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刚才去校门口送了下自己的母亲,顺便被唠叨了一番。
看到于舒言桌上的糖,她的烦恼一抛脑后,叫了起来:“呀,别人送的?”
于舒言没答话,还在盯着花花绿绿的包装袋发呆。
佟可可看她怔怔的样子,拿起那包糖在手上观赏了一番,又对她打趣:“该不会哪个男生吧?哟,你才来多就就被咱们学校的男生盯上啦。”
于舒言这才反应过来,忽地心里有些慌乱,把糖从她手里拿了过来。坐下,收进了抽屉里,含含糊糊应道:“没有,不是的。”
“你知道是哪来的?”佟可可从她身后进了自己里面的位子。
“不、不知道......”
“肯定是哪个男生送的。真傻,送这么贵的东西也不留个名字,这样谁知道是谁送的呢。”
“不是,肯定不是男生。”于舒言立马否定了。她不想让人知道是江予归给她的,怕生出麻烦。
“你怎么就确定不是?”佟可可盯着她。
“真的不是。”于舒言不擅长说谎,只能苍白地掩饰。
“嗐,你就是太没自信了。我觉得就是。”
于舒言不知道怎么接话,干脆从书包里拿出一本书在桌上摊开,做出准备晚自习的样子。
她低头看着书,额前的齐刘海垂了下来,将游移不定的眼神掩藏在厚而黑的头发底下。
忽然,佟可可伸手过去,趁她没注意掀起了她的刘海:“你看,其实你长得很漂亮嘛,你的颜值都被刘海封印住了。”
于舒言整张脸小巧,且曲线柔和流畅,似是没有半点多余的赘肉。皮肤又白,显得很干净。
掀起了厚重的刘海后,显露出光洁白皙的额头,一双小兔眼也瞬间大了一倍,眼仁清透得出奇。
佟可可赞了句:“标准的甜妹!”
佟可可的声音很大,周围有几个同学闻声看过来。
于舒言忙偏头躲开她的手,重新把刘海放了下来。紧接着用手指作梳子抓了几下,恢复了一贯的平整,挡住了额头。
她并不习惯把刘海掀上去,这是她的安全感。
铃声很快响起,晚自习开始了。
同学们都回到自己的座位,拿出作业开始做起来。
教室里安静下来,只有沙沙的笔触声,和间或翻页的书声。
于舒言做完一张英语试卷后,将它放到左上方,准备拿物理书出来预习。
她手伸到抽屉里,拉开书包拉链。
刚拉了一半,突然滑落出来一袋东西。
是那包糖。
落到她腿上,外面的透明包装袋发出一声轻微的窸窣声。
于舒言缓缓捏住了包装袋的上沿。
她用余光扫视了圈周围,大家都在低头写作业,没有人注意到她这里。
舌尖触了下上颚,又舔了舔唇瓣。
没由来的,想不乖一次。
桌底下动作极慢极轻,撕开了包装袋的锯齿。
从里面拿出一颗糖,再撕开,用物理书遮挡住拿上来,迅速塞进了嘴里。
是薄荷味儿的。
很甜。
她将物理书摊开,从文具袋里抽出一只红笔,认真划了起来。
嘴里依旧含着那颗糖。
源源不断的甜味在舌尖化开,一点点浸入整个口腔......
她好像也体会到了江予归翻墙时的快乐。
有种挣脱束缚的欢愉感。
晚上回到家里,于舒言又从书包里把那一袋糖果拿出来。
这才看清撕开的那一长条正好划过包装图案上那两个少男少女中间,将两人分开。
她有些懊恼,早知道低头瞄一眼了,或者从边角撕就好了。
她没有再另拿一颗来吃,她本来也不是喜欢吃甜食的人。
拉开书桌的抽屉,将那包糖整个放了进去,关上。
正巧这时,门上响起了敲门声。
“舒言,出来吃点夜宵。”是于富的声音。
于舒言开门出去,餐桌上照例坐着于佳乐,已经在吃着一碗汤圆了。
今晚曾萍没有值晚班,也坐在桌前,手里也捧着一碗。
一家四口坐在一起,昏暗的日光灯下,边吃边聊着。
主要是曾萍在跟于富说话。
“王芸他们要搬回清远了,你听说么?”曾萍道。
于富憨憨笑两声:“我怎么会知道。”
“嘁,让你平时多跟老顾联系一下,你就磨磨唧唧地不肯。要是搞好关系,他们现在红红火火的,不也能分你点儿机会么?你就是太老实,所以现在还一个散活一个散活地接。”曾萍数落了一阵,才回到正题,“我前两天跟王芸打的电话,说是在看房子呢。他们之前昀廷上高中的时候就在清远,现在又打算搬回来住。”
“哦。”
“哦什么哦。人家以前跟我们一样,就住个筒子楼。现在回来看的房子都是别墅了,我听她说在看静水区的独栋呢。”
“静水区?”于舒言突然出声。
于富夫妇都意外看向她。
于舒言停下吃东西的动作,吞吞吐吐问:“那个区,在哪里啊?”
“在城西静水森林湖公园那边,风景空气都一等一。现在上头不许在风景区里面修私人住宅了,只能买二手的,拿钱都不一定能买到。一栋值好几千万,还得看人卖不卖。”曾萍语气里有不加掩饰的羡慕。
“哦......”
于舒言搅动了一下手里的汤匙,看着碗里的米糊打着旋儿。
她也不知道为什么会问这个。
就是,不由自主地,很在意。
第9章 扫除
第二天早上,于舒言去学校,刚到走廊转角处,就看到佟可可站在那里,微张嘴,仰头往上望着。
于舒言走过去,还没来得及叫她,佟可可就看到了她。
“哎,舒言,你来得正好。快帮我抱一下,我要去厕所。”
于舒言这才注意到,她手里抱着两件外套。
一黑一灰,比较宽大。看起来,像是男生的。
佟可可往上抬了抬下巴,于舒言跟着仰头,看到江予归和卢一聪两个人架着梯子在房檐处弄着什么。
她明白过来,是那两人的。
她还没答应,佟可可已经将衣服一股脑塞了过来。
“谢啦。”
说着她转身就往厕所冲了,看样子确实是很急了。
于舒言手里拿着那两件外套,站在刚才佟可可的地方。
她又抬头眯了眯眼,看清那两人是在清理墙角缝隙处的蜘蛛网。
这活说累不累,却也不轻松。
透过太阳照射下来的光束,能看到有尘土簌簌地落下来。
她能看到,江予归的肩头已经沾上了一些灰色。
两人各自分管一片,没一会,卢一聪先下来了。
他抹了把额头的汗,回头看到于舒言一个人站在那里:“佟可可呢?”
“她去厕所了。”
“哦。”他说着伸手将自己的外套拿过去,“那谢啦。”
“没关系。”
卢一聪把外套穿上,也没跟她闲聊什么,转身朝着走廊尽头的卫生间走去。
转眼间,于舒言手里就只剩下江予归的那一件了。
是一件黑色的夹克,廓形硬挺,明明没什么厚度,拿在手里仿佛有种温热感,不知道是不是残留的体温。
想到这里,她心里泛起异样的感觉,好像更奇怪了。
连手指都有些僵硬,不听使唤。
终于,过了五分钟,江予归也从梯子上下来。
他拍了几下肩头的灰,回头看到于舒言,视线又落到她手里他的外套上。
于舒言脚趾动了动,浑身不自然起来。
他往她那边走了两步:“怎么是你帮我拿的?卢一聪呢?”
“他刚才去那边洗手去了,还没回来。”
江予归发出一声轻声的嘁,说了声“谢谢”,接过自己的外套。
“不是,这、这个应该我说......”于舒言想起昨天他给她带糖的事,她还没有说一声谢谢。
刚说出口,又想这会不会非常奇怪?
他给她封口费,她对他说谢谢。
果然,江予归没明白:“嗯?”
“就是,就是昨天,你不是帮我带那个,糖,其实不用的......”几句话说得颠三倒四,她又窘迫起来。
江予归看了看她,问:“不好吃?”
“不是,好吃,就是——”
“那就好。”
江予归说完就往卫生间方向洗手去了。
剩下于舒言一个人站在原地。
虚抓了抓手指,手心已经空了。
没一会儿,走廊尽头出现佟可可和卢一聪的身影,两人一起回来了。
她欢快地跑向于舒言:“哎,衣服给江予归啦?”
“嗯。他已经弄完了。”
“哦,那就好。真不容易,弄得还挺干净。”佟可可往顶上看了眼。
“那是。”卢一聪立马应承。
“谁说你了?大部分都是江予归弄的吧,我来的时候你还在下面给人家抱衣服呢。”佟可可怼他。
“有区别么?他做就等于我做。”卢一聪理直气壮,“我们俩从小穿两条开裆裤长大。一起上学,作业合伙,除了媳妇,不分你我。”
此言一出,佟可可却没有像往常一样继续跟他斗嘴,而是拉着于舒言往教室里走了。
于舒言注意到,同桌的脸颊微微红了。
她换了个话题,问:“为什么一大早会打理那些蜘蛛网呢?”
“嗐,还能是为什么,因为下周一市里要来卫生检查,所以今天要大扫除。那些地方不容易够到,所以他们专程清理一下。剩下的其他地方,下午大课间每个人都要打扫呢。”
果然,下午大课间铃声一响,卫生委员便贴出了值日安排表。
佟可可率先挤过去看了眼,回头冲于舒言喊了声:“舒言,你是桂苑3栋,宿舍楼!”
于舒言眼睫不自觉眨了两下。
桂苑3栋,是男生宿舍楼。而且因为住校的人不多,整个撷秀一中就这一栋男生宿舍。
“你听到我跟你说的了么?你是桂苑3栋,可惜我被分到操场那边去了不能跟你一块。”佟可可转眼间已经挤出来了,凑到她面前,“而且你还跟宋晓茵和陈卫霞她们两个分到一块了,那俩可不是喜欢干活的主儿。”
于舒言没太大反应,只是哦了一声。
“你们这组分得也真是绝了,一个娇气的姐,一个搅屎的棍,一个省油的灯。”
“......”
于舒言也不知道她被划分成哪一个。
其实比起这个,她在想,会不会遇到正好回宿舍的江予归。
如果遇到了,她要不要,好好跟他说声谢谢?
大方一点,不再像刚才一样,吞吞吐吐的。
正想着,听到有人叫她的名字。
陈卫霞和宋晓茵已经站在门口了,于舒言也急忙走过去。
三人一同走到桂苑3栋楼下。
陈卫霞率先提出:“我们分工吧,这样比较快。这栋楼一共9层,要不我们每人负责三层吧。这样也公平。”
“我都无所谓。”宋晓茵道。
“其实都差不多。”说着陈卫霞瞄了于舒言一眼,“要不,你7到9层?”
宿舍楼没有电梯,越往上意味着走的层数多,而且涮拖把也不方便。
看似公平,实则不公平。
于舒言不是不懂她这点小心思,但她没有计较:“好。”
三人散开后,她转身去一楼水池处涮好了拖把,便提着往上走了。
宿舍楼看起来没什么学生回来,楼梯间每一扇房门都紧闭着,安安静静的。
她的视线掠过一个个门牌号,不知道江予归住的是哪一间。
就这样一直走到最顶层,9楼。
她放下拖把,稍稍歇了歇,便弯腰拖起地来。
地面铺的是合成板防滑瓷砖,拖起来并不顺滑,但好在平时也就是学生走动,并不太脏。
过了没一会儿,于舒言听到楼下突然传来了一阵说笑声。
有男生的,也有女生的。
在这空旷的楼道间,很是清晰。
于舒言手上动作顿了下,直起身。
她认真倾听了会儿,能听出班里几个男生的声音。
但听不出来有没有江予归的。
他可能今天没有一块回宿舍,也可能没有开口说话。
陈卫霞的声音尖利,直直穿透到最顶层这边。
听起来,她在开玩笑地闹着让男生帮忙打扫卫生,帮她们把地拖了。语调音色跟那日在考场别无二致,软腻中带着撒娇的意味。
宋晓茵的声音倒是不明显,间或一两句。
没一会儿,又传来陈卫霞的笑声。
好像男生同意了。
随后便有拖把啪啪甩在地面和踢脚线上的响声,混杂着打趣声。
男生女生都在笑。
下面很热闹,而她这里很安静。
不过几层间隔,却是天壤之别。
没由来的,于舒言心里冒出一丝酸酸的滋味儿。
从小学起,每当那些男生向周围漂亮又开朗的女生献殷勤的时候,她都会被忽视掉。
记得有一次,一个男生给他们小组所有女生分了饼干,唯独没分给她。
就好像她并不站在那里,就好像她是透明的。
每到这个时候,她都会有些局促。
她并不期待特权,她只是,不想被遗忘。
半晌,于舒言轻轻吸了一口气,告诫自己不要太敏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