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婳半个肩膀靠在墙边,轻轻扯了个笑容,“姜少卿当真如此说?我可要好好谢谢少卿大人。”
她思忖,话锋一转,说道:“曹护卫,我倒是有一计,兴许能揪出欲要加害我的人。”
“如何?”
赵婳笑着,胸有成竹,“我将计就计,你守株待兔。”
就此曹泉远远跟在赵婳身后出了大理寺,为保证赵婳安危,他带了几名心腹一同前往,果真还让他们守到了一窝兔子。
赵婳可没那么傻,马车突然横行,偏巧一位跛脚男子摔倒,那拐杖不偏不倚刚好落到她脚下,那人又正好是去沁书斋。
太巧了,一切太巧了,巧得来就像是一场蓄谋已久的等候。
跛脚男子握上她手的那一刻,她便更加肯定自己的猜想。
男子指腹粗糙,有很厚的茧子,整张手茧子的布局是常年拿刀习武之人才会有的。
一路上那跛脚男子跟她聊天,他在放松她的警惕,方便他趁其不备拔刀夺命;她有说有笑,又何尝不是在顺着他的心意,让他以为已经到了最佳时机。
实际上,赵婳时刻都注意这他的举动。
*
接近巷口,街上的嘈杂声和叫卖声越发清楚。
暗杀刚失败,估摸着今日不会再有第二次刺杀,曹泉便解散了同行的护卫。
姜子真派给他的活,他肯定是要干完的,便寸步不离跟在赵婳左右。
经过这一茬,赵婳有了想法,能够派来杀她的人一定不是个好官,这点毋庸置疑。
姜子真虽然平常看起来不太靠谱的样子,但是没有着急审问她在城郊遇险一事,反而还派人保护她,不管是处于何种目的,至少有一点是肯定的——姜子真和要杀她的人不是一路人。
所以,她不用太刻意防着姜子真。
“赵姑娘,现在打算去何处?”曹泉问道。
不知是不是赵婳听错了,她隐约感觉这语气透着几分小崇拜?
“出门在外,曹护卫可叫我赵公子,”赵婳同他并肩,保持着距离,小声纠正道:“现在去太升东街二十七号。”
曹泉脸色一变,看她的眼神变得有几分惊讶。
赵婳眼睛尖,自然是发现了的,“曹护卫知道这处屋子?你认识关月吗?关于的关,风月的月。”
曹泉矢口否认,“不知道,也没听说过。”
清远侯府他认识的人中没有叫关月的。
赵婳点头,倒也不足为奇。
京城里没有吃人不吐骨头的地儿,是骡子是马待会她看了就知道。
穿过一坊市,前方人头攒都,告示牌周围被百姓团团围住,而百姓所立那告示牌身侧站了四位带刀侍卫。
赵婳正疑惑,曹泉突然开口,“应该是张贴了皇榜,那些个侍卫都是宫中的,应该是卫世子手下的兵。”
“皇榜?”赵婳喃喃自语,脚步一转改变行进方向,直奔告示牌去。
曹泉抿唇,紧随其后。
他方才故意说出卫世子的名号,但赵婳的反应显然是不认识。
她真不知道清远侯府?
赵婳钻到人群最前面去,大致扫了眼皇榜上的内容。
原来是昭仁长公主要一名琴师入宫。
琴师,且只招一名!
赵婳突然觉得这是老天给她打开的一扇窗!
长公主招琴师,皇帝下的皇榜,足以见得皇帝跟长公主的关系有多好。
通过长公主,既能将渝州的事情解决,她还能当一位宫中琴师留在皇城中。
一举两得,正是她想要的。
赵婳上前撕下皇榜,未有片刻犹豫。
“我报名,入宫为长公主弹琴一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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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霍澹:你不找关月了?
赵婳:在忙,勿cue.
第16章 干事业第十五天
早朝退朝后,百官从大殿出来,三三两两下了长阶往大殿外廊下走去。
初夏时节的太阳由和煦变得有几分毒辣,几名穿着紫色朝服的官员围坐在同张矮桌旁纳凉,在等太监送来早食的间隙闲聊着。
“不知各位听说没有,昨日在醉仙楼举办的琴艺大赛出了首曲子,惊为天人。”吏部尚书起了个头。
一官员附和道:“昨儿晚上就听我夫人念叨过了,今早在上朝路上看了眼刚出的《京华风云》,开篇就是罗崇洋洋洒洒几百字的称赞。”
这厢,外廊下姜国公手执朝笏姗姗来迟,他年过四十,高风亮节,如松般挺立。
吏部尚书招呼他过来坐,正巧那边空了一座,姜国公便过去落座。
“如今姜少卿外巡归京,姜国公这气色比往常看上去好多了。”
吏部尚书随口说了一句,在场的两三位官员微微失神,皆不知姜子真何时回来了,便随口问问。
姜国公摸摸胡须,摆摆手,嗓音醇厚,“别提了,前天夜里不声不响回府。”他叹了一口气,展开道:“子真临近黄昏回京的,去大理寺换了身官服就直奔宫中。听他说他在京畿救了位来自渝州被追杀的公子,就觉得这事有蹊跷。”
有官吏感叹道:“从渝州一路追杀到京城?这多大的仇啊。”
“子真已经从那人口中问出缘由,在大理寺里正忙着写案卷详呈,估计下午就能呈给皇上。”姜国公笑道:“据说是件大事,连我这个当爹的都不透露。”
百官下朝后在外殿廊中等早食闲聊已非头次,消磨时光罢了。有时官员在大殿上凑唇舌相见,积了怨气,事后想想实属冲动,趁着廊下等早食来的间歇把话说开握手言和;但有人却不,横竖看不顺眼对方,譬如姜国公和许丞相。
这厢姜国公说着儿子姜子真的事情,隔了一桌的许湛本是丝毫不在意,但一听渝州,面色沉了几分,与他同桌的工尚书纪永升心里也是一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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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婳觉得今日最丢人的倒霉蛋非她莫属。
话说她兴致勃勃揭下皇榜,本以为会在万人瞩目下被请进宫去,没想到候在告示栏旁边的侍卫骤然拔刀相向。
带刀侍卫凶神恶煞,“大胆!乱揭皇榜你有几个脑袋够砍!进宫入选那边去排队登记。”
赵婳脚指头抠出一座宫殿,跟被霜打蔫的茄子一样,半捂住脸按那侍卫所指的方向去了。
之后,赵婳被宫人领进皇宫。
巍峨红墙,不知困住了多少芳华女子;那代表权势的龙椅,不知是天下多少男子想要夺得的。
越往宫中深处走,她越感觉鎏金殿宇中的繁华多了几分厚重薄情和冰冷,高楼影子下,压得她喘不过气。
这凭空生出来的压迫感,让赵婳脚步放慢了些许。
穿过几道宫门,宫人领着赵婳来到一处水榭凉亭。
水榭凉亭中被雕龙髹金镂空屏风分隔成两部分,一边摆了琴,却无琴师,而另一边则是挂满轻纱,飘飘扬扬让人看不清里面。
霍岚便坐在轻纱笼罩后的织锦宝座上。
皇榜今日张贴出去,涌来诸多自荐的琴师,可没一位是她昨日在琴艺大赛上见着的那位俊朗公子。
透过镂空屏风,她单单看了一眼就没兴趣让他们再弹下去,草草两句就把人打发走了。
莲心缓缓抬扇,送来徐徐凉风,霍岚百无聊赖,手里拨弄着腰间的葡萄纹花鸟银镂香熏球,底下的流苏被她绕在指尖,缠了一圈又一圈,又全松了下来。
霍岚左右两边皆有人,雍容华贵的许太后手臂慵懒地靠在椅背上,染了丹蔻的手指轻轻撑在额角;一身华丽的许贵妃下颌微抬,一股子冷傲劲。
许贵妃是许太后的侄女,她父亲是许家庶出的小儿子,本来庶出的孩子身份就低微,她父亲在她十四岁时的一个夜里喝酒中风而亡,她被许太后接进皇宫,带在身边照顾。
那时候庄帝驾崩刚满三年,许太后便以延绵皇嗣的说辞想要霍澹纳许明嫣为妃。
霍岚看得出她皇兄不想纳妃,一次又一次委婉地回拒许太后,后来许太后说得多了,估摸着她皇兄也听烦了,在去年秋天才松口纳许明嫣为妃,但有一个条件,纳许氏明嫣为贵妃的同时,册立镇国大将军傅钧嫡女傅莺为贵妃。
丞相和太后的侄女竟和镇国大将军的女儿同为贵妃,平起平坐,许家自是咽不下那口气,但处于某些原因,还是忍了忍。
自此,京城坊间流传了个佳话——河东许氏出了个太后,又出了为贵妃,日后没准贵妃还会成皇后。
河东许氏出了两任皇后,可谓是羡煞众人。
霍澹虽然常常赏赐许明嫣珍宝,但是霍岚知道她皇兄并不喜欢许明嫣,她也一样,不喜欢这位嫂嫂贵妃。
今日若不是许太后带着许明嫣来,霍岚早三言两语把许明嫣搪塞走了,哪能让这人在她眼前待上一个半时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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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此同时,宫人领着赵婳穿过石拱门,来到水榭凉亭边。
那大树下的长廊下围聚着三三两两的人,有男子,也有女子,想必都是看了皇榜来弹琴的琴师们。其中有相互认识的人,无聊等候中便凑在一起,随便攀谈闲聊着。
赵婳自然也凑过去听了一耳朵。
“昭仁长公主这不是在侮辱人么?皇榜上写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凡是会弹琴者,对自个儿琴技有信心,都能进宫弹奏。把人招来了,又不让我弹琴,召之即来挥之即去。金钱,粪臭也!噬人心智,堕其骨性!”
那男子说完后,一女琴师不乐意了,反驳道:“自己长相不入昭仁长公主眼,反过唾弃钱财,大家到这儿来弹琴,归根究底不就是一个字——钱,别把自个儿抬得多崇高。你清高,你清高你别来啊。”
男子被说得脸上铁青,气得手抖正欲骂回去,水榭凉亭外的宫人听见动静过来维护秩序,长廊下这才重新安静下来。
赵婳在此处等侯约莫一盏茶功夫,见那些琴师去得快,回来得也快,不消片刻便轮到她了。
“兄台,好运。”
路上遇到前一个回来的琴师,那琴师垂头丧气,跟赵婳擦肩而过时还不忘勉励她。赵婳颔首,微微点头,以示感谢。
亭中,檀香袅袅,轻纱飘摇,屏风那边朦朦胧胧看不真切。
赵婳坐于团蒲上,缠着护甲的动作十分娴熟,她手指刚刚碰到琴弦准备调音的时候,镂空屏风那边传来细小的动静。
她愣了片刻,始终没等到昭仁长公主叫她退下的命令,便专心致志开始调音。
她不甚疑惑,她前面那几位琴师好像都还没来得及弹琴就被赶了回去,而她在亭中却没有一丝一毫被赶走的预兆。
赵婳珍惜此次机会,本想弹奏一曲《凤求凰》,但转念一想,昭仁长公主在宫中什么样的曲子没听过,宫中的乐师可比她这个半吊子混子好太多,又何必自取其辱呢。
她便临时换了一首,弹的正是昨日醉仙楼中惊艳四座的《青花瓷》。
这皇宫,她今日入定了!
一曲毕,屏风后面传来女声。
“昭仁,这便是你要找的琴师?”
声音偏冷,霸气,带着一股尊贵与不可侵犯感。
赵婳只觉有一道冰寒的目光朝她射来,带着敌意。
紧接着,便是清脆悦耳的音色,如山间黄鹂。
“这位公子正是昭仁一心寻求的。”
霍岚透过镂空屏风,目光在那男子进来后便一直黏在他身上,满心欢喜对许太后说道。
许太后嫣红的唇瓣抿成一线,坐直身子,将桌上的茶盏摔出去,“砰”的一声尤为响亮。
赵婳被这突如其来脆亮的一声吓着了。
“台下何人?好大的胆子,竟敢女扮男装欺骗长公主!”许太后气势汹汹逼问,却不给她辩解机会,招手吩咐道:“来人,将她拖下去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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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霍澹:阿婳别怕,朕来了!
赵婳:不用,我能自救。
姜还是老的辣,许太后一眼就认出某人女扮男装。
ps:男主处,非善类,目前统共就两个妃子但都没宠幸过,后面会遣散后宫。
第17章 干事业第十六天
赵婳千算万算,竟没想到自己是女儿身的事情被太后看穿,可仅仅因为如此便被拖下去砍头,她心有不甘。
她镇定自若,从团蒲上起身跪在地上,双手交叠置于额前,声音不卑不亢,同她那挺直的背脊一般,道:“皇榜上并未要求进宫弹琴者是男子,民女从入座到一曲毕,这期间并未说过自己是男子,又何来女扮男装欺骗长公主一说?民女不过是为图方便,未施粉黛打扮得随意了些。”
“满口谎话!”许太后怒气冲冲,这不知天高地厚的女子竟如此咄咄逼人,此女来历不明,怕就怕是有人故意塞进来的,若是留在宫中,难免是个祸患。
皇帝虽遂了她愿纳许明嫣为贵妃,但从头到尾都没碰过明嫣这丫头,倘若跟明嫣一同入宫的傅家嫡女先有了身孕,她们许家的皇后之位恐是不保!
她兄长许湛是丞相不假,可傅家手握京畿三十万大军,许家到底还是有所忌惮的。
那不知名的女子似还要辩解,许太后怒道:“羽林军是干什么吃的,给哀家将这以下犯上的女子拖下去杖毙!”
护在太后身后的羽林军不敢怠慢,刚有动作便被霍岚一声呵斥,弄得这几名羽林军进退两难。
霍岚声音虽让软,可态度不曾妥协半分,道:“自古以来凡应皇榜入宫者,从未听闻有被斩杀的,母后如此做法恐有不妥,若是传到宫外,百姓难免寒心。”
霍岚和霍澹乃同胞兄妹,许太后并非她生生母亲,她虽和皇兄一起养在膝下无子的许太后名下,但被霍澹宠出来的性子极其张扬,向许太后妥协的次数少之又少,不似她皇兄那般事事都听许太后的话。
霍岚可太讨厌她皇兄这软弱的耳根子了。
跟着许太后同道来的许明嫣接了霍岚的话,也跟着一起劝道:“昭仁长公主所言不无道理,还请姑母三思。”
许明嫣同她站一方,这倒是霍岚没想到的,不由侧过头去多看了她一眼,后者则是微微点头,似在回应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