薄荷甜——虚小花【完结】
时间:2023-02-21 15:01:07

  “哎?”她踉跄了几步。
  佟可可拽着她跟着跑:“快,我们也去看看。”
  于舒言被她扯着,踩在湿软的草地上,裤腿边很快溅上了泥点儿。
  前面那帮男生跑得很快,于舒言第一次见到江予归跑步速度那么快。
  相比起来,他体测时简直就是在划水。
  很快她们便跟不上了,被落下了一段距离。
  后面直接连他们的背影都看不到了。
  佟可可和于舒言渐渐因为体力不支慢了下来,喘息着休息了一分钟,开始到处找人。
  这一片是森林公园,但因为今天早上天气不好,所以现在没什么人。
  远处的黛山飘渺着未散的白色水雾,层层密林在其中若隐若现。她们在森林公园环山路上转了几圈,四处张望,也不见班上同学的踪影。
  佟可可停下来给卢一聪拨了个电话,没有人接。
  听到话筒另一边嘟嘟的长音,于舒言咬了下嘴唇。
  心砰砰跳得很快,莫名感到一阵担忧。
  她问:“我们要报警么?”
  “啊,这么严重么?”佟可可惊了。
  于舒言一时也不清楚:“那...他们会打起来么?”
  “咳,不会,想什么呢。”佟可可挥了下手,“江予归他们只会因为打球抢地盘跟人打架,不会因为女生的。”
  于舒言没有说话。
  “走吧,我们再找找,说不定等找到他们都完满解决好了。”
  两人沿着一处小径往森林里走了一段距离,突然看到前方围着不少人。
  于舒言认出一截校服,是他们班上的!
  她急忙跑过去,步伐很急,佟可可在后面叫她也没有听到。
  然后不顾一切地往人群里钻,直到最里面。
  先是一片沾了血迹的落叶,于舒言目光一顿,整个人呆住。
  然后视线缓缓向前游移......
  泥地上也有血,石头上,树叶上,都有。
  江予归身上也有血。衣服上,裤子上,都是。
  他保持着站姿,面色平静,只是右手按在另一只手的胳膊上,有血从他的指缝间渗出来。
  她不知道这段时间里发生了什么。
  周围有四名黄毛青年倒在地上,看起来比他狼狈百倍。
  卢一聪在旁边焦急地打着电话,不停地踱步。
  宋晓茵和几个女生已经退到了人群外围,站在一棵树干旁边,脸色也是惨白的。
  很快,警笛声响起,闪动的红色灯光晃过树林。
  几名警察迅速控制了局面,随后救护车也很快赶到了。
  于舒言一直站在原地,看到江予归上了救护车,又看到那扇车门合上。
  这次的团日活动被迫终止,最后是学委许阳站出来安排大巴将同学们先行送回去。
  于舒言回到家里,一整晚都坐立不安,抓着手机不停地刷着班级群,想获得任何一丝关于江予归的消息。
  晚上九点过,卢一聪在群里说话了,告诉大家江予归没什么大碍,手臂唯一一处伤口及时缝合了,现在已经从医院出来了。
  一时间班里好多同学都冒了出来。
  于舒言这才发现,不只是自己在等他的消息,几乎所有人都在。
  同学们七嘴八舌问询着更多的细节,卢一聪宽慰大家说不要担心,11班的荣誉没有丢,江予归赤手空拳,对方如果不是对方突然动刀根本不会受伤。最后他还制服了对方,以一换四,这波不亏。
  这番话引来了班里同学更强烈的谴责,纷纷说他没心没肺,还能这样比?
  呀呀呀,手机只有99%的电了,看不了消息了。卢一聪扔下一句就消失了。
  班级群又安静下来。
  第二天到学校,于舒言一走进后门就顿住了。
  她惊异地看到江予归已经坐在位子上了,正一脚踏在前面的横梁上,优哉游哉地跟一群男生聊天,只是搭在椅背上的左手臂上包扎着白色的绷带。
  绷带的范围不小,覆盖了一大半的小臂。
  不知道那道伤口究竟有多长。
  佟可可在于舒言后面进来,注意到她一直在看江予归的方向,趴在她肩膀道:“没事的,我私下问了卢一聪,现在只需要换药就行了,没有大碍的。而且他爷爷派了专业人士去处理这件事,是很强的刑事诉讼律师,那群人不会有好下场的。”
  于舒言哦了一声,察觉到自己好像太明显了,收回视线朝座位走去。
  大课间的时候,于舒言注意到,江予归去了医务室方向。
  她听佟可可提过,他的伤口需要12小时换一次药。
  她也站起身,一个人从后门出去。
  校医务室。
  处置间的门虚掩着,露出一个不大不小的缝隙。
  于舒言站在门后,恰好能够看到里面。
  房间有两张病床,外面那张空着,里面靠窗那张被一块白色的帘子挡住了。
  江予归的身影轮廓模模糊糊地映在帘子上。
  窗户是开着的,帘子的下摆飘来飘去,像是有水波纹在上面浮动。
  忽地一阵风起,帘子被吹开一个很大的间隙,那层屏障从于舒言眼前掀开。
  她看到江予归坐在病床上,看到他手臂上的纱布被揭开了,那道伤口直剌剌地闯进她的视野里。
  很长,猩红色,有缝合的痕迹,像一只狰狞的蜈蚣。
  于舒言眼睛睁大,心被狠狠地揪了一下。
  下一秒,帘子重新落下来,重新隔绝了她的视线。
  这时,听到一阵脚步声,她急忙躲到了转角处的墙后。
  是卢一聪来了。
  等他进去后,她再次走了过去。
  这次门被带上了,她不再能看到里面,却仍听到卢一聪和江予归的说话声。
  “换好了?”
  “还没,护士拿药去了。”
  “我看看。哎哟,这么惨烈!你完了,你破相了,以后没女人爱你了。”
  “你倒没破,你有?”
  卢一聪炸了:“......我靠,警察叔叔可是我带的路,你就这么对你的救命恩人?!”
  江予归并不领情:“那你不如直接替我挡刀,牺牲了我可能对你更好。”
  “......”
  卢一聪又道:“对了,说起救命恩人,你现在倒也成咱班班花的救命恩人了......”
  “所以?”
  “哎,说起来,你是因为对方调戏的是宋晓茵你才这么不要命地出手的?”
  “怎么可能,换谁都一样。”江予归又说,“你遇到危险我也救。”
  “滚,老子一夫当关万夫莫开,需要你救?”
  江予归哼了一声,又传来被子的窸窣声。
  “一会出去把门带上,我要睡会。”
  “靠,下节课不去上了?”
  “受伤了,上不了。”
  卢一聪啧啧两声,语气颇有些羡慕:“你这还名正言顺地不用上课了。”
  “上课和上药,你选一个?”
  “我选上树行么?”
  ......
  于舒言害怕卢一聪突然开门出来撞见她不好解释,便走开了。
  从教室后门进去,过道中间有一小撮女生聚集着聊天,宋晓茵也在其中。
  “我才知道原来江予归打架那么厉害,那天看到我都惊呆了。”
  “就是的,要不是那人不知从哪儿抽了把刀出来,他完全不会受伤。”
  “哎呀,你看看江予归当时为了救你多拼命,肉身挡刀啊。”陈卫霞推了下宋晓茵的肩膀,暧昧兮兮地调侃道,“你之前还说他对谁都好。”
  宋晓茵眉眼溢出笑意,但嘴上还是说:“别瞎说,他是班长当然会关心同学。”
  “换成别人你看他出不出手吧。”
  “嘻嘻嘻。”
  “嘻嘻嘻嘻嘻。”
  ......
  于舒言从她们背后路过,听到她们的笑声。
  她蓦地想起那天大扫除的时候,江予归宁愿自己被水盆砸到也会在千钧一发之际将她扯开。
  而那时,她转来这个班级才不到两个月。
  他们甚至连说话都没有超过五次。
  所以,她相信刚才在病房里他所说的,换成任何一个人他都会出手。
  因为他就是这样的人。
  但他身上的伤,不应当被用作炫耀,用作调笑。
  那不是功勋,不是偏爱。
  那道伤口,那么长,那么深,他那么疼。
  拳头捏紧,指尖微微发颤。但于舒言什么也没说,走开了。
  下午的大课间是一个季度的大扫除,这次,于舒言被分配到操场区域。
  她去工具间领了一把大扫帚,一下又一下地扫着地上被风吹落的树叶和杂草。
  忽地听到后面有个男生喊了一声:“哎,江哥这边!”
  她下意识转头,看到江予归和几个男生一起朝旁边的篮球场走过去。
  他的手臂上缠了绷带,却还是跑来了球场。
  “你胳膊能打球?”有人朝着江予归提出了跟她心中所想同样的质疑。
  “我们江哥身残志坚。”卢一聪的大嗓门抢先接话,“昨晚出院就拉着我去后门那个宏鑫网吧打了个通宵,单手操作拿人头,牛逼吧。”
  “牛逼啊!”
  “江哥你仗着年轻时候这样搞,小心以后体虚。”
  “哈哈哈哈。”
  那群男生爆发出一阵暧昧的笑声。
  江予归不受调侃影响,下巴微扬:“比比?”
  说完他就从旁边那个男生手里截过球,宽大的掌心扣着,一下又一下地往地上砸。
  响声有力,不急不缓,像是在引逗着周围人。
  梁渝第一个冲过去抢球,伸臂就去勾球。但江予归将球往侧面一送,轻松闪过,一个转身又接住了球,重新控制在自己掌心。
  同时又有两个人扑过去,江予归比他们快一秒将球高抛出去,投向斜上方的篮筐。
  篮球带着鲜活的力量,一个抛物线,稳稳进框。
  整个过程他的左胳膊都没有动。
  即便是这样,他们依旧没抢过他。
  卢一聪嗤了一声。
  服气。
  祝他早日体虚。
  于舒言见他状态恢复得很好,松了一口气,低下头继续专心打扫。
  完成任务后,她还没往教学区走几步,便被佟可可截住了。
  对方手里提了一个大大的黑色塑料袋,神神秘秘地将她往校园中央的池塘拽。
  “怎、怎么了?”于舒言不明所以。
  “哎,你有没有听到消息,说下下周要期中考了。”
  “是么?”
  但于舒言还是没明白,这有什么关系?
  佟可可扫视了下确认四周无人,压低声音对她道:“我们去拜孔子,求高分。”
  撷秀一中校园的中心区域有一座孔子雕像,是学校的标志性景观。
  于舒言迟疑:“没有这个必要吧,而且上周班会不是才宣传过禁止封建迷信么?”
  “嗐,还说呢,我上学期期末前还看到老邓偷偷往孔子手里塞了包烟呢。”
  “......”
  “所以我这次也带了两包大量贩的薯片呢。”佟可可煞有介事,“《论语》里写的,子曰,子不渡穷逼。”
  “......”
  孔子像位于一片花坛中央,常年经受风吹雨打,外观变得古旧,有种沧桑感。
  佟可可拉着她走过去,从塑料袋里掏出一本习题册和两包薯片,放到孔子脚边。又拿出个软垫放地上。然后直接在上面跪下,双手合十,十分有模有样地对着拜了三拜。
  “孔神在上,受小女子一拜。信女姓佟,名可可,学号是201611xx,您保佑时可得看准了,不要保到别人头上去了。最新的习题册奉上了,您没事也做做,免得生疏了......”
  佟可可把每科想得到的分数说得差不多了,满意地起身拍了拍膝盖,对于舒言道:“快,你也拜拜,这个很准的。你别看这雕像现在脏脏的,我听上届学姐说的,说可灵可灵了。”
  于舒言站着没动,她一向不信神灵。而且,她总觉得这事不靠谱。
  但佟可可硬是拽着她的袖子拖到垫子前:“你试试嘛,反正也不亏。你要不想求成绩,或者趁这个机会给自己求个好姻缘也行呀。”
  “...孔子还管这个?”
  “管管管,孔子他老人家闲着呢,婚丧嫁娶,迁坟动土,他都管的。”
  “......”
  佟可可想了想,凑近她耳边压低声音:“而且,你喜欢的那个男生是在这个学校吧,让孔神帮你把那个男生拴住也行啊。”
  闻言,不知怎的,于舒言心里松动了一瞬。
  一时脱力,被佟可可拽了下去,也在垫子上跪下了。学着刚才她的样子,双手合十,一抬头看向前方的雕像。
  确实,跪下之后,面前的孔子看起来宏伟了许多,在头顶威严又慈祥地俯视着她。
  傍晚的风骤起,两旁的杂草也跟着摇曳,窸窸窣窣似在窃窃私语。
  她好像都快信了,确实有灵。
  可是,她要许什么愿望呢?
  耳畔回旋起刚才佟可可的话。
  把那个男生拴住......
  那个男生......
  恍惚间,她想起,在医务室的门缝里,看到江予归手臂上那道血红的划伤。
  想起他说的,换成任何一个人,他都会出手。
  他那么好的人。
  耳边佟可可的声音还在不住地叮嘱她:“不过只能许一个啊,许一个灵一些......”
  于舒言俯身拜了下去,直起身的时候,闭上眼,将手合十放在唇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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