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花园作为皇家花园,无论是园林建筑还是种的花草都是珍品,除了一条主道路,还分生出不少支路,以供后宫妃嫔赏花游玩。
男子脚步匆忙,黑影被夜色裹住,他似乎发现了假山出有人,忽地止住步子,刀一般森寒的目光朝赵婳这边飞来。
“兄台来迟了。”
以为这位就是约她相见的人,赵婳掏出火折子吹亮,刚想点燃宫灯,只听一声跳跃声,随后她身后一股凉风袭来,一只带着温度的大掌死死扣住她脖子。
那人轻功了得,一眨眼功夫便绕道赵婳身后擒制住她,她手上的火折子也被这阵卷来的夜风给吹灭了。
“兄台轻功了得,令人敬佩,”赵婳处变不惊,如果她此时慌乱害怕,便就真的被人拿捏住了命运的咽喉,因脖子被那男子扣得死死,她声音沙哑断断续续,“看来兄台不是我要等的人。”
看不清身后那人的模样,但赵婳感觉他手上的力道渐渐卸了下来,猜想来是她说的话作用了。
喉咙少了几分压迫感,赵婳说话的声音渐渐恢复正常,紧跟着说道:“兄台可知夜里在宫中乱闯是何等大罪?今夜我们就当互没见过,谁也别去告发谁。”
一声轻笑从身后传来,似是不屑。
这嘲笑声回耳,有几分熟悉。
赵婳拢眉,垂眸看着脖子上那双手,试探性喊道:“关月?”
霍澹知道他迟早会遇见赵婳,却没想到两人再次相遇时是这幅光景。
“正是在下。”他松开手,往后退一步,此刻并不打算探明身份。
恢复自由,赵婳扶靠在假山上缓了缓气,问道:“你约我出来的?”
“?”
霍澹疑惑,同时也好奇她不好好在霁华宫待着到御花园来作甚,便一路装到底,反而问她,“你何时进宫的?赵刺史送你入宫?”
夜色中,赵婳目光在面前这侍卫打扮的人身上流连,片刻后才道:“看来不是你。”
双手环胸背靠假山,她微微歪头,自豪道:“我入宫三日了,在长公主宫中某差事,近段时间闻名京城的大琴师便是我。”
听到此处,霍澹不由笑了笑。
“你在宫中当值?什么职位?”赵婳问他,带着一股质疑。
霍澹说谎不眨眼,“巡宫侍卫,羽林郎中将卫将军手下的兵。”
今夜他混在羽林军中悄悄出宫去找罗嵩,《京华风云》表面上是罗嵩一手创办,可这背后掌控的人却是他。
诸多达官显贵府上都会购置《京华风云》,上面登载的内容老百姓也津津乐道。
文字,用得好是把利剑,能直刺敌人心脏;若是用不好,则会给自己惹来一身膻。
想起赵婳说的头一句话,霍澹本就深不见底的眸子更加让人琢磨不透,“你说有人约你到御花园?”
“许是哪个宫女太监看我不顺眼,想要折腾我。”赵婳语气轻快,似在说件无关紧要的事情,从怀中拿出那张纸条。
霍澹捡起掉落的火折子,接着微弱的火光瞧了眼。
字迹生疏,他不认识。
约莫就是霁华宫的人。
赵婳等了许久也没见那人来,她估计是被人摆了一道,便没揪着这事不放。
误打误撞遇到熟人,正好她有事情要摆脱关月。
“关兄,你我是旧识,我在宫中举目无亲,见到你真是太好了!”赵婳激动地拍上关月肩膀,后者被这猝不及防的一下吓了一跳,手上的火折子险些又掉落地上。
“我离开益州有段时间了,想请关兄帮我寄封家书报平安,明晚此时我将家书带到此处;”赵婳咧嘴笑了笑,伸手比划了下,“还有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等关兄下次出宫时帮我带几本《京华风云》回来呗。”
普通侍卫入夜能在宫中随处行走?他脑袋不想要了?
这个关月的身份怕不仅仅是羽林郎中将手下这般简单。
赵婳找莲心打探过了,太升东街二十七号是清远侯府。
清远侯世子,也就是关月口中所提到的羽林郎中将。
霍澹看她的目光又深了几分,读不出半点情绪。
她要《京华风云》作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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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ps:男反派随便骂,请不要骂女反派,感谢~
赵婳:小样,老娘看得门清。
第22章 干事业第二一天
霍澹虽不知赵婳要这书刊作甚,但还是应了下来,准备等哪日得空让卫元祁从罗嵩那边拿几本旧刊回宫。
夜风一吹,他手中的火折子火光摇曳,赵婳怕火被吹熄,下意识侧身伸手挡了一下。
她这一动,霍澹步子往后退了退,后面已无路可退,后背就这样直挺挺撞在假山上,甲胄穿在身上,硌得他吃痛轻哼一身。
赵婳:“跟我来。”
赵婳还有件重要的事情拜托他,两人此时站的位置正好被月光照耀,再加上火折子照明,若是有侍卫巡防,被发现可就糟糕了。
她拉着霍澹钻进假山洞中,一口吹灭火折子。
洞中漆黑一片,月光清辉,一束光照下忽明忽暗。
“皇宫里的弯弯绕绕我没你懂,我爹待你客气,你是我在宫中唯一认识的熟人,这事跟你说我稍微放心。”
“伸手。”
赵婳微抬下颌,示意他照做,后者则是迟疑片刻,他站的地方背光,阴沉沉五官在黑暗跟他整个人一样叫人琢磨不透。
在赵婳的催促下他伸出手来,她摸出一枚“渝”字印铜钱放他掌心,直接挑明,“这钱币是假的,渝州那边出问题了,为首作乱的是刺史。你在宫中认识的人多,也知道这里谁靠得住谁靠不住。后面该如何,想必关兄心一清二楚。”
随后又从怀里拿出一叠纸,她接着透到洞里的月光,看清那张是她誊写下的后把原稿收回衣袖里,“这是状告者写下绝笔信涵,大理寺的姜子真姜少卿你认识吗?他手里那份也是我给的。我之所以留在宫中,也是因为皇宫相对安全。”
最后一句似乎是多余的,但这也是她手中的筹码,若她在宫里出事两人中总有一人会把这事挑到明面上来。
最坏的结果无非是姓关和姓姜的皆是坏人。
但是,赵婳相信她应该不会如此倒霉,一出来就遇到俩。
瞧见她拿出一叠纸抽出一张后又尽数放回,霍澹被她这一系列动作引得想笑,这姑娘莫不是写了一堆手稿。
“赵姑娘有一点说得对,这深宫里靠得住的人心鲜少,姑娘除了昭仁长公主谁也不可信。”他把信折好连通钱币一起收好,嘱托道。
眼皮一掀,赵婳迎着月光的眸子望向他,对上他那藏着喜怒深不可测的黑瞳。
“你呢?你值得信么?”她问。
沉默片刻,只听他慢悠悠回道,语气不咸不淡,“最好也别信,信你自己。”
他自诩不是好人,从他决定要为生母报仇、要从奸佞手中夺回架空的皇权开始,他就彻头彻尾变了。
“明日亥时,在此处把家书给我。”
霍澹丢下一句话便离开了。
皎洁的月光洒了一地,斑驳的树影落在一身甲胄的他身上,时明时暗,知道那抹身影彻底消失,赵婳才从假山出来,提起宫灯顺着原路往霁华宫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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霁华宫上下灯火通明,赵婳记得她离开时宫檐下只挂着几盏零星的灯笼,主殿里更是如白昼一般。
宫门口守了太监,一见她回来便告知长公主有请。
赵婳往主殿去,身后出来“嗒”的落钥声,太监把宫门关得死死,好似是专程在此等候她回来问罪一样。
莲心瞧见赵婳,对侧躺在美人榻上的女子禀告,“殿下,赵婳回来了。”
霍岚刚沐浴出来,脸颊被热气熏得粉中透白,发梢上还淌着水珠,身上轻薄的素白中衣被头发上的水渍濡湿。
她从榻上直起身子,脸色骤然变得阴沉起来,比那狂风骤雨的天还有低沉,随手从美人榻上拿出一个包袱,丢似得扔在地上。
“你给本宫解释解释这里面的东西!”霍岚怒道,如火般的眸子直愣愣往赵婳身上去。
主子发怒,大殿里的宫娥大气不敢出,噤若寒蝉。
随行的包袱散落在她脚边,赵婳蹲身下去,将衣物一件件拾起。
衣物之下一支金钗十分晃眼。
“这金钗?”赵婳不解,指尖挨着那钗子迟迟没有下一步动作。
见赵婳愣住,翠竹站出来,在她面前义愤填膺指责道:“赵琴师,殿下待你不薄,你竟做出这鸡鸣狗盗之事!这金钗是殿下最喜欢的一支!”
赵婳把衣物一股脑敛进包袱里,捡起那支金钗起身,目光稍稍在翠竹身上停留,许是这目光太过炽热,翠竹低头避开了,脖子缩了缩退回原处。
笑了笑,赵婳挪开视线,对霍岚道:“殿下怎知这不是栽赃嫁祸?”
霍岚冲莲心递了个眼神,莲心瞬间明白,从赵婳手中拿过金钗双手呈了上去。
随手绾了个发髻,霍岚将那金钗插在头上,质问道:“说说看,谁栽赃的?”
“殿下既然要奴婢说,奴婢不敢不说。”
赵婳声音渐渐颤抖,好似是被吓住一样,她在殿中扫了一圈,目光在每位宫娥上都有停留,只是停留时间不一而已。
“殿下,赵琴师深夜出宫,此举实属可疑,请殿下明察。”莲心道。
翠竹站在莲心旁边,附和道:“莲心姐姐所言极是,奴婢今夜路过赵琴师房门口,见她拿着本手札不知在记录什么,等奴婢给陛下送完沐浴用的鲜花花瓣,一路折回来时便见她鬼鬼祟祟出了宫。”
“似乎……似乎是急着去见什么人。”翠竹吞吞吐吐,好半天才把最后一句话说出来。
霍岚蹙眉,“手札?”
翠竹眼眸滑过一抹亮色,“奴婢想起来了,那手札好像是昨日姜少卿送的。”
话音一落,却不见赵婳反驳,倒像个没事人一样站在原地。
翠竹心中没底,也不知搬出姜子真能否激怒长公主,顺利把赵婳送进慎刑司。
今夜霍岚沐浴,翠竹趁众人不注意去寝屋悄悄从妆奁里偷了这支金钗,然后用一封假字条将赵婳支开嫁祸给她。
霍岚有个习惯,每次沐浴后习惯在梳妆台前擦被水汽沾湿的头发,此时便恰巧发现妆奁里丢失的那支她最喜欢的钗子。
如翠竹所料,长公主大发雷霆,命人搜屋,此时赵婳不在宫中,无疑让她的嫌疑增大。
翠竹和莲心去了赵婳屋子里,她故意引导莲心去搜赵婳衣柜,一搜一个准。
翠竹不知这次计划能否让赵婳被赶出霁华宫,但是至少也能让赵婳失去主子的欢心。
在皇宫中,没了主子宠爱的宫人,就好比条丧家之犬,想要拿捏便是件在简单不过的事情。
翠竹没想到霍岚身边的大宫女莲心先发制人,将赵婳偷溜出宫提到台面上,她借此波提一嘴姜子真。
姜子真恰恰是霍岚的命门。
当提及姜子真后霍岚脸色浮出怒意时,翠竹大抵知道这次她赌对了。
“莲心,将翠竹送去慎刑司,严刑拷打,不论死活势必要把背后主使之人问出!”霍岚斥道。
翠竹怀疑她耳朵出了问题,莲心和几名宫娥拖着她就往殿外走,她嘴里求饶不断,喊着自己冤枉。
霍岚声色俱厉,冷笑道:“你都知道用姜子真拿捏本宫了,本宫还能留你?”
“等等,”赵婳将人拦下,俯身去了霍岚耳畔,低声道:“殿下此举动静太大,翠竹不过是一枚棋子,一枚棋子没了,再选一枚便好。那人在暗,想安插什么进来我们一时也不知道,不如便将翠竹留下,好歹殿下知道,能防备着。”
霍岚似乎是听进去了,偏头看她一眼。
下一刻,只听霍岚吩咐道:“莲心,连夜把人送去慎刑司,明日取她身上三件贴身东西,能证明身份,还要带血的,暗地里分别送去许太后、许贵妃和傅贵妃那边,敲敲她们。”
一缕头发松下,霍岚随手捋上去,轻飘飘说道:“记住,秘密行事,实在不行就去给卫将军吱个声,让他守卫松懈些,给你行个方便。”
宫中能把手伸到她宫里的无非就那么几位,无须多想,霍岚此举敲山震虎,就是想让那人知道她伸进来的手折了,还是早日断了那心思。
三人中有两人并不知情,所以这东西送得不能刻意,不能突兀,后宫的守卫是卫元祁负责,宫殿里偶然出现的血腥“秽物”自然需要他的帮助。
打了个呵欠,霍岚又道:“本宫乏了,把她嘴堵住拖下去,吵死了。”
莲心把人拖走后,正殿便就只剩下赵婳一人,霍岚也是头次见到这种做法,挺新奇的。
“殿下好胆识,奴婢敬佩。” 她竖起大拇指夸赞道。
“恭维的话就别说了,你也不赖,反应挺快。”霍岚拍拍榻边空位,示意赵婳坐过来,问道:“你出去有阵子了,真见到人了?”
白日里赵婳见霍岚午后吃的甜点,便想着做点雪媚娘,宫中的食材皆是上品,只要手艺不差,还是很好吃的。
她悄悄跟霍岚提了这事,霍岚听着“雪媚娘”这名有些新奇,便准了她,让她要何种食材直接去小厨房取。
赵婳在她手札上写了几种搭配,糯米粉加水蒸熟晾凉擀皮,适量加些牛乳可做成麻薯替代奶油,再放些时令水果裹在里面。
晚上她收到来路不明的纸条,出房赴约,但是她多留了个心眼,临走时去找了趟霍岚。
霍岚很早就感觉她宫中有安插进来的宫人,一直想把人揪出来,她试过一次,奈何这人藏太深,她又不敢打草惊蛇,便想等些时日再想想办法。
此刻见到约见赵婳见面的纸条时,便只机会来了。
可这事太突然,她还没想好对策。
赵婳向她献计,霍岚觉得可行,便配合演了一场。
莲心是霍岚生母留在她身边的婢女,她自是放心的,就让莲心也一块演演。