经散出像是能杀人的戾气。
时雨退后了一步,隔着皮夹克摸着自己的刀,“你给我钱,给我我就走。”
“我看你就是欠揍。”
时易说完这话,正准备抬手,忽然大门口再度传来声音,这次应该是那位正在直播的博主来了,他回头看了一眼,见那人正风风火火地对着镜头不知道说什么,瘦猴跑出来,热情洋溢地接过她的行李箱。
时雨冷笑,“儿子,你说她要是把咱俩也播出去,你这地方是不是就更火了?”
时易最厌恶别人威胁他,眸子中射出暴戾,抓起时雨的衣领就要将他往出拽,“怕什么,大不了同归于尽,还能怎么着?”
时雨被拖着走了两步,喝道:“辛浩洋,你就在旁边看着?你他妈还想不想要钱了?”
辛浩洋微微停顿,然后冲上去敲打时易的胳膊,他心里还是害怕时易的,不敢太过用劲儿。时雨暴跳如雷,抬手便是一个巴掌,“小兔崽子我看你是找死!”
辛浩洋哇哇乱叫,跑了几步,又觉得酒劲儿上来了。
时易的小臂青筋凸起,将时雨拖到河边,按着他的脑袋,“现在听好了,跨过这河给我滚蛋,不然我让你在河里喝水喝个痛快。”
时雨面色涨红,大怒道:“辛浩洋,你他妈站着干什么?你连毕业考试都不考了,再拿不到钱,回去等着被你爸弄死吗?”
辛浩洋一愣,绕过去抱住时易的一条腿,时易烦不甚烦,冷冰冰地开口,“辛浩洋,以前的事儿你都忘了是吧,我不介意让你再尝上一次。”
辛浩洋抱着他的手颤抖起来,不由得松了劲儿,忽然灵机一动,大喊了一声,“姐夫!”
时易回头看他一眼,他五官上已经没有半分与辛念相似的地方,时易记起他曾经做过的事,只觉得恶心。
但时雨却将他的沉默误会成他认下了这个小舅子,突然嘶吼一声,挣开时易的束缚,扭头拽起辛浩洋的衣领。
辛浩洋被他掀了过去,大半个身子都挂在河边的栅栏上,四肢摆动挣扎着,时雨目露凶光,想也没想,抬腿暴戾地将他一脚揣进河中。
“扑通!”
河水奔流,辛浩洋的呼救声很快被冲走,淹没。
“你……”
时易大惊,下意识就要跳下去救人。
时雨生怕这小子以后再难遇见,趁他不备,忽然从裤腰带中抽出刀子,对着儿子的腰腹部就是狠狠一刺。
“……”
时易感到身侧一凉,然后无法忍耐的剧痛从一点慢慢蔓延到全身。
他几乎降低了反应速度,不可置信地低下头,看见自己的黑色T恤的一边颜色渐渐变深,几厘米之外,是时雨手中滴着血的刀子。
第98章 求救
“叮铃铃——”
陈敏的手机在办公室内响起, 在狭窄拥挤的房间内格外清晰刺耳,她抱歉地看了一眼其他同事,拿着手机弯下腰轻轻往消防通道走去。
“喂, 邵老师,您好——”
“辛浩洋的妈妈, 您孩子怎么今天没有来参加毕业考试?”
“什、什么?洋洋没有参加考试?”
“是啊, 考试都开始一个小时了,连个人影也没有……你们做家长的没有看着他出门上学吗?”
“我、我出门着急,今天六点走离开家了……可是邵老师, 我们洋洋很乖的, 不会故意不去考试的,也许是昨天晚上熬夜学习了,今天起床迟了?麻烦您等等,我去给家里打个电话——”
“——天呐,辛浩洋家长, 您说您的儿子乖?”老师五话可说, 苦笑了半天,才道:“您儿子是我见过最调皮的学生。剪女老师的头发, 随便欺负班里同学, 更不用说还掀起过女同学的裙子,这事儿您也知道的。”
陈敏脸色涨红,小声道:“我知道, 我已经批评教育过他了……老师, 您还是让我先将洋洋找到吧。”
“嗯, 那我就挂了……不过, 辛浩洋妈妈, 我需要要提醒你一下, 这个毕业考试只有一次,如果你儿子没有通过的话,只能留一级了。”
“……邵老师。”
“嘟嘟嘟——”
对面果断将电话挂断,陈敏忍着眼泪,深呼一口气,往家中打电话,没有人接,她着急起来,腆着脸向领导请了一天假,准备回去找儿子。
她边向外跑,边给辛建勇拨通电话,出声时嗓音在微微抖动,“建、建勇?你早上看到洋洋没有?”
“什么?”辛建勇那边吵吵嚷嚷,他不耐烦地“啊”了好几声,才说:“没看到,我起床时家里没人了,还有别的事情没?我忙着打牌。”
陈敏招收拦下一辆出租车,捂着嘴,“建勇……洋洋今天应该去考试的,但他没去学校,你快点回来帮我找找儿子吧?”
“知道了知道了,打完牌就回去。”
*
时雨将红刀子□□的那一刻,心跳不止,他有一瞬间的愣神,然后是蔓延开来的痛快,他死死盯着滴落的血水,瞳孔都变得血淋淋的。
喉咙里的铁锈味冲出来,时易微微张开双唇,大口地呼吸着空气,然后抬起漆黑无波的眸子。
时雨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你还能把我怎么样?”
时易右手按在自己的腰腹处,咬着牙,艰难地向前走了一步,他将时雨的肩膀掰过来,抬起膝盖,对准他的胯部就是狠狠一击。
时雨哪里想到这小子都被捅了一刀还能有这么大的力气,他低声嘶吼了一下,想推开时易,但时易掐着他的后脖颈,将他转了个方向,像是刚才辛浩洋对着河流那样,他的半个身子也即将涌入河水中。
时雨再次感觉身上湿漉漉的,他低下头,看见时易因为用力而至伤口出血速度加快,他听得清清楚楚,这小子在他身后的呼吸越来越粗重,手上的力气也小了一些。
时雨咧开嘴,忽然胳膊肘向后一击,正中伤口,时易痛苦地“嘶”了一声,下意识松开手,时雨趁机向后倒去,转过身,对着时易的嘴角就是一拳。
时易弯下腰,皱着眉头,吐出一口血来。
时雨嘿嘿一笑,将刀柄在手中潇洒地转了一圈,笑道:“ 你小子要跟我同归于尽,那就来啊?”
时易眼前发黑,矮声靠在身后的大树上,民宿内的声音已经快要听不见,他像是中暑了一样,光晕模糊的视线。
时雨慢慢走来,将刀柄贴在他的脸颊,轻声道:“儿子,我不想动刀子的,你只要给我钱,让我无忧无虑地过完下半辈子,我就再也不会出现在你的眼前,怎么样?”
时易冷笑一声,“时雨……你不杀我,我也想杀了你……从我记事开始,从你每天喝多了就打我妈开始,我就恨不得你去死。”
“真可惜……你妈已经不要你了,自己去过富太太的生活了,你就是个没人要的东西,知道为什么吗?”
他浑身沾上了酒水和血迹,散发着腐朽的恶臭,时易在连呼吸都变得疼痛,在迷迷糊糊间听到时雨开口,“因为你是个煞星……没人敢要你,你去了哪里,哪里就要倒大霉,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去了宋家,却没有待多久,就被人家赶了出来……嘿嘿,儿子,你这辈子就该永远留在五金街,跟我一起,烂在那里!”
“咳咳咳……”
时易剧烈地咳嗽起来,鲜血在他的身边落了满地。
时雨将刀尖抵在他的心口,恶狠狠地,“我再问一遍,你到底给不给我钱?”
时易轻轻笑了一声,睫毛遮住的双眸挡住汹涌的恨意,但与此同时,童年时期,从宋家孤零零的出来时无尽的恐惧也像是一座山笼罩下来。
时易掩饰中自己的情绪,慢慢地、忽然地抬起胳膊,紧紧抱住时雨的腰,刀尖穿过胸口,刺进皮肉中,他双腿肌肉狠狠发力,将自己的亲生父亲倒推着抵向河边。
时雨没有防备,刀不甚落下,双脚离地,他用拳头狠狠敲击时易的伤口处,但后者却像是已经感觉不到疼痛了一样,步伐沉重但平稳,体内爆发着巨大的力量,让时雨几乎是一点点地看着自己翻入河水中。
他嚎叫着:“时易,我要杀了你!”
流水淹没到他的下颌,时易再也听不清他的声音,全身脱力地倒下,倒在栅栏上,在喉咙发不出声的前一秒,他张开手掌,望着民宿的方向,似乎看到窗户后有人影走动,他轻轻呢喃了一下,“……辛念。”
*
辛念在前台坐着登记,忽然抬起头,“是不是有人叫我的名字了?”
瘦猴大汗淋漓地猛灌了一瓶水,擦擦脑门上的汗,“没人啊,我什么也没听见,你是不是忙出幻觉了?”
辛念吹着眸,扫了一眼电脑上的时间,忽然道:“时易怎么还不回来?”
“你不是说外面有野狗?”
“那也不会这么长时间。”莫名其妙地,辛念的心脏往下坠了坠,“瘦猴,那帮我看一会儿前台,我要去找时易。”
“好。”
辛念推开后门,小跑着出去。
民宿后院依旧安静,与前门的热闹形成对比,像是有道看不见的隔阂,已经安静到了可怕的地步。
辛念环绕四周,没有时易的身影,莫名的慌乱愈发明显,她轻轻喊了一声,“时易?”
回答她的只有夏日的热风。
树叶哗啦啦地响,一只不知名的小鸟,从树杈上飞下来,站在草丛走了两步,忽然振翅飞走。
辛念回头看了一眼河水,只觉得原本清澈的水忽然变得可怖,水底的石子排布像是恶魔的脸么,密密麻麻。
一种难以言喻地恐惧袭上心头,她跑到草丛中,又喊了一声,“时易?”
辛念往里走去,忽然皱皱鼻子,闻到了一股浓烈的铁锈味。
她几乎站不住,扶了一下树干,低头寻找血迹。
绕过两棵树,看见一大摊血,抬头,不远处的河岸栅栏边正躺着昏迷着的时易。
辛念惊叫一声,看见他破裂的嘴角,向下,是依旧在往外渗着鲜血的伤口。
“时易……”辛念一个生活在普通环境下的女孩儿,什么时候见过这么多血,所幸只愣怔了三秒,便跪在他身边。
声音颤抖着几乎发不出来一个完整的音,她将自己的外套脱下来,死死按在时易的伤口,然后单手哆嗦着掏出手机,拨通了120的电话。
她边掉眼泪边说,用自己尚存的理智将地址完整地告诉对方。
打完这个电话,辛念将手机仍在一边,用力按压着时易的伤口,这才敢嚎啕大哭起来。
哭了一会儿,她见衣服一角也浸满了血,想了一下,打算将外套拿掉,直接将其紧紧绑在时易的身上。
她用力将时易的身子侧过来,还没来得绑上去,时易忽然闷哼了一声,语调中带着痛苦,辛念立刻爬到他的眼前,用双手捧着他的脸,眼泪掉在上面,和嘴角的血污混在一起,“时易……是我,我在这儿。”
时易慢慢睁开眼睛,看清眼前的人,露出一个虚弱的微笑,血迹下面是苍白到发青的唇。辛念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时易,好像他的生气在一点点被抽走一样。
时易说不出话来。
辛念一直按压着他的伤口,抽泣着说:“我、我已经叫了救护车……你等等,很快就来了,伤口我给你压着呢,不会出太多的血。”
她虽然恐惧,但该做的措施半点都没有耽误,也并没有只会哭哭啼啼,
时易慢慢抬手抚摸着她的胳膊,”好,这才是我时易的女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